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自從王大花進入警察部以來,經常可以在青木正二處竊聽到一些有價值的情報。比如最近青木見吳全德,他們的談話內容裡提到瞭商會裡的邵登年和曲子堂,看來鬼子要做的事對二位先生不利。夏傢河覺得,得盡早讓邵先生和曲先生知道這個消息,做個準備,大連的商會千萬不能讓日本人控制。

韓山東從接到瞭個新任務,膠東區委挑選瞭十二位幹部要送到吉林、黑龍江的前線,協助楊靖宇、趙尚志、馬占山他們展開工作,這十二位同志帶著重要的東西,上不瞭船,現在滯留在煙臺,得想辦法把他們接過來。這次不是辦通關證,這十二個人的公開身份沒有問題,可以過來正常辦理。問題的關鍵在於,他們怎麼來大連;來瞭之後,他們的東西,又怎麼帶出大連。

韓山東平常就跟曲子堂有些來往,他碰海碰上來的一些值錢的海貨,都是大蓬萊給他收瞭,每回隻要曲子堂在場,給他的錢都不止雙倍。這次組織上交代的新任務,韓山東覺得可以找曲子堂試試,他有貨船跑煙臺,能辦就直接辦瞭,不用繞彎子。韓山東把運人的事情一說,曲子堂就警覺瞭,他想不到眼前這個海碰子做的居然是抗日救國的大事,以前還隻覺得他就是個憑本事吃飯的仗義漢子。曲子堂一口答應瞭。

這幾天,王大花從青木那裡得知,內閣大臣的公子大田偵佐從上海過來,在大連逗留幾日就要回東京。青木正二顯然對這位花花公子沒有好感,此人仗著他父親的一點名聲,每到一地就假公濟私,騙吃騙喝。當然,他在大連呆不瞭幾天,盡早把這尊瘟神打發走就是瞭。

王大花沒有想到,這個花花公子的到來,能把噩耗也給帶來瞭。

這天中午,鋼蛋和金寶在街上玩鬧跑著,王三花提著點心在後面緊緊跟著,他們是要去魚鍋餅子店裡找王大花。兩個孩子跑到一傢珠寶店門口的時候,金寶一不小心把從店裡出來的一個穿長裙的女人撞倒瞭,後面跟著的日本軍官火瞭,一腳把金寶踢瞭個狗吃屎。這個人正是大田偵佐。金寶大哭起來,鋼蛋沖上前去,一口咬住大田偵佐的手,大田抬手將鋼蛋打倒,掏出槍來。

這時,孫世奇居然從店裡跨瞭出來,他手裡提著一大包東西。恍惚中,他看到一個身影撲向鋼蛋的時候,槍響瞭,與此同時,王三花手裡提的點心飛瞭出去。

王三花死瞭,開槍的人,正是大田偵佐。孫世奇恰恰是陪著這位花花公子出來閑逛的。

孫世奇眼看著王三花在他跟前慢慢閉上瞭眼睛……

那天,王大花坐在靈堂前,一邊抹眼淚哭訴著王三花的冤屈,一邊咒罵著孫世奇的懦弱無能。躲在屋裡的孫世奇也在流著淚,他也恨自己當時怎麼就一點沒有個男人樣,上前跟那個花花公子拼命。當時孫世奇其實也沖動瞭一下,可很快就冷靜下來,他知道自己鬥不過日本人,還得把自己的一條命搭上去。要是那樣,金寶怎麼辦?能讓兒子沒瞭娘再沒瞭爹嗎?逞一時之能的事,那是魯夫幹的,他孫世奇做事從來都是從長計議。

天色漸漸黑下來,外面有人開門。來的居然是青木正二和焦作愚,木戶英一跟在後面。青木正二先是痛罵瞭一通那個大田偵佐,然後從口袋裡掏出厚厚的一沓鈔票遞給孫世奇,說是代表警察部的一點愧疚之情。孫世奇沒敢接,是焦作愚替他把錢收瞭,還說為這件事青木差點打瞭大田偵佐,希望孫世奇能夠諒解。話說到這個份上,孫世奇連連表態,說自己當時也在場,知道責任不在青木部長那裡。青木正二對孫世奇的態度相當滿意,提出想去靈堂給已故的王三花上幾炷香。

孫世奇帶著三個人來到靈堂,剛把香點上,王大花鬧瞭進來,手裡提著一把菜刀。孫雲香跟在後面,手裡拎著一根棍子,一進門就罵:“小鬼子,趕緊給姑奶奶滾出去!”

“八嘎!”木戶英一火瞭,手伸進腰裡就要掏槍。

“咋著,你還想殺人啊?來呀!”王大花揮舞著菜刀沖上來。

木戶英一拉動槍栓就要開槍,被青木正二喝住,焦作愚和孫世奇沖上來,攔住瞭王大花和孫雲香。青木正二看出來,再不走事情隻會鬧得更僵,他向王三花的靈位鞠瞭一躬,拉著木戶英一朝外走去,兩人剛出門,王大花一刀甩瞭過來,紮在門板上。孫雲香也撲上來,撥下菜刀要沖出去,被孫世奇和焦作愚給攔住瞭。

焦作愚讓孫世奇安撫住兩個姑奶奶,自己跑去追青木正和木戶英一。臨走時,放下一張委任狀,說是青木給孫世奇提瞭副課長。孫雲香抓過委任狀,三把兩把給扯瞭,摔在孫世奇臉上。

“我知道你恨小鬼子,可咱們胳膊擰不過大腿呀。”孫世奇蹲在地上哭起來。

孫雲香看著這個窩囊刻的哥哥,一腳把孫世奇踢倒在地。

第二天,是安葬王三花的日子。山坡上,豎起一座新墳。墳前,擺著水果、點心。王大花和孫雲香帶著兩個孩子在墳前燒著紙,燃燒起來的青煙打著旋兒在空中飄散。王大花把紙錢丟進火堆裡,一言不發。

孫世奇看看手表,說:“行瞭,都回去吧,山上風挺大,別把孩子吹感冒瞭。”

“嫂子,你還想要什麼,就給大姐托夢,給我也行。”孫雲香拉過金寶,“給你娘磕頭。”

金寶和鋼蛋一齊跪在墳前磕頭。

孫雲香對金寶說:“金寶,你記住嘍,長大瞭你可以不孝敬你爹,不孝敬你姑,可你得記住殺死你娘的是小日本,這個仇你要是忘瞭,姑拼瞭老命也跟你沒完!姑不指望你往後大富大貴,別像你那個得瞭軟骨病的爹就行!”

孫世奇不愛聽,走到一邊去瞭。

王大花燒完紙,起身站在一旁。

孫世奇湊過來,低聲說:“大姐,一會兒把雲香和孩子送回傢,你還得跟我去廳裡面。今天,是你去小食堂做飯的日子。”

王大花目光尖銳地看著孫世奇,一言不發。她臉色鐵青,滿眼仇恨,讓人看瞭發毛。

王大花一記耳光打在孫世奇臉上。

臨街的門半掩著,王大花在收拾屋子,幾個客人拉開門進來,見店裡不像做生意的樣子,有些疑惑,王大花說這兩天閉店,客人悻悻地走瞭。

王大花根本沒有心思開店,她滿心是仇恨。每當看到那狗皮膏藥旗和穿著一身王八皮的日本兵,王大花的心裡就升起一股無名的怒火。她一心想著替三花報仇,她恨不得拿著一包炸藥沖進警察部,把那些小鬼子炸個稀巴爛。

王大花一邊這麼想著,一邊收拾東西,身後傳來開門聲。王大花一回頭,兩個背著長槍的日本兵走進瞭店裡。

“今天不開門。”王大花頭也不回地說。

一個日本兵操著不太熟悉的中國話說:“你是開飯店的,為什麼拒絕客人?”

從門前走過的阿金聽到吵鬧,在外面探著頭往裡觀望。

王大花盯著兩個日本兵,眼神軟瞭下來,她說:“你們要不急,就坐下來等會兒,我去買魚。”

日本兵留在瞭店裡,王大花給他們上瞭幾個小菜,去瞭就近的市場。

不長時間,王大花拎著買好的魚回來瞭,等在店裡的兩個日本兵看見魚在王大花手裡不時掙紮著,沖著她豎起瞭大拇指。王大花沒有搭理,冷著臉進瞭後廚開始忙活起來,沒有多久,魚鍋餅子很快就出鍋瞭,王大花從懷裡取出一個紙包,把白色粉末撒在冒著熱氣的燉魚身上。

“你幹什麼?”身後突然響起一聲斷喝。

王大花嚇得一哆嗦,一個日本兵從王大花身後過來,朝鍋裡看著,看到魚身上的白色粉末,警惕地問:“這是什麼?”

“白面,去……去去腥氣。”王大花說。

“這個是竅門嗎?”日本兵放下心來。

“是,還得澆點湯。”王大花拿起鏟子,從鍋裡舀瞭些魚湯澆在上面,融化瞭粉末。

王大花把魚和餅子端上桌,兩個日本兵急不可待地提起筷子剛要吃,門口呼地沖進來一個人,是夏傢河,他沖著王大花就喊:“你還我錢!”

王大花還沒明白過來怎麼回事,夏傢河一步跨上來,一把將王大花推在桌上,桌子翻倒在地,桌上的盤子也碎瞭,剛出鍋的魚和餅子撒瞭一地。

兩個日本兵火瞭,上前打起夏傢河,夏傢河抱著頭,直喊:“太君,饒命,我領你倆下館子。”夏傢河掏出錢,遞給兩個日本兵。

這時,一隻野貓不知從哪跑瞭進來,一口叼起一條魚吞瞭。夏傢河大驚,趕緊上前踢野貓。野貓踉蹌瞭兩步,一下栽倒在地,兩個日本兵大驚,剛要發作,夏傢河掏出短刀,一刀劃向一個日本兵的脖子。另一個日本兵要去拿支在墻邊的槍,被夏傢河撲倒在地,短刀丟到一旁,兩人扭打在一起。

“快關門!”夏傢河喊道。

愣在一旁的王大花這才醒過神來,慌裡慌張地去關門。倒地的日本兵拉住王大花的一條腿,王大花差點滑倒。另一個日本兵嘴裡嗚嗚叫著,脖子上冒血。夏傢河被日本兵壓在身下,日本兵撿起地上的短刀,就要紮向夏傢河,刀尖眼看要就要刺進夏傢河的眼睛瞭。夏傢河吃力地掰著對方的手腕。

突然,江桂芬闖瞭進來,她一腳踢開壓在夏有河身上的日本命,就勢撲瞭上去,狠狠掐住對方的脖子,不一會,日本命就停止瞭掙紮。

屋裡平靜瞭下來。王大花呆呆地看著地上的兩具屍體,一言不發。夏傢河催促江桂芬,趕緊把屍體弄走。

一輛馬車停在大蓬萊後門的黑暗處,車上拉著三個大木桶,這是盛泔水用的。趁著趕車人不註意,夏傢河跟江桂芬一起,把兩具屍體塞進瞭木桶。

“這能行嗎?”江桂芬有些擔心地問。

夏傢河說:“一會兒我遠遠跟著他們,如果能順利出城,就沒事瞭。老韓在城外有個點,隻要送過去,那邊的人就知道瞭。”

“車老板能給你送嗎?”江桂芬還是不放心。

夏傢河從兜裡掏出錢:“花大錢買三桶泔水,車老板能不賣嗎?”

果然,車老板見瞭錢,便答應瞭夏傢河的要求,但條件是要幫著送出城。馬車向城外跑去,夏傢河跟在後面。走著走著,一個木桶裡,突然伸出瞭一隻胳膊,在空中擺動。夏傢河正想著怎麼處置,前面拐彎處,突然閃出瞭李巡捕和一個巡邏的日本兵。夏傢河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瞭,他看到地上有個破袋子裝著垃圾,緊走幾步順手過去拎起來。

“站住!”李巡捕朝車夫大喊。

馬車站下。

李巡捕和日本兵打量著車夫和他身後的泔水車。夏傢河看瞭眼木桶裡還在晃動的胳膊,緊張地迎上前去,道:“喲,李巡捕,這麼晚瞭還沒休息。”

李巡捕看著夏傢河,面露疑惑地問:“你幹什麼去?”

“我扔點蝦皮蟹子蓋,放在傢裡有味兒。”夏傢河抖瞭抖手裡的破袋子。

李巡捕抬頭看瞭看泔水桶,打量著夏傢河手裡的破袋子,聞瞭聞,臭氣熏天。李巡捕揮揮手,讓兩人快走。

夏傢河佯裝扔垃圾,順勢將破袋子包住那隻伸出來的手,一使勁按瞭進去。

夏傢河和車夫剛要走,李巡捕身後的日本兵卻突然攔住瞭車子,指著車夫和夏傢河,說:“你的!良民證。”

夏傢河和車夫把良民證遞過去,日本兵看瞭看,又看著車上的泔水桶,突然滿臉狐疑。日本兵從車上拿過把鐵鍬,敲著泔水桶。夏傢河抽出匕首,藏在袖子裡,他想,隻要日本兵發現什麼,他就會一刀割斷日本兵的喉嚨。至於李巡捕,也隻能跟他拼命瞭。

日本兵檢查完,跳下車來,揮瞭揮手示意放行,夏傢河松瞭口氣。

夏傢河把馬車送出瞭城,舒出瞭一口長氣。

夏傢河回到魚鍋餅子店,又幫著王大花收拾好屋子。兩個日本人被殺以後,血水淌瞭一地。他們用破佈和爐灰擦洗瞭幾遍,又用水沖瞭沖,最後,又把洗魚水端來擦瞭一遍。洗魚水味道裡散發著濃烈的魚腥味兒,能蓋住血腥味。

對於王大花今天冒失的行動,夏傢河提出瞭嚴厲的批評。雖說他們當前的最高任務就是打鬼子,可怎麼打?用什麼打?刀槍炮隻是最後一擊。在完成最後一擊之前,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夏傢河告訴王大花,戰爭就是一部機器,是機器就要有零件組成。他們就是不可或缺的零件。他們是做地下工作的,就得先把自己藏起來,然後再去做組織上需要做的事,要是連自己都藏不好,還能去做什麼事?王大花大腦一熱,就殺瞭倆鬼子,這後果多嚴重,誰都想不到。

夏傢河把兩個日本兵的槍塞進灶坑裡燒瞭,又叮囑王大花把那身沾滿瞭血的衣裳換下來燒瞭。夏傢河坐在爐灶邊,看著槍托逐漸燃燒起來,火嗶嗶啵啵發出聲響,火光照紅瞭夏傢河的大半張臉。平心而論,王大花為組織做過許多重要的事。可是,自從三花死後,王大花就再也不去警察部瞭。夏傢河沒法讓王大花再去小食堂,可王大花知道,這是夏傢河想要說的話,隻有她王大花在青木正二那裡拿到更重要的情報,才能殺死更多的鬼子。可是,三花的殺,讓她一時半會還轉不過這個彎來,三花屍骨未寒,就讓她這個當姐姐的去伺候日本人,那她王大花還是人嗎?叫她去做飯也行,那她就拿一包老鼠藥把警察部裡那些小鬼子一鍋端瞭。但是王大花也明白,她不能這麼做。今天殺死這兩個小鬼子,是一時叫仇恨迷瞭眼,要是沒有夏傢河跟江桂芬的幫忙,後果是什麼王大花心裡清清楚楚。

夏傢河走後,王大花拿著換下的衣服,猶豫地看著灶炕裡的火,還是沒有把衣服燒掉。她舍不得,因為這是夏傢河送她的衣服。

王大花回到傢的時候,兩個孩子都還沒睡,嚷嚷著肚子餓瞭,王大花下廚房去做飯,孫世奇過來,幫著拉起風箱。沉吟半晌,孫世奇說:“三花一走,這個傢就得靠你瞭。”

王大花看瞭孫世奇一眼,沒有說話,她知道孫世奇下面還想說什麼。

孫世奇給瞭自己一個嘴巴子,又打瞭一個。王大花冷著臉:“有話說話,老打臉蛋子沒有用。”

孫世奇哭起來,說日本人逼他瞭,叫王大花回小食堂做飯。

那兩個日本兵突然失蹤瞭,大街小巷裡,到處張貼著尋人啟事,可是,青木正二知道,他們兇多吉少。當然,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一定得追到他們的下落。這天上午,青木接到一個神秘電話,那是他安插的眼線,電話裡說兩個日本兵死前曾出現在王大花的店裡。

青木正二立刻帶人撲向王大花的店。街道上傳來急促的剎車上,一群持槍的日本兵跳下車,其中一人牽著兇悍的狼狗。青木正二和木戶英一跟在日本兵後面,朝店裡走去。

王大花坐在後院的矮凳上,拿著剪刀收拾著大木盆裡的鮮魚,滿手血污。旁邊的地上,放著另一個小一些的木盆,泡著件衣服,正是她昨天晚上穿的那件上面沾瞭血漬的衣服。王大花還沒有反應過來,一條狼狗闖瞭進來,把王大花嚇瞭一跳。

“幹啥玩意這是?”王大花起身。

青木正二冷著臉,不理會上來問話的王大花。闖進來的幾個日本兵奔向瞭店裡的角角落落,粗暴地搜查起來。王大花要去阻攔,被木戶英一攔住。

“大花!”夏傢河跑瞭進來,“怎麼回事……”看見青木正二,沖著他問,“青木先生,到底出什麼事瞭?”

“我們來找失蹤的兩個人。昨天晚上,有兩個皇軍是不是在你這裡吃過飯?”青木正二沒有理睬夏傢河,逼視著王大花。

王大花搖頭:“沒有。”

“大花,說實話。”一旁的夏傢河趕緊說。

王大花看瞭眼夏傢河,又看瞭眼青木正二,嘀咕道:“趕都趕不走……”

木戶英一問:“他們到底在哪?”

“我哪知道?吃完飯就走瞭。我昨天本來不開門,他們硬闖進來,偏要吃,我還是到市場上現買的魚。”

“剛才你為什麼說他們沒有來過?”青木正二問。

王大花挺直瞭腰板,沖著青木正二嚷起來:“誰知道你們啥意思,烏烏秧秧來瞭這麼些人,我還以為這兩天沒去小食堂做飯,你這找我算賬來瞭。”

“他們吃完飯就走瞭嗎?”青木正二又問。

王大花沒好氣地說:“不走我還留著呀?”

“朝什麼方向走瞭?”

王大花別過頭去,說:“我光忙著殺魚瞭,沒看見。”

青木正二的目光在各處搜尋,他的眼睛突然盯住落在小木盆裡泡著的衣服上,衣服上沾著血跡,盆裡的水有些發紅。青木正二走過去,俯身剛要去撈衣服,前廳裡,木戶英一突然喊瞭一聲。

青木正二直起身子沖進前廳,王大花和夏傢河對視瞭一眼,也跟著朝前廳跑。剛才青木要撈衣服的舉動就嚇壞瞭王大花,她後悔沒聽夏傢河的話,這會子不知道小鬼子又在前廳發現瞭什麼。

那條狼狗圍著一張桌子嗅著,青木正二俯身查看,並沒有異樣。

“他倆就坐這張桌子吃的飯。”王大花說,“吃完也不給錢,我還尋思,啥時候上你那去告一狀,大東亞新秩序的名聲,都叫他們敗壞啦!”

青木正二起身,想起什麼,又疾步朝院子走去。青木正二走到木盆前,俯身看著衣服,撥弄開來,星星點點的血污處沾著魚鱗。青木捏起衣服,像狗一樣地嗅著。

“你看你這身上,臟不臟死瞭,鞋上都是……”夏傢河替王大花摘著身上的魚鱗,大聲說。青木正二回頭打量王大花的褲子和鞋,上面果然沾瞭血漬和魚鱗。

青木正二沒有說話,起身朝他們微鞠一躬,帶著人撤走瞭。

路邊行人看到日本兵,都顯得很慌張,阿金也站在人群中。王大花從店裡出來,手裡揣著一盆水,潑在地上。她看著走遠的日本兵,“呸”瞭一口。

回到店裡,王大花長舒一口氣,夏傢河陰沉著臉,問她為什麼不把衣服燒瞭,王大花低頭不語,剛才要不是夏傢河機靈,趁青木正二去前廳的時機,往盆裡的衣服上倒瞭些洗魚的臟水,怕是糊弄不過青木。

見王大花不回答,夏傢河來氣,一腳踢翻瞭一旁的一隻木桶,王大花訕訕地辯解:“死人的衣服才燒。”

“那你就留著等死!為這麼件破衣裳,差點把命搭上,你說值不值?你分不清哪頭輕哪頭沉啊?”

“好瞭!”王大花吼瞭一嗓子,“我現在就燒!”王大花抽泣起來,她委屈地說:“這衣服不是你買給我的嘛,我,舍不得……”

看王大花哭得傷心,夏傢河心疼地一把將她摟進懷裡。

韓山東來到瞭店裡。韓山東是為王大花來的。眼下王大花不去警察部,小鬼子的動向他們就沒法知道。可是,王大花她妹妹剛死,這店裡又鬧出這麼大亂子,小食堂的事兒真沒法跟她提。王大花剛剛在警察部站穩腳跟,這樣一個好機會就放棄瞭,也是實在可惜。

趁王大花不在眼前,韓山東問夏傢河能不能勸勸王大花,夏傢河一直不說話,韓山東看著夏傢河的背後,尷尬地起身。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王大花站在瞭兩人後面。

“我去。”王大花正色道。

王大花心裡明白,雖然她殺瞭兩個小鬼子,還賺瞭一個。可她犯紀律瞭,昨晚夏傢河跟她說的話,她想瞭半宿。往後,她得長點記性,不能再瞎摸胡眼幹事瞭。夏傢河說得對,她要報的不光是三花一個人的仇,還有別人的。她都攢著,這筆賬指定會跟他們一塊算。

王三花曾經問她為啥答應去給小鬼子做飯,她沒說。其實她想說,可不能說呀,她是心裡藏不住事兒的人,管不住自己個兒這張嘴,可這個事兒,她得憋在心裡。她恨小鬼子,打小就恨,原來恨,是因瞭小鬼子跑到中國來不幹好事,搶東西,禍禍大人孩子,可那些事沒攤到自己頭上,那個恨法兒,還是沒刻在心裡頭。後來是恨他們殺瞭唐全禮,她不甘心呀,老覺著唐全禮死的不明不白,是叫誰給賣瞭,琢磨這個尋思那個,可追來追去,最不是人的反倒就是自己的男人唐全禮。人要臉,樹要皮,她王大花這張臉可以不要,可不能不要鋼蛋的臉呀,他不能當一輩子漢奸的兒子,他往後還得有子子孫孫呀!他的爹不給兒子長臉,他的娘得給兒子長,所以她就是搭上自己這條命,也得給鋼蛋爭出這口氣來!她不是一個人去瞎幹,跟著蝦爬子一堆兒,幹的是大事兒。她想好瞭,還得去給小鬼子做飯,不過,她去做的不是飯,是去要他們的命!

韓山東沒想到王大花會這麼痛快就答應瞭,他上前激動地伸出兩手,想跟王大花握一下,表示一下感激之情,可王大花沒搭理他,轉身走瞭。韓山東又想跟夏傢河說點什麼,夏傢河也走開瞭,剩下他一個人站在原地發呆。

想不明白的還有孫雲香。聽說王大花關瞭店又去給青木正二做飯瞭,孫雲香氣得一天都在傢裡摔摔打打,嚇得兩個孩子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今天下午,王大花一去小食堂碰上青木,青木愣瞭半天,他沒想到這個女人的抗擊打能力這麼強。王大花的飯做好瞭,青木沒敢吃,偷偷叫木戶英一端去化驗瞭一下,沒有一點毛病。青木正二這才放下心來,不過,他也有點看不起王大花瞭,這個表面厲害的女人,原來也不過如此。

夜裡,王大花拖著疲憊的身子來傢瞭,她剛要進屋,孫雲香跑過來,王大花剛要跟她打個招呼,孫雲香沖到王大花面前,二話不說,就給瞭她一記耳光。

王大花一趔趄,扶著墻站住,她看看眼裡冒火的孫雲香,低著頭進瞭屋。房門一關,王大花捂著臉,哭瞭起來。

南屋裡,孫世奇罵孫雲香不懂事,孫雲香吼道:“她再去侍候小鬼子,別想叫我給她看孩子!”

孫世奇也吼起來:“那你出去掙錢養這一大傢子!”

“我紮脖餓死也不能跟你倆一個德性,就差管小鬼子叫爹啦!”

“你混蛋!”

“我混蛋也比你倆當二狗子強!”

屋裡傳來一陣噼噼啪啪的響動,那是盤子和碗落地的聲音,王大花心裡像被針紮一樣的難受,可是她知道,無論多少委屈,她都得打掉牙往肚子吞。

自打王三花死後,王大花一天到晚忙活店裡的事,鋼蛋和金寶就由孫雲香帶著瞭。前一陣傢裡的事太多,孫雲香顧不得去診所看那個長著一雙好看眼睛的男人,現在生活似乎又平靜瞭下來,孫雲香又春心萌動起來。

正是晌午,陽光暖暖地照著,孫雲香帶著兩個孩子出瞭傢門。來到青泥街,兩個孩子看到路邊有人賣燜子,便挪不動步瞭,孫雲香今天心情好,就帶著兩個孩子坐在小攤前吃瞭起來。正吃著燜子,孫雲香遠遠看到一個年輕的女人走過來。那女人打扮時髦,穿著華麗,腰和屁股扭動的都特別好看。孫雲香不知道,那個女人是江桂芬。見江桂芬進瞭前面的金剪刀裁縫店,孫雲香心裡也抓癢起來。來大連這麼久瞭,自己也該置辦點穿的瞭。

透過玻璃窗,孫雲香看到脖子上掛著軟皮尺的阿金正熱情招待著江桂芬,兩個人顯然是老主顧。孫雲香三口兩口吃完瞭碗裡的燜子,叫鋼蛋和金寶一會去魚鍋餅子店找王大花,自己朝裁縫店走去。

江桂芬從佈簾後出來,穿上瞭剛剛做好的新旗袍,她站在鏡子前,左右側著身子打量鏡子裡的自己,阿金站在一旁,一直贊嘆著江桂芬就是現成的衣裳架子,穿什麼都好看。的確,江桂芬身材好,旗袍的腰身收得恰到好處,再加上成熟女人特有的曲線,使江桂芬看上去分外的美麗。

孫雲香走進裁縫店,斜眼瞅著江桂芬,心裡像打翻瞭醋壇子。阿金一見來瞭客人,便熱情地迎上去,問她想做什麼衣裳。孫雲香打量著江桂芬身上的旗袍,說,“這個樣式,有我能穿的嗎?”

“沒問題,我可以給你量身定做。”阿金拿下脖子上的軟尺。

“我就要跟她一樣的。”孫雲香一指江桂芬。

“不行!”江桂芬不悅地回身,“阿金,如果你再做一件,就沒有獨一無二的價值瞭,這衣服的錢可就別怪我……”江桂芬留住瞭後半句話。

阿金連忙點頭,江桂芬是自己的常客,又是現成的模特,衣服穿在她的身上,也為店裡招人,眼前的這個幹癟癟的女人,一看就是個老姑娘,再好看的衣裳到瞭她身上,也穿不出好看來。阿金敷衍著孫雲香,說會給她做一件更適合的旗袍,一定令她滿意。可是,孫雲香就是不肯,她就是想要跟江桂芬一模一樣的衣服,穿給牙科診所裡的男人看。阿金磨破瞭嘴皮子,還給打瞭對折,孫雲香就是不答應。不過,在得知江桂芬居然是牙科診所的護士後,孫雲香立即癟瞭氣,同意定制一件另外的款式,但前提是必須得比江桂芬的還要漂亮。

這個時候,穿著便裝的青木正二悠閑地走在青泥街上,旁邊跟著孫世奇,他們剛剛在青泥街上吃完飯。這段時間的大連像是平靜瞭許多,青木正二也能喘口氣瞭。青泥窪泥他來的次數並不少,可每次都是帶著任務,自然也就少瞭一份松弛的欣賞。

青泥街的建築透露著典型的中國古建築風格,房子多是青磚紅瓦,遠遠看去既莊重大氣,又不失風光喜慶,不光如此,青泥街也頗有內涵,裝著歷史,藏著故事。孫世奇告訴青木正二,大連人都知道先有的青泥窪,後有的大連,這條街算得上是老大連的祖宗。在唐朝初年,這裡不叫青泥窪,叫三山浦,據說,那時候這裡就已是兵馬湧動,人聲鼎沸瞭。之所以改成現在這個名兒,是因為這裡有大片淤泥海灘,遠遠望去,滿目烏青色。後來,有個叫賈耽的宰相來過,就在他撰寫的《道裡記》裡,把這裡叫成瞭青泥浦,這條街就成瞭青泥窪街。

青木正二四下看著,聽著孫世奇追述這青泥街的歷史,果然就看出瞭不一樣的感覺來瞭,不在,在他看來,無論是三山浦,還是青泥浦,都充滿瞭日本的韻味。

“部長說的是,這都是大連的緣分。”孫世奇迎合著。

兩人往前正不緊不慢地走著,就見一群人圍觀著什麼,裡面傳出孩子的哭聲。圍觀的人議論著,是個小男孩把一個小女孩的牙給打掉瞭。小女孩哇哇哭著,臉上的淚珠像斷瞭線的珠子,不斷地落在地上。青木正二和孫世奇往人群裡看去,見鋼蛋拉著金寶擠出人群,拔腿跑去。女孩的嘴角流著血,她抹瞭一把,看到血跡,哭得更厲害瞭。

吉水能活穿著和服跑出來,看到女孩滿嘴是血,忙問怎麼瞭。原來這是他的女兒,名叫松子。松子伸出小手,手裡攥著一顆牙齒,哭聲更大瞭。她委屈地抽噎著,淚水和鼻涕混在一起。

王大花聽到店外一陣嘈雜,看到吉水能活抱著滿嘴是血的松子立在門口,有些慌瞭。松子朝裡指著,王大花回身去找鋼蛋,鋼蛋已經跑到後院藏瞭起來,她就知道鋼蛋鬧瞭禍,回去提著鋼蛋的耳朵出來瞭。

“要不要緊哪?”王大花伸手要看松子的嘴。松子伸出手,王大花看到那顆帶血的牙齒。

“我就碰瞭她一下!”鋼蛋辯解。

王大花抬手要打鋼蛋,被吉水能活拉住瞭。吉水能活放下松子,操著不熟練的中國話,問:“你是孩子的媽媽?”

聽到吉水能活是日本人,王大花護犢子,臉上露出敵意,說:“你想咋著?還要孩子命啊!”

“你這樣很不對,你和你的兒子,應該對我的女兒道歉!”吉水能活說。

“吃屎的孩子打架,你大人跟著摻和啥?是日本人就瞭不起啊?”王大花瞪著眼說。

圍觀的眾人跟著咐合,一時間,吉水能活成瞭眾矢之的。青木正二想要上前,卻見一個男人已經擠進瞭人群。

“你說說你們這些大人,孩子都滿嘴是血瞭,還有閑工夫吵吵。”擠進來的是夏傢河,他看著松子手裡的牙齒,發現是顆乳牙,並不礙事。他告訴吉水能活,這麼大的孩子都要更換乳牙,如果乳牙不掉,下面的恒牙就長不出來。“如果這乳牙要是孩子打掉的,牙臼裡肯定有傷口,可現在看,確實沒有。”

吉水能活看看松子的口腔,半信半疑。

夏傢河笑笑,說,“醫生不說假話,凡事秉公處理,咱們不能讓孩子留下記憶的陰影。”

人群中的孫雲香看著夏傢河,一臉欽佩。

孫世奇想進去訓斥幾句夏傢河,幫那個日本人出出氣,被青木正二攔住,兩人悄悄走瞭。剛才的一幕,令青木正二感慨良多。他想,這條幽暗的青泥街上,不知道埋伏著多少不明人士,從王大花對孩子的態度和圍觀人群的反應上,他看到瞭這條街上中國人的反日情緒。回去的路上,他就暗暗決定,從今天起,要對這條街重點佈控,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可疑人物。

夏傢河還有別的事,匆匆走瞭,孫雲香沒跟夏傢河搭上話,有點沮喪。回到店裡,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對王大花說:“我看牙科診所那個大夫那麼護著你和鋼蛋,跟你肯定老熟啦。”

“那當然瞭,都是從花園口出來的,能不熟嘛。”王大花輕描淡寫地說。

“啊?是老老!”孫雲香一驚一乍,興奮地瞪大瞭眼睛。

王大花看出孫雲香有點不正常,怕她起瞭別的心思,便往回收著話:“要論起來,算是一個遠親吧,我是他……表姐。”王大花支支吾吾地說。

“嗯,看著你是比他老多瞭……”

王大花訕訕地笑著,漲紅瞭臉。

孫雲香說:“這個人,不錯吧?”

王大花徹底明白瞭孫雲香的心思,故意惡狠狠地說:“好吃懶做!花言巧語!就會騙大姑娘小媳婦,不是啥好人!雲香,聽姐一句勸,你離他遠點,沾身上可就抖擻不下來瞭。”

“我看他斯斯文文,不像那樣的人。”

“壞人都把壞水窩在肚子裡,你以為還能掛在臉上啊?”

“不像。”孫雲香堅決地說。

王大花反問:“不像?不像他那診所裡能養著個臭不要臉的狐貍精?天天黏糊著他!”

孫雲香想瞭想,說:“這倒是,那個狐貍精一看就不是好東西,走個道還搖胳膊扭腚!”

王大花做完店裡的事時,天已經全黑瞭。王大花解下圍裙,帶著鋼蛋和金寶回傢。走到門口時,黑暗中看到門墩上坐著兩個人。王大花有些納悶,以為是要飯的,結果走近一看,大吃一驚。這坐著的不是別人,是妹妹王二花和妹夫田有望。

自打王大花走後,小鬼子隔三岔五的就來找田有望兩口子,不是訛錢就是搶東西。小姑子壞事做絕,你要是沒有遂瞭他們的心,他們動輒非打即罵,還嚷嚷著要把田有望抓到大牢裡去。這小兩口在花園口的日子被禍害得實在沒法兒過瞭,就跑到大連來投奔親戚。

“我們都來大半天瞭,這三花去哪瞭,也不著個傢……”王二花抱怨著,摸摸鋼蛋和金寶的腦袋,已經這麼大瞭。這小孩子也真是,轉眼就變個樣兒。

進瞭屋,打發走孩子,王大花才把三花的事話瞭,王三花免不瞭一頓大哭。田有望也是不斷抹著眼淚。

孫世奇下班回來,看到傢裡又多出兩口人,臉拉得老長,王大花知道,現在這個傢裡,能治住他的,隻有自己瞭,她讓孫世奇收著點,說會把二花兩口子暫時接到魚鍋餅子店裡住,反正後院的倉庫也是閑著,孫世奇這才收瞭臉子。

王大花也是臨時想出這麼個招。二花兩口子留在孫世奇傢,難免磕磕絆絆。別的不說,就孫雲香那臭脾氣,肯定要鬧。讓二花兩口子住在店裡,一是暫時解決瞭他們住的地方,二是幫著照看點店面。天色不早瞭,得先安頓下來,早早讓二花兩口子歇息。

臨走的時候,田有望拍著孫世奇的肩膀說:“世奇啊,雖說三花不在瞭,可咱連襟的情份還在,咋說都是親戚,打斷骨頭連著筋,你得幫我在大連街上找個活,我會說鬼子話。”

王大花也在一旁跟著撮合,孫世奇這才哼哼哈哈地答應下來,可他在心裡想,就你那個不著調的德性,給你找個活,也是打我的臉。

很快,孫雲香的旗袍做好瞭。孫雲香站在金剪刀裁縫店裡,穿上新嶄嶄的旗袍,樂得嘴都合不攏瞭。這城裡的裁縫是好,裁出的衣服就是懂女人。可阿金瞅著孫雲香的打扮,老覺著哪裡不得勁,看瞭半天,總算找到原因瞭,是孫雲香腳下穿的鞋不搭調。她的鞋是佈鞋,跟旗袍搭配起來,就像戲臺子上的青衣蹬瞭雙懶漢鞋,顯得不倫不類。孫雲香穿著旗袍,對著鏡子看瞭又看。看完瞭,得意洋洋地拎著小包往牙善診所走去。

進瞭診所,孫雲香試圖坐下,可旗袍有點瘦。她試瞭幾次,坐不下去,怕把旗袍繃開瞭,就隻好站著。

“有事兒?”夏傢河問。

孫雲香低下頭,羞澀地說:“我……我就想看看你。你真是王大花的表弟?”

夏傢河摸不著頭腦,隻是敷衍地笑著。

“既然是王大花的表弟,那肯定也是王三花的表哥或是表弟,不過,我和你的關系,不能從王大花那裡論起,得從我嫂子那裡論。”

一旁的江桂芬冷冷地說:“誰管你王大花還是王三花,反正八百竿子都打不到夏大哥身上。我們還忙著,你要是沒事,就請吧。”

孫雲香看瞭眼夏傢河,佯裝委屈地說:“夏先生,你們就這樣待客啊?”

“你不是客。”江桂芬說,“夏大夫,昨天有病人約你去看牙,你還不走嗎?”

“差點把這事忘瞭。”夏傢河一拍腦門,看著孫雲香,歉意地說,“對不起孫小姐,實在是不好意思,我還得出診去瞭。”

“沒事兒,我再來。”孫雲香挑釁地看瞭眼江桂芬,搖擺著身子,開門走瞭。

江桂芬望著孫雲香的背影,惱火地說:“這個王大花傢真是什麼人都有,個個臉皮能賽過鞋底子厚瞭。”

“這跟王大花什麼事,凈瞎扯。”夏傢河說。

江桂芬譏諷道:“怎麼,說你表姐你還不高興瞭?”

《王大花的革命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