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回 老太太的手段,林姨娘的去處,墨蘭的決心

從跨進盛府大門起,老太太就冰著一張面孔,先叫小長棟自回去見香姨娘,然後去正房屋裡看王氏,剛走到院門口,就聽見一陣尖利的女人叫聲:“……你死瞭心吧!我就是養著閨女一輩子,也不叫那賤人好過!”然後是盛紘的吼聲:“不然你想如何瞭結!”

老太太側臉看海氏,海氏臉上一紅,連忙推瞭下身邊的丫頭,那丫頭立刻扯起嗓子大聲傳報:“老太太來瞭!”

屋裡靜下來,老太太一行人掀簾子進去,穿過百寶閣,直進梢間裡去,隻見王氏躺在床上,身著一件蜜藕色中衣窩在金線錦被裡頭,面色蠟黃,顴骨處卻泛著不正常的紅暈,顯是剛發過脾氣,一旁站著的盛紘見老太太進來,連忙過來行禮。

老太太冷冷的瞧瞭他一眼,什麼話也沒說,王氏掙紮著要起身相迎,明蘭連忙過去按住瞭她,老太太走過去和氣道:“別起來瞭,好好養著吧。”

明蘭偷偷打量瞭盛紘夫婦一眼,頓時心裡嚇瞭一跳,盛紘鬢邊陡然生出華發,似乎生生老瞭七八歲,王氏也面容憔悴,好似生瞭一場大病;明蘭瞧著情形不對,便不敢多待,向盛紘和王氏恭敬瞭行瞭禮,問瞭安後便躬身退出去,直回暮蒼齋去瞭。

王氏看瞭眼一旁侍立的海氏,隻見海氏微微點頭,知道老太太都已清楚瞭事情來龍去脈,淚盈滿眶:“老太太……媳婦是個不中用的,眼皮子底下叫出瞭這樣沒臉的事!我…我…”

老太太揮揮手,截斷王氏的話頭:“墨丫頭的事不怪你,隻有千年做賊的,沒有千年防賊的;何況又是老爺愛重的人,誰還不得給幾分面子,自不好下死命管制瞭。”

這話說的夾帶諷刺,盛紘臉上一紅,隻低頭作揖,不敢答話,王氏見老太太為她說話,便拿著帕子捂在臉上,大聲哭道:“娘說的是!若不是瞧在老爺面上,誰會叫她們做成瞭這鬼祟伎倆!卻害瞭我的兒……”

老太太再次打斷瞭她的話:“墨丫頭的事不怪你,但如丫頭的事卻是你的過錯!你一個閨女到底想許幾戶人傢,這山望著那山高,一忽兒朝東一忽兒朝西,親傢母那般疼你,如今也惱瞭你,你還不好好思過!”

王氏想起慈母的憤怒和親姐的背叛,心裡一陣苦痛,伏在枕頭上抽抽搭搭哭起來。

盛紘面帶羞愧,低頭道:“母親,您看這…該怎麼辦?”

盛老太太依舊不理他,直對王氏道:“你還是好好養著吧,那些糟心事先別去想瞭,如蘭才剛及笄,親事可以慢慢說。”又囑咐瞭海氏要好好服侍之類的,然後轉頭就出去瞭;盛紘見老太太臉色凌厲,也不敢出聲,隻眼睜睜的瞧著人出去瞭。

明蘭甫一回到暮蒼齋,隻見若眉領著一群小丫鬟整齊的站在門口迎接,明蘭笑瞭笑,待進到屋裡,見房間收拾的窗機明凈,門旁燒著滾滾的茶水,桌上放著一套明蘭春日素用的白瓷底繪彩的杯盞,當中還擺瞭一碟新鮮果子,明蘭心下頗為滿意,便著實嘉獎瞭若眉幾句。

一進屋裡,丹橘就笑吟吟的打開一口小箱籠,取出一個淺紫色的薄綢包袱塞到若眉手裡:“怪道姑娘要給你的這份特別厚,果然是個好的!”

若眉傲氣的挑瞭挑眉,接過東西,淡淡道:“我嘴笨,不如姐姐們討姑娘喜歡,不能跟著去,隻好孤零零的留著看院子,多出些力氣罷瞭。”

正埋頭從大箱子裡往外搬東西的綠枝聽見瞭,忍不住又要爬出來鬥嘴,叫燕草按瞭下去,丹橘溫和的笑瞭笑,也不多作答,小桃忍不住道:“若眉姐姐,我聽姑娘說瞭,若留瞭別個,不一定看得住院子,你是個有定性的,靠得住,姑娘才放心叫你看門戶的。”

若眉無可無不可的抿瞭抿唇,轉身出去,然後小翠袖打竹簾鉆瞭進來,甜蜜蜜的笑道:“各位姐姐們辛苦瞭,你們的屋子床褥若眉姐姐早提溜我們收拾好瞭,回頭等姐姐們忙完瞭姑娘的活兒,便好歇著瞭;若眉姐姐就這嘴巴,其實她可惦記你們呢。”

聽瞭這話,綠枝吐出一口氣,繼續低頭幹活,丹橘幾個忍不住輕輕笑起來。

收拾瞭一下午才得空,明蘭狠狠洗瞭個澡,才覺得略略洗去瞭些疲乏,覺得身上松快瞭些,這才直往壽安堂蹭飯去瞭。

老太太的規矩是食不言,祖孫倆端正的坐下用飯,明蘭一邊扒飯,一邊偷偷註意老太太神情,似乎沒有特別不悅,隻是眉頭深深皺起,像是十分頭痛。

飯後一碗清茶,明蘭對著老太太不知道說什麼好,便上去給輕輕的揉著肩膀。

“…你說這檔子破事,我管還是不管?”老太太悠悠的開口瞭,氤氳的熱茶氣霧彌漫著老太太的面龐,一臉厭倦;剛才房媽媽已來報,林姨娘被鎖在偏房,墨蘭叫關在自己屋裡,盛紘下瞭死令,誰也不許見。

“…管。”明蘭脫口而出,見老太太神色不虞,立刻又補充道,“但不能輕易管;呃…起碼得叫父親來求您……嗯,三次!”白胖的手掌豎起三根嫩嫩的手指。

老太太翻瞭個白眼給她,哼哼道:“適才一下午功夫,你老子已來求兩回瞭。”

明蘭訕訕的,腹誹盛老爹太沉不住氣瞭,呵呵幹笑道:“那……起碼五次。”五根白胖手指全部都松開瞭。

老太太嘆氣瞭,輕輕搖頭道:“血濃於水呀,到底是自己骨肉;也罷,這事兒總不能這麼僵著吧;可是……”老太太忍不住咬牙,“又不願遂瞭那起子沒臉東西的打算!”

明蘭慢慢停下手,思量瞭下,道:“一碼歸一碼,林姨娘的錯是一回事,傢裡的臉面又是另一回事;該罰的要罰,該挽回的也要挽回。”

老太太閉著眼睛沉吟片刻,開口道:“是這個理。”

第二日,老太太叫明蘭把從宥陽帶來的東西都一一分瞭,王氏依舊窩在床上養病,海氏見老太太回府,松瞭一口氣後精神反倒好瞭許多,臉色也不那麼難看瞭,下午明蘭捧著新鮮的桂花油去陶然居慰問受害者。

在明蘭的猜度中,這會兒如蘭不是正在發脾氣,就是剛發完脾氣,不然就是醞釀著即將發脾氣,結果出乎意料,如蘭並沒有預想中的那麼憤怒,雖然提起墨蘭母女時依舊刀口無德,不過卻很理智,還有心情叫丫鬟描花樣子。

“她自己尋死,怨不得別人,偏要累的我們倒黴。”如蘭冷嘲熱諷,然後又展開眉宇,“姻緣自有緣分,老天爺看著給的,沒什麼好囉嗦的。”

看樣子,她對齊衡和王傢表哥都沒什麼意思,所以也一副無所謂瞭。

“五姐姐,你長大瞭哦。”明蘭由衷感慨;然後額頭上挨瞭重重一個爆栗。

這段日子盛紘也不好過,傢族顏面盡失,一向彪悍的老婆還撂挑子,隻得去求老太太,兩天裡面去尋瞭老太太四次,回回還沒開口就被一通冷言冷語堵瞭回來,盛紘知道老太太一直暗怪他對林姨娘太過手軟,不曾好好約束,瞧吧,這會兒出事瞭吧,該!

第三日一大早,盛紘又摸著鼻子去求老太太,老太太雙手籠在袖子裡,掰著手指數完瞭一巴掌,便稍加辭色瞭些,盛紘大喜過望,忙懇求道:“兒子知道錯瞭,萬請母親管教!”

老太太靜靜的看著盛紘,目光森然:“聽說林氏把身邊一個丫頭給瞭你,如今還有瞭身孕?可是在國喪期呀。”

盛紘面紅過耳,噗通一聲就跪下瞭,連聲道:“兒子糊塗!”

老太太冷哼一聲:“怪道她又有能耐興風作浪,原來是討瞭你喜歡的。”

王氏看盛紘如同管犯人,林姨娘善解人意,給他弄瞭個嬌滴滴的美艷丫頭,正中盛紘下懷,但事後,盛紘心中也大是後悔,他素來重官聲,此次也是被撩撥的忘瞭形。

“都是兒子的錯!母親請重重責罰兒子!”盛紘低頭跪在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一掌拍在桌子上,冷笑道:“你個糊塗蟲!叫人算計瞭也不知道!你也不想想,墨丫頭要那事是一天兩天策劃出來的嗎?怕是人傢早算計上瞭,自然得先把你誘入殻中,讓你做下虧心事,好拿捏瞭你。”

盛紘額頭的汗水涔涔,老太太喘瞭幾口氣才定下來,緩緩道:“紘兒,你可還記得幾年前,衛姨娘身亡後你我母子的一番談話?”盛紘心頭一怔,反應過來:“兒子記得。”

老太太嘆氣道:“那時我就要你好好管束林氏瞭,可你並沒有聽進去;今日才釀此大禍;當初我說,傢宅不寧,仕途焉能順遂,如今這情形……”

盛紘羞慚難當,五月底的天氣漸漸暖和瞭,他身上卻一陣一陣的冒冷汗,心裡開始恨起林姨娘瞭,若不是她屢屢作亂,他如何會被同僚指指點點。

老太太正色問道:“你這次真要我管?”盛紘磕瞭一個頭,朗聲道:“兒子無德無才,這些年來全靠母親提點,煩請母親再勞累些罷!”

老太太盯著盛紘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這次我可不是說說的,事後要重重處罰的,你可舍得?!”盛紘聽出瞭老太太言語中的森冷之意,想瞭想,咬牙道:“自然!”

老太太緊著追問:“即便我要瞭她的性命?”盛紘想著其中的厲害關系,況且這些年來,與林氏的情分早已淡瞭許多,遂橫下一條心,大聲道:“那賤人死有餘辜!便是要瞭她的命,也不過算償瞭衛氏的命!”

老太太盯著盛紘看瞭半響,面無表情的點點頭,淡淡道:“不會要她的命,不過……也不能再留她瞭。”

用過晚飯後,老太太便把明蘭趕瞭回去,明蘭留瞭個心眼,借故把丹橘留在壽安堂旁聽,回頭好給自己轉播實況。

盛老太太和海氏的辦事風格不同,海氏出身之乎者也的門第,喜歡以德服人,最好對方心服口服外帶佩服,老太太則是有爵之傢嫡女出身,做事向來說一不二,最不耐煩和人糾纏,但隻把話說清楚瞭,我明白不需要你明白。

盛紘和王氏坐在壽安堂的裡屋,一個坐在桌旁,一個坐在窗邊羅漢床上,夫妻倆都憋著氣,誰也不看誰,外頭,盛老太太獨自端坐在正堂,叫人把林姨娘和墨蘭領瞭過來。

林姨娘很知趣的跪下瞭,旁邊一個水紅衣裳的美婢扶著,老太太看瞭那美婢幾眼,隻見她杏眼桃腮,眉目含情,隻是腰身有些粗瞭,心裡忍不住冷笑瞭下;另一邊的墨蘭就倔的多瞭,雖然這段日子吃瞭不少苦頭,打扮潦草,神色有些萎靡,但依舊昂著脖子站在當中。

老太太看著墨蘭,緩緩開口:“大道理我不說瞭,想必老爺太太和你大嫂子也說瞭不少,我隻問你一句,那文傢你是嫁不瞭瞭,如今你預備怎麼收場?”

墨蘭一肚子氣頂在胸口,哼聲道:“左右不過命一條,有什麼瞭不得的!你們要我死,我便死瞭就是!”

老太太不假思索的喝道:“說的好!端上來。”

房媽媽從一頭進來,手上托著個盤子,老太太指著那盤子裡的物事道,“這裡有白綾一條,砒霜茶一碗,你挑一個罷;也算洗幹凈我們盛傢的名聲!”

墨蘭小臉蒼白,倔強的神情再也維持不住瞭,看著托盤裡的白綾和毒藥,身子劇烈的抖瞭起來,林姨娘慘呼一聲,磕頭道:“老太太饒命呀!墨蘭,還不快跪下給祖母賠罪!…老太太千萬不要,墨丫頭不懂事,惹惱瞭老太太,老太太瞧在老爺的面上……”

老太太伸手一揮,‘啪’的一聲,一個茶碗砸在地上,指著林姨娘,冷聲喝道:“閉上你的嘴!我這輩子最後悔之事,就是一時心軟讓你入瞭府後又進瞭門,這些年來,你興風作怪多少事,我先不與你理論,你若再插一句嘴,我立時便把這砒霜給你女兒灌下去!你是知道我的,我說的出,也做得到!”

林姨娘喉頭咕嘟一聲,低下頭去,一雙眼睛四下尋找些什麼,老太太冷笑道:“你不必尋老爺瞭,他今日是不會來的,一切事由我處置。”

林姨娘委頓在地上,神情楚楚可憐,卻也不敢再開口。坐在裡屋的王氏譏諷的笑瞭笑,轉頭去看丈夫,卻見盛紘一動不動,心裡氣順瞭許多。

墨蘭一瞧情狀不對,連忙跪下,連聲賠罪道:“祖母饒瞭孫女吧,我知道錯瞭,知道錯瞭!孫女再也不敢瞭,孫女……還不想死呀!”說著便哭瞭起來,一邊看瞭眼跪在身旁的林姨娘,忽想起之前的謀算,連忙道,“孫女不是有意的,是日日禁足在傢中,著實悶的慌瞭,才出去進香的,想著為老太太祈福添壽,讓爹爹加官進爵,誰知遇上那事……孫女怎知道呀!不過是無心之失……”她看見老太太面帶譏諷的瞧著自己,說不下去瞭。

裡屋的王氏幾乎氣瞭個仰倒,到瞭如此地步,墨蘭居然還想糊弄人,外頭的盛老太太也啼笑皆非,心裡冷笑,緩緩道:“你姨娘自幾個月前起就打上梁傢的主意瞭,叫林姨娘以前得用的個奴才去與梁傢的門房套近乎,打聽到那日梁晗公子要陪母去進香,然後你叫身邊的那個丫頭雲栽扮成你躺在床上,你穿著丫頭衣裳偷溜出去,在外頭打扮好瞭,叫夏顯給你套的車……三頓棒子下去,他們什麼都說瞭,你們母女倆要是不嫌丟人現眼,這就把他們提溜過來,與你們當面對質。哼哼,當著我的面,你就敢這般扯謊,呵!果然是有本事!林姨娘這輩子就慣會顛倒是非,你倒也學會瞭!”

墨蘭臉上再無一點血色,心知老太太是一切打聽清楚的,伏在地上,抖的身子如篩糠。

裡屋的王氏嘲諷的看瞭盛紘一眼,盛紘覺得很是難堪。

正堂裡,老太太示意房媽媽把托盤放到一邊去,才又開口道:“如今你壞瞭名聲,別的好人傢怕難說上瞭,梁傢又不要你,你做出這樣的事情,可想過後路?”

墨蘭聞言,忽然一哆嗦,大聲道:“太太還未去提親,如何知道梁傢不要我?”

老太太冷冷的瞧著她:“原來你們母女打的是這個主意,可你想沒想過,興許人傢根本瞧不上你呢?自來都是男傢向女傢提的親,便是有反例,那也是兩傢早就通瞭氣的;若我傢去提親,叫人回瞭,你叫你爹爹的臉往哪兒放?”

墨蘭一邊抹著臉上的淚水,一邊辯解道:“若梁夫人能瞧的上明蘭,為何會瞧不上我?我又哪點不如明蘭瞭!說起來,我姨娘可比衛姨娘強多瞭!”語氣中猶自帶著憤憤不平。

老太太訕笑道:“為何瞧不上你?這我就不知道瞭,隻曉得自那日後,永昌侯府再也無半點音訊,你爹爹試探著放過去些風聲,也如泥牛入海。”

墨蘭胸口起伏厲害,大口大口的喘氣,忽似抓住浮萍的溺水人,跪著過去扯住老太太的衣角,大聲祈求道:“求祖母可憐可憐我,明蘭是您孫女,我也是呀!您為她一個勁兒的籌謀,不能不管我呀!我知道我給傢裡丟人瞭,叫爹爹厭惡瞭,可是我也沒法子的,太太惱恨我們母女倆,恨不能吃瞭我姨娘,如何會在我的婚事上盡心,我…我和姨娘不過是想要一門好親事,免得後半輩子叫人作踐!”

說著,她面頰上一串串淚水便滾瞭下來,眼珠子都紅瞭,猶自哭泣道:“我眼紅明蘭處處比我討人喜歡,祖母喜歡她,爹爹喜歡她,大哥哥大嫂子也喜歡她,如今好容易結識瞭個貴人,永昌侯夫人也喜歡她!我不服,我就是不服!憑什麼她就能嫁的比我好!祖母,事已至此,您就成全瞭我罷,就當可憐可憐孫女瞭!”

說到後來,墨蘭伏在地上嗚嗚哭個不停,聲氣哽咽。

“你要我們如何成全你?”老太太緩緩道。

墨蘭連忙抬頭,似乎瞧見瞭一線生機:“請爹去求求永昌侯吧,爹爹素有官聲,侯爺不會不給面子的!反正梁夫人本也打算與我傢結親的,不過是換個人罷瞭,不都是盛傢的閨女嗎,我又比明蘭差什麼瞭!請爹爹去,太太也去!我若進瞭梁傢門,與盛傢也有助益不是?隻要爹爹和太太肯盡力,沒有不成的!給我條活路吧!”

裡屋的王氏已經無聲的連連冷笑,盛紘氣的拳頭緊捏,氣的臉色已成醬紫色瞭,他這一輩子行走官場何其謹慎,從不平白結怨,也不無故求人,才混到今日地位,卻要為瞭個不知禮數的庶女去丟人現眼,還不一定能結成親傢,這京城就那麼點兒大,若傳瞭出去,以後他的臉面往哪兒放?!

老太太看著滿臉淚痕的墨蘭,看瞭眼那邊的林姨娘,心裡漸漸冷下去瞭,譏諷道:“你的意思是,若事有不成,便是老爺和太太沒有盡力?便是不給你活路?”

墨蘭一驚,低頭道:“爹爹疼我,便該為我著想!”

屋裡一片寂靜,久久無聲,隻聞得院子外頭那棵桂花樹的枝葉搖曳聲;裡屋的盛紘直氣的臉色煞白,對林氏母女涼透瞭心,王氏見丈夫這麼難過,心裡也軟瞭下。

過瞭好一會兒,老太太才悠悠道:“你長這麼大,老爺有多疼你,全府上下沒有不知道的;你一個庶女,吃穿用度處處都和五丫頭一般,便是太太也不敢怠慢你,為的就是怕你爹心疼。比比康姨媽傢的幾個庶出姊妹,你自己摸摸良心說話,如今竟講出這般不孝的狂言來。你爹爹一番心血都喂到狗肚子裡去瞭!你與明丫頭的最大不同,便是她樂天知命,曉得有所為有所不為,你說我為她籌謀,可我一般的為你籌謀,你願意嗎?你總瞧著富貴眼紅,這偏偏是我不喜歡的;唉……罷瞭,太太不去提親,我去!”

此言一出,裡屋外堂幾個人皆驚。到瞭這個地步,盛紘臉色一片冰冷,隻覺得便是一碗毒藥送瞭墨蘭,也不算冤枉瞭她,王氏也驚跳起來。

墨蘭不敢置信的抬頭望著老太太,臉上的幽怨立刻換成驚喜一片,還沒等她道謝,老太太又自顧自道:“我舔著這張老臉,上梁府為你提親,為你說好話。但醜話說在前頭,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那梁傢願不願意,我便不敢保證瞭。”

墨蘭心頭一跳,老太太盯著她的眼睛,異常緩慢道:“梁夫人若願意討你做兒媳,你也不必謝我,是你自己的造化;若梁夫人怎麼也不願意……”墨蘭身子發顫,老太太繼續道,“你父兄還要在京裡為官,盛傢女兒不能去梁傢做妾,你大姐夫還是梁晗的上峰,你大姐姐也丟不起這個人;我便送你回宥陽,叫你姑姑與你尋個殷實的莊戶人傢嫁瞭。”

墨蘭嚇的滿頭冷汗,背心都汗濕瞭一片,還想抗辯幾句,老太太一指那裝著白綾和砒霜的托盤,直截瞭當道:“你若還推三阻四的,便在那盤子和剃頭剪子裡挑一樣吧!喪禮定會與你風光大辦,進瞭姑子庵也會時時來看你的。”

墨蘭愣住瞭,不敢說話,林姨娘卻心頭暗喜,她知道盛老太太的脾氣,既然她答應瞭全力以赴,必然不會弄虛作假,連老太太都出馬瞭,盛紘必然會去找永昌侯爺的。

說完這句後,老太太便不再多看墨蘭一眼,轉頭向著林姨娘,道:“你呢,是不能留在盛府瞭;待過瞭今晚,明日一早,就送你到鄉下莊子裡去。”

這句話真如晴天霹靂,林姨娘‘啊’的一聲驚呼出來:“老太太……”話還沒說完,房媽媽早領瞭兩個壯實的婆子等在一旁,一下便把林姨娘堵住瞭嘴,捆住瞭手腳;母女連心,墨蘭哭叫著,扯著老太太的衣角求饒,林姨娘宛如一頭野獸般,瘋瞭似的掙紮。

老太太盯著林姨娘,冷冷道:“再有囉嗦,便把你送去京郊的銅杵庵去!”

林姨娘不敢掙紮瞭,墨蘭也發瞭傻,那銅杵庵不是一般的庵堂,是大戶人傢犯瞭錯的女眷送去受罰的地方,裡面的尼姑動輒打罵,勞作又極辛苦,吃不飽睡不好的,據說進去的女人都得去層皮。

老太太站起身來,瞧著地上的林姨娘,隻見她赤紅的眼神中流露出憤恨之色,狠狠瞪著自己,老太太絲毫不懼,隻淡然道:“我著實後悔,當初拼著叫老爺心裡不痛快,也該把楓哥兒和墨丫頭從你那兒抱出來,瞧瞧這一兒一女都叫你教成什麼樣子瞭!一個自詡風流,不思進取,一個貪慕虛榮,不知廉恥,你誤瞭自己也還罷瞭,卻還誤瞭孩子們!你手上是有人命的,去莊子裡清凈清凈,隻當思過吧,待過個一二十年,你這一兒一女若是有出息,便能把你從莊子裡接出來享享兒孫福,若是沒出息……”

後面沒說下去,林姨娘眼神中露出恐懼之色,一二十年,那會兒她都幾歲瞭,便拼命嗚嗚叫著想要磕頭求饒,捆她的婆子手勁大的很,沒能掙脫開。

老太太忽然面孔一轉,朝著林姨娘身旁那個水紅衣裳的丫頭微微一笑,溫和道:“你叫菊芳吧。”那丫頭早被老太太這一番威勢嚇住瞭,一直躲在角落裡發抖,聞聲後連忙磕頭。

老太太神色和善:“果然生的好模樣,可惜瞭……”

菊芳聽瞭前一句話和老太太的神色,還有些心喜,誰知後一句又讓她心驚膽戰,不解的望著老太太,隻聽她嘆息道:“你這孩子,叫人害瞭還不知道。”

菊芳大驚,顫聲道:“誰…誰害我?”

老太太面帶憐憫的搖搖頭:“你肚子幾個月瞭?”

菊芳粉面緋紅,羞道:“四個月瞭。”

“那便是國喪期裡有的。”老太太冰冷的一句話把菊芳打入冰窟,她心如亂麻,大驚失色,過瞭會兒便連聲哀叫道:“我不知道呀,不知道呀!是姨娘叫我服侍老爺的!”

“你主子自有深意。”老太太眼光一瞄林姨娘,“國喪期有孕,老爺如何能落下這個把柄,到時候太太一發怒,你便完瞭。”

裡屋的王氏狠狠的瞪著盛紘,這事她完全被蒙在鼓裡,平白又多出個狐貍精來,如何不氣,盛紘面色赧然,轉頭不去看王氏,心裡卻暗恨林氏用心何其毒也。

菊芳嚇的面無人色,哭叫道:“老太太救命呀!”她心裡大罵林姨娘歹毒,若誠心想成全自己,便該避過瞭國喪期,好好給自己安排,偏偏這樣害她。

盛老太太向她招招手,菊芳一路小跑過去跪在她腳下,隻聽老太太緩緩道:“這樣罷,回頭房媽媽與你抓副溫緩的落胎藥,你先去瞭這把柄,好好調理身子,然後我做主,正正經經的給你抬姨娘,如何?”

菊芳雖不忍腹中骨肉,但想起王氏的暴戾脾氣,再看看林姨娘下場,便咬咬牙應瞭,心裡隻深深恨上瞭林姨娘。

看見這一幕,林姨娘才真正怕起來,抑制不住的發抖,她本還想著盛紘會念舊情,過上一年半載,再有兒女時常求情,盛紘便把自己接回來,但若叫這麼一個年輕貌美懂風情卻又深深憎恨自己的女人留在盛紘身邊,日日吹著枕頭風,怕盛紘想起自己隻有恨意瞭。

林姨娘心裡驚懼不已,把祈求的目光射向女兒,墨蘭看見,又想開口給生母求饒,不料老太太已經起身,由翠屏扶著往裡屋走去瞭,走到一半,忽然回過頭來,對著墨蘭道:“過兩天,我便去梁府瞭;若成瞭事的話……”

墨蘭心裡咯噔一下,便先閉上嘴聽老太太講,隻聽老太太聲音中帶著疲倦,道:“永昌侯府比盛傢勢大,你又是這般進的門,以後你得處處靠自己,討夫婿歡心,討公婆喜愛,若想依仗娘傢,便難瞭。”

墨蘭聞言,心頭陡然生出一股力氣,先把姨娘的事放下,暗暗下定決心,要傢裡傢外一把抓,到時候叫娘傢瞧她如何威風!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