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摩的開到龍城市天平司法鑒定中心,馬蘭下瞭車。楊衡已經等在路邊。馬上迎上前,對他點瞭點頭。兩人手拉手,走進鑒定中心。

“您好,我要做DNA鑒定。”楊衡走進一間辦公室,“給……我自己做……”

“有父親的樣本嗎?”工作人員問道。

“沒有。”楊衡搖頭。

“不管是毛發,血液或者唾液都行的。”

“他早已經死瞭,火化瞭。”楊衡說。

“要是有父親的樣本,就比較好鑒定一點。”工作人員有些為難地看著他。

“那用同父異母兄妹的樣本,可不可以做嘛?”楊衡問。

“可以是可以的,也不是說不能做,就是有難度。”工作人員解釋,“同父異母的兄妹可經過半同胞鑒定來確定親緣關系,我們需要請專傢來做,所以,費用要比一般的親子鑒定費用要高。”

“費用無所謂,隻要你們肯做。”楊衡說。

工作人員看看他們,遞過兩張表格。“那你們先填一下表格,然後抽血樣。”

“不是我們倆。”

“那……女方的樣本呢?”工作人員一怔。

馬蘭從包裡取出一個小塑料袋遞給工作人員。工作人員接過來,看到塑料袋裡裝著幾縷長長的頭發。

此刻的龍灣區分局,氣氛凝重。

省公安廳張副廳長帶著市局陳局長,紀委駐省安廳紀檢組組長袁忠民,以及省廳法制總隊副總隊長李夏,省廳警務督察處副處長嚴格,省廳刑偵總隊警員方菲走進小會議室。

龍灣分局宋傑和三個副局長,馮凱,劉青葉和周遊已經在等候。

“‘4·05’案件復查小組今天正式成立。”雙方落座後,趁局長宣佈,“張雄傑副廳長任組長,龍城市公安局局長陳維民,也就是我本人,省廳法制總隊副總隊長李夏,龍灣分局刑偵大隊大隊長馮凱任副組長。復查小組成員還有,省廳刑偵總隊偵查員方菲,龍灣分局刑偵大隊偵查員劉青葉,龍灣分局刑偵大隊偵查員周遊。復查小組的復查工作在紀委駐公安廳紀檢組組長,廳黨委委員袁忠民,省廳警務督察處嚴格處長監督下開展工作,復查小組應當定時向他們倆匯報具體的偵辦情況。下面請張雄傑副廳長講話。”

掌聲響起,張副廳長嚴肅地望著大傢。

“二十年前的‘4·05’一案現重新被輿論聚焦,網民們眾聲喧嘩,群情洶湧,所以,省廳要求復查小組認真做好相關執法問題的調查,盡快查清真相。

“公安機關破案有巨大的壓力,壓力大,有時候取證就可能發生誤導,偏聽偏信,造成一些冤假錯案。同志們,每一宗個案都關乎民生與民權,讓人民群眾在每一個司法案件中都感受到公平正義,是司法權威和公信的基礎。

“冤案或許無法完全杜絕,但必須盡最大努力避免,如果查出‘4·05’一案是一起冤案,錯案,你們必須堅持“有錯必究”的原則,這也是重樹司法公信的前提,讓清白者恢復清白的,讓有責者承擔應有之責,要做到絕不掩蓋,絕不袒護。”

會議室裡,所有人神情嚴肅。

簡單地交接工作後,張副廳長一行起身離去,小會議室裡隻留下李夏,馮建,劉青葉,方菲和周遊。

“宋局長,那咱們就開始吧。”李夏看瞭看手表,對宋傑說。

宋傑點瞭點頭。方菲把一個數碼錄音機放在會議桌上。

“‘4·05’案件復查小組第一次訊問會,時間:2016年8月16日,地點:龍城市龍灣區公安分局第二會議室,被訊問人:龍灣公安分局局長宋傑同志。”李夏的語氣是例行公事,“宋傑同志,在1996年‘4·05’毒殺案專案組裡,你擔任什麼職務?”

“那時候還是龍灣縣公安局……哦,那時龍灣還沒有撤縣設區。”宋傑回答,“我是龍灣縣公安局刑偵大隊中隊長,1996年4月5日這天我們刑偵大隊接到楊三水報警,說許廣義在城中路某出租房裡身亡,而楊三水的前妻羅紅英是那出租房的租戶……”

“楊三水,就是今天上午死亡的那個楊三水嗎?”李夏插瞭一句。

“正是。”馮凱說,“楊三水的死因正在調查之中,到目前為止,法醫部門和鑒證部門還沒有他殺的證據。”

“你接著說。”李夏示意宋傑。

宋傑看著大傢,記憶飄回20年前的那個春天。

……

夜深瞭,辦公室裡隻有高建設和宋傑兩人。辦公桌上散開著“4·05”一案的卷宗和一些現場的照片。

“建設,放楊三水走……是不是太武斷瞭一些?”宋傑心裡沒底。

“許廣義自殺已被排除,現場除瞭羅紅英,許廣義,就是羅紅英那八歲兒子楊衡的指紋。”高建設翻著物證報告,“沒有溜門撬鎖的痕跡,許廣義的指甲縫裡沒有皮膚和纖維組織,沒有明顯的掙紮痕跡,這一切都表明兇手是許廣義的熟人,熟人作案已是勿庸置疑。”他拿起毒檢報告,“氰化物中毒身亡,是通過酒精口服進體內。你還有什麼疑問的呢?

“是,到目前為止,羅紅英是具有重大嫌疑。”宋傑耐著性子,“但是判斷她就是兇手,我還是認為證據不足。羅紅英的動機是什麼?”

高建設沒說話。

“據我們調查,羅紅英糾纏瞭許廣義近半年瞭,要求許廣義離婚和她結婚。”宋傑說,“以羅紅英的急性子和暴脾氣是有殺許廣義的動機。但是,反過來想,她和許廣義已公然姘居,許廣義待她又不錯,甚至在公開場合以老婆稱呼羅紅英,雖然李艷拖著不離,但羅紅英也把李艷逼得狼狽不堪,甚至離傢出走躲回娘傢,所以,在這場戰役中,羅紅英其實是個勝者。那她到底為什麼要殺許廣義……我的意思是她為什麼要這麼急?

“剛才你說過,羅紅英是急性子和暴脾氣。”高建設揪住他的話。

“你忘瞭前年你破‘5·19’毒殺案時說的話瞭?”宋傑皺眉,“毒殺往往是有預謀犯罪,心理決定行為。這是你說的!如果是羅紅英毒殺瞭許廣義,說明她是有預謀的,這一點,恰恰又和我們所掌握的羅紅英和許廣義的關系不符,原因我剛才已經說過……”

“女性由於自身的生理,心理性格和在社會活動中所扮演的角色不同等多方面的原因,殺人的動機多以傢庭生活矛盾激化和情殺多見。”高建設幾乎是在背教科書,“羅紅英的鄰居反映,在4月4日凌晨一點多,他聽到羅紅英傢傳來激烈的爭吵聲,且延續瞭半個小時。這次爭吵或許是讓羅紅英萌發殺害許廣義的直接誘因。預謀不分時間長短,一個小時前起的殺機一個小時後實施就是預謀。再者,女性選擇的作案場所大多位於室內,自己熟悉的地點,致死工具以投毒,勒,扼,捂或請他人協助。雖然目前並沒有查到氰化物的來源,但是,許廣義被毒殺在羅紅英的租住屋,充分符合女性作案的特點。”

“光是爭吵不合就成瞭羅紅英殺害許廣義的動機。我還是認為……”

“羅紅英是主動勾引許廣義的。”高建設不給宋傑說話的機會,“倆人姘居後,羅紅英一直占據著主動的位置,事實上,羅紅英在和楊三水的婚姻中,羅紅英也很強勢,她甚至對楊三水進行過傢暴。經調查,為瞭達到和許廣義結婚的目的,羅紅英甚至拿刀威逼過許廣義。這些行為都反映出瞭羅紅英性格狂躁。”

“最關鍵的一點,羅紅英對兒子楊衡很溺愛。楊衡才八歲。就算羅紅英殺瞭許廣義要外逃,她對楊衡總得有個交待吧?”宋傑據理力爭。

“4月4日下午羅紅英把楊衡交給前夫楊三水,也許就是將兒子托付給瞭楊三水照顧,以解決她外逃的後顧之憂。”

“可楊三水對楊衡並不好。如果要托孤,羅紅英完全可以把楊衡托付給她姐。”宋傑拿起一張照片,照片上是攤放在桌子的百元面值的第四套人民幣,“羅紅英並沒有帶走藏在衣櫃裡的五千塊錢。外逃需要錢,這五千塊錢對她來說不是小數。”

“也許是她慌亂之中忘瞭拿。”高建設爭辯。

“如果是預謀殺人,她得需要安排好一切。”宋傑搖頭,“我還是認為楊三水更有嫌疑。”

“楊三水有動機,但他沒有血性。”高建設反對,“讓他殺人,他沒這個膽。你幹嘛那麼看著我?”

“我看得出來,剛才說的,連你自己都不信!”宋傑沒好氣地說。

“我二十八歲就當上瞭刑偵大隊的副大隊長,靠的就是我天賦異稟的刑警直覺。”

“人不可能次次都有好運氣的,建設。”

“你是說我高建設配不上神探這個稱號?”高建設冷冷地說,“那我告訴你,神探這名譽是靠我高建設的努力和天賦掙下的,不是靠狗屎運帶來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宋傑咋舌,“人會看到自己想看到的,相信自己想相信的。我知道申局和杜局剛剛找過你,因為明天是期限的最後一天,我知道你的壓力。”

“不用你來給我找理由。”拍桌子,“羅紅英就是殺害許廣義的兇手。”

說完,高建設轉身朝外走去。

“等等建設,我還沒說完呢。”宋傑想追。

“我說完瞭。”高建設扔下這句話,留下目瞪口呆的宋傑,離開瞭辦公室。

《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