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從昨天起,諾蘭·溫賴特就發現很難集中思想處理銀行內部的日常事務。

星期二上午董事會議室的那一幕使安全部負責人深為震動,這倒不僅僅是因為十年來他同班·羅塞利建立瞭友誼和尊重。

兩者的關系並非一直如此和諧。

昨天,溫賴特從經理辦公室所在的那一層樓回到瞭自己的辦公室,溫賴特的辦公室比較樸素,面向采光用的天井。一進辦公室,他就要求秘書讓他清靜一會兒。接著,他就坐在辦公桌前憂鬱地沉思起來,回想到他第一次同班·羅塞利的意旨發生沖突的情景。

那是十年以前的事。當時,諾蘭·溫賴特剛被任命為州北部一座小鎮的警長。在這以前,他在某大城市當過便衣警探隊的副隊長,成績卓著。他本來就有能力當警長;此外,在當時的氣氛中,他之所以被任命為警長,還有另一個多少起瞭點作用的因素,那就是因為他是黑人。警長走馬上任不久,一次,班·羅塞利在這座小鎮的郊外以每小時八十英裡的速度駕車疾駛。當地一名巡邏警察遞給他一張傳票,要他上交通違章法庭聽候處理。

從其他方面說,班·羅塞利過的是守舊派的生活,也許正因為這一點,他總喜歡把車開得飛快,不辜負汽車設計師們的美意,也就是說,右腳總是把油門踩到底。

收到一張超速違章傳票本是傢常便飯。總裁回到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後就像往常一樣,把傳票往安全部一送,吩咐他們去處理。對全州最有錢有勢的人說來,許多事情可以——也一直是由別人代為處理的。

第二天,這張傳票就被送往設在出事城鎮的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分行。分行經理恰好是當地的市政會議員,在任命諾蘭·溫賴特當警長時,此人頗起過一番作用。

分行行長兼市政會議員親自來到警察局,要求撤回傳票。斡旋人態度和藹,可諾蘭·溫賴特死不讓步。

於是,市政會議員沉下臉向溫賴特指出,新上任的官員總得交幾個朋友,而采取不合作態度可不是交友之道。溫賴特仍然拒絕撤回傳票。

市政會議員戴上銀行傢的禮帽,提醒警長說,警長先生本人曾向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遞過一項房屋抵押貸款申請,準備讓妻兒搬來同住。接著,分行經理毫無必要地提及:羅塞利先生是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總裁。

諾蘭·溫賴特聲稱,他看不出貸款申請同一張違章傳票有什麼聯系。

最後,羅塞利先生雖由律師代替出庭,但卻因駕車莽撞而被處以大筆罰金,並在其執照上註明記過三分。羅塞利勃然大怒。

同樣,最後,諾蘭·溫賴特的抵押貸款申請被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拒絕。

事後不到一周,溫賴特出現在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總行大廈第三十六層羅塞利的辦公室。總裁一向以外人易於見到他為榮。溫賴特正是利用這一點。

弄清來客身份以後,班·羅塞利有些驚訝,因為沒人提起過溫賴特是黑人。不過,事情並不因此有什麼不同,銀行傢因為在自己駕照上留下瞭污點而餘怒未息,何況還是生平第一次受這樣的窩囊氣!

溫賴特言談頗為冷靜。就班·羅塞利本人而言,警長的貸款申請及後來被拒等情節,他也確實一無所知,因為這類事情一概由下級處理。但他的嗅覺告訴他事情辦得不公道,於是當場把貸款卷宗調來審閱,同時讓諾蘭·溫賴特等在一旁。

“出於興趣,”班·羅塞利閱完卷宗後問道,“我想知道,如果我們不貸這筆款,你打算怎麼辦?”

溫賴特這回的語氣相當冷酷:“跟你們鬥。請一位律師,先到民權委員會去控告。要是官司打不贏,什麼事能給你們帶來麻煩,我就幹什麼。”

很顯然,這人說話是算數的。銀行傢厲聲喝道:“我不怕別人威脅!”

“我不是威脅你。我隻不過回答你的問題罷瞭。”

班·羅塞利稍作猶豫便在案卷上簽瞭名。他冷著臉說:“你的申請批準瞭。”

溫賴特剛想走,銀行傢又叫住他:“我要是在你們那兒再次超速開車被捉住,怎麼辦?”

“我們就依法治你的罪。要是罪名又是駕車莽撞,你可能要蹲監獄。”

班·羅塞利目送著警察出去,心裡大罵:你這個自命清高的狗雜種,總有一天我要你好看!若幹年以後,他將會把這一段內心活動告訴溫賴特的。

他從未逮到溫賴特——按他所設想的那樣。但從另一重意義上講,他做到瞭。

兩年以後,銀行想物色一名主持安全部事務的經理。照人事部主任的說法,這人應該“頑強死硬,富貴不淫”。班·羅塞利說:“我有一個這樣的人選。”

不久他便向諾蘭·溫賴特提出瞭邀請;雙方簽瞭合同。就這樣,溫賴特進瞭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

從那以後,班·羅塞利再也沒和溫賴特發生過沖突。安全部新來的負責人工作效率高,還進夜校學銀行理論,從而增進對他本職工作的瞭解。至於羅塞利,他再也沒有向溫賴特提過任何違反後者那種不得變通的道德標準的要求。銀行傢凡接到超速違章傳票,總是交給別人去瞭結,不再通過安全部。他以為溫賴特一直蒙在鼓裡,其實後者通常都是知情的。這些年來,兩人的友誼有所增進,而在班·羅塞利夫人逝世之後,溫賴特更是經常和老頭兒一起吃晚餐,飯後下棋至深夜。

從某種意義上說,陪伴老頭對溫賴特也是一種慰藉,因為在進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後不久,他就離婚瞭。新的職務以及同班老頭一起度過的時光可以使他少受寂寥之苦。

每逢兩人在一起的時候,他們暢談各自的信仰,互相影響。有些影響他們能意識到,而另一些則在兩人不知不覺之中起著作用。例如,在說服銀行總裁將他本人的威信和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的資金投入東城新區發展項目方面,溫賴特就起過作用,而這一點隻有總裁和溫賴特兩人知道。這個項目的建設工作在被人遺忘的舊城區進行,這兒正是溫賴特出生並度過早年生活的地方。因此,同銀行許多同事一樣,諾蘭·溫賴特對班·羅塞利懷有私人情誼,從而也從私交角度為總裁病危暗自傷心。

今天,沮喪情緒一直纏繞著他。早上的大部分時間,他都坐在辦公桌前,設法避開那些可見可不見的來客。中午時分,他獨自來到城市另一頭的一傢咖啡館去吃午餐。當他想把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及其事務拋之腦後,稍享清靜的時候,他常來這傢咖啡館。飯後,他及時趕回銀行,因為約好要和范德沃特商談。

兩人約好在總行大廈內銀行的鍵式信用部碰頭。

鍵式銀行信用卡系統由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首創,現正由美國、加拿大及海外某些銀行組合一個實力雄厚的集團共同實施。就規模而言,鍵式的地位僅次於美國銀行卡和萬事達。在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全面負責信用賒賬部業務的是亞歷克斯·范德沃特。

范德沃特早到瞭。當諾蘭·溫賴特趕來時,他已在鍵式部的審核中心觀看業務進行的情況。銀行安全部的頭子走到他身邊。

“我總是不肯錯過這種免費好戲,”亞歷克斯說,“真是全城首屈一指的好戲。”

這是一個講堂式的大廳,燈光幽暗,墻壁和天花板都用隔音材料做成,以隔絕噪音。這兒的職員有五十名左右,女職員占瞭絕大多數。職員坐在一排控制臺前工作,每個控制臺上都裝有一隻類似電視屏幕的陰極管,下面連接著一個鍵盤。

對鍵式信用卡持有者的賒賬要求或拒絕或批準,就是在這兒決定的。

不管在什麼地方,如果有人在買東西或付服務費時亮出一張鍵式信用卡,要是涉及到的金額低於商定的最低標準,那麼商號就可以不加疑問地把這張卡片接受下來。這兒所說的最低標準並不是確定不變的,但通常總是在二十五至五十美元之間。要是買的東西價格昂貴,那麼信用卡就得經過審核方可決定是否有效,不過,所謂審核也隻不過是幾秒鐘的事情。

每周七天,每天二十四小時,審核中心內電話應接不暇,電話來自美國各州及加拿大各省。同時,一排滴答不停的撥號式直通電報機,接收從三十個國傢發來查問主顧信用情況的電報,其中有些竟還是蘇聯共產主義圈子裡的國傢。昔日建立大英帝國的人曾洋洋自得地吹噓紅白藍三色的米字旗,而鍵式金融帝國的創建者們在標榜那張國際通用的藍綠金三色信用卡時的勁兒也一點不差。

審核信用可靠性的工作進行得飛快。

不管是商人還是其他什麼人,不管他們在哪裡進行交易,他們可以通過華茲電話線路直接撥號到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總行大廈的鍵式神經中樞來查問情況。然後,來電立刻被自動接通,由手頭暫無工作的工作人員處理。工作人員的第一句話總是:“請問你的營業代號。”

於是,對方報上代號,工作人員則用打字機把數碼打出,同時,數碼就顯示在陰極管屏幕上。下一步是信用卡的號碼和信用卡持有者要求的金額,同樣是邊打字邊顯示。

接著,工作人員把信息輸入電腦,電腦發出“接受”或“拒絕”的信號。前者表示信用篤實,要求可予同意;後者則表示信用卡持有者慣於拖欠,已被吊銷資格。由於信用卡的規定頗為寬容,搞信用卡業務的各傢銀行也都有意放債牟利,接受的情況遠比拒絕的多。工作人員把情況通知對方,同時電腦就把這筆交易記錄下來。在正常情況下,一天總有一萬五千起來電需要答復。

亞歷克斯·范德沃特和諾蘭·溫賴特兩人都接過耳機,以便監聽來電詢問者和工作人員之間的對話。

安全部頭子輕輕碰一碰亞歷克斯的胳膊,然後把兩人的耳機轉插到另一個插座上。溫賴特指指一個控制臺,那臺電腦正閃出“此卡已失竊”的字樣。

工作人員以訓練有素的鎮靜語調回答說:“向貴方出示的信用卡已掛失。若有可能,請拘留持卡人,並報告當地警察局。把信用卡扣下來。若蒙貴方將卡片送回,鍵式部願付三十美元酬謝。”

兩人聽見對方輕聲議論瞭幾句,然後有人高聲說:“這狗雜種剛從我店裡逃走,可我把他媽的那張塑料卡片抓到手啦。我把它寄給你們吧。”

從那店主說話的語氣聽來,對方因為可以毫不費力地撈到三十美元而感到很高興。對於鍵式部來說,這也是一筆好交易,因為倘若讓那張信用卡流通在外,被人冒用,那麼可能會損失一筆巨款。

溫賴特和亞歷克斯·范德沃特摘下耳機。“這個辦法挺好,”溫賴特說,“隻要我們能夠把情況弄到手,輸入計算機。可是不幸得很,冒用信用卡的事多數發生在信用卡失竊被發現之前。”

“不過,如果有人濫購亂買,我們總能收到警報?”

“不錯。誰在一天之內用卡買十件東西,計算機就會向我們發出警報。”

 兩人心裡都明白,持信用卡的人很少會在一天之內刷六七次卡。因而,一張信用卡可能在當其主人尚未意識到卡已失竊之前就被列入“疑屬冒用”的名單。

但是,盡管設置瞭這類警報系統,一張丟失或遭竊的鍵式信用卡隻要在冒用時玩些巧妙的花招,仍可在一周左右時間裡盜刷二萬美元,在這段時間裡,多數失竊的信用卡尚未能及時掛失。

偷竊信用卡的人喜歡去買長途旅行的飛機票;買箱裝酒的情況也很多,竊卡人然後把飛機票和酒以低價轉手賣出。另一種花招是用偷來或偽造的信用卡去租汽車,最好是租一輛價值昂貴的汽車,然後把車開到別的城市去領新的牌照以及偽造的登記證件,接著就把車賣掉或運到國外去。汽車出租公司則再也找不到這輛車和租車的顧客瞭。還有一種做鉆石生意的把戲,那就是以偽造的護照作佐證,冒用信用卡到歐洲收購鉆石,然後走私運進美國賣出,凡此種種,經濟上的損失最後總是要信用卡公司承擔。

范德沃特和溫賴特兩人都知道,罪犯們有辦法確定他們搞到手的那張信用卡是不是可以拿到市面上去用,抑或已成為警察大力偵查的對象。

這些傢夥慣常喜歡采用這樣的辦法來查對:付給服務員領班二十五美元,要他去查一查每周由信用卡公司發給各商店及飯館的機密報告“竊卡一覽表”,便可輕而易舉地得到答案。要是他們手中的卡片尚未掛失,那麼就可以再用它來買點什麼。

“由於有人冒用失竊卡,咱們近來損失慘重。”諾蘭·溫賴特說。

“損失大大超過平時。這也是我想找你談談的原因之一。”

兩人走進鍵式部的一間安全部辦公室,這房間已由溫賴特預先定好瞭。溫賴特關上門。從身形看,兩人截然不同:范德沃特細皮白肉,身材矮胖,動作遲鈍,肌肉已稍有些松弛;溫賴特則是個魁梧而勻稱的黑大漢,身材堅實,肌肉發達。

兩人關系雖不錯,性格卻很不一樣。

“簡直像一場沒有獎品的競賽,”諾蘭·溫賴特對副總經理說,一邊把八張塑料制的鍵式卡一張張扔在辦公桌上,那模樣活像個發牌人。

“這裡邊四張是偽造的,”安全部頭頭報告說,“你能分辨出來嗎?”

“那還不容易!偽造卡上用凹版壓印持卡人姓名的鉛字總是與真卡不同,另外……”范德沃特低頭看看那八張卡片,“老天!這些偽造卡上沒有不同的鉛字,全是一模一樣!”

“幾乎一模一樣。要是你知道該怎麼辨別真假,用一個放大鏡就可看出鉛字細微的差別,”溫賴特說著掏出一個放大鏡,並把卡片分成兩組,然後指出四張真卡和四張偽卡在凹版壓印方面的區別。

范德沃特說:“這下我看出來瞭,可是如果不用放大鏡就不行。用紫外線檢查,偽卡看上去怎麼樣?”

“與真卡一模一樣。”

“真糟糕。”

那是幾個月以前的事,當時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學著美國捷運公司的做法,在所有鍵式信用卡的正面印瞭一個標識記號,這隱藏的記號隻有在紫外線照射下才看得出來。這樣做是想提供一種辨別信用卡真偽的簡捷方法。可是如今別人已能設計對付,這個辦法也不保險瞭。

“不錯,確實糟糕。”諾蘭·溫賴特表示同意,“這幾張隻不過是樣子,我那兒還有四五十張這類偽卡,都是使用在先,截獲在後。有人用偽卡到零售店買東西,去飯店吃喝;也有的用它買飛機票,買酒,以及其他東西。所有這些卡是我們見到過的贗品中偽造得最高明的。”

“抓住過什麼人嗎?”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不管是在商店裡買東西,或在航空公司訂飛機票,或是幹別的什麼,那些傢夥隻要發覺別人開始查問信用卡的真偽,就馬上溜之大吉。剛才不就是這樣嗎?”他指指那邊的審核大廳,“還有,即便真的抓瞭幾個使用偽卡的人,也不見得就能接近偽卡的源頭,因為通常這些偽卡都是幾經轉手,來龍去脈都掩蓋得很小心。”

亞歷克斯·范德沃特撿起一張藍綠金三色偽卡,翻過來端詳著說:“看來,用的塑料也是一模一樣。”

“因為用的是從咱們這兒偷去的貨真價實的塑料空白卡。要偽造得巧妙,非這麼幹不行。”安全部頭子接著又說,“塑料卡片來龍去脈我們似乎已搞清楚瞭。四個月以前,給咱們制造塑料卡片的一傢廠商遭竊,盜賊破門而入,進瞭堆放塑料紙制成品的保險庫,一下子就偷去三百大張塑料紙。”

范德沃特輕輕吹瞭聲口哨。一大張塑料紙可以裁制六十六張鍵式信用卡,因而一次失竊三百大張意味著可能有二萬張左右的偽卡在市面上流通。

溫賴特說:“我也算過這筆賬瞭。”他指指辦公桌上的偽卡,“這隻不過是冰山的小尖頂。好吧,就算事情到此為止,咱們所知道或者自以為知道的這一批偽卡在被查獲禁止流通之前就可能造成一千萬美元的損失。何況還有咱們沒聽說過的其他失竊事故。類似的事故可能十倍於此。”

“我明白瞭。”亞歷克斯·范德沃特在小小的辦公室裡踱來踱去,整理著自己的思想。

他回想起自從銀行信用卡首次被采用以來,發放信用卡的各銀行就因為有人冒用或偽造而蒙受極大的損失。起初,一郵袋一郵袋的信用卡遭竊,袋裡裝的卡被盜賊用來揮霍作樂,倒黴的自然是銀行。有些信用卡在郵寄途中被劫持,或被扣去用來索取酬金。銀行方面隻好如數照付,因為他們知道,倘若讓信用卡流到下層黑社會去分發使用,代價遠比贖金慘重。富有諷刺意味的是,一九七四年,泛美航空公司曾遭到報界及社會公眾的廣泛指責,因為該公司承認為瞭從罪犯手裡贖回大量被竊的空白飛機票曾付過贖金。航空公司這樣做的目的在於避免因為濫用空白飛機票而可能引起的巨大損失。可是,指責泛美航空公司的那些人不知道,好幾傢全國首屈一指的大銀行多年來竟也在悄悄地幹著同樣的勾當。

後來,盜竊郵寄信用卡的案子終於慢慢減少。與此同時,罪犯們開始采用其他一些更為巧妙的辦法,偽造信用卡便是其中之一。早期的偽卡都是粗制濫造的貨色,很容易識別。但是,偽造的水平不斷提高,到現在,就像溫賴特方才所證明的那樣,識別真偽居然得要專傢出馬瞭。

不管你腦子轉得多快,想出什麼新的點子來保障信用卡的安全,狡詐的罪犯馬上就會使這個辦法失靈,或是另找弱點鉆空子。例如,在目前正投入市場使用的一種新式信用卡上貼有卡主的“速成”照片。在一般人看來,照片模糊不清,無從辨認。可是一經特制的顯像儀器鑒定,卡片上的形象便清晰可辨。眼下,這個辦法似乎行得通,可是亞歷克斯毫不懷疑,犯罪集團很快就會找到仿造“速成”照片的辦法。

每隔一段時間,他們也能抓到幾個使用失竊卡或偽造卡的傢夥,並將他們定罪,但在整個信用卡犯罪活動中,這些隻不過是滄海一粟。從銀行角度說,主要問題在於缺乏偵緝人員,人就是不夠用。

亞歷克斯站定瞭。

“說到這些最近發現的偽卡,”他問,“背後會不會有什麼集團在操縱?”

“不是什麼會不會的問題,而是確定無疑的。這麼出色的產品,肯定有組織在操縱。這個組織有強大的資金作後盾,擁有機器和專門技術知識,還有一個分發銷售系統。其他跡象也可以說明這一點。”

“能舉例說明嗎?”

“你知道,”溫賴特說,“我同各律師事務所保持聯系。在整個中西部地區,偽幣、偽造的旅行支票和信用卡——這中間既有咱們的也有其他銀行的——近來都有激增。拿被竊及偽造的證券和支票做交易的事也遠比往常來得多。”

“你是說所有這些現象和咱們鍵式部的損失都有聯系?”

“說可能有聯系更妥當一些。”

“安全部采取瞭哪些措施?”

“還不是盡力而為。每張丟失或遭竊的信用卡倘被冒用,我們就立即進行核對,隻要有可能,就追查到底。今年以來,被追回的失卡數字以及欺詐起訴案的數字逐月增加,這些數字你可到本部繳上的報告中去查閱。但是,要破獲這類案子非進行大規模的偵查不可,我手頭既沒人,也沒有預算經費。”

亞歷克斯·范德沃特露出一個苦笑說:“我料到要談到預算問題的。”

他推斷到談話中下一步會冒出什麼;他也知道諾蘭·溫賴特在苦苦經營過程中所遇上的各種問題。

溫賴特作為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副總經理之一,負責總行大廈及各分行的全部安全事務。信用部的安全科隻是他轄下的一個部門。近年來,在銀行內部,安全部的地位雖已有所提高,活動經費也有所增加,但撥下的錢仍不夠用。參與銀行管理的人全知道這一點。不過,安全部本身是個毫無進項的部門,要申請額外經費就得排在別人後面。

“看來,你把建議和數字之類的材料全準備好瞭。你總是這樣,諾蘭。”

溫賴特掏出一隻帶在身邊的馬尼拉紙文件袋說:“全在這兒瞭。當務之急是要再派兩名全職偵查人員到信用卡部來。同時,我還要經費,這樣才能派出一名密探去查明這些偽卡的來源,同時還得在銀行內部查明消息是從哪兒走漏出去的。”

范德沃特露出驚訝的神色。“你認為你能抓到什麼人嗎?”

這一回,溫賴特笑瞭。“當然你可不能到‘招聘’欄去大叫大嚷。但我願意試一試。”

“你提的建議我一定認真看待,我也一定盡力而為。我所能保證的僅此而已。這些信用卡可不可以留在我這兒?”

安全部主管人點頭同意。

“還有別的什麼苦惱嗎?”

“隻有一條,那就是這兒沒有人,包括你亞歷克斯在內,認真看待信用卡詐騙問題。不是嗎?咱們總算把損失減少到全部營業額的百分之零點七五,因而都在自我慶幸。可沒看到營業額已大大增加,而損失的百分比一直停留在原來的水平,甚至還有所提高。據我知道,給鍵式部下一年度規定的進項指標是三十億元。”

“這是我們的希望。”

“那麼照同樣的百分比算,信用卡詐騙造成的損失就會超過二千二百萬元。”

范德沃特冷漠地說:“我們情願用百分比來看問題。那樣,聽上去數字不那麼大,董事們也才不會起恐慌。”

“這是自欺欺人。”

“不錯,就是這麼一回事。”

可是,亞歷克斯心想,這正是銀行——所有的銀行——采取的態度。大傢都故意把信用卡犯罪活動說得輕描淡寫,把這類損失當作營利的一種代價承受下來。要是銀行裡別的什麼部門在一年時間內報出七百五十萬元的損失數字,董事不鬧翻天才怪。可是談到信用卡問題,說是有“百分之零點七五”用來補償犯罪活動帶來的損失,那麼大傢都以為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盡可拋諸腦後。跟罪犯們全面開戰決一雌雄的代價比這個大多瞭。當然,有人會說銀行傢們的這種態度是站不住腳的,因為,信用卡索費日昂,持卡詐騙造成的損失說到底還得由客戶即信用卡持有者來償付承擔。但是,從金融傢角度說,做生意就得持這種態度。

“有時候,”亞歷克斯說,“信用卡制度確實像團什麼東西似的塞在我喉嚨口,或者說這個制度裡的某些部分是這樣。但是我這人講究個限度,這個限度就是我認為自己能夠實行的改革是哪些,明知自己無法實行的改革又是哪些。在預算分配的主次問題上同樣如此。”他按瞭按溫賴特放下的馬尼拉紙文件袋又說,“交給我吧,我已經作瞭保證,一定盡力而為。”

“要是聽不到下文,我就來敲辦公桌問罪。”

亞歷克斯·范德沃特走瞭。諾蘭·溫賴特卻無法脫身,因為來瞭一個電話,要安全部負責人立即同市中心分行經理多爾西夫人取得聯系。

《錢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