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回

人要活下去都是要付出代價的,可是這代價究竟是什麼?是自己付出的還好,是別人的付出就成瞭悲劇。

鳳隨歌從侍女手中的托盤上接過盛著參茶的磁盅,輕輕放在桌上,從比鬥場回來已經兩天瞭,一笑一直把自己關在房內,極度困倦瞭稍稍打個盹很快就會驚醒過來,清醒的時候也總是沉默的立在窗邊。

“現在已經查出一些線索,水落石出隻是時間問題,你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不要先病倒瞭”,“放心吧”,一笑沒有轉身,隻是淡淡的說,“我不會比那個人先倒下。”

鳳隨歌繼續說道,“為瞭避嫌,戩昕侯主動將自己與部屬隔離開來,飲食起居都是由我的人在照顧”,“你心裡清楚不是他”,一笑緩緩回過頭看鳳隨歌,“你真要我說出來嗎!?”

“你若能說出來我反而比較寬心”,鳳隨歌溫和的用指尖勾著她略青的眼袋,“哪怕是哭出來也好”,一笑怔瞭一怔,微微避開他的觸摸,鳳隨歌的手頓時僵在空中,半晌,他苦笑道,“你在怨我麼?”

“若說一點也不怨,就太虛偽瞭”,一笑沉默瞭一會兒,抬頭看進他的眼中,“但更多還是怨自己,那些人要殺的是我,是我連累瞭姑餘”,她忽然有些哽咽,“到現在我都不知道自己哪裡值得他如此拼命相護!”

“別說傻話”,鳳隨歌長長的籲出一口氣,攬她入懷,“記得那次你負氣出走麼,後來我也問他,於他而言,好人和壞人的界定在哪裡,你猜他怎樣回答的——他說,真正對他好,愛護他,便是好人,對他不好,欺負他的,全部都是壞人。”

一笑靠在他胸前靜靜的聽著,鳳隨歌的氣息拂在她額上,“姑餘智力不及常人,但他卻是用心在看著身邊每個人的,所以,不要懷疑姑餘,更不要懷疑自己。”

過瞭許久,一笑忽然微笑起來,離開他的胸膛,她的眼中迸出強烈的戰意,“要殺我的人,始終是棋差一著,他佈下的是庸手而非死士,所以,還未開始便已註定要失敗——你願不願意教我,如何在這步步為營的皇廷裡更好的保護自己,甚至學會反擊?”

“當然願意”,鳳隨歌輕撫她的臉頰,“其實我也很想承諾我會永遠保護你,永遠不讓你受到傷害,可是現在有很多事是我無法改變也無力挽回的,所以我隻能承諾全力以赴保護你,向你提供一切我所能提供的——我目前能為你做的,就隻有這些,一笑,對不起,我不能許下一個無法兌現的諾言,但我很真的希望能給你幸福,你明白嗎?所以,如果你真的明白我的意思,就答應我一件事——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要愛惜自己的生命,盡力活下去,答應我,絕不比我先死。”

一笑安靜的聽完,微一點頭,“我答應你!”

鳳岐山惱怒的在偏殿中來回踱步,面色忐忑的莊妃立在一旁,幾次欲言又止,最終忍不住嬌呼道,“國主——”,“閉嘴!”鳳岐山喝道,“當初是你親口向孤保證絕對將事情辦得滴水不漏,現在呢?!”

“臣妾也沒想到爹爹和兄長會失手啊”,莊妃委屈的扁著嘴,“再說瞭,若沒那兩支火箭……”,“行瞭”,鳳岐山下定決心似的一振衣袖,打斷她的話,“事已至此,多說無用,孤不相信,他們能在孤的眼皮底下翻瞭天!”,“對啊對啊”,莊妃連忙眉開眼笑的附和道,“鳳皇子再怎樣,也還隻是一個皇子嘛,隻是那個付一笑——”

“她?”鳳岐山冷哼一聲,“孤要取她性命本是易如反掌,隻是顧及到隨歌與戲陽,才留得她猖狂到今日”,“在臣妾看來,那付一笑隻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頭”,莊妃笑得很惡毒,“她的一顆心,全在鎮南王夏靜石身上,而皇子一直以來最介意的,怕也就是夏靜石這個名字呢……”

一路跋涉,終於到瞭錦繡帝都,遙望著遠遠的暗灰色城墻,鳳戲陽嘆瞭口氣,又回到瞭這裡,來去相隔數年,卻是完全不一樣的身份與心情。

夏靜石一直刻意的避開瞭她,而雪影自從那日出瞭她的車駕之後,便再也沒有回來過。

當夜她喝的酩酊大醉,醉得含糊瞭,依稀的唱起一支不知道何時何地聽來的小調,“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今朝塵盡光生,將情癡一起經過……”,恍惚中,聽到自己的聲音低低啞啞。

一往而深啊,深的是那長長夜裡做的長長的夢,不見盡頭。

那一夜,她是真的醉瞭,醉得忘瞭一切,醒來時頭痛欲裂,身邊卻沒有一雙關切的手為她遞上一盞熱茶。

從前也曾偷偷問過夙砂後宮一個失瞭寵的妃子,“你很痛苦吧?”誰知那個妃子卻笑瞭,“喜歡一個人是不會有痛苦的”,當時自己很好奇的追問,“你愛父王嗎?”,妃子答道,“當然愛,因為愛著,所以在那綿長的痛苦背後,能找到隱藏著的同等的快樂。”

但為何自己隻有痛苦,沒有快樂……

此刻的自己,就好像長途奔行的旅人,追逐著一點星光,饑餓、幹渴、疲憊的在黑暗中蹣跚著,隨時可能倒下去,從此一睡不醒。

為什麼當初會想要去追逐?如果早知道天邊的光源是一個蜃景,是會放棄還是會繼續?為何站在光源觸手可及的地方的時候,她卻什麼都不能做……

其實隻需要他的一句話,自己就會選擇無條件的去相信他,不管事實是否擺在眼前,甚至可以自欺欺人否認一切——可惜他卻從不說謊。

就是這個男人,毀掉瞭她那麼多年的期盼,也毀掉瞭她的整個人生。

真諷刺,這個男人,不管自己怎麼做都不為所動,他的心猶如銅墻鐵壁,絲毫破綻都沒有——不,他有……

難道真要親手捻滅這束光……

難道不怕從此永不見天日……

《笑歌行(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