第13章

他們決定在午夜行動。

“畢竟,”安迪說,“午夜是最陰森的時候。另外,那時候大傢都睡瞭—爸爸、媽媽、艾麗絲奶奶,還有葛登一傢。”

“你確定能搞到幻燈機嗎?”堤姆問。

“沒問題,”佈魯斯答道,“想用隨時都可以跟爸爸借,隻要晚飯後讓他放幻燈片給我們看就行,第二天早上再還回去。電源延長線呢?”

“我來搞定,”堤姆說,“我傢有好多。”

他們興奮地相視而笑,簡直難以相信真的要行動瞭。正如安迪所說,這確實是她想到過的最好的主意瞭。

“我們得叫上黛比,”她說,“她也應該參加。不如晚上叫她來過夜吧?媽媽一定會答應的,艾麗絲奶奶說她喜歡小孩子。”

“我會告訴我爸媽,今晚和佈魯斯在一起,”堤姆說,“然後就直接去旅館看著普雷斯頓。夜裡十二點差一刻,我在你們傢門口等你們。”他的藍色眼睛閃爍著光芒。“你真覺得有用嗎?”

“當然瞭,肯定管用,”安迪堅定地說,“必須管用!”

那天晚上,時間無比漫長。即使黛比獲許來傢裡吃晚飯和過夜,可時間卻一點兒也沒快起來。

飯後,佈魯斯提議放幻燈片,沃克先生很高興地同意瞭。他們花瞭一個小時回味在西南部時的那些照片—他們住過的那座大土坯房、伸入雲霄的山峰、白楊樹、風滾草和小溪。最後一張幻燈片,是一隻棕色的小臘腸犬,長著一張棱角分明的臉。

“那就是貝貝。”安迪輕聲對黛比說。忽然間,想念貝貝的所有愁緒向她奔湧而來,如同告別時的一樣尖銳,一樣痛。“噢,真希望貝貝現在就在這兒—我真想她啊。”

“親愛的,你很快就能見到她瞭,”沃克太太笑著說,“我們要待在愛姆伍德瞭,等找個地方安定下來,就讓貝貝馬上飛過來。”

“兒子,就這些嗎?”沃克先生關掉幻燈機,伸手打開燈,問道,“有愛姆伍德的照片嗎?”

“哦,有的,”佈魯斯說,“要麼我們還是下次再看吧。該睡覺瞭,對吧?”

“是嗎?”媽媽驚奇地說,“安迪有客人,明天又不上學,你們不是要比平常晚一點睡嗎?像以前在阿爾佈開克一樣,去吃點爆米花,玩玩遊戲什麼的吧。”

“沒關系,媽媽,”安迪急忙說道,“我和黛比都挺累的,還是早點睡吧。”

“好主意,”黛比打瞭個哈欠,“我平時都很早睡呢,現在已經很困瞭。”

“好吧,”沃克太太看上去比剛才還要驚訝,她說,“我知道佈魯斯最近很累,但你們兩個女孩也一樣嗎?是不是上課時老師給瞭你們太多壓力?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去跟他們談談。”

孩子們離開客廳時,她還在大聲地跟沃克先生訴說著自己的擔憂。

平常這個時候,佈魯斯一碰到枕頭就可以睡著,但今晚,事情卻不太一樣瞭。和往常一樣,鬧鐘滴答滴答的聲音穿過枕頭,飄進瞭他的耳朵裡,可他太激動瞭,怎麼也睡不著。相反的,他躺在那裡聆聽著,完全清醒地註意著周圍的一切。

他聽見爸媽和艾麗絲奶奶在客廳說話。還有多長時間?他想知道,他們會熬到很晚嗎?他聽見窗外的樹葉沙沙地響,還有他的心臟在胸腔中劇烈地跳動。

他好像等瞭一輩子那麼久,最後終於聽見大人們上樓的腳步聲,然後互道晚安後便沉寂瞭。

他們還要多久才能睡著呢?他蜷在毯子下面,數著時間,六十秒鐘變成一分鐘,六十分鐘變成一小時。他打開桌上的臺燈,把鬧鐘從枕頭下面拉出來,看看時間。才十一點差一刻,還有整整一個小時呢。

安迪和黛比肯定躺在縫紉間的折疊床上醒著呢,說著悄悄話,和他一樣興奮得睡不著覺。真希望她倆在這兒,這樣還能一起打發時間。

“永遠也到不瞭十二點差一刻瞭。”他自言自語。這會兒,分針好像卡住瞭似的,動都不會動。“我這輩子都要躺在這兒,再也動不瞭瞭。”

可結果是,後來某個時候,他睡著瞭,幸好那隻被捂住的鬧鐘悶響起來,叫醒瞭他。

他睡得可真沉,那一瞬間他還以為已經五點,該去遛紅虎瞭呢。然後他馬上就想起來瞭。他趕快從沙發上起來,穿上搭在旁邊椅子上的衣服。

走廊前面的燈亮著,兩個女孩已經在那裡等他瞭。

“我們用黛比的表來看時間,”安迪對他說,“都沒脫衣服哦,隻蓋瞭條毯子。”

佈魯斯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噓”瞭一聲,於是大傢默不作聲地穿上瞭外套。

黛比小聲說:“幻燈機呢?”

佈魯斯把它放在前門那裡瞭。幸好爸爸沒把它拿走,他松瞭一口氣。

他一隻手拿起幻燈機,另一隻手打開門,三個人溜進瞭黑夜中。

身後的房門關上的那一瞬間,黑暗便從四面八方湧來。

黛比輕輕吸瞭口氣:“真黑啊!路都看不見。”

突然間,一盞燈亮瞭起來,是堤姆。“我帶瞭個手電筒。你們都準備好瞭嗎?”他克制著興奮,聲音粗啞地問道。

“延長線帶瞭嗎?”佈魯斯問。

“帶瞭。插在哪兒?”

“葛登傢房子側面有個插座,”佈魯斯說,“我見過葛登先生插過電烤爐。把光往前照,跟我來。”

他們很快穿過草坪來到葛登傢側院。正如佈魯斯所想,那兒果然有個插座。堤姆把延長線插上去,另一頭接上瞭幻燈機電源接口。

“希望夠長。”黛比小聲說。

“嗯,”堤姆說,“沒想到插座離傑瑞的房間還挺遠的。試試看吧。”

佈魯斯抱著幻燈機,大傢一起沿著墻壁把線拉過去。傑瑞房間那扇同地面一樣高度的窗戶就在前面瞭。他們走到那裡,停瞭下來。

“你確定這就是他的臥室嗎?”安迪有點懷疑,“他真的睡地下室嗎?”

“如果你進去過,就會忘記它是地下室的事瞭,”堤姆對她說,“就跟私人娛樂室一樣,裡面有好大一張床。”

他跪下去,把臉貼近窗戶。“裡面一片漆黑,他肯定已經睡瞭。幻燈機準備好瞭嗎?”

“準備好瞭。”佈魯斯說。

他蹲在堤姆旁邊,把幻燈機放在合適的位置上,然後伸手去摸口袋裡的幻燈片。他突然有點擔心沒帶出來,然後就拿到瞭它。他松瞭一口氣,把幻燈片插進片盤裡。

“好瞭,”他很緊張,“準備好瞭。來吧,安迪,釋放出紅虎的鬼魂吧!大聲點,保證讓傑瑞聽到,但不要讓他父母聽到。”

安迪深吸一口氣,然後張開嘴叫瞭起來。就像普雷斯頓那樣,先是很低沉,然後長長的悲哀的叫聲從她的喉嚨裡發瞭出來,越來越高亢。實在是太詭異、太毛骨悚然瞭。盡管知道是妹妹,但佈魯斯仍然覺得脊梁骨涼颼颼的。

“再靠近些,”他低聲說,“窗戶開著一半呢,給他聽個完整的。這樣還能接著睡的話,真是睡得太死瞭。”

安迪爬到兩個男孩中間,嘴巴靠近開著的窗戶,又叫瞭起來。

房間裡傳來瞭沉悶的、還沒睡醒的聲音:“什麼東西……那個瘋狂的聲音又來瞭……”

“他醒瞭!”黛比興奮地小聲說道,“快,佈魯斯!快啊!”

佈魯斯按下幻燈機的開關,光柱穿過傑瑞大床上方的窗戶,直接投影到他們對面的墻上。起先隻是模糊的光斑。通過反射光,他們看見傑瑞端坐在床上。

“怎麼回事?”他已睡意全無,“什麼聲音啊?是誰—在哪兒?”

“嗚嗷!”佈魯斯輕聲叫瞭起來,安迪也繼續嚎叫。這一次叫得最好,令人毛骨悚然的哀號逐漸響亮,最後以瘋狂而又悲切的哭聲結尾,就像動物在經歷著極端的痛苦一樣。

與此同時,佈魯斯把幻燈機對好焦。模糊的光線穩定瞭下來,正中央便是紅虎的臉,清晰無比。

這張照片裡,紅虎是盯著鏡頭看的。他那驕傲的頭顱昂立在陽光下,嘴巴微微張著,露出雪白的牙齒。而對傑瑞來說,紅虎那雙巨大的棕色眼睛好像直接看穿瞭他的靈魂一般。

很長一段時間,地下室裡十分安靜,然後突然間發出瞭一聲尖叫。這尖叫實在是太大聲、太突然瞭,窗外蹲著的四個聽眾差點就被嚇死瞭。

“媽媽!”傑瑞大喊大叫,“爸爸!救命!救命!快來啊!”

二樓前面的窗戶裡亮起瞭燈。

“快,佈魯斯,”堤姆焦急地低聲喊道,“他爸媽起來瞭!”

佈魯斯關掉幻燈機。

“快跑!”他低聲說,“快跑!”

大傢都知道得趕緊跑瞭。兩個女孩已經到分界線瞭,旁邊就是艾麗絲奶奶傢。堤姆緊隨她倆。傑瑞張皇失措的呼救聲將整個黑夜灌滿。

佈魯斯手忙腳亂地跟在他們後面。就在他快趕上他們時,他感覺手上的幻燈機被猛拉瞭一下。驚慌失措中,他聽見幻燈機砸到瞭地上。

“不要!”他慌張地倒吸瞭一口氣,趕緊蹲下去摸索。他牢牢抓住幻燈機,拿瞭起來,但幻燈機卻在他手裡咯咯作響。一個黑色的身影出現在他身旁,是堤姆回來幫忙來瞭。

“怎麼瞭?”他問。

“我忘記拔插頭瞭,”佈魯斯對他說,“我真蠢。傑瑞開始大叫,我就隻顧著跑瞭。延長線用完時,幻燈機就被扯下來瞭。我把它給摔壞瞭。”

“現在不是擔憂這個的時侯,”堤姆說,“壞瞭就壞瞭吧。快走,他們馬上就會出來看個究竟。”

葛登傢好像每個房間都亮起瞭燈,樓上樓下燈火通明。傑瑞還在喊:“紅虎的鬼魂!他回來抓我瞭!”而其他人,他媽媽溫柔的聲音和爸爸低沉的聲音,從臥室的窗戶裡悠悠地飄過草坪。

佈魯斯抱著幻燈機站瞭起來。

“這是爸爸的,”他說,“延長線……”他順著電線摸索著。

“快啊,”堤姆催促道,“我們得再跑遠點兒,佈魯斯!”

他轉身在黑暗中向前跑去,佈魯斯緊跟著他。他們剛剛轉過艾麗絲奶奶傢墻角,葛登傢的門打開瞭。

葛登先生走瞭出來,打開泛光燈,照亮瞭整個後院。

“我們現在就來看看這是什麼鬼把戲。”他大聲地說。四個孩子躲在艾麗絲奶奶傢的玫瑰叢陰影中喘著粗氣。他的聲音穿過黑夜,清晰地到達瞭他們的耳朵裡。

“我們成功瞭,”安迪松瞭口氣,“他沒看見我們。”她的聲音帶著勝利的喜悅。

“不,雖然他沒看見我們,”佈魯斯平靜地說,“但那兒有個東西他會看到的。延長線還在他們傢墻上的插座裡,電線從幻燈機上斷開瞭,還接在延長線上呢。”

《狗狗旅館(流浪狗之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