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凝華 第六章

又說到廣東行館裡,展露昭和宣懷抿吵瞭一架,撇下宣懷抿到外頭散心去瞭。

宣懷抿狠狠哭瞭一場,卻也沒什麼話可說。他和展露昭也不是頭一次吵架,今日雖然吵瞭,身上皮肉還是好的,可見事情沒壞到什麼地步去。再說,展露昭走得再遠,總不能不回頭,等他回過頭,早忘瞭今天的吵架,興致來瞭,依然要宣懷抿伺候。這個道理,可以說是百試百靈的。

所以,宣懷抿也不用旁人來勸,自己慢慢回過心情來,打著哈欠,躺到羅漢床上,給自己點瞭一個煙泡,舒舒服服地抽起來。癮頭一足,人也就舒服瞭。

展露昭出瞭門,他今天又沒有待辦的事,他索性躺在羅漢床上,享受一會,瞌睡一會。

迷迷糊糊中,似乎見到有一個護兵進來,和他說瞭一句什麼,往書房裡頭去瞭一下,就走瞭。

宣懷抿正抽著大煙,眼前霧氣氤氳,頭腦不大聽使喚,等歇過好一會,頭腦清醒瞭些,才隱約想起來,剛才那護兵說的一句話裡,似乎有支票二字。

他不禁生出些不妙,趕緊把煙槍放瞭,趿著鞋到書房裡,打開書桌上的一個小抽屜。這抽屜平日裡專用來放展露昭的要緊東西,宣懷抿作為展露昭的隨身副官,當然是經常打開檢視的。

不料打開一看,別的都還在,獨獨不見瞭支票本和印章。

宣懷抿頓時就覺得不對勁瞭,要說護兵擅自取走,估量護兵沒這樣的膽量。

那麼說,就是展露昭叫護兵來拿的。

然而,展露昭小時候窮慣瞭,現在有瞭錢,出門總帶著一筆現鈔壓口袋,光是那些錢,一天裡吃喝是花不掉的,何以要叫到回行館拿支票印章?

再說,這出城打野兔,所耗費者,不過是幾顆子彈罷瞭,何至於要花錢?

宣懷抿越想越不對,便趕緊叫瞭一個護兵來,吩咐說,「軍長到瞭幾個人,說出城打野兔去瞭。你跑一趟,看看他們在哪裡打野兔?要是見瞭軍長,問一問,他有沒有叫一個人到行館來,取瞭他的支票本子和印章?」

那護兵笑道,「宣副官,軍長恐怕晚點就會回來的。要真的去找,又上哪裡找去?我們連軍長走哪個城門,都不知道。實在沒法子找。」

宣懷抿罵道,「混蛋王八羔子,你是沒有法子嗎?你是偷懶罷瞭。首都才幾個城門,你叫上幾個人,一人找一個不成?何況軍長平時打獵,喜歡哪幾個地方,你就不知道?快去!再磨磨蹭蹭,我把你吃飯傢夥擰下來!」

那護兵挨瞭一頓臭罵,隻好回答著是,退到小院門外,等宣懷抿瞧不見瞭,重重地往地上啐瞭一口,不屑地罵道,「什麼玩意?當著副官的名兒,做著婊子的勾當。被人睡爛的貨,也來和老子蹬鼻子上眼。老子跟著司令打梅縣時,你褲襠裡的毛還沒長齊呢。他奶奶個熊!」

可宣懷抿畢竟有副官的身份在,下瞭命令,不能不服從,隻能一路罵罵咧咧地去瞭。

宣懷抿在房裡踱瞭一會,琢磨著,展露昭花錢,一向樂於大把大把地花現鈔,說這樣才顯出豪氣,支票這種要寫字,文縐縐的洋玩意,他是不太愛用的。

若真是展露昭叫人取瞭支票本子去,想必是有一筆大錢要花。

會是什麼事,要花許多錢呢?

宣懷抿忽然想起來,自己的生日,也就是再過二十來天的樣子。

從前展露昭當護兵,宣懷抿的生日,展露昭是從不送一點東西的,那也不怪他,一個護兵每個月,才多少月餉,能買得起東西給司令的公子?

如今展露昭錢包是很豐滿的,難保不會有一次豪綽的出手。若說一件價值很高的生日禮物,身上的現鈔一時不湊手,要用支票本子,也不是不可能。

本來,宣懷抿也不太指望這個的,隻是想來想去,竟是這個甜蜜的假設,最是合情合理,除此之外,越發無事可想。

心底不禁一萬分地期待起來。

笑瞭一會,又連連跺腳後悔。早知道如此,很不該叫護兵去找展露昭。軍長頭一次有如此羅曼蒂克的行為,要是被宣懷抿派去的人查問,提早戳穿瞭這可愛的小秘密,豈不可惜?

宣懷抿便往小院門走,想叫瞭人來,問一問去找軍長的人,派出去瞭沒有?

心裡著實怕已經派出去瞭。

正在患得患失,不知哪裡來瞭兩個身材很高大的護兵,找著宣懷抿說,「宣副官,司令要你到廳裡去一趟。」

宣懷抿說,「我找人先吩咐一件事,你們先去回司令,我很快過去。」

那兩個人仿佛釘子似的,不肯挪腳。其中一個硬邦邦地說,「司令說瞭,你立即過去,不得耽擱。」

宣懷抿聽著這語氣很不妥,疑惑地抬起頭,掃瞭他們一眼。

這兩個護兵,臉生得很。

宣懷抿問,「司令那邊,有什麼要緊事嗎?」

護兵臉上沒有表情地說,「司令的事,我們不敢亂講。

我們隻是執行司令的命令,把你帶過去見他。走罷!」

說完,兩人一起過來,兩個高個子左右把宣懷抿一夾,像防止他逃跑似的,把他押出瞭小院。

到瞭客廳,護兵向裡面大聲報告,「報告司令,宣懷抿帶到!」

把手一推。

宣懷抿沒留意腳下的門檻,差點被推瞭一個趔趄。

渾渾噩噩到瞭裡頭,抬眼一看,廳裡好些人,展司令坐在正前面一張太師椅上,左右兩邊椅子,坐的都是廣東軍裡頗掌握著一些權力的人,薑師長、徐副師長都在,前陣子派出去辦事的魏旅長不知什麼時候回來瞭,也赫然在列。

展司令面前,站著張副官。

卻還有一個人,正跪在廳裡,臉朝著展司令,垂著頭。宣懷抿隻能瞧見背面,一時不知是誰。

雖然這麼些人,廳裡卻安靜得可怕,平時這些人聚在一會,總是沸反盈天,吵吵嚷嚷的,此刻連仿佛受著某種緊張的制約,連一聲咳嗽也不聞。

四處站立著的馬弁們,脊背挺得筆直,顯出一股危險的氣味來。

宣懷抿看見這架勢,心裡微微一驚,勉強鎮定著走前幾步,朝著展司令,擠出一個強笑,輕聲問,「司令,您找我?」

展司令正把一根巴西雪茄,抽到差不多瞭。

聽見宣懷抿來瞭,他先不說什麼,把閃著一點紅光的短短的雪茄尾巴,丟到地板上,用牛皮軍靴的底子,踩著那雪茄尾巴,在地板上狠狠地磨著,磨成瞭無數碎末。

然後,展司令才把眼睛抬起頭,盯著宣懷抿的臉,冷笑著說,「叫你來,是有件事,本司令要親自問問你。」

宣懷抿聽他這語氣,是相當不好瞭,更加謹慎起來,很小聲地說,「司令請問,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展司令鄙夷地說,「不用說這些花花腸子話,你隻要說實話就行。」

宣懷抿把腰躬著,小心翼翼地回答瞭一聲「是」。

展司令把手一指,對著跪在他面前的人,問宣懷抿,「這個人,你認識不認識?」

宣懷抿轉頭去看,早有兩個馬弁,惡狠狠拽著那跪著的人的頭發,喝令他把臉抬起來。

其實這完全用不著。

宣懷抿一眼就瞧清楚瞭,這跪著的滿臉蒼白的可憐蟲,正是他今早派去監視張副官的那個叫陳二狗的護兵。

但不知怎麼被抓瞭來這裡?

那陳二狗在宣懷抿過來之前,已經遭瞭一番審問,早就嚇得不輕,所以宣懷抿剛剛到時,他還沒醒過神來。現在被人一拽頭發,抬眼看見宣懷抿就在眼前,陳二狗頓時就像發現瞭救命稻草,大叫起來,「宣副官,你救救我!你一定要救救我!嗚嗚!嗚唔……」

話才說完,就被身後兩個馬弁一腳踹翻在地,踢得滿地亂滾,牙齒也被踢掉瞭幾顆,一嘴都是血。

展司令對著宣懷抿,把剛才的問題,又問瞭一次,「這個人,你到底認識不認識?」

語氣很不耐煩。

宣懷抿心想,陳二狗剛才都把自己叫瞭出來,這還能抵賴嗎?幸虧,他調查張副官,也是為瞭廣東軍的利益,總是說得過去的。

宣懷抿就回答說,「是,我認識。他叫陳二狗,是張副官底下的人。」

展司令問,「那本司令問你,他今天跟蹤監視張副官,是不是你指使的?」宣懷抿回答說,「不錯,是我指使的。然而,我這樣做,有很正當的理由,司令,我覺得我們裡面的奸細……」

張副官就站在展司令身邊,這時候,忽然截住宣懷抿的話,對展司令沉聲說,「司令,是我太疏忽大意,竟然著瞭人傢的道。我真辜負瞭司令的信任!」

說著,便露出一臉沉痛內疚來。

展司令對宣懷抿,把臉一沉,問,「你還有什麼話說?」

宣懷抿忙大聲說,「司令,我做的事情,我當然承認。但我這樣做,是出於對司令的忠心,對廣東軍的忠心!我是因為懷疑張副官是奸細,才叫陳二狗監視他的行蹤。張副官是司令身邊的人,內部的事,他都知悉,這樣的人,要是投靠瞭海關,我們會是怎樣的下場?所以我要查一查他,我要是不懷疑他,我叫人監視他做什麼?我吃飽瞭撐著?」

廣東軍因為奸細這件事,最近接二連三地殺人,早就鬧得風聲鶴唳。

一下說是這個,一下又說瞭那個,越調查,越是混亂,自己人也漸漸相疑起來。

因此,聽見宣懷抿這番斬釘截鐵地反駁,似乎不像假話,廳裡有些人,投向張副官的目光裡,不禁就多瞭一分思疑。

張副官卻很穩得住場面,今天發生的事,他曾得過高人指點,當然知道是怎麼一個步驟,因此聽瞭宣懷抿的話,大義凜然地說,「你懷疑我?那好,請你說一說,我做瞭什麼,讓你懷疑我對司令的忠心?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有什麼話,隻管說出來。我跟著司令出生入死,容不得你這樣污蔑。」

宣懷抿的打算,是讓陳二狗跟蹤張副官,等找證據瞭,自然不愁沒有話說。

現在計劃卻被全盤打亂,哪裡去找證據?

然後,他已經提出瞭對張副官的懷疑,如果此時縮回去,那就更加坐實自己的罪名瞭。

所以宣懷抿隻能表現得很堅定地說,「出事的那些計劃,地點,時間,接頭暗號,你都是清楚的,對不對?我說你身上背著很大的嫌疑,你難道能否認?」

張副官一曬,「這些計劃,不但我知道,宣副官你也是知道的。除瞭你我,在座的人裡頭,也頗有幾個知道。你的意思是,除瞭你,我們都是奸細?那你是隻懷疑我呢?還是連那幾位也懷疑?你是隻派人監視瞭我?還是把他們都監視瞭?」

此言一出,廳裡的師長旅長們,頓時就有幾個鼻子喘粗氣瞭。這些跋扈慣瞭的兵痞子,誰喜歡被監視?

尤其是其中一位徐副師長,因為深得展司令信任,正是這些計劃的知情人之一,他最近玩女人玩膩瞭,改換門庭,愛上瞭走旱路,經常出沒於小官館,這種私人的事,如果被哪個不長眼的,偷偷派瞭一雙眼睛監視瞭,那有多糟心。

徐副師長窩瞭一肚子火,正要說話,坐他隔壁的魏旅長已經冷冷地提出問題來瞭,說,「宣副官,你到底對我們哪些人,做瞭監視,今天必須說清楚。」

張副官剛才那兩句,算是給宣懷抿捅瞭馬蜂窩瞭。

宣懷抿恨得張副官咬牙切齒,忙對魏旅長說,「我可以保證,我隻派瞭陳二狗監視瞭張副官。其他人,絕沒有監視。」

他這樣回答,雖然大傢不至於就完全相信,但目光也就沒那麼兇惡瞭。

張副官說,「那就好笑瞭。宣副官,你剛才說,你是因為我知道計劃,所以才監視我。但是對其他知道計劃的人,你卻不理會。可見,你說的什麼知道計劃的人,嫌疑就大,根本就是鬼話。」展司令坐在太師椅上,便是冷冷地一哼。

宣懷抿說,「我還有一個證據。」

張副官問,「什麼證據?」

宣懷抿說,「那天在醫院裡,你幫白雪嵐說好話。你不是海關的人,為什麼幫白雪嵐說好話?司令,這是我親眼所見,軍長也在場!」

展司令臉上有些詫異,把詢問的目光轉到張副官那邊。

張副官走前一步,叫瞭一聲「司令」,微微彎著腰,把醫院裡那天的事,仔細說瞭。

廳裡別人都不吭聲,十分安靜,張副官雖然說話聲音不大,但大傢豎著耳朵,都聽得清清楚楚。

宣懷抿也緊張地聽著,不斷插一嘴,免得張副官嘴巴一歪,把黑的說成白的。

沒想到,張副官倒是實事求是,不曾修改什麼。

等說完瞭,張副官嘆瞭一口氣說,「司令,事情就是這麼個經過。我也懊悔啊,自己多一句嘴幹什麼?真是嘴賤。軍長要是弄瞭姓白的一根手指,我心裡何嘗不痛快?我他媽的就是多管閑事!」

一邊說,一邊抬頭,往自己臉上不輕不重地打瞭一耳光。

正要扇第二下,展司令一把攔瞭,痛罵道,「現在是審案,你鬧什麼情緒?他媽的,這種爭風吃醋的爛事,也好意思拿到這裡說。都不許再提!給老子找出奸細,才是正事!今天沒找出來,誰都別想出這個門!」

張副官硬朗地應瞭一聲「是!」,又轉過身,面對著宣懷抿問,「你懷疑我是奸細,找人監視我,所要說的理由,都說完瞭嗎?」

宣懷抿張瞭張嘴,終於是找不出很有力的理由瞭,隻好承認,「沒別的瞭。」

張副官說,「很好,你要說的,已經說完瞭。現在,我來說一說。我先問你,你如果懷疑我是奸細,為什麼你不向司令報告,而要暗中派人監視我?」

宣懷抿冷笑道,「這個原因,何必我說?大傢心裡都清楚。」

張副官正色道,「宣副官,你心裡如果沒有鬼,就不要躲躲閃閃,有話直說。今天是找我們裡頭的內奸,誰也別指望蒙混過去!」

展司令不耐煩瞭,手在太師椅的扶手上狠狠一拍,瞪起眼說,「問你就老實回答!誰今天再顯擺嘴巴子厲害,老子他媽的斃瞭他!」

這樣一來,宣懷抿就不能不回答這個,大傢心裡都清楚的問題瞭。

宣懷抿隻能實話實說,「你是司令的心腹,懷疑你的事,要是和司令說瞭,司令不會相信。」

話音一落,展司令就重重地一哼。

宣懷抿這個回答,雖然也是情理之中,但對於司令英明神武,黑白分明的形象,很有詆毀的意思。

展司令自然不高興。

張副官說,「司令一向是明察秋毫的。不過,我且不和你爭辯這一點。那麼,你不向司令報告,總應該向軍長報告。你報告瞭嗎?」

宣懷抿說,「我當然報告瞭。」

張副官問,「這麼說,派陳二狗來跟蹤監視我,是軍長的授意?」

眾人眼裡,都露出註意的神色。如果是展露昭的吩咐,那這件事的性質,就要產生改變瞭。

宣懷抿猶豫瞭一下。

此刻一口推到展露昭頭上,當然輕松。

但他事前沒有和展露昭合好口供,萬一展露昭回來,自己還沒有和他見上面,展露昭就被展司令叫去問話瞭,那豈不露瞭底?

萬一揭出自己是在撒謊,黃泥巴掉到褲襠裡,不是屎也是屎。

那就真的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瞭。

宣懷抿考慮再三,還是決定不要冒險,便回答說,「不是軍長的命令。我向軍長報告瞭,軍長要我別管。這件事,是我自己的主意。」

張副官朝在座眾人說,「各位都聽清楚瞭。他口口聲聲,說懷疑我是奸細。但是呢,一,不願向司令報告。二,向軍長報告呢,軍長叫他不要管,他又違背上司的命令。不管不顧地,很堅決地派人監視我。這一下,連我都感到奇怪瞭,宣副官,我張某人和你,遠日無怨,近日無仇,你怎麼就像幾十年沒碰過女人的和尚,看上瞭上香的小寡婦一樣,盯著我張某人不肯放瞭?」

廳裡因為是審問奸細的事,氣氛十分嚴肅。

張副官最後一句話,實在太詼諧有趣,倒讓大傢噗嗤一笑。

原本板得緊緊的臉,不自覺地一松。

不知誰在下頭,怪聲怪氣地夾瞭一句,「老張,你的臉是長得怪醜,不過人傢宣副官嘛,向來不挑臉,隻挑下面那貨的大小。你那裡尺寸大,他自然盯著你不放。」

男人們的葷話一出,頓時引起一陣別有用心的哄笑。

宣懷抿羞得渾身發燙,恨不得鉆進地縫裡去。

展司令把嘴咧著,似乎想笑,一會兒又忍瞭回去,把臉一板,吼著罵道,「這是玩婊子聽堂會呢?都他媽的給老子閉嘴!張副官,你該問就問,別磨磨蹭蹭!」

張副官又回答瞭一聲「是!」,對宣懷抿說,「宣副官,這麼多人,你隻盯著我不放,其實原因很簡單。你是自己說呢?還是要我幫你說出來?」

宣懷抿心裡,已經隱隱知道事情要糟糕瞭,面上冷靜地說,「我盯著你不放的原因,前面已經說過瞭。你如果要誣陷我,等軍長回來,絕不會放過你。」

張副官笑道,「我還沒說,你倒先心虛起來瞭,拿著軍長來威脅我。」

展司令給張副官撐腰,桀驁地說,「姓宣的,當著司令的面,用軍長威脅人,你有沒有腦子?張副官,你隻管放心大膽地說。」

張副官便說,「司令對我張某人,一向很器重,我心裡是十分感激的。近日,司令把調查奸細的重任,交給瞭我,我自然竭心盡力地去做。不過,很讓人驚訝的是,不管我怎樣努力調查,總是會出種種阻礙,那些深藏在我們內部的奸細,就像事先收到風聲似的,總趕在我前頭一步行動。」

頓瞭一頓。目光緩緩掃視廳裡一圈。

張副官說,「今天,我總算知道是怎麼回事瞭。我的一舉一動,都落在別人的監視裡,還指望調查到什麼?會派人監視我的人,究竟是怎樣一個真實的身份,究竟是出自怎樣的目的,這個不用我說,各位想必也能猜到。」

這番話,實在是厲害。

原本宣懷抿的罪名,最多也就是狂妄擅為,私下派人監視同僚。

張副官這話一出來,直接就把廣東軍頭號奸細的帽子,扣到宣懷抿頭上去瞭,而且還扣得穩穩當當。

宣懷抿渾身一個激靈,指著張副官大聲說,「姓張的!你好毒辣!」

張副官說,「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對該死的奸細,我一向不手軟。」

宣懷抿說,「你憑什麼說我是奸細?我救瞭軍長的的命!」

張副官說,「沒有軍長,你還能待在我們廣東軍裡?你能害其他人,至於軍長,你是一定會保住的。宣懷抿,你手段不錯。可惜,你還是露瞭馬腳。如果你不是派人監視我,我還未必能懷疑到你身上。但老天有眼!你怕我把你調查出來,派人來跟蹤我,反而被我的人活抓瞭,才讓你現出原形。」

停瞭一停,深深吸瞭一口氣,大聲質問,如怒目金剛一般,「你如果不是奸細?為什麼要派人監視我調查奸細的行動?你分明是做賊心虛!」

宣懷抿大叫道,「冤枉!你誣陷!司令,他是在誣陷!」

張副官轉頭對展司令急切地說,「司令,上次司令懷疑陳冰光是奸細,派人去抓他來審問,居然讓他事先跑瞭。如果不是有人通風報信,陳冰光怎麼知道要逃?一定是我去調查陳冰光時,行動被人監視著,才走漏瞭消息。這陣子司令損失巨大,就是眼前這姓宣的幹的好事!」

宣懷抿兩眼都紅瞭,指著張副官鼻子大罵,「你為什麼冤枉我!你露出馬腳瞭!我猜得沒錯,你就是奸細,所以才要用我當替罪……嗚!」

展司令鼻子很憤怒地一哼,馬弁從身後,一拳打在宣懷抿後背,又用腳踹往宣懷抿後膝蓋窩裡狠狠一踹,把宣懷抿踹到跪下。

張副官知道宣懷抿對於廣東軍販賣海洛因一事,是極為支持的,看見宣懷抿有次報應,心裡十分痛快,便存瞭打鐵趁熱的心思,到展司令耳邊說,「司令,這人絕對是奸細瞭。他的住處,我看要好好搜一搜。」

展司令點瞭點頭。張副官也不另外吩咐人,用手指點瞭兩個在當場的馬弁,命令說,「你,還有你,跟我來!」

兇神惡煞地奔到展露昭和宣懷抿所住的小院,就是一頓龍卷風似的抄傢。

小半個鐘頭,張副官領著馬弁回來,把手上一封信,遞給展司令,「司令,這是他藏在一件衣服夾縫裡的,你請看。」

展司令瞪他一眼,罵道,「看你媽的頭!念!」

張副官把信展開,大聲念起來,「懷抿弟,汝為懷風之弟,懷風與汝感情甚篤,吾今亦視汝為弟耶。兄弟同心,同謀大事。身在曹營,盼珍重之。事成,必以海關次長一職,酬汝之大功。懷風與吾,盼與汝同飲勝利之烈酒!」

這封信,大概就是三層意思。

第一層,你是懷風的弟弟,和懷風感情好,那你和我也是兄弟。

第二層,兄弟們一起謀劃大事,你是身在曹營心在漢的,你要保重。

第三層,事成之後,你就當海關次長。

張副官念完瞭,加瞭一句說,「這信裡就這幾句話,沒有落款。」

宣懷抿聽說這封信是從自己一件衣服的夾縫裡搜出來的,已知道自己中瞭惡毒的圈套,等張副官念完信,宣懷抿渾身發軟,驚駭得幾乎暈過去。

此刻,他如何不知道張副官必定就是白雪嵐安插在廣東軍的人。

否則,哪裡能搜出這樣一封誣陷的信來?

宣懷抿大叫冤枉,「我不是奸細!他才是奸細!這信是他早就準備好的!嗚嗚!唔嗚……啊……」

自然又免不得挨瞭一頓拳腳,幾個耳光。

宣懷抿被打得嘴角開裂,鮮血直流,目視左右,竟沒一人出頭為自己說請。

此刻心中,無限地盼望起展露昭來,又說不出的悲憤傷心。

早知如此,就該叫護兵立即去把展露昭找出來,可恨到瞭現在,想叫護兵把展露昭請過來救命,隻怕也沒機會瞭。

張副官對他下瞭死手,自然絕不會容他搬出展露昭這座大山來。

唯一能保護他的軍長,現在不知道是在哪處林子打野兔呢,還是在哪裡寫著支票,幫他買生日禮物呢?隻是生日禮物縱使買來,生日的人卻恐怕已被人害瞭,到那時那刻,焉知展露昭會不會為瞭他,狠狠哭上一場……

在座的人們,卻沒心思去理會奸細的心情,大傢都討論起這確鑿的罪證來。

徐副師長沉吟著說,「沒有落款,也是很自然的事。這種秘密的信,有點謹慎的人,都不會落款。不過,那信中所提到的宣懷風,就是海關總長的副官。而且,還有誰,敢許諾海關次長的位置?這寫信的人,我猜,應該就是海關的白雪嵐。」

魏旅長問,「這裡有沒有人認得海關總長的筆跡?」

站在角落的一堆人裡,出來瞭一個四十五歲的老頭子,是展司令請來做顧問的一個老夫子,毛遂自薦說,「白總長親筆寫的公文,老朽有幸見過幾次,筆跡大概是能認得出的。請張副官把信給老朽,老朽認一認。」

張副官把信遞瞭過去。那老夫子把老花眼鏡戴上,瞇著眼睛,對著紙上看瞭半晌,點頭說,「不錯,這勝利之烈酒的之字,頂上一點,似點非點,似連非連,力透紙背,全是狂傲之意,是白總長的親筆。他這個人,寫之字,很有一點特別。」

有他這一番點評,別人對於這封信的來歷,也就沒有疑問瞭。

展司令冷笑,看著跪在腳下的宣懷抿,像看著一隻等他來屠宰的豬狗,不屑地問,「各位兄弟,對這種吃裡扒外的東西,怎麼處置?」

薑師長最是殘忍好殺的,不過宣懷抿上次,揭開瞭他叔叔薑禦醫慘死的真相,他倒是欠宣懷抿一個人情,所以隻默默坐著。

魏旅長說,「奸細是最可恨的,司令不如把他點瞭天燈,讓所有人都看看,做奸細是怎樣的下場。

以後誰想吃裡扒外,也掂量掂量自己身上有幾斤油。」展司令陰森地咧嘴一笑,說,「好,把這豬狗不足的東西拖出去,綁在院子裡點天燈!」

就在此時,外頭一個聲音,很有震懾力地響起來,「點你媽的燈!」

宣懷抿聽見這聲音,一顆死灰般的心,驟然燃燒起熊熊大火,猛叫一聲,「軍長!」

展露昭領著一隊心腹馬弁,旁若無人地走進廳裡。

兩旁坐著的人,早有識趣的,站起來讓瞭座位。

展露昭大馬金刀地坐下,目光往廳裡巡瞭一圈,目光冷厲,每個人遇上他目光的人,都慢慢把眼睛垂到腳邊的地板上。

展司令看不過去瞭,拍著扶手說,「臭小子,擺的什麼譜?在你叔叔面前,這種花招玩不來!今天你的副官,是我叫人審的。現在人證物證俱在,他就是海關埋伏在我們裡頭的奸細,你不點他的天燈,難道要點你叔叔我的天燈?!」

展露昭沉下臉說,「叔叔,全廣東軍,都知道他是我的人。就算要發落他,也要我親自發落,輪不到別人動手!」

宣懷抿早激動到渾身顫動,叫瞭一聲軍長,挪著膝蓋跪到展露昭跟前,抱著他的小腿,隻是嚎啕大哭。展露昭皺著眉,把腳抽開,喝罵起來,「瞧你這熊樣,真給老子丟臉。今天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誰來說?」

大傢都把目光看著張副官。張副官咳瞭一聲,說,「還是我來向軍長報告經過吧。」

他便把前面的事,向展露昭仔細地敘述瞭一遍。

展露昭聽瞭,半日沒有做聲。

展司令膝下無子,對於這個侄兒,是異常看重的。

像宣懷抿這種白眼狼,宰一百個,也隻是手起刀落的事,但關系到展露昭,展司令就不得不謹慎瞭些。

在他心目中,實在願意自己處置得周到些,以免寒瞭侄兒的心。

所以張副官把事情說完,展司令就作出一副很公正判案的模樣,對展露昭問,「你都聽清楚瞭?實在不是我們要趁著你不在,擅自處置你的副官。既然你趕回來瞭,那很好,就讓你來處置。對這樣的奸細,我知道你是絕不會輕饒的。」

展露昭冷冷地問,「那個認識白雪嵐筆跡的人,站過來。」

老夫子被帶到展露昭跟前。這人隻是個酸丁,貪圖展司令的銀子,在廣東軍做個師爺一類的職位,並沒有一點膽氣,被展露昭那毒蛇似的目光,陰陰冷冷地一瞥,就嚇得袖子就簌簌抖動瞭。

展露昭問,「那封信,你確定是白雪嵐的筆跡?」

老夫子點點頭。

展露昭問,「你用你的身傢性命擔保?」

這一句話的後果,可就嚴重瞭,老夫子頓時大為猶豫。

正在躊躇,旁邊展司令也瞪瞭眼睛,威脅說,「老頭,你剛才,不會是在消遣本司令來著?」

消遣司令這個罪名,更是不能承擔的。

老夫子此時,真是深恨自己,剛才怎麼一時發瞭昏,毛遂自薦認什麼筆跡呢?如今是騎上老虎背瞭。

展露昭又問瞭一遍,老夫子才咬著牙,又把頭重重點瞭點。

展露昭說,「那好,這封信是白雪嵐的親筆,現在我們就按這樣來看。」

他把那封信,拿在手上,掂量瞭一下,冷冷地說,「我不管什麼監視,什麼通風報信,什麼做賊心虛。我隻認準瞭一個理,宣懷抿和張宣陽之中,必有一個是奸細。」

張宣陽,就是張副官的姓名。

展司令愕然,插瞭一嘴說,「什麼必有一個?我的副官,怎麼會是奸細?到這個時候,你難道還不舍得這小婊子?你眼睛瞎瞭嗎?這人證,這物證,你都沒看見?」

展露昭說,「人證陳二狗,隻能證明宣懷抿派人監視瞭張宣陽,不能證明誰是奸細。隻有這封信,是白雪嵐寫的,那就一定是那個奸細帶進來的。不是宣懷抿蠢得像豬,當著奸細還故意給自己留一個罪證,就是張宣陽早就和姓白的商量好瞭,玩一個栽贓的手段。」

展司令惱道,「你就是個睜眼瞎。」

展露昭反問,「叔叔,你是不是讓我處置?」

展司令說,「我讓你處置,你就這樣處置?」

展露昭說,「我總讓大傢心服口服。」

他們叔侄吵嘴,其他的人,當然是識趣地不說話。

展司令悻悻道,「少廢話,我就看你怎麼處置得大傢都心服口服。要是不能讓我福氣,少不得我要替你這不爭氣的動手。」

展露昭臉上泛著暴戾,昂起頭說,「我的處置很簡單,他們兩個,其中一個,必定是奸細,那就必定要死。」

話音一落,已拔瞭腰間的手槍出來,對著張副官就是一槍。

砰!

眾人措手不及,一時都驚住瞭。

又聽見砰砰兩聲!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原來展露昭又補瞭兩槍。

張副官仰面倒在地上,鮮血從胸膛大量淌出,已是死得幹凈瞭。

他臉上全是震驚,一雙眼睛大大瞪著,是死不瞑目的。

廳裡一陣死寂,片刻,大傢才醒過神。展司令霍地站起來,幾步走過來,拎著展露昭的領子,刷地就是一耳光,反手過來,又是一耳光,邊打邊罵,「你他媽的還有沒有腦子?你他媽的不知好歹!」

宣懷抿尖叫著沖過來,哭喊著說,「別打軍長!別打軍長!軍長,是我拖累瞭你!現在真的奸細死瞭,他不能害軍長瞭!你不要護著我,隻要你活得好,我死瞭也是心甘情願!」

展露昭挨瞭展司令正正反反幾個耳光,聽見宣懷抿又哭又叫,眉頭充滿殺氣地緊擰起來,驀地把他叔叔不斷在眼前揮動的手給抓住瞭,咬牙說,「兩個人,隻有一個是奸細。不是宣懷抿,就是張宣陽。我隻知道,不是宣懷抿,那就一定是張宣陽。」

展司令畢竟比不上侄兒年輕力壯,手被抓住瞭掙脫不開,氣得飛起一腳,踹到展露昭大腿上,直著脖子罵娘,「你知道不是宣懷抿?你知道個屁!不是你的副官,為什麼是我的副官?你他媽的腦袋長到褲襠裡去瞭,被這妖精吃瞭三魂七魄!」

展露昭被他一腳,踹在大腿骨上,一陣劇痛,也發瞭毛,手槍往地上一扔,反手把後腰上的寒光閃閃的匕首抽出來。

展司令一愣,臉色變得鐵青,咬牙切齒地說,「老子把你當親兒子養,養瞭一條白眼狼。他媽的你要殺你叔叔嗎?你動手!你不動手,我操你祖宗!」

展露昭冷冷瞪著他,拿著匕首,猛地一下。

噗!

刀刃紮到肉裡,鮮血直濺。

在場的人都一驚,展露昭這刀,紮到他自己左腿上,竟是非常狠,結結實實地紮瞭一個對穿。展司令也愣瞭。

展露昭惡狠狠地說,「我睡的人,我每天當馬一樣騎的人,我不知道?我一個做軍長的,要是連這都看不清,還帶什麼兵,打什麼仗?誰敢說宣懷抿是奸細,過來老子跟前,跟老子三刀六洞地說清楚!咱們刀子說話!」

一邊說,把紮在左腿上的匕首猛拔出來。

傷口沒瞭匕首壓制,鮮血嗤地噴出來。

他連氣也不喘一口,又一刀,紮向右腿,又是一個對穿。

宣懷抿慘叫一聲,「軍長!」吐出一口血來,竟是暈瞭過去。

展露昭等著展司令,「我是你侄兒,我說他不是,他就不是!你信不信我?你信不信?信不信?」

一邊狼似的惡狠狠問著,一邊又把匕首舉起來。

大傢看著膽戰心驚,都湧過來按住,七嘴八舌勸說,「這是何苦?這是何苦?」

展司令也看得魂飛魄散,他百年後的香火,都指望這侄兒,看著他一身鮮血,那耳光也不敢扇瞭,腳也不敢踹瞭,嘶著嗓子吼,「叫大夫!他媽的都豬腦子!先止血啊!」

眾人來不及去找紗佈,撕衣袖的撕衣袖,脫外套的脫外套,隻管往展露昭身上裹。

展露昭不動如山地坐著,仍由別人忙活,對著他叔叔,反而笑瞭一下,懶懶地說,「叔叔,你聽我的,張副官已經死瞭,把他知道的計劃,地點時間都做修改。至於我和我的副官,你先把我們帶回小院,看守起來。兩個月後,你再看看,我們廣東軍,會不會還被海關抄個正準。到那時,就有分曉瞭。」

他失血很多,說完這番話,已覺得眼皮子千斤般重。

等大夫趕來為他包紮治療時,展露昭眼睛已經閉上瞭。

展司令到瞭此時,哪裡還有和侄兒鬥爭的興趣,便照展露昭說的做瞭,將昏迷的兩人送回小院,看顧起來,派人裡裡外外把院子守嚴實。

倒不是防備展露昭,而是防備宣懷抿那個有極大嫌疑的小畜生。

至於展司令對失去副官的心情,那又是另一回事瞭。

宣懷抿隻是挨瞭打,皮肉受苦而已,內傷並不嚴重,不到兩個鐘頭,就悠悠醒來瞭。

醒來後,發現自己已經回到小院,看見展露昭躺在床上,腿上裹著紗佈,又是撲過來,哭得肝腸寸斷。

展露昭竟是被他的哭聲吵醒瞭,睜開眼,勉強罵道,「小王八,嚎喪呢?老子還活著,你哭什麼?」

宣懷抿哭著說,「這一定是白雪嵐的毒計,太歹毒瞭!把你害成這樣,我一定要給你報仇!」

展露昭沒好氣地說,「你有個屁用,比豬還蠢,著瞭人傢的道,還糊裡糊塗。要不是老子,你今天就當燈給人照亮瞭。報仇?你有這本事?癩蛤蟆吹氣。滾一邊去,別吵老子睡覺。」

宣懷抿可憐兮兮地說,「我不吵你,我就在這陪你,行不行?」

展露昭不理他,把眼睛閉瞭。

宣懷抿果然不敢再哭出聲來,守在展露昭身邊,隻是不時舉手到臉上,抹一抹,滿掌的濕漉。靜默中,想起今日的事,對海關那頭的人,仇恨的火焰在心裡,無聲而熊熊地燃燒。

白雪嵐寫那封信,就是早就打算誣陷他瞭。

在廣東軍裡,被誣陷為奸細,會得到什麼下場,那是令人想一想,都要脊背發寒的。

這樣歹毒的計策,宣懷風作為白雪嵐的副官,不可能不知道。

如此看來,宣懷風對自己,不但沒有半分兄弟之情,更是懷著令人心寒的加害之心。

莫說本是兄弟,就算是不相識的外人,也未必這樣心狠手辣,非要置之死地不可。

宣懷抿越想,越是恨得厲害。

他如今,無法殺瞭白雪嵐,為展露昭,為自己,報此大仇。

然而,非要做一點什麼不可。

否則,自己心愛的男人受傷瞭,這口氣憋著,真要把胸膛生生憋爆瞭不可。

宣懷抿在展露昭的床邊沉思良久,眼中閃過決絕的光芒,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到門外,對看守的護兵說,「我要打個電話。」

那護兵為難地看瞭他一眼,欲言又止。

宣懷抿說,「剛才軍長醒過來瞭一會,這個電話,是軍長吩咐我打的。我又不是向外傳遞什麼消息,沒有要隱瞞人的地方,你可以站在旁邊聽。

不然,你去向司令報告,就說軍長吩咐我打一個電話。」

護兵果然去瞭。

展司令聽瞭,又是一頓罵,「這小畜生不知死活!才兩個鐘頭,又出他媽的花樣!」

隻是,既然說是展露昭的吩咐,又不能置之不理。

宣懷抿等瞭一會,護兵回來瞭,身後還跟著魏旅長。

魏旅長是展司令派來的監視人,見瞭宣懷抿,板起臉問,「是軍長吩咐的,要你打電話?」

宣懷抿說,「是。」

魏旅長想瞭想,便說,「司令叫我來,你要打電話,當著我的面打。要說什麼,你自己斟酌點。我隻告訴你,等一會,我要回去向司令復命,你說的每個字,我都要轉達的。」

雖有監視者,不過,宣懷抿打電話的請求,算是被批準瞭。

《金玉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