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鴛鴦譜 第08章

廿七的目光裡有凌厲的殺機閃動,“這才最讓人擔心!人心險惡,縱然她會些武藝,又怎敵得過那些人的刻意算計?”

“那我也隻能將計就計瞭……”

原夫人的聲音更低瞭,“我等著她在端侯那裡碰得頭破血流,才可能真正回到我的身邊!那位則笙郡主,也快到京城瞭吧?是”

她淺淺一笑,轉身坐回車廂,依然溫溫和和地吩咐道:“啟程吧!”

前往京城的道路雖不隻一條,但能行馬車的官道,就那麼一條。何況還有小壞相助,阿原沒到傍晚便追上瞭景辭。

她策馬行到馬車後方,將韁繩一甩,已輕松扣到後方的橫木上,人已如鯉魚般縱躍而起,歇落於車廂前方。

見眼前驀地多出一人,車夫不由失聲驚呼。

幾乎同時,車廂內也傳來知夏姑姑警惕的叱喝:“誰?”

“我!”

阿原大大方方地應瞭一聲,隨手撩開簾子,一眼看到瞭倚在一旁小憩的景辭,和盤膝坐於另一邊的知夏姑姑。

景辭面色有些蒼白,見她一身典麗女裝瀟灑步入,剛睜開的黯淡雙眸在驚愕後閃過一抹璀璨光亮。

他上下打量她,問道:“你怎麼來瞭?”

阿原將馬鞭一圈圈繞到腕間,不客氣地擠到他身畔,說道:“你是不是先該告訴我,你怎麼忽然就走瞭?”

她的眼底含笑,仿若漫不經心般隨意發問,一雙煜煜生輝的黑眸卻緊緊盯著他的面龐,再不肯遺漏他些微的神色變化。

景辭靜瞭片刻,伸臂輕搭於她的肩膀,修長的五指輕捏瞭兩下,總算將二人不同往日的情愫顯露幾分。

他低沉道:“嗯,我臨時決定回京。橫豎你也要回京,很快又能在京城見面,就沒必要多說瞭吧?”

阿原道:“你早就知道我母親要來接我?”

景辭抬袖,拭去她額上細密的汗珠,淡淡道:“知道。原夫人時常入宮,若發現我和你在一處,不經意在皇上那裡說點什麼,指不定皇上那邊又生出別的念頭。我不想節外生枝,還是不見她更好。”

對於那個據說很欣賞她的梁帝,阿原完全沒有任何印象,也想不出原夫人可能在皇上跟前說什麼,令梁帝多心。但同樣受梁帝寵信,景辭和原夫人顯然是兩個極端。一個清冷孤僻,懶與人共;另一個柔姿媚人,聲名狼藉。

如此想來,景辭不肯與原夫人見面、不肯和原夫人母女一同回京,的確有他的道理。

阿原憋在胸中的那口氣不覺間消散許多,隻撇撇嘴道:“那你也不至於連個招呼都不打就走吧?”

景辭“哦”瞭一聲,手指輕輕在她肩上彈跳瞭幾下,清清涼涼地說道:“本想告訴你,可你睡得正香。”

阿原猛記起小鹿的確提過,景辭起床後,曾在床榻前對著她站瞭許久,她面頰頓時燒瞭起來,連僅剩的疑慮也已散佚無蹤,返身抱住他的腰吃吃地笑,“也是,你從來都是這樣我行我素,幾時替別人想過?隻是你這廂瀟灑瞭,我卻憋屈得緊,差點以為被人甩瞭……”

景辭垂眸,“若我真把你甩瞭,你會如何?”

阿原倚在他懷中,並不掩飾與心上人重聚時的歡喜。她的眼底若春水瀲灩,不經意間便是令人魄動神馳的綺姿媚態,“我既然擇你為夫婿,當然相信你並不是那種薄情寡義的人。何況,我能把蕭瀟追得滿天飛,就能把你追得滿地跑!”

她與景辭耳廝鬢磨著,笑得頑皮而嬌俏,端的是色不醉人人自醉。

景辭靜靜地凝視著她清美無瑕的面龐,依然是一貫的清貴自持,黑不見底的眼睛裡看不出太多的情愫,隻是環住她的臂膀不由束得更緊。

旁邊的知夏姑姑再也忍不住,怒道:“呸!天底下怎會有這麼不要臉的女人!到底曉不曉得羞恥二字怎寫?”

阿原明知跟她已結下梁子,自始至終就沒看她一眼。此時聞得她斥罵,阿原眼皮都沒抬,隨手將手裡的馬鞭丟過去,說道:“我們夫妻親熱,關你甚事?閑事管到主子床上,誰不知羞?看不順眼自己下車,後邊有馬。”

知夏姑姑臉都黑瞭,冷笑道:“夫妻?一夜夫妻嗎?真不害臊!以為你們那見鬼的親事真的篤定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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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及說完,卻聽旁邊一道聲音冷如寒泉,“出去!”

知夏姑姑一驚,抬頭看見景辭的眼神,竟冰冷得連周圍的空氣都似一時凝結。她的唇動瞭動,拾起馬鞭猛地站起身,甩簾奔瞭出去。

不一時,便聽得馬蹄聲急促地在馬車旁響起,伴著知夏姑姑毫不收斂的痛罵:“賤人!老賤人生的小賤人!”

阿原笑道:“阿辭,這位姑姑一輩子沒嫁過人吧?不然就是年輕守寡,才活生生憋成這樣的變態,把好好的男歡女愛看成瞭洪水猛獸。不曉得的,還以為她不是父母生的,是石頭裡蹦出來的呢!”

對面車窗小簾子驀地被抽開,馬鞭如毒蛇般準確抽向阿原那張俏臉。

阿原早已瞧見,正待騰出手來抓住鞭梢,順便將那惡虔婆拉個大跟鬥,不防景辭臂膀忽然堅硬如鐵,硬生生將她箍得動彈不得。

眼看這鞭子下來,生生要抽花她這張臉,阿原又駭又怒,圓睜杏目,狠狠剜向景辭。景辭也不瞧她,眼見鞭子到瞭近前,箍住她的臂膀才向內側一收。

鞭子入肉的脆響裡,景辭悶哼一聲,阿原的臉安然無恙,景辭的右肩卻已被抽破衣衫,皮開肉綻。

阿原大驚,也顧不得再惱他,忙抱住細看,口中已禁不住向外怒喝道:“連狗都不咬主人,怎麼遇到這麼個死虔婆,老賤人!惡毒成這樣,怪不得到老到死都沒人要!老天爺長眼睛,回頭必定一記天雷劈死你!“

景辭伸手掩住她唇,低叱道:“夠瞭!”

知夏姑姑已從窗扇看到裡面情形,也已變瞭臉色,忙命車夫停下馬車,急急向內問道:“公子,你怎樣瞭?”

景辭拉過阿原擋住自己傷處,平靜道:“不妨事。你到前面先替我預備好臥房,燉些清粥吧!外面的東西,未必幹凈。”

知夏姑姑不答,騎在馬上盯著車內二人,抿緊瞭唇角。

景辭聲音略略抬高,“姑姑,還不快去?”

知夏姑姑的眼圈便泛瞭紅,幾乎從牙縫中擠出字來,“你……真是瘋瞭!”

她揚鞭,狠狠一記抽在馬腹。無辜的馬兒慘嘶一聲,箭一般地竄瞭出去。

景辭這才松開掩住阿原嘴唇的手,將她推到一邊,眉眼雖是一慣的淡漠,言語間已有些慍意:“暫時她應該不會再招惹你瞭,你也安生些,凡事多多忍讓。她照顧我這麼些年,與我情同母子,我也視其為長輩,不希望你再對她無禮。何況,女孩兒傢說話這麼刻薄,你就不怕嫁不出去?”

阿原撕開景辭袖子,仔細端詳瞭傷處,利落地取出傷藥,為他敷藥包紮好,才舒瞭口氣,指著自己臉說道:“我被她這麼一鞭子甩在臉上,才會真的嫁不出去!這老虔婆打定瞭主意想毀瞭我,阿辭你還打算讓我敬著她捧著她?我沒把她抽死在腳底下就是對她最大的敬重瞭!”

景辭的目光便冷銳下去,“你當真……變得太多瞭!”

阿原收拾著傷藥,散漫而笑:“幸虧我已記不得從前是怎樣的性子。如果從前知夏姑姑也是這麼對我,我還百般忍讓,隻能說我夠蠢,蠢到現在的我想打死那時的我!”

景辭冷冷睨她一眼,吩咐外面的車夫:“繼續走吧!夜間還在我們來時借住的那戶人傢歇息。”

車夫應瞭,馬車便搖搖晃晃,繼續向前行駛。

阿原想坐到景辭身畔,怕碰著景辭傷處;待坐到先前知夏姑姑的位置,又覺距景辭有點遠。

她略一躊躇,將裙角一提,盤膝坐在瞭景辭腳邊。

如此不雅的坐姿……

景辭撫額無語,卻又不得不承認,生得好實在太占便宜,她抱劍而坐時,居然也能顯出別樣的瀟灑俊雅。

《兩世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