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處處都有你

by范曉萱

教我怎麼放你那溫暖的手掌

教我怎麼放和你走過的昨天

走進隨意門如果真的可以

我要永遠和你住在那段回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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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單元測驗的卷子發下來,一片觸目驚心的紅。

何洛兩隻手捂上,沒有膽量去看右上角的分數。“認命吧,或許你天生不是學理的料。”她沮喪地想,“腳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

“同桌,第二道大題的答案是什麼?”趙承傑探頭問。

何洛飛速趴在書桌上,將整張卷子壓住,“別問瞭,我考得砸鍋賣鐵。”

“能慘過我?”唰地亮起來,47分。

“呵,彼此彼此。”何洛掀起一角,“我也沒及格呢。”

“這次小測,全班隻有四個人及格瞭,平均分是43。”物理老師說完,全班一片“氨聲,大多數人釋然地長長出氣。

“曲線運動這部分是比較難,但大傢多多練習,一定能掌握。”他神色間頗為自得,“全學年唯一的兩個九十分,都在我們班。”

“唯一的兩個……”何洛忍不住吃吃地偷笑。

“你也考瞭九十分麼?不錯啊。”下課後,章遠走過來問。

何洛指指同桌,“我們兩個加起來倒是有九十九分瞭。”

“那還笑得那麼開心。”

“裘老師聽到會氣死,唯一的兩個耶。”語文老師裘平焦躁時,就把眼鏡不停地戴上摘下,鼻翼兩側壓出明顯的紅印。再搭配文學青年的憂鬱長發,何洛想起來就忍不住笑。

“誒,”她忽然醒悟,“‘也’考瞭九十?”把那個字拖長。

“啊!我一猜就有你小子。”趙承傑跳起來,“什麼都別說瞭,請吃冰激凌!”

“為什麼?”章遠問。

“你比我分數高啊!等我比你考得好,我也請你吃!”胸脯拍得山響,反正是無限期的空頭支票。

“我要綠□人。”

“冰激凌三明治。”

……

“請帶一個脆皮蛋筒給我,多謝!”

說這麼禮貌,就不是勒索瞭?章遠早明白,左鄰右舍是一群餓狼。“一個個說,我記不下來的可就沒有瞭。”他又問何洛,“你剛才說什麼?紅豆沙冰?”

“嗯?我沒說話啊。我牙疼,就不要瞭。”

“那給我買兩個吧!”立時有人補上。

三五個男生擁著章遠去雜貨店,生怕他和他的荷包長翅膀飛瞭。

何洛想去看牙,又很怕牙醫在嘴裡搗來搗去。細頭電鉆搭上牙釉,嗞一聲,滿嘴冒煙,張口就能噴火;粗頭的嗡嗡磨過牙冠,全身206塊骨頭都要顫一顫。右上最後一顆牙腫脹著痛,她就用媽媽說的土方法,捏住左手的虎口。

回傢打開文具盒,多瞭一張扭成又字型的紙條,打結的地方畫瞭一片羽毛。

拆開,飛揚的筆跡,“十萬火急雞毛信”,下面是一傢牙科診所的聯系方式。

不是說要打電話麼?何洛將紙條展開,仔仔細細讀瞭幾遍。不過也好,第一次拿到他寫給自己的東西,雖然寥寥兩行字,也是一個值得大書特書的歷史時刻呢!翻出日記本,淺棕的封面上有一把吉他,像泛黃的老照片。

將紙條夾進去,裡面的東西越來越多,校報公佈的數學聯賽優勝者學習經驗、兩人一同從競賽班回來時的車票、他分給大傢的小塊德芙黑巧克力的糖紙……一天天脹滿,本芯幾乎從封面上掉下來,漸漸厚得快要無法放進帶鎖的套盒裡。

六班已經進入女籃決賽,李雲微大呼小叫,張羅著放學後再去聯系。何洛一直在猶豫。“我想回傢看書。”她說,“如果期末考這種分數,我爸媽會殺瞭我。”

“偶像,你已經考得很好瞭!”田馨誇張地比劃著,“比平均分高10分啊!”

“是9分。”一板一眼的糾正。

“哎,都差不多瞭。我們這些拉班級後腿的都沒著急。”李雲微拉住何洛的書包,“不是人人都是白蓮或者章遠。”

章遠從體育組借來四五個籃球,用大網兜提著,“你們怎麼又磨磨蹭蹭的,練球還需要梳妝打扮啊?真是女生!”

“何洛要走!”田馨毫不留情地揭發,“她說物理沒考好。”

“我要去給唐逸臣送筆記,他今天又沒來上課。”白蓮揉揉太陽穴,“要不然我可以幫你講講這章的重點。”

“學委真是負責。”章遠笑著豎起大拇指,“那我給何洛講吧。”

“啊?”

“我給你講題,你留下來打球。”不容置疑的語氣,一錘定音。

高中女籃就是笑料頻出的代名詞。練習半個小時,每個人都笑得岔氣。田馨在中場得球,抱起來一路跑到籃下。

“你那是橄欖球!”章遠哭笑不得,“要是多走一兩步,裁判睜一眼閉一眼就過去瞭;不過一口氣跑十來步,太藐視裁判權威瞭吧!”

“規則我懂!”瞪圓眼睛,“手腳不聽話怎麼辦!”

“不聽話就不要,剁瞭。”趙承傑接過話茬,立時被追殺,兩個人繞著操場跑起圈來。

“別光看著別人笑。”章遠轉向何洛,“你練得怎麼樣瞭?”

“喏。”攤開雙手,這次掌心是白的,五指灰黑。

“這就對瞭!”一雙大手在她掌上拍一下,“加油哦!”

“明天的對手是一班,她們整體平均水平未必很好,但是有一個從初中開始練籃球的高手。”幾個男生分析著。

“讓何洛打組織後衛。”章遠說,“田馨變成小前鋒。”

“田馨太矮瞭吧。”趙承傑說。

“你很高啊!不過是根號三!”睚眥必報。

“什麼是根號三?”何洛對同學們的外號還沒掌握全面。

“1.732。”田馨笑著,“某人總自稱1米76,結果開學體檢,發現是根號三。”

“你是根號二!”

“別嗆嗆瞭。”章遠揮手隔開兩人,“再高,起跳時也夠不著籃筐,而且一個兩個都沒什麼命中率。”

“不要太打擊我們吧。”何洛哀嘆,“抱球的人剛站穩,對方五個人就都擁上來瞭。”

“為什麼一定要停?可以跑三步籃啊。”章遠說。

“那還不如買福利彩票,勝算還大些。”

比賽時,何洛負責帶球過半場,按照男生們商量的戰術,盡量求穩,不給對方打快攻的機會。一旦對方的高手得球,五個人就一擁而上將她圍住。

“其他人不用管。”章遠說,“讓她們投!我們負責站在籃後幹擾。雖然很不正大光明,總比你們幾個輸瞭球哭鼻子好。”

“美男計。”高放飛個媚眼,擺出蘭花指,去勾章遠的下巴。

“靠!腦積水。”一把推開,“大喊兩聲不就完瞭?”

上半場雙方打成5:4,六班暫時領先一分。

“這是我的功勞吧。”田馨鼻子上塞著紙卷,咯咯笑著。在平局情況下,對方傳球,不知怎的就扔在她臉上,鼻血立時湧出來。

“呀~~”田馨自小學美聲,嗓音極具穿透力,“她們故意傷人!”哭得梨花帶雨,顫音都是民族唱法。

“舊社會,鞭子抽我身,母親隻會淚淋淋……”趙承傑在場邊捏著嗓子哀戚戚地唱。《唱支山歌給黨聽》,是田馨每次班會的保留曲目。

裁判是高三的師兄,被吵得頭都大瞭,不耐煩地揮揮手,“好好,一班技術犯規,六班罰球。”

田馨報仇雪恨,兩罰一中。場邊同學鼓掌,“好,奪過鞭子揍敵人。”

下半場開賽五分鐘,雙方仍在僵持。五月末漫天飄著楊絮,眾女生的腳步也開始輕飄飄。何洛抹一把額頭的汗,四個姐妹已經將對方主力團團圍上,她到底經驗老到,好整以暇地運著球,牽著對手從場地左邊跑到右邊,頗為自得……

“你可以嘗試從後面偷她的球。”何洛想起章遠的囑咐,“她比你們強好幾個數量級,一定會自大輕敵。但這個方法要把握機會,用過一次,她就會防范瞭。”

就是現在吧!那個女生向右虛晃一步,將籃球從背後傳到左手,就要突圍。電光石火間,何洛用力揮手!

碰到球瞭!下一瞬,籃球已經到瞭她手中。不要持球走步,控制節奏,擊球點在右腳前方……章遠的話一句句湧入腦海。何洛從沒有這樣迅速地運球,將攔截的對手一一拋開。她一路突破到三秒區,耳邊是呼呼的風聲,還夾雜瞭田馨的清越嗓音。

是什麼,她已經聽不清,隻看見章遠的身影在籃架下晃動。深藍的條紋襯衫,黑色的牛仔褲,黑色的耐克籃球鞋。

勇氣倍增。雙手捧住球,一步,兩步,輕盈跳起,自然地將球送出。

進瞭!耶!何洛滿面笑容,舉著“V”字,向章遠晃晃。

怎麼沒有歡呼聲?

“真要命。”他說,轉過身去,一邊嘆氣一邊搔頭。

誒,他不是在對方籃下施展美男計呢麼?何洛一愣,猛然醒悟。

下半場,雙方已經交換場地。

“贏瞭輸瞭?”一進教室,就有沒去看球的懶人探頭問。

“自己看。”何洛沒好氣。

章遠也說,“問什麼問。”

丟人丟大瞭。何洛趴在桌上,腦袋埋在胳膊中。剛剛一路上觀眾都在笑,“六班那個女生太逗瞭,投到自己籃裡。”

“最搞笑的是,居然還有一班的球員去攔她。”

裁判師兄拍著章遠的肩膀說:“過一個月,讓師妹們打一場表演賽吧。我們也能笑著去高考。”

“何洛,別這樣。”白蓮坐在她身旁,軟言安慰,“輸就輸瞭,我們技不如人,又不是你的錯。”

“我是不是很糗啊。”頭埋得更低。

“不,你是很幽默。”是章遠的聲音。

脖子上沁心的涼,何洛一聲驚呼,猛地坐直,正對上他的笑眼,舉一支紅豆冰沙,塑料紙上還結著冰霜。

“這次女籃比賽裡靠三步籃得分的,你和她是唯一的兩個。”章遠笑著挑眉,誇張的東北腔,“真的,大妹子,賊幽默!”

何洛也忍不住笑出聲來,心中暖暖的。

章遠如約,幫何洛復習物理。“你的練習冊這麼新,難怪考試不及格。”

“你的也很新。”何洛瞟一眼他的。

“我已經會瞭啊,幹嗎還要浪費時間?就好像我上課睡覺,但一樣會寫極限符號。”章遠又想到冬天她出糗的樣子。

“又嘲笑我!”何洛去搶他的練習冊,“我隨便挑一題,看你會不會。”

“喂,是我輔導你,怎麼成瞭你考察我。”

“唉呀,出血瞭。”何洛的食指被銳利的紙邊劃破。

“笨!幸好不是搶刀,否則你就變成女楊過瞭。”章遠從筆袋中拿出創可貼。

“怎麼你什麼都有,這是叮當的百寶箱麼?”

“還不是練球時被你們害的!”章遠幫何洛貼好邦迪,又擼起自己的袖子,“誰的爪子那麼長,好懸沒摳下肉來。”

“啊,都沒聽你說起,出血瞭麼?”亮出自己的手指,平平的,不是兇器。

“打球不要留長指甲,會劈,很疼。”

“噢,我替她們向你道歉瞭。請你吃點補品吧。”

“這才象話,吃什麼?”

“吃什麼補什麼。”何洛狡黠地笑,“皮凍吧!好多豬皮呢。”

“那你的手指,豈不是要吃豬蹄?”

小小的OK繃纏在食指上,血液流過壓緊的傷口,突突的,能感知心臟的節拍。何洛的拇指撐著下巴,嘴唇恰好貼在邦迪上。呼吸之間嗅到淺淡的藥香,是近在咫尺的呵護。

一瞬間精神百倍,何洛也擼起袖子,一拍習題冊。“敢劃破我的手,和你拼瞭!”

《忽而今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