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座機座機請回答(No.173 - No.178)

No.173

整個周末,我都過得非常充實。

這直接導致瞭周一早上起床去上學的時候,我整個人空前的有底氣。

自打上瞭振華,我沒有一天早上上學的時候不抑鬱。初中時我就很難早起,但是上學路上至少不鬧心;現在呢,每天上學都跟赴死似的,每一步都提醒著我,充滿挫敗感的一天將要開始瞭。

果然,有底氣的人才能開心啊。

餘淮今天卻沒來。

早自習都開始十分鐘瞭,他還沒出現。我摸出手機,想瞭想,決定給他發個短信。

說來奇怪,我用上這款酷炫的諾基亞,聯系人卻隻有我爸我媽、齊阿姨、外公外婆傢電話、爺爺奶奶傢電話和開學的時候留在黑板上的張平的手機號。

張平的手機號。竟然是張平。

我竟然從來沒有朝餘淮要過他的手機號!不過,餘淮在學校很少把手機拿出來,而我也不過是拿手機玩些打地鼠貪食蛇一類的弱智遊戲,從沒將它作為一款通信工具好好利用過。

我可以和餘淮發短信耶。

想到這個,心竟然怦怦跳得厲害。

我開始喪心病狂地尋找開學不久徐延亮發給大傢的五班通訊錄,每個人至少都記錄過一個電話號碼,我希望餘淮留下的是手機號而不是傢庭電話。

把所有練習冊都翻瞭個底朝天,我還是沒找到夾在裡面的那張紙。英語聽力放完之後,好多人起身去上廁所,我本來也想趁亂過去問問徐延亮還有沒有多餘的通訊錄,一抬頭就看到我們的班長大人正趴在桌子上睡得香甜。

算瞭,課間操的時候再問吧。

正在這時,β回頭看到我的樣子,又瞟瞭瞟酣睡中的徐延亮,非常體貼地輕聲用口型問我:“找他有事兒?”

於是,我也壓低聲音很輕地說:“沒事兒,等他醒瞭再說。”

β微笑著點點頭,轉過頭就用字典朝著徐延亮的腦袋砸瞭過去。

我目瞪口呆中,徐延亮一激靈爬起來,昏頭昏腦地看向β。β則笑得宛若天使:“哎呀手一滑碰到你瞭,對不起對不起。”

徐延亮放松下來,往下一趴繼續睡去。

β溫柔地看著徐延亮的後腦勺,過瞭半分鐘後,輕輕地靠近徐延亮的耳邊。

“有沒有禮貌啊你!說沒關系啊!”

β吼得全班都虎軀一震。徐延亮沒有當場尿出來,也算是個人物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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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延亮對我索要通訊錄這件事情感到很莫名,但還是交給瞭我,轉身就繼續去跟β理論瞭。

估計他這輩子也想不明白,為什麼β一直針對他。

我知道。因為張平。徐延亮老是損張平。

但是簡單堅持認為,對於被欺負,徐延亮其實是樂在其中的。

“同桌一場,你非要這麼欺負人?就不能和平相處?我對你多友好!”徐延亮義正詞嚴。

β懶洋洋地翻著漫畫:“想和平相處,要不咱也修訂一個《和平共處五項原則》吧。”

“好啊。”

“那你聽好瞭,”β單手指著地板,“這五項原則是,以後但凡有爭執,你道歉,你道歉,你道歉,你道歉,你跪下道歉。”

他倆還在生死互掐,我已經拿著名單回到瞭座位上。

我心裡有點兒打鼓。徐延亮不知道是不是為瞭省油墨,把名單上面的字印得特別小。打預備鈴時,我才找到餘淮的名字,用手指比著劃過去,看到瞭一串電話號碼。

隻有八位,搞得我有點兒失落。不過轉念一想,也有可能是小靈通呢,對不對?

我還是掏出手機,一個字一個字地輸入進去。

“怎麼沒來上學?生病瞭嗎?我是耿耿。”

如果這八位數字是座機,我一定會把短信落款改成“我是諾基亞”。

座機一定會很開心。

我沒報什麼太大希望,把手機放在瞭自己的桌角,想瞭想,又有點兒負氣——我早幹什麼去瞭,萬一真是給座機發短信,還有什麼盼頭。於是,我就把手機又往遠處推瞭推,一直推到餘淮桌子的角落,好像這樣就能讓自己完全不抱希望瞭似的。

英語老師踩著預備鈴的尾音走進教室,我低頭翻開瞭英語練習冊,準備上英語課。

幾門主課裡,我的英語和語文還是不錯的,也是這兩門課程保證瞭我沒有落入倒數十名的禁區。越是上手的課程越喜歡多學,期中考試時,我對理科的厭學情緒導致我的英語和語文越來越進步,和數理化拉開的差距也就越來越大。

不過我並不是很喜歡上英語課,確切地說,我們都不是很喜歡上英語課。

英語老師姓賴,名春陽,看上去大概不到四十歲的樣子,消瘦,有很重的眼袋,講話聲音清脆得有些刺耳。

賴春陽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沒一精一打采的,常常會在講習題講到一半的時候,忽然盯住教室裡的某個方向,整個人像被按瞭暫停鍵一樣,你總覺得下一秒鐘,她手裡的黑板擦就要朝某個不規矩的學生飛過去瞭……你等待著,等待著,她忽然對著空氣中的某一點笑瞭一下。

然後,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輕輕地說:“這道題考介詞,有人有疑問嗎?”

“她再這樣下去,我對我的人生都要有疑問瞭。”餘淮曾經這樣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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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賴春陽是不是故意的,但是她這招對我們這些愛溜號的學生空前奏效。在一次又一次毫無道理的沉默註視中,正想低頭喝牛奶的簡單緊張得捏爆袋子噴瞭自己一臉,低頭看娛樂雜志的β則因為徐延亮胳膊肘無意碰到她而忽然跳起來大叫“選C選C!”。

日復一日,我們在賴春陽的訓練下,心理素質越來越好,估計以後萬一去殺個人越個貨,一般的審訊手法甭想從我們嘴裡詐出一句實話。

也難怪餘淮一直對賴春陽的教學方法吃不消。賴春陽喜歡講習題,卻不喜歡解釋。用β的話說,這樣灑脫的性格真適合做黑幫老大,賴春陽可能是入錯行瞭。

英語和語文算是餘淮的弱項(雖然他的弱項也比我強,好吧,我知道這句說明是多餘的),餘淮覺得語文成績需要看命理和風水,但是對英語,他倒真挺上心。我曾經問過他,他說,英語是未來也很有用的一門技術,更何況,他以後想去美國讀書。

美利堅啊。我當時看向窗外。那得有多遠啊。

可是英語課幫不瞭餘淮。賴春陽講課的節奏有多慢?慢到連我這種學生都能在她的課堂上開小差,做兩道數學題。賴春陽的課堂指望不上,他就指望朱瑤,朱瑤指望不上,他就隻能把不會的習題都攢著,每天上樓跑去找一次林楊。

餘淮說,林楊講題沒比賴春陽強多少。林楊英語學得比較早,口語很好,所以做題大多靠直覺和語言習慣。

“那你幹嗎還問他?反正和賴老師講的沒啥區別。”

餘淮嚴肅地看著我:“區別在於我可以揍他。”

估計連賴春陽那份兒也一起揍瞭吧。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桌上的手機忽然振動瞭兩聲。我不小心把它壓在瞭鋼板尺上,因此在寂靜的課堂上,這嗡嗡的兩聲格外響亮。

賴春陽緩緩地看瞭過來。

她這次沉默是什麼原因,我可真的說不準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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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憾的是,她這次沒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而是走瞭過來。

我是真被她嚇傻瞭,都忘瞭趕緊把手機從桌面上拿回來。誰讓我剛剛跟腦癱似的,把手機推那麼遠,全班都在賴春陽的虎視眈眈下靜止瞭,我伸長手去拿手機,完全等於不打自招,所以一點兒都沒敢動。

結果就是賴春陽快步走過來,把我的手機拿走瞭。

“喲,一大早上發什麼短信啊。”賴春陽的聲音從來沒這麼刺耳過。

全班都回頭看向我這個靠窗的角落。

忽然就不迷茫瞭的賴春陽今天格外好鬥,她得意地低下頭擺弄,想要翻看我的短信,但是解鎖瞭好幾次應該都沒按對鍵。在她折騰的這幾秒鐘裡,我忽然熱血上湧,一伸手就把手機奪瞭回來。

穩準狠。

徐延亮這個二缺居然鼓瞭兩下掌,被β一巴掌呼在瞭後腦勺上。

賴春陽好像沒反應過來,至少在我奪回來後的三秒內,她還盯著自己的手掌呢。然後她緩緩抬起頭,用一種有點兒凝重而悲涼的目光看著我。

漫長而難挨的沉默。

做都做瞭,我還能怎麼樣,不硬氣不行瞭,我又不是沒理。

你憑什麼看我手機?我又沒有在課堂上玩手機,隻是來瞭一條短信而已,你有什麼權利侵犯我的隱私?你是老師也不行啊!賴春陽你看著我的眼睛,你說,你憑什麼!

沒時間思考瞭,我微微挺起胸膛,攥緊瞭手機直視她:

“老師我錯瞭,我再也不敢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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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那裡聽賴春陽訓瞭五分鐘。但是她沒有再來搶我的手機,也沒有說太難聽的話。雖然是挨罵,但是我能感覺到,這件事情算是結束瞭。

可能也是這個原因,搶完手機就後悔瞭的我對這個結果感到萬分慶幸。用β的話說,沒見過挨訓還能笑成這樣的。

等我終於坐下瞭,賴春陽也回到瞭講臺。她在重新開始講課前,忽然悠悠地嘆瞭一口氣,說,一個兩個的都不省心,誰都不聽我的話。

全班都一頭霧水,事後簡單說,不知怎麼這句話讓她想起她媽瞭,賴春陽怎麼忽然這麼母性。

我低頭堅持看瞭大半堂課的練習冊。

然後終於等到賴春陽又陷入瞭自我的世界。

我一邊豎起耳朵註意著周圍環境,一邊把手悄悄地伸進瞭書桌。

如果剛剛那條又是勸我下載鈴聲和弦什麼的垃圾短信,我就從窗子跳出去。

竟然是“座機”的短信。

我壓下嘴角,開心地點開那條短信。

“他生病請假瞭,謝謝你的關心。我是餘淮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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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

我默默地把手機揣回口袋。

死定瞭。

雖然為什麼死定瞭我也不知道。

我就是關心一下同學嘛。為什麼會心虛?有什麼好心虛?為什麼他的手機在他媽手裡?餘淮,你是病得人事不省瞭嗎?為什麼!

在我面如土色心跳如雷的度過五分鐘和做完十二道選擇題之後,忽然手機又振動瞭兩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嚇死你瞭吧大白癡!”

……餘淮,你為什麼不去死?

他馬上又回瞭一條:“我下午就去。昨天睡太晚,早上實在沒起來,就裝病瞭。”

就在這時下課鈴打響瞭,賴春陽說瞭聲“就上到這裡”,然後悠悠飄出瞭教室。大傢三三兩兩地站起來,β和簡單一起跳到我身邊來,徐延亮也跟過來湊熱鬧。

“我倆還賭你會不會被找傢長呢,誰知道你那麼快就認慫瞭。”β不無遺憾地說道。

“而且賴老師居然就這麼放過你瞭。”簡單補充。

“手挺穩啊耿耿,那招看得我都呆瞭。”徐延亮感慨。

“你沒呆,我聽見你鼓掌瞭。”我翻瞭個白眼。

“欸,對瞭,”簡單忽然問起,“餘淮今天怎麼沒來上課啊?”

我笑瞭起來。

“哦,他啊,”我很隨意地說道,“他說不大舒服,上午就不來瞭。”

不知道為什麼,說這話的時候心裡特踏實。β頓時露出一種詭異的八婆表情,好像我和餘淮熟悉得非比尋常似的。

“喲喲喲,就你知道,就你什麼都知道。”

對,就是這種表情。

在β所有的表情裡,我最愛的一種。

《最好的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