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戀匠心 第14章 深林尋礦告白

楚譯搖著頭,目送蘇靛藍和莊清清離開。

等到人一走,楚譯忍不住道:“非尋哥,看不出來啊。”

陸非尋看瞭楚譯一眼。

楚譯摸摸鼻子:“人傢被你套進去瞭,還要幫你數錢。你不是想找原料,其實是想跟她單獨約會吧?還去深山老林裡,嘖嘖……”

“話這麼多,是想加班瞭?”

楚譯虎軀一震,馬上閉嘴。

楚譯想瞭想,又說道:“不過,非尋哥,你是真的要出作品,想認真參加節目?”

“嗯。”

“非尋哥,你變瞭。你這是被靛藍打動瞭,還是被傳統手藝打動瞭?”

陸非尋看瞭楚譯一眼,楚譯徹底閉嘴。

……

蘇靛藍陪著莊清清在湘城玩瞭兩天,楚譯也跟著湊熱鬧。

莊清清走之前叮囑蘇靛藍:“靛藍,好好拍節目,一定要記得和伯父的三年之約。”

“好啦,我知道!”

其實蘇靛藍也有私心。礦物顏料這一門手藝真的要復興,最終還是要靠顏料來傳播隻有被人記得,這門手藝才能活起來。

所以傳統技藝比拼環節的作品,一定要新穎,一定要獨特,一定要有內涵!

回酒店的路上,蘇靛藍突然收到一條信息。蘇靛藍反復看著屏幕上的圖片,欣喜若狂地跑回酒店。

“陸非尋!”蘇靛藍氣喘籲籲:“這張照片在哪兒拍的?這上面是藍銅礦!”

“在山裡。”

蘇靛藍眼帶疑惑。

陸非尋:“托朋友找瞭一陣子。”

蘇靛藍心裡的意外變成感動:“一般礦物顏料的礦石都出現在人煙罕至的山裡,或開采的礦帶上,現在已經很難找瞭。像這種天然礦石,就算在路上被人看見瞭,一般人也不認識。隻有熟悉礦物顏料的畫傢、礦工才能找得到。平常登山者就算遇到瞭,也不把它們當一回事……”

有多難找,隻需要簡單想一想就知道。

“想去嗎?”

蘇靛藍忽地抬頭:“嗯?”

“去找礦。”

蘇靛藍斬釘截鐵地應:“去!”

陸非尋朋友傳來消息,礦石是在南方一片原始森林裡發現的,名叫鸚哥嶺。鸚哥嶺是華南地區面積最大且連片的熱帶雨林,整片林區至今沒有對外開放。

臨出門找礦前,蘇靛藍想著顏料盒的事情。

“陸非尋,聽說原始森林裡有很多危險,去找礦石也比較辛苦。”

“嗯。”

“你……怕不怕?”

“鸚哥嶺垂直帶譜完整,生態類型也豐富。這座山裡有許多植物顏料的原料,同時也能一次性把植物染料的原料找齊。”

“嗯?”

“所以不用想太多。”

蘇靛藍松瞭一口氣,徹底變成狂熱找礦份子。

兩個人趕赴機場,背著登山包一路顛簸前行。在飛機上,兩個人的座位並排著,陸非尋閉目養神,蘇靛藍則心血澎湃。

“不休息一會?”陸非尋突然睜眼。

“謝謝你。”蘇靛藍想瞭想道。

陸非尋扯唇一笑,什麼也沒說,重新合眼。

陸非尋閉上眼以後,蘇靛藍目光格外溫柔,輕易便讓人軟得像一灘水。可惜陸非尋看不見。

蘇靛藍失落地笑瞭笑,看著陸非尋的眼神變得渴盼起來。她其實真的好喜歡陸非尋,但是不能主動,這份心意甚至不可以讓他知道。

她是新時代的非遺手藝人,作為年輕傳承人的代表,對外展現的應該是匠心精神,以及對手藝的堅持和對非遺的熱愛。信念是抵禦時代變化的武器,她應該是維護這份純真精神的人,她不能破壞規則,去挑戰擁躉者的底線。

冥冥中仿佛有條看不見的線,蘇靛藍無法跨過去。

趕瞭一天路,飛機轉汽車,蘇靛藍和陸非尋終於在傍晚的時候到達鸚哥嶺鎮,在鎮上休息一夜,第二天一早,陸非尋請瞭一位當地人做向導,陪同他們上山。

山嶺腳下,蘇靛藍穿著薄荷綠色的沖鋒衣,長發紮成馬尾,整個人看起來爽朗幹凈。陸非尋也穿著淺灰色的沖鋒衣,肩上背著登山包,身上少瞭幾分常見的冷峻和嚴肅。

做向導的人叫山哥,二十七八歲,皮膚黝黑壯實,性格熱情,從鎮上出發一直到山腳都在說話:“帥哥,你讓我做向導就是找對人瞭,我從小就爬鸚哥嶺,鸚哥嶺的科研隊第一次上山,就是我和我爸帶上去的。”

山哥說完,總忍不住偷看蘇靛藍:“蘇小姐,你上去的時候,一定要小心走,上面路比較滑,也沒有棧道。對於我們男人來說可以,對女孩來說太難爬瞭。”

蘇靛藍笑著點頭。

山哥看著蘇靛藍出神,回神後又擔心會嚇到蘇靛藍,於是拍拍胸脯道:“難走也不怕,有我在,你需要幫忙的時候就和我說,別說讓我搭把,就算背你上去都可以。”

陸非尋回頭看瞭山哥一眼:“走吧。”

一行人開始上山。

從山底爬上山腰的路並不難走,鸚哥嶺雖然規劃成瞭保護區,但是也偶爾有村民上山采藥。

“山裡有很多好東西,光保護動物就有幾十種,中國瀕危動物五十一種呢。不過我們村民不打獵,我們最愛的就是這山裡的石斛,野生石斛藥用價值很高,不少人喜歡來我們這裡收購它,賣得可貴!”

山哥說話的語氣高昂,本來枯燥難走的路也變得熱鬧許多。

蘇靛藍問:“山裡的植物多嗎?”

“多啊,幾千種植物呢。我聽護林員說,全中國就隻剩下兩個大片原始熱帶雨林,西雙版納的熱帶雨林和我們鸚哥嶺的熱帶雨林。你們來這裡就對瞭,什麼草都能找得到。”

“石頭呢?”

“你們來山裡找石頭?”

“嗯啊。”

“那我就不知道瞭,山裡石頭多,要什麼樣的都有。我從小到大爬這座山不知道多少次瞭,你們請我就請對瞭。”

蘇靛藍激動地把手機拿出來,進瞭山裡以後信號就沒瞭,幸好她早就把圖片保存下來:“這樣的石頭,山哥你見過嗎?”

山哥停下腳步:“好眼熟啊,好像在第二峰那邊。”

“第二峰?”

“是啊,我們現在爬的是主峰,得上瞭主峰才能去第二峰。你們要找的就是這種石頭?”

蘇靛藍給山哥解釋礦物顏料的事情。

山哥:“這麼說來你們是藝術傢?我還是第一次聽說礦物顏料這種東西!這東西古時候就有瞭?那古人也像你們一樣上山找礦石嗎?”

“對啊,古時商業不是很發達,那個時候還沒有顏料匠,想要畫畫的人就要上山找礦石,自己找瞭礦石回去研磨成粉末,自己做顏料來畫畫。以前有個旅行傢叫徐霞客,他在寫《徐霞客遊記》時走遍瞭大江南北,他自己就是個找礦高手。”

山哥眼裡多瞭幾分崇拜。

蘇靛藍接著講:“徐霞客在雲貴高山地區發現瞭品質很好的朱砂礦,他把這些朱砂礦帶回去以後,還做成瞭朱砂顏料送給朋友們用。”

“後來呢?”

“後來很多古代文人做顏料都很好,其他人就上門來求,最後求的人實在太多瞭,他們隻好象征性地收一些制作費。到瞭最後,賣顏料的錢甚至比賣畫還多,就慢慢有瞭顏料匠這一個行業。”

“原來這個行業是這麼來的。”山哥專註地聽,一邊抓住身邊的樹枝。

突然腳下一滑,整個人往後摔。

蘇靛藍和陸非尋走在後面,山哥直直朝蘇靛藍這裡沖來。

山哥差點慣性抱住蘇靛藍,蘇靛藍呼吸停滯,千鈞一發間,陸非尋伸手過來拉住蘇靛藍,把蘇靛藍拉進懷裡。

“小心。”

陸非尋的聲音傳入蘇靛藍耳裡。而另一邊,山哥勉強抓住瞭身旁另一棵大樹的樹幹,松瞭一口氣。

山哥的臉一陣發白又發紅:“蘇小姐,對不起啊!”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蘇靛藍腦子一片空白,回過神來後,抬頭看陸非尋。

陸非尋眸光深邃,似乎有點不悅。

陸非尋走到山哥身後,恰好護住蘇靛藍。

“接著走吧。”

之後一路上,陸非尋無微不至地保護蘇靛藍,一直將蘇靛藍護在身邊。

山哥好幾次回頭看蘇靛藍,覺得沒臉再搭訕,但同時心裡也有些不服。他不是故意摔的,但是如果剛才陸非尋不把蘇靛藍拉開,他就真的抱住蘇靛藍瞭。山哥覺得在那種情況下,蘇靛藍也不會生他的氣。

“小蘇,你和這位先生是男女朋友嗎?”

“啊?”

蘇靛藍愣瞭一下,沒想到山哥會問這個。

蘇靛藍看瞭陸非尋一眼,陸非尋板著臉。蘇靛藍隻好道:“不是啊。”

山哥:“哦。”

之後山哥總是有意無意地帶著陸非尋走坑坑窪窪的路。

蘇靛藍走得慢,等到陸非尋爬上來以後,蘇靛藍才跟著上來。山哥總是在蘇靛藍要爬上來時,才突然指出一旁更好走的小道:“小蘇,我記錯路瞭,往那邊走半米,有一個小坡可以慢慢走上來,不用爬那麼辛苦。”

蘇靛藍覺得奇怪,可是純天然的熱帶雨林,根本沒有路可以走。如果山哥不指出,他們也不知道還有更便捷的路。

陸非尋淡淡看瞭山哥一眼。

山哥被這冷清的眼神嚇瞭一跳,看見陸非尋英俊的樣子不是滋味。都是男人怎麼差別那麼大?既然不是男女朋友,為什麼要破壞他和蘇靛藍的緣分?

後面山哥沒有再故意帶錯路,不過偶爾還是忍不住給陸非尋使絆子。

“休息一下吧。”

大傢爬瞭兩個小時後,陸非尋淡淡出聲。

山哥選瞭一個平緩的地方停下來,看瞭蘇靛藍一眼,然後拿出一個杯子,熱情地走到蘇靛藍面前:“小蘇,要不要嘗嘗?”

蘇靛藍疑惑地看著山哥:“嗯?”

“這就是我剛才說的石斛,鐵皮石斛曬成幹,然後拿來泡茶喝,藥用價值很高,還能強身健體,喝一下恢復體力。”

蘇靛藍搖搖頭:“謝謝啦。”

蘇靛藍婉拒的話還沒有說完,感覺一道熱源靠近,陸非尋身上清冽的體香也止不住地往她鼻子裡鉆。

陸非尋幹凈修長的手遞來一個嶄新的保溫杯。

“嗯?”蘇靛藍回頭看陸非尋。

“蜂蜜水,恢復體力。”

蘇靛藍臉一紅,下意識地接過陸非尋的保溫杯。

陸非尋找瞭一旁的大樹,隨性地靠上去,平常的端正變成瞭慵懶的灑脫。

山哥看到這一幕,心裡不是滋味,但還是笑笑:“蜂蜜水也好,你們女孩適合喝甜一點的東西。”

蘇靛藍對山哥笑瞭笑,然後回頭看陸非尋。

陸非尋低著頭把弄GPS,讓人看不清情緒。

原地休息半小時,再次從新出發以後,陸非尋自然而然地握住瞭蘇靛藍的手。

蘇靛藍又紅瞭臉,心跳得很快:“陸非尋?”

陸非尋聲音清淡:“山路難走。”

蘇靛藍隻好安慰自己不要多想。

山哥回頭一看,目光落在兩個人牽著的手上,心裡不是滋味:“再爬兩三個小時,應該就能到主峰的山頂瞭,後面的路越來越難走,要爬好幾個垂直的陡坡,陸先生你沒經驗,最好放開手走。”

“我是登山愛好者,攀登過美國紐約州的阿迪朗達克山脈。”

“……”山哥慫瞭,專心帶路。

蘇靛藍握著陸非尋的手,感受從手心傳來的力量,心被填滿。

陸非尋走得很有節奏,總適時幫她一把。

蘇靛藍爬到接近山頂的時候氣喘籲籲,山哥也累得不行瞭,隻有陸非尋看起來還如往常一樣。

山哥在一塊石頭上坐下來喝水,皺著眉頭看著天空。

現在停下來的地方已經很高瞭,一眼望去全是茂密的深林,完全已經看不見來時的路。

山哥皺著眉頭:“不好,要下雨。”

蘇靛藍也慌瞭。

“鸚哥嶺是熱帶雨林,這種地方天天都下雨,不落個幾滴雨反倒反常,但是今天這雲不正常,這是要下暴雨的節奏。”

“下暴雨??”

“你們帶帳篷沒有?萬一真下暴雨瞭,我們可能要在山上過一夜。”山哥的眉頭越皺越深,“下雨後山上全是螞蟥,一不小心就會被咬到,我們最怕的就是這種東西!”

陸非尋沉聲:“這裡離二峰還有多遠?”

山哥:“爬到山頂再過去,還需要兩個小時。”

蘇靛藍:“現在已經下午兩點瞭,趕過去還要找,來得及嗎?”

山哥:“說不好,這雨就要下瞭,還不知道要下多久。”

陸非尋背起雙肩包,率先站起來:“不歇瞭,走吧。”

蘇靛藍也跟著站起來:“我們先上主峰吧。”

在場唯一的女孩都這麼說瞭,山哥再不想往前走,想趁著還沒下雨原路返回,也不好開這個口。

山哥也站起來:“行吧,我接著帶你們走。”

光是這一趟上山,陸非尋就給瞭他三千塊。山哥也感覺到自己和他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現在看著蘇靛藍時,眼裡除瞭欣賞,就是敬佩。

“你們手藝人真能吃苦,換做別人早喊著要下山瞭。你們知道下雨後的螞蟥有多厲害嗎?要是被咬的多瞭,還會失血過多,直接倒在山上瞭。”

“靛藍。”

“嗯?”

蘇靛藍停下腳步,陸非尋蹲下來幫她紮褲腿。

陸非尋沉聲:“做好預防工作。”

山哥:“……”

陸非尋確實比他有經驗很多。山哥隻好幹巴巴蹲下來,自己幫自己紮褲腿。

山哥也覺得自己太丟人,為瞭找回面子,對著蘇靛藍道:“我經驗足,這雨還得一個小時以後才能下呢,我先帶你們去爬二峰,我們走快點,說不定能在下雨之前趕到二峰。到瞭二峰大傢先避雨,雨停瞭再找石頭。”

天氣陰陰沉沉,蘇靛藍的心情也意外沉重。大傢沒再多說,開始加快步程爬山。

四十分鐘後,大傢到達主峰。

沿著崎嶇的山路,大傢從主峰往二峰走,大約再走半個小時,天上開始嘩啦啦地降雨。

一開始雨下的不算大,但山裡空氣濕潤,溫度驟降,雨水打在臉上冷得不行。

蘇靛藍抹瞭一把臉上的雨水,認真地看著眼前的路,一步一步往前走。

山哥的表情越來越凝重,覺得褲腿裡癢,他打瞭個激靈,趕緊停下來撩褲腿。一分鐘後,他從腿上扯瞭一隻吸滿瞭血的螞蟥下來,恨得牙癢癢:“這該死的螞蟥!”

山哥又走瞭一段,覺得另一邊腿又癢瞭,他蹲下來找,又找到一隻從褲腿鉆進來的螞蟥。

“不行,這活我幹不瞭瞭,我不走瞭!”

雨越下越大,山哥看著自己因為大意而穿得單薄的衣服,生氣道:“為瞭賺這趟錢,我不要命瞭我?這山螞蟥光咬我一個人。”

山哥看著陸非尋:“我知道你有錢,但是有錢我也不陪你去瞭!”

“辛苦費多給兩千。”

山哥眼睛一亮,往地上呸瞭一聲:“我隻帶你到二峰,之後找一個地方,我去躲雨,你們慢慢找,明天我再帶你們下山,後面的事我不陪你們幹瞭。”

“可以。”

山哥好心勸蘇靛藍:“現在化工顏料那麼多,你也別這麼折騰瞭,礦物顏料畫出來的東西再好看能當飯吃嗎?至於費這勁嗎,你們有錢人就是喜歡亂搞!”

蘇靛藍冷得發抖,但神情堅毅:“山哥,謝謝你。”

有時候堅守一份東西,並不是為瞭自己。如果每個人遇到一點困難就放棄,那麼就沒人堅持瞭。多少年來,做礦物顏料的師傅遇到多少困難都沒放棄。這不過就是下瞭一場雨,她怎麼會放棄?

蘇靛藍看向陸非尋,陸非尋目光如炬,清冷的身上更有一種穩重感,他沒有要走的意思,蘇靛藍感到莫名安心。

既然錢也加瞭,山哥無話可說,隻好一肚子苦水往前走。大傢冒著雨前行。

“這地方我熟悉,再往前走十五分鐘就是一棵二十米的大樹,這附近有幾個山洞,我一會到最大的那個山洞避雨,你們自己出去找,如果找到瞭我們就能早點下山,說不定還能回到鎮上好好睡一覺。”

蘇靛藍:“麻煩你瞭。”

大傢走瞭十五分鐘,果然看到一個山洞口。山哥松瞭一口氣,趕緊鉆進去,進洞瞭以後,他罵罵咧咧:“太倒黴瞭。”

陸非尋並不搭腔,反而脫掉身上的沖鋒衣。沖鋒衣防水,裡面帶絨的那一條衣服是幹的,被他捂得很暖。陸非尋把薄絨衣脫下,遞給蘇靛藍。

蘇靛藍抱著胳膊發抖,看到伸過來的衣服,突然鼻子一酸。

“陸非尋?”

“穿上。”

“我不要,沒事,我不冷。”蘇靛藍一邊發抖,一邊笑著說。

她小巧的唇色蒼白,筆挺的鼻梁上都是水珠。

“穿上。”陸非尋語氣低沉:“天氣冷,別著涼瞭。”

蘇靛藍還在堅持,陸非尋突然蹲下身,伸出手幫她刮掉鼻子上的水珠。陸非尋溫熱的手停在她臉上的一剎那,蘇靛藍仿佛心臟驟停。

蘇靛藍呆住瞭,任由陸非尋替她脫掉濕噠噠的沖鋒衣,為她穿上他的絨衣。

溫暖的感覺襲來,蘇靛藍輕吸鼻子,難抑感動。

陸非尋沒有過多停留,站起來走到洞口邊緣,洞裡光線微弱。從蘇靛藍的角度看去,陸非尋穿著單衣站在洞口看雨,洞外青翠的綠色襯著這道背影,顯得挺拔脫塵,頗有一番風骨。

山哥也看著陸非尋的身材,感覺自行慚愧。

過瞭一會,蘇靛藍的身體終於暖和起來,脫下衣服,拿去給陸非尋。

“我暖和瞭,你也快穿上吧,別感冒瞭。”

“不用。”

蘇靛藍執意要還,陸非尋看瞭一眼她脫下來的衣服:“我要出去找礦石,你也一起?”

“好,可是你的衣服……”

“我沒事,女孩要註意保暖。”

蘇靛藍心裡有種復雜的感情在翻滾。兩個人就這麼互相對望瞭半晌,山哥開口道:“要不然小蘇和我躲雨,你自己去。”

山哥想說讓蘇靛藍和他一起留山洞裡算瞭,忽地對上陸非尋涼薄的眼,山哥想說的話又卡在喉嚨裡。

山哥:“算瞭,你們還是一起去吧。”

陸非尋怎麼可能讓蘇靛藍和他單獨在山洞裡?

蘇靛藍:“我跟著一起去。”

走出山洞時,蘇靛藍主動抓著陸非尋的手。

蘇靛藍低聲問:“你冷不冷?我把衣服給你吧。”

陸非尋低頭看腳底的碎石,再次說:“不用。”

二峰的地質與主峰不一樣。山巒本來就是地殼運動形成的斷層,地殼運動的過程中帶出礦石也很正常,這裡可能真的有藍銅礦。不僅如此,陸非尋還發現瞭其它驚喜。

蘇靛藍站在雨中,看見陸非尋伸手去掰下一段蔓藤。

“這是什麼?”

“海藤。”

蘇靛藍不解,陸非尋解釋:“竹管藤黃的原料。”

“你要蔓藤帶回去熬煮嗎?”

“藤黃的采集方法和采漆差不多,在樹幹三米高的地方斜切一個口,在傷口處插上一根竹管采集樹汁,現在下雨沒辦法采,隻能等雨後,走吧。”陸非尋放開蔓藤。

蘇靛藍抬頭看著天空,黑壓壓一片,雨點越來越大。

身後的山洞早已不見,蘇靛藍一直想著山哥說的話。

“陸非尋,你說我們能找得到嗎?”

“嗯。”

“如果能早些找到,我們就能趕在天黑之前下山。”蘇靛藍看著陸非尋身上的衣服,“這樣大傢就不用在原始深林裡呆一夜瞭。”

蘇靛藍開始聚精會神地找,雙手撥開草叢,頻繁蹲下又站起,期間險些被螞蟥咬到。

陸非尋看著蘇靛藍,她明明害怕又咬著唇,一臉倔強的模樣。陸非尋腦海裡浮現蘇靛藍在臨城大學堵人的樣子。陸非尋笑瞭一下,漫天大雨裡,他也不覺得那麼冷瞭。

突然,蘇靛藍蹲下來大喊:“陸非尋,我找到瞭!你來看看這是不是?!”

陸非尋俯下身,見蘇靛藍手裡握著一塊比雞蛋還小的石頭,陰暗的光線裡,隱約露出紫藍的顏色。

“嗯。”

蘇靛藍興奮:“一定還有!”

兩人圍繞這片區域找瞭將近半小時,找到三塊這樣的石頭。

雨越下越大,砸得人看不清視線,陸非尋拉住處於興奮中的蘇靛藍:“雨太大瞭。”

“嗯?”

“先回去,在山裡住一夜,明天雨停瞭再出來找。”

“好!”忽然,蘇靛藍感覺被陸非尋握住的地方滾燙一片,“陸非尋,你發燒瞭嗎?”

“沒有。”

蘇靛藍緊張地摸陸非尋的額頭,冰涼的雨水澆灌下來,落在指尖裡,除瞭冷什麼都感受不到。

蘇靛藍著急道:“我不找瞭,我們趕緊回去。”

蘇靛藍回頭,雨下得太大,他們已經完全迷路瞭。

蘇靛藍看向不遠處:“那邊有個山洞,陸非尋,我們過去躲雨吧!”蘇靛藍碰到陸非尋的手,體溫燙得她腦裡一片空白。她在心裡說瞭一百遍對不起。

陸非尋走進山洞,第一件事就是把身上的沖鋒衣脫掉,從背包裡拿出保溫杯,靠坐在巖石上喝水。

蘇靛藍再次去摸陸非尋的額頭:“好燙,你真的發燒瞭!”

“沒關系。”

“怎麼沒關系?你把衣服給我才會這樣。”

“雨太大,我休息一會。”

蘇靛藍把衣服脫下來給陸非尋,濕冷的空氣襲來,她一下子就被激出雞皮疙瘩。

陸非尋看著蘇靛藍身上的單衣,喉嚨滾動瞭兩下,臉上浮著不自然的紅暈,伸出手摁住蘇靛藍:“燒都燒瞭,你把衣服穿上,脫衣服陪我一起病?”

蘇靛藍面色蒼白,一臉苦惱:“那怎麼辦?我們現在在山裡,外面雨下得那麼大,根本出不去。”

“出不去就在這裡躲雨,不也挺好。”

“陸非尋!”蘇靛藍把聲音放軟,“你快點把衣服穿上。”

“好瞭,我沒事。”

蘇靛藍鼻子一酸,拿著陸非尋衣服心裡不是滋味。

陸非尋靠著巖石,已經有些燒糊塗瞭,沉沉道:“男人為瞭保護自己喜歡的女孩生病很正常。”

蘇靛藍突然愣愣地看著陸非尋。

陸非尋:“過來一點。”

蘇靛藍不忍拒絕,趕緊靠過去。

陸非尋又道:“把水遞給我。”

蘇靛藍紅著眼眶把保溫杯拿出來,打開蓋子遞給陸非尋。

陸非尋疲憊地喝瞭幾口,閉上眼睛休息。

“我不想拖累你,我睡一會,等一下起來燒就退瞭。你在這裡守著我,如果有人過來,你把我叫醒。”

“我知道,你快休息一會。”蘇靛藍輕說。

陸非尋真的累瞭,暈暈沉沉地睡過去。外面雨越下越大,蘇靛藍坐在山洞裡陪著陸非尋。

這是蘇靛藍第一次見到陸非尋睡著的樣子。

男人闔著眼,冷薄的唇色異常的紅。蘇靛藍怔怔地望著這張臉,伸出手想摸一摸,卻又膽怯地收回來,咬瞭咬唇,再一次把絨衣脫下來,趁著陸非尋睡覺,蓋在他身上。

睡夢裡,陸非尋似聞到令人安寧的馨香,緊鎖的眉頭漸漸放松。

蘇靛藍穿著單衣縮成一團取暖,天慢慢變黑,她趕緊打開應急燈,山洞裡亮起微弱的燈光。蘇靛藍坐著守護陸非尋,最後也不知道怎麼睡著瞭。

陸非尋睜開眼時,看見蘇靛藍像一隻小貓似的縮成一團,一直不由自主地往他身邊靠。

陸非尋眸色一沉,伸出手將蘇靛藍擁進懷裡。

蘇靛藍被嚇醒:“陸非尋!”

“嗯。”陸非尋鼻音濃厚。

“陸非尋?”蘇靛藍目光從從驚嚇變關心,怔怔地看著陸非尋。

“我在。”

蘇靛藍徒然驚醒,發現自己竟然躺在陸非尋的懷裡?蘇靛藍徹底懵瞭。

蘇靛藍驚慌起身:“你怎麼樣瞭?燒退瞭沒有?好瞭點沒有?”

陸非尋眸色冷清,眼底卻烙著一片熱火。沒等蘇靛藍把話說完,直接把人再次往自己懷裡拽。

蘇靛藍被一道巨大的力道往前帶,再次撞進陸非尋的懷裡。

陸非尋扣著蘇靛藍,聲音沙啞:“身體好一點瞭,但是有一個地方燒得厲害。”

“什麼地方?”

“我的心。”

“什麼?”蘇靛藍慌張逃離,“我去給你拿水。”

陸非尋沉默地攔截,有什麼感情噴薄而出,直接低頭吻住瞭蘇靛藍的唇。

蘇靛藍睜大瞭眼睛!

陸非尋伸出手覆在蘇靛藍的眼睛上,同時撬開蘇靛藍的嘴,舌頭滾瞭進去。蘇靛藍懵地被動地承接,最後沉淪在這個吻裡。

結束後,陸非尋放開蘇靛藍。

蘇靛藍坐到瞭另一邊。

“蘇靛藍。”陸非尋聲音沙啞,透著點無奈。

“沒關系!”蘇靛藍急忙說,“我知道你發燒瞭,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我會當做什麼也沒發生,你也不要在意。”

陸非尋心情有些堵,低啞磁性的嗓音在山洞內回響:“蘇靛藍。”

蘇靛藍低著頭,看不清表情:“我知道你隻是一時興起。”

陸非尋皺著眉,直接拖著疲憊的身體站起身,把蘇靛藍再抓進懷裡。蘇靛藍再次怔住,溫熱的吻再次落瞭下來。

如果說剛才是意外,那麼這次就是刻意的!陸非尋把蘇靛藍吻得氣喘籲籲。

蘇靛藍紅著臉,惱羞成怒:“陸非尋,你……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我知道。”

“你知道什麼!”蘇靛藍簡直要氣得哭出來。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想要你,想擁有你。

陸非尋素來是清醒克制的人,此刻深沉的目光帶著野性,尤其是在看見蘇靛藍將單薄的身體縮成一團,可憐兮兮地往他身上靠時,他心裡仿佛有一團火……突然之間,一切理性與克制,他都不想再遵從。

陸非尋沉聲:“蘇靛藍,你願不願意和我在一起?”

蘇靛藍:“什麼?”

“做我女朋友,和我談戀愛,和我結婚。”

蘇靛藍徹底傻掉瞭。

山洞外的雨淅淅瀝瀝,陸非尋的表情格外正經。蘇靛藍想到最初見面時他的樣子,這一刻仿佛像夢一樣。

蘇靛藍的臉紅瞭又褪瞭色,想起剛才的兩個吻,臉又開始發燙。

蘇靛藍徹底失聲瞭,這一沉默就沉默瞭一夜。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兩個人無聲地坐著,離得很遠像是楚河漢界。

晨光熹微,光線從洞外落進來,陸非尋的燒退瞭一大半,蘇靛藍才終於開口:“天亮瞭,外面雨也停瞭,我們去找山哥吧。”

蘇靛藍面對陸非尋時,心情還有些別扭。

“你還燒不燒瞭?”蘇靛藍猶豫瞭一下,還是伸出手去摸他的額頭。

這一刻,卻被陸非尋牢牢握住。

蘇靛藍急得想抽開,卻又被陸非尋扣緊。兩個人的手十指緊扣,蘇靛藍詫異地望著陸非尋,看到他如霧靄沉沉的目光時,突然紅著臉低下頭。

陸非尋反而笑瞭。

蘇靛藍掙紮瞭兩下,最後任他十指緊扣。

陸非尋沉聲:“這算答應瞭。”

蘇靛藍不說話。

“蘇靛藍。”

陸非尋停下腳步,寵溺地將蘇靛藍抱住。

“就這樣定下來,同意瞭,好嗎?”

“嗯……”

蘇靛藍的心一下又一下,砰砰亂跳。

回到原來的地點,山哥早就從山洞裡出來瞭,焦急地等待蘇靛藍與陸非尋。

見到人後,山哥迎上來:“你們沒遇到危險吧?我還以為你們出什麼事瞭。這一趟太遭罪瞭!”山哥說完,突然看到蘇靛藍和陸非尋緊扣的手:“你們……”

陸非尋:“走吧,礦石找到瞭。”

“你們……”

蘇靛藍紅著臉:“山哥,我們趕緊下山吧!”

下山時,陸非尋采瞭一些蓼藍草和茜草,送給蘇靛藍。

蘇靛藍手裡捧著一大把植物染料的原料,看著手裡綠色的葉,藍色和紅色的花,臉上藏不住愉悅。

山哥怪裡怪氣地說:“這草挺好看,你們搞藝術的人果然不太一樣,還挺有野趣的啊?”

回到鎮上,山哥拿到酬金就走瞭。蘇靛藍與陸非尋回酒店換洗,第二天匆匆趕回湘城。

這一次的準備時間很長,第十一期節目在一周後才開始拍攝。節目裡其它嘉賓都放假回去,或者各自準備比拼作品去瞭,大多數都不在酒店裡。

陸非尋退瞭燒,但是仍然咳嗽,蘇靛藍煮瞭一碗薑湯端進陸非尋房間。

“這是什麼?”

“薑湯呀。”

陸非尋皺瞭皺眉:“……”

“快點喝瞭它,喝瞭才能好得快。”

“不喝。”陸非尋低聲:“我可以被愛治愈。”

蘇靛藍紅著臉:“可是我比較相信科學。”

陸非尋看著蘇靛藍手裡黑乎乎的湯汁,嘆瞭一口氣,終於讓步:“端過來吧。”

蘇靛藍開心地走過去,結果卻被撈進一個寬厚的懷抱中。陸非尋當著蘇靛藍的面喝瞭一口,然後又低下頭,扣住她的腦袋吻瞭下來。

溫暖的薑湯滾入蘇靛藍喉間,蘇靛藍眼睜睜地看著陸非尋的魔鬼操作,懵得說不出話。

蘇靛藍的心砰砰跳,根本抵擋不住這種攻勢!

陸非尋:“一起喝。”

蘇靛藍一邊擦嘴,一邊紅著臉,頭往下壓,低得都快靠在陸非尋的胸膛上瞭:“你不能這樣。”

“藥還要喝嗎?”

蘇靛藍徹底把頭埋在陸非尋的懷裡:“你再敢……再敢這樣捉弄我試試。”

陸非尋沉沉笑出聲,輕輕揉瞭揉蘇靛藍的腦袋。

蘇靛藍感覺到有雙手在撥弄自己的頭發,頭埋得更低,聞著陸非尋身上的味道,心馳神往,甜蜜得慌亂無措。

節目開拍前的一天,劉東昇來找蘇靛藍。

“小蘇老師,最近《留住手藝》前三期播出反響特別好,你能不能和觀眾做一些互動?”

蘇靛藍差異地看著劉東昇,劉東昇隻好笑道:“上次不是把你和小陸拿來做噱頭,網友組瞭個CP嘛,最近很多網友呼籲,希望為你們辦點線下活動。”

劉東昇怕蘇靛藍不答應,苦口婆心道:“節目組想讓你和小陸一起做個公眾號和短視頻直播。我知道你在網上被罵慘瞭,但是小蘇啊,我們是非遺傳承人,我們和明星不一樣。

咱們做節目的初衷是什麼?就是想讓更多人瞭解非遺,支持非遺。非遺為什麼起不來?就是因為關註度不夠,經濟效益不夠高,資本不肯進來。隻有大傢都關註非遺,瞭解非遺,這些傳統手藝才能活起來……”

“劉導,您說的這些我都知道。我也有做非遺線下互動的打算,借助節目的力量去推廣我們的非遺文化。”

“那就再好不過,那你你和小陸克服一下困難?你們倆一起……”

後面劉東昇說的話,蘇靛藍沒怎麼往心裡去,滿腦子都是陸非尋。

最近她催促陸非尋吃藥都會被捉弄,不是牽牽小手,就是拉進懷裡抱一下。蘇靛藍又覺得喜歡,又感覺這種相處模式太陌生,所以這兩天幹脆躲著陸非尋。

蘇靛藍下定決心:“我去幫問問陸老師吧。”

劉東昇很高興地走瞭,蘇靛藍有些發愁。

蘇靛藍躊躇瞭一下,還是跑去敲陸非尋的門。

陸非尋打開門,看見躲瞭自己兩天的蘇靛藍:“怎麼來瞭?”話裡帶著笑意。

“來找你商量點事。”

陸非尋張開雙手。

蘇靛藍:“嗯?”

“抱一下。”

蘇靛藍臉又紅瞭:“陸非尋,你到底是去哪學的這些招?怎麼這麼不正經。”

陸非尋聲音寡淡:“網上。”

“……”蘇靛藍隻好把話題帶回到節目上,“劉導想讓我們一起做線下互動。”

“好。”

蘇靛藍詫異:“你怎麼答應得那麼快?!”

“因為是女朋友在提要求。”

蘇靛藍再一次陷入沉默中。

陸非尋看蘇靛藍糾結樣子,嘴角一直往上揚:“你不是一直都很想把礦物顏料做大、做好嗎?這是一次很好的機會。線下互動,對於上節目來說,又多瞭一種推廣宣傳的渠道。”

“我知道,但是……”蘇靛藍低著頭,一直在猶豫要不要說心裡話。

“怎麼?”

蘇靛藍鼓起勇氣:“我知道你並不喜歡上節目。”

“沒關系。”

“嗯?”蘇靛藍抬起頭。

“因為是你,所以我可以。”

蘇靛藍被這不算情話的情話搞得鼻子發酸。

“陸非尋,你的每一任女朋友,你都這麼寵著嗎?”

陸非尋不說話,隻是伸出手,蘇靛藍落入瞭一個溫柔的懷抱裡。

過瞭好久,陸非尋道:“之前沒有談過戀愛,這些年讓我動心的人隻有你。”

陸非尋幫蘇靛藍做分析,決定要用什麼樣的形式和觀眾做互動。

蘇靛藍:“我覺得可以用非遺小課堂的形式,這樣可以傳遞一些知識點,幹貨比較多。”

“嗯。”

“還可以像你剛才說的那樣,用一些新穎的傳播方式,例如短視頻app,或者直接做直播交流。”

“都可以。”

蘇靛藍認真思考的樣子,雙眼閃閃發亮:“還可以跟拍。”

陸非尋:“非遺活動走進福利院。”

“嗯?”

“文化傳承與愛心公益,雙重社會意義。”

蘇靛藍感慨:“陸非尋,你真的好厲害!”

陸非尋一本正經的樣子被打動,摸瞭摸蘇靛藍的頭。

《戀戀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