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回

不知何時何人起的頭,原本紛紛離席上前獻出賀禮,各色價值不菲的禮品一一呈上。夏靜石收回視線,端起手中的鑲玉杯,欣賞著杯中琥珀色的美酒,笑得矜持。

有的人隻是為瞭借機討好集國主萬千寵愛於一身的戲陽公主,有的人則是震懾於國主的威嚴不敢怠慢,這裡面沒有一件禮物包含著恭喜他新婚之喜的心意,甚至連他自己都沒有新婚應有的喜悅。

王室貴族的婚姻,從來就是一場政治鬧劇而已。

覺察到夏靜石的沉默,鳳戲陽借著舉杯啜飲的動作悄悄朝他看瞭一眼,還是那樣淡如煙霞的笑著,眼也依然清冷如星,人雖在身邊但心離得好遙遠,仿佛正在進行的婚宴與他沒有任何關系。

鳳戲陽突然之間覺得很無力,幾日來滿心鼓蕩的喜悅也漸漸消散——都是夫妻瞭,還是得不到他專註的凝視嗎?他眼中的溫暖不多,但一點都沒有給她……

也許是有所察覺,夏靜石忽然轉過頭來,鳳戲陽來不及收回視線,所有傷情在他清澈的目光下無所遁形,“不舒服麼”,他輕聲問著,伸手接過她手中的酒杯,“酒有點烈,別喝太多瞭”。

心裡幽幽暗暗的晦澀被他的溫柔豁然照亮,鳳戲陽回給他一個明媚的笑靨,從他手中拿回酒杯,面向眾人緩緩的立瞭起來,頓時吸引瞭所有的視線。

鳳戲陽長長的眼睫優雅的揚著,神情間全是雍容高華的嫵媚,殿中頓時靜瞭下來,“今日,夫君為戲陽帶來瞭華美的鳳冠,戲陽想回贈一件禮物,但不知道夫君喜歡什麼”,說到這裡,她聲音微微的發顫,“戲陽隻有把自己全心全意的交付於他,今後極近所能做個好妻子,為他分憂,與他共榮辱、同進退——天地為證,世人為證!”說罷將酒一飲而盡,玉杯放下的時候,不知是酒意還是激動,緋紅色泛上瞭她的雙頰,一雙眸子更是異彩連連。

寂靜,有人的酒杯翻倒瞭,順著桌沿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卻沒有一個宮人上前擦拭。

鳳隨歌震撼的側著頭,略迷茫的看著眼前這個神采飛揚的女子,她真是自小最受偏寵的皇妹戲陽嗎?數日前,她還是一個以大婚為借口賴在他那裡索要貴飾珍玩的淘氣丫頭,而現在,少女的羞澀似乎已離她而去,剩下的隻是對愛的強烈向往。

夏靜石臉上隻有疑惑,四年之前便從聖城傳旨的令官那裡聽聞戲陽公主聲言非他不嫁,也曾有過不解,卻沒有過多去想,但今日鳳戲陽當著他的面又說出這樣一番話,使他不得不開始懷疑是否自己曾經錯過瞭一些很重要的環節。

凌雪影早就聽付一笑說過鳳戲陽言行獨特,此刻仍忍不住微張著嘴朝一笑看去,一笑隻淡淡的回瞭一個“習慣就好”的表情,她又看向高臺上那個青色的纖細人影,心中不禁有些遺憾,如果鳳戲陽不是夙砂的公主,如果鳳戲陽沒有攪入這潭渾水,或許能和她們結為好友,三人一同歷遍天涯,笑唱日月……

一片沉默中,鳳岐山感慨道,“如此真心真性,孤的女兒中隻有戲陽一人——夏靜石,你可不要辜負瞭她”,鳳戲陽此刻聽出父王話中托付之意,終還是臉薄,連忙坐下,下座眾臣不少是看著她長大的,見她露出難得的嬌羞之態,頓時哄笑起來。

夏靜石微微一笑,“但願情長久,何須語蜜甜”,“好”,鳳岐山大笑起來,“那孤便放心瞭。戲陽,你也大瞭,嫁人以後就不要像從前那樣任性妄為瞭,穩重一點,父王不在身邊的時候,要學會自己拿主意——哎,真是令人放心不下……”

鳳戲陽先是乖順的答應著,後來聽他悵然感嘆,不禁紅瞭眼圈,忍淚嬌嗔道,“父王,今天可是戲陽的大喜日子,不要說那麼傷感的話”,鳳岐山見她泫然欲泣,隻得收起傷感,掩飾的端起酒杯與夏靜石遙遙對飲瞭一回。

忽然下方傳來一個不大不小的聲音,“怎麼光看到咱們的賀禮,錦繡王朝的人難道都是空手來的?”話音未落,席間已發出嗡嗡的議論聲,夏靜石與鳳戲陽同時眉頭一皺,向下看去。

那人雖穿著薑黃色蝙蝠提花緞子儒士袍,但看身形氣質,應是一名武官,此時正向夏靜石投來挑釁的目光。

鳳戲陽已出言斥道,“郇翔,若要借酒裝瘋就趁早滾到外面去,少在這裡丟人現眼!”

被喚作郇翔的武官被鳳戲陽當廷斥責,面上有些難看,忽然覦見國主鳳岐山沒有不悅之色,膽子又大瞭些,立起來頂撞道,“小臣隻是說事實,錦繡王朝不是以人多物豐自稱嗎,怎麼到瞭關鍵時刻就躲在旁邊……”

戲陽正要發怒,鳳岐山適時的插瞭進來,“郇將軍,來者是客,不得無理”,郇翔見國主發話,雖話未說完,也不敢再開口,忿然坐回席中。鳳岐山瞥一眼面無表情的夏靜石,又責道,“古人千裡送鵝毛,講得是個情字,禮在心意不在量多,休要出言不遜。”

鳳隨歌眼在上下席間打瞭個轉,心中已經有數,父王顯然是有意縱容郇翔,卻不知打的什麼主意,當下也不說話,靜靜的看著。

另一邊也立起一個瘦削的男子,恭敬道,“國主聖明,臣等並非無理取鬧,但戲陽公主出閣乃是國之大事,豈是一頂金冠就能打發得瞭的?”

寧非終於忍不住怒道,“殿下人在半路的時候,已派人前後送過三批聘儀至夙砂,再說接得公主回到錦繡仍要再行大宴,接受各地顯貴祝賀,難道你們也準備帶瞭禮物跟去錦繡再送一次?”男子頓時語塞,錦繡席上立刻響起一片哄笑,夙砂這邊見失瞭面子,七嘴八舌的亂成一團。

見兩邊隱有爭執的跡象,鳳岐山不動聲色的將手中金觚朝龍案上一頓,頓時嘈雜聲嘎然而止,他頗為滿意的環視一圈,沉沉開口道,“不要吵瞭,為一點點婚儀爭得面紅耳赤,實在有失體面。”

此刻戲陽也聽出他語焉不詳,見夏靜石始終不語,生怕他動氣,悄聲道,“那個郇翔曾經向父王求過我,父王沒有答應,沒過多久我便和你定瞭婚約,所以他一直嫉恨你,你別和他一般見識。”

夏靜石聽她說得直白,不禁笑起來,“他說的也不無道理,本王確實考慮不周,以後註意便是瞭,怎會動氣”,戲陽嗤的一笑,橫他一眼,“你準備迎幾次親?”話一出口便覺不妥,又見夏靜石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禁臉紅,低頭吶吶道,“隻是說笑,戲陽不會反對你納側妃的”,夏靜石卻隻是笑笑,沒有回答。

二人在上面旁若無人的竊竊私語,郇翔在下面已看得火冒三丈,跪倒在席間,大聲道,“臣有一事奏請國主!”鳳岐山挑眉,“此處不是朝會,但說無妨。”

“是”,郇翔睨瞭寧非一眼,“臣請命護送公主前往錦繡,順便捎上臣與其他大人的‘心意’,在錦繡大宴上一並呈給公主”,殿中頓時大嘩,群情激奮之下聲浪一陣高過一陣。

雪影遠遠的將鳳岐山的表情看得仔細,冷笑道,“他是故意偏袒,成心給咱們難堪來著”,一笑本來心情便差,聽到吵鬧更是氣躁,恨道,“若是普通人傢,掀桌子走人便算瞭,這個地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真是鬧心。”

蕭未然與她們同席,聽一笑抱怨,低聲勸道,“別沖動,明日便要回去瞭,不能出差錯。”

《笑歌行(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