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 層流 第十九章

白雪嵐微詫地說,「你不是討厭吵嚷的地方嗎?那裡可是很吵嚷的。」

宣懷風說,「我平日固然喜歡清靜,不過現在快過年瞭,這種日子出門,誰不求個熱鬧。你肯不肯帶我去呢?」

白雪嵐對於宣懷風的願望,隻要不妨礙宣懷風的安全,或者不引發醋意,總是用十分的力氣去完成。他也知道,濟南體育館裡那所謂的馬球比賽,是廖傢為斂財而開設的場所,不過宣懷風難得有興致想去玩樂,那就不妨去痛快地玩一玩,於是大方地點頭,「你想去哪裡玩,我都百分百支持。隻是有一個條件。」

宣懷風問,「什麼條件?」

白雪嵐說,「這頓飯你做瞭東道,等一下去玩,就該讓我做一個東道。你不要和我客氣。」

宣懷風笑道,「原來是這個。不瞞你說,我今天出門帶的鈔票不多,就算你不做這個要求,我也要向你請求財政支援呢。好,有你這個東道,我可以沒有顧慮的樂一場瞭。」

於是宣懷風會瞭帳,便和白雪嵐一同出瞭包廂。

那湘菜館子離體育館極近,兩人連汽車也懶得坐,隻領著宋壬等幾個護兵,走瞭七、八分鐘,輕輕松松地到瞭體育館外。先進瞭大門,便看見人山人海,老少男女皆有,有穿著長袍馬褂的富人,有塗脂抹粉的少奶奶一般的人,也有普通人打扮的。人人手上都拿著一張印著幾個數字的紙條,烏眼雞似的盯著下面場中的幾個馬球手。那個馬球手,誰要是揮著手裡的球棒,把一個球打飛起來,便會有許多人爆發出興奮的叫聲。

靠著門邊那一頭擺著七、八張桌子,幾個業務員打扮的男人坐在那,被許多賭客包圍著,一邊收鈔票,一邊低頭快速地在小紙條上寫著什麼遞給賭客,那收錢遞紙的速度,真是快到極點,可見這樣的工作是每天做熟的。

宣懷風問,「那邊是換籌碼嗎?」

白雪嵐說,「一看你就是從來沒進過賭場的。籌碼能用紙條做嗎?那是專門賭馬球的球紙。你買哪一支球隊贏,就交上錢,他們給你出一張賭紙做憑據。等一下要是贏瞭,可以憑賭紙來領錢。要是輸瞭,那自然就是一張廢紙瞭。」

宣懷風點瞭點頭說,「原來如此。」

他望望這辦手續的業務員們,又轉頭望望那邊球場裡騎著馬揮棒的騎手,活像個好奇孩子進瞭新世界。

白雪嵐瞧著他標致的臉上,露出遇到新鮮事的表情,覺得真是可愛,含著笑問,「你也試一試運氣?」

說著,也不等宣懷風答話,就把他的手一拉,把他帶到那收錢的桌子前,抽出一張鈔票遞給業務員說,「買下一場。」

業務員問,「買哪一隊?」

白雪嵐便把眼睛看著宣懷風,讓他來挑。

宣懷風猶豫著問,「哪一隊能贏?」

業務員就知道這是個十足的菜鳥瞭,笑嘻嘻說,「這可說不好,要不就白隊,要不就紅隊,沒個準數。我要知道哪一隊能贏,我早發財瞭,還坐在這嗎?」

這時,身後又是一陣轟轟的人聲,有人激動的叫好,也有人嘆氣,原來場中一隊進瞭一球,這就算一場結束,分出輸贏瞭。那些不甘心的賭徒,又爭前恐後的過來要買下一場,那些業務員頓時更忙亂起來。

那業務員拿著白雪嵐給的一百塊鈔票,問宣懷風,「到底是白隊還是紅隊?」

宣懷風問,「一註最低多少錢呢?」

許多客人等著要買賭紙,宣懷風這樣慢慢悠悠,那業務員很不耐煩,隻是一看白雪嵐那氣勢,後面還帶著護兵,知道是不好惹的,隻好耐著性子回答,「最低兩塊錢。」

宣懷風便把業務員手裡的一百塊拿瞭回來,自己掏出錢夾,找出一張兩塊的零錢遞過去,「買一註紅隊。」

那業務員看他衣著光鮮,磨蹭半天,隻幫襯兩塊錢的買賣,大為泄氣,隻好寫瞭一張兩塊錢的紅隊的賭紙。宣懷風拿瞭賭紙,和白雪嵐掉轉頭,隻見宋壬在不遠處守著兩個空位,對他們招手叫道,「這有坐的。」

宣懷風走到那空位前,四周看看,場邊上早坐滿瞭人,有的一個位置還擠著兩個人,連走道也有人坐著。宋壬這麼快能找到兩個空位,真有些蹊蹺,便問宋壬,「這可別是你把別人趕走,硬搶來的吧?」

宋壬咧開嘴,呵呵地伸手撓頭說,「宣副官你常常教導說要文明,現在是不敢明搶啦。我看著這裡坐著的兩個人穿著很一般,想著是窮人,花瞭四塊錢買瞭他們的座位來。這個做法,算不算文明?」

宣懷風笑道,「商業往來,公平交易,這是很文明瞭。」

宋壬得瞭表揚,臉上露出愉快的表情。

這時尖銳的哨子聲響瞭兩聲,新一場馬球比賽開始瞭,宣懷風和白雪嵐坐下看場中的比賽。宣懷風剛才隻是匆匆一瞥,如今坐下來細看,才發現所謂的馬球比賽,不過是個門面詞罷瞭。並沒有像西方馬球比賽那樣嚴謹的規則,而且為瞭增加場次,讓賭徒們下註的次數更多,隻要進一個球就定輸贏瞭。

宣懷風看瞭半晌,搖瞭搖頭說,「無甚意趣。這兩邊的球隊,都是廖傢出錢養的嗎?」

白雪嵐很感覺意外。他為瞭不讓宣懷風掃興,特意沒告訴說這是廖傢的生意,不料宣懷風早就知道瞭。

白雪嵐說,「這馬球隊員都是外國人,報紙上宣佈說是外國公司請回來的。信不信,由得別人罷。」

宣懷風想瞭想,笑道,「這是個便宜事。我猜大概這兩個所謂的外國公司,都是廖傢找人充門面,看著外面賣的賭註,要哪一隊贏,就是哪一隊贏,怪不得莊傢總不會虧錢。」

剛說完,場下白隊進瞭一球,買紅隊的都輸瞭,周圍的賭徒又是一陣喧鬧。

白雪嵐說,「你那兩塊錢算報銷,還來不來?」

宣懷風搖頭說,「不來。這個贏不瞭錢。」

白雪嵐笑道,「真是傻氣,十賭九輸,可見輸錢是常事。我們又不是沒有錢,你多玩幾把,說不定運氣好就贏瞭。就算贏不瞭,那也隻當花錢買個快樂。」

宣懷風說,「我和你在一起,本來就快樂,為什麼要花錢去買?進賭場,當然要奔著贏錢去。」

白雪嵐攤開手問,「那麼請問,你要怎麼贏錢?本錢方面,我是樂意提供的。」

兩人正在說話,忽然一陣香風撲來,一個女子走過來打招呼,「十三哥,宣副官。」

他們抬頭一看,原來是甄秀玲,便都站起來和她打招呼。

甄秀玲因為哥哥娶瞭白碧曼,和白傢的人很熟,也就和白玉香她們一般,稱白雪嵐為哥,笑盈盈向白雪嵐道,「十三哥許久不進賭場,我還以為你金盆洗手瞭。今天是要再闖江湖嗎?真好,又可以見到十三哥大殺四方的模樣瞭。」

白雪嵐帶甄修言去胡同的事,正是由她揭破給宣懷風知道。這一樁事,她雖不是有意挑撥白雪嵐和宣懷風的關系,但還是被白雪嵐記上瞭。

白雪嵐便隻敷衍一句,「隨便逛逛罷瞭。」

甄秀玲見他對自己淡淡的,也不知是什麼緣故,微微一笑,眼睛往下,瞄見宣懷風手裡拿著的賭紙,對宣懷風問,「宣副官,運氣好不好?要贏瞭錢,請我吃一頓飯不請?」

宣懷風笑道,「慚愧,運氣很不好,買的紅隊輸瞭。」

把賭紙當著她的面揉成一個小團,丟到地上的垃圾筐裡。

他看白雪嵐對甄秀玲不大熱情,心裡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不想讓甄秀玲難堪,便又和甄秀玲搭一句話問,「甄小姐也來試運氣?」

「我在這裡是常客。」她舉手往上面一指,「你看那邊看臺左邊,就是專給我留的包廂,又幹凈,看比賽也方便。早知道十三哥和宣副官也來玩,很該請二位上來一坐。」

宣懷風好奇地問,「這麼說,甄小姐是個中高手瞭,有什麼秘訣呢?」

甄秀玲把眼睛往宣懷風臉上一瞟,笑容有些神秘地說,「哪一隊的球手比較英俊,我就買哪一隊。我想,長得好看的人,總歸是給人多一點趣味和信心的。不知道這個,算不算秘訣呢?」

白雪嵐不等宣懷風答話,搶在前頭笑道,「這是個上好的秘訣。不但如此,我看那些英俊的球手,甄小姐很可以在裡面挑選一、兩個,做親密的朋友。好看的人,若是做瞭朋友,那趣味就更多瞭。對瞭,下一場什麼時候開始?」

甄秀玲說,「剛才已經連打瞭五場,照老規矩,要休息半個鐘頭才開始下一場。」

白雪嵐說,「那就沒什麼好看瞭。這裡實在太吵鬧,懷風,我們走吧。」

對甄秀玲打個招呼,便帶著宣懷風擠出人群。

走到體育館大門外,白雪嵐才把腳步停下,轉過臉對宣懷風問,「裡頭那一位,你以後不要再搭理。」

《金玉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