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部 海夜異色 第三章

吳猛的座駕海鯊號也是一艘性能優越的海航戰船,在雙方互打旗號後,很快靠近過來,兩船在看似平靜的海面上架起高高踏板,方便那邊船的人走過來、單林海盜的二首領首先走過踏板,踏足賀狄擁有的這條大海船,他身後跟著十六、七個彪壯大漢,個個兇神惡煞,身帶兵器。

不過也有特例,一個看起來舉止斯文的男人也跟著吳猛一同出現,渾身散發貴族氣質,和身邊眾多形態粗鄙的海盜極不相融.顯得格格不入。

吳猛來到船上,首先大步走到空出的甲板中央,面對坐在主位的賀狄抱拳,「因為遇上要事必須處理,吳猛來遲瞭,請大首領不要見怪。」他的聲音低沉中帶著一種彷佛兵刃劃過硬物的尖銳感,讓人很不舒服。

子巖借機打量他,視線落到吳猛粗壯腰閑別著的雙斧處,認真觀察他的成名武器。吳猛同時也在上下打量他這個坐在賀狄身邊的男人。

從吳猛玩味的視線可以看出,他早就得到情報,知道子巖就是賀狄一直想找的那個男人。

「呵,二首領幹嘛忽然客氣起來?大傢自己兄弟,遲到不過是小事一樁,隻要沒有錯過神聖的海神祭祀就行。」賀狄忽然伸過手,看似隨意地搭上子巖肩膀,手掌輕撫子巖的肩頭,以微笑對上站在甲板中的吳猛,「對瞭,先介紹一下,這位是西雷鳴王派來負責雙亮沙航線的專使子巖,這條航線恰好經過一些二首領最熟悉的地方,以後他可能會常常和你打交道。」

子巖被他摸得澤身發軟,但正值要同心協力對付外敵的時候,絕不能表示厭惡或抗拒,打擊賀狄的氣勢,隻能勉強保持冷靜表情,仍由賀狄亂來。

吳猛顯然是有備而來,和子巖冷淡的打個招呼,立即道:「真巧,我也要向大首領介紹一位貴賓。」身子一側,讓出身後隨他過來的那位一看就知道不屬於海盜的男子,「這位是代表西雷王的專使,沙明瑟大人。

沙大人從西雷過來,一路上非常辛苦,剛剛才從單林見過大首領的長兄賀豐王子殿下,又趕來拜見大首領你。」

子巖心裡微微一動。容瞳這個篡位小賊倒是長進瞭,想必是得到大王和單林這邊結盟的消息,立即也派出瞭專使,企圖破壞聯盟井且得到更多利益,例如代替鳴王獲得雙亮沙航線的擁有權。

那叫沙朋瑟的男人大概二十五、六歲左右,身上穿著精致華麗,臉龐偏白,比常年受海風吹打的海盜明顯柔美多瞭,在吳猛介紹後,跨出一步,彬彬有禮地向賀狄拱手一拜,不卑不亢道:「沙明瑟代表西雷,向大首領問好。」

「哦?專使?有趣,子巖你看,和你同行的來瞭。」賀狄轉頭和子巖說瞭一句,脊背愜意地倚在後面堆棧的大靠枕上,回過頭來盯著沙明瑟,「你這專使,專的是什麼?]

「回大首領,我這次被大王委任為專使,派遺到單林來,就是要閑拓雙亮沙航線,促成西雷和單林的永遠和平。」

賀狄仰頭,爆發出一陣充滿狂意的大笑。

吳猛忍不住道:「大首領覺得這可笑嗎?西雷國是大陸上最強大的兩個國傢之一,比另一強國離國更靠近單林海域,而且這次沙專使,給出瞭非常優厚的條件,願意以雙倍黃金購買雙亮沙……」

「二首領什麼時候忽然研究起大陸的國傢形勢和經濟來瞭?」賀狄猛然停止大笑,截斷吳猛的話,嘖嘖道:「這些話,聽起來很耳熟,我差點以為是我那賀豐王兄也跟二首領一起來瞭呢。

他這句話等於半挑明懷疑吳猛和賀豐私下有協議吳猛也不臉紅,看看左右坐在案幾後,緊張註意事態發展的十幾個海盜副首領,索性哼瞭一聲,承認道:「沒錯,這些話都是我聽賀豐王子殿下說的,誰說得有道理,老子就聽誰的。西雷鳴算什麼東西,他現在連西雷的國境都不敢跨過,否則一定被現任西雷王抓住處死,大首領如果考慮要開雙亮沙航線,還不如實際點,選擇真正有權有勢的西雷王。再說,你的親哥哥,單林的王儲賀豐殿下也已經和沙專使碰面,彼此簽署瞭協議。大首領是我吳猛最尊敬的兄弟,但我們人人手下都有大群兒郎要喝酒吃飯,總不能把雙亮沙給一個連自保都沒有能力的傢夥!如果大首領不信,不妨問問大傢心裡怎麼想的,各位兄弟不要怕,當著海神的面,今晚大傢把話說清楚!」

看向左右兩排海盜副首領。氣氛凝重起來,甲板上頓時陷入空前的死寂。隻能聽見海風拂過船旗的獵獵招展聲賀狄緩緩移動視線,從這些沉默的海盜副首領臉上一一掃過。

「兄弟們有話,盡管說嘛。」他呵地一笑,玩味地看著出奇安靜的眾人,「二首領說,雙亮沙航線,我不該擅自決定,竟和一個沒有能力保護自己,連西雷都不能進入的西雷鳴聯盟,你們覺得他說得對嗎?」笑容下,覆蓋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險。

站在他身邊的空流和景平一派從容,表情平靜,手卻已經緩緩按到瞭劍柄上二一個不慎,內訌隨時發生。

吳猛話已出口,他是海盜中最無路可退的人,見眾人懾於賀狄淫威,都不敢貿然說話,不屑地往地上睡瞭一口,指著左邊第二席上的一個大漢叫道:「周大金,你前日和我是怎麼說的?怎麼現在見到大首領,你的牙就全部凍在一起瞭?膽子小到連話都不敢說,當他娘的什麼海盜?你這小婊子養的!」

「五首領有話要說?』

賀狄可怕的視線轉到那被吳猛點名的副首領臉上,笑著道:「大傢自己兄弟,有話就說吧,不要藏在心裡。」周大金被吳猛當眾罵娘,臉欲得一陣通紅,血性上沖,沉默瞭一會,彷佛豁出去似的,猛然跳起來,沖著吳猛怒目,「說就說!你吳猛才是小婊子養的!」轉過頭,對賀狄道:「大首領,我確實不服氣二雙亮沙是所有弟兄們的命根,哪個蠢蛋愛拿黃金過來買,我們就搶瞭他的黃金再燒他的船,多快活!現在大首領忽然和不知從哪裡出來的傢夥結盟,還警告我們以後見到他們不許搶掠,這算怎麼回事?我們就算不結盟,也有黃澄澄的金子可搶,為什麼要結盟?再說,就算要結盟,也要找個價錢好的,人傢西雷願意出雙倍黃金,比什麼鳴王出價更高。要賣雙亮沙,咱們就賣價錢最高的!是不是?」最後那句,是沖著兩旁的兄弟們喊的。

吼聲在海面上散去。全場還是死寂一片二沒有任何人回應。

但連子巖也看出,在座的各位副首領中,有一部分人的表情說明他們和周大金有同樣想法。

在海盜眼裡,正義是無足輕重的東西,金子才是最重要的。打動他們的不是什麼西雷王的權力,而是「雙倍黃金」這叫人心動的四個字。

吳猛這個二首領借著賀狄短暫離開的機會,顯然聯合瞭單林名正言順的王位繼承人和部分副首領,打算利用人性的貪婪,把賀狄牢牢掌控一切的局面打破.如果賀狄不能完美應付這次危機,他的顏面將大失,甚至導致不久的將來失去原有的地位。而賀狄之所以落到這個局面,不可否認,子巖有很大的責任。

子巖心中暗嘆,悄悄觀察賀狄,目光中第一次摻雜瞭些許內疚和感激賀狄到此刻,竟還能保持一臉無所謂的微笑,漫不經心地伸個懶腰,換瞭個更舒服的姿勢重新靠回軟枕,才懶洋洋地開口,「我覺得,二首領和五首領的話都有道理。現在想要雙亮沙航線的有兩個,一個是西雷鳴王,一個是正在王位上的西雷王,而且,西雷王給的價錢又是雙倍。如果貿然拒絕西雷王,選擇西雷鳴王,我這個大首領未免有些太草率瞭,畢竟是金子嘛。」

他居然心胸如此寬廣,在顏面受損的情況下還立即表態重新考慮自己的選擇,大出眾人意枓。眾人面面相覦時,賀狄坐直上身,振起精神,先對吳猛打個友好的手勢,「來來,站著說話太累,二首領先入座,我們邊欣實歌舞邊詳談。」

接著,目光轉到沙明瑟處,對他展開一個更親切的笑容,「子巖是專使,沙大人也是專使,既然兩人身分相同,我這個主人也要同樣招待才行,否則顯得我不夠公平。沙大人,請過來和我同席,欣實一下你們西雷沒有的海上夜宴,我敢保證,全單林最美艷的舞姬不在單林王宮,而是在我賀狄的船上。子巖坐在我左邊,你就請坐在我右邊吧。」

沙明瑟大喜。他並不清楚子巖和賀狄的關系,不過他也不是笨蛋,隻要看看子巖可以和賀狄同一個案幾吃飯,就能猜到賀狄和這位西雷鳴專使的關系好到什麼程度。

幸虧在吳猛的幫助,和單林大王子無形的支持下,借助種種形勢,使這狂妄的海盜大首領賀狄無法一意孤行。邀請自己上前同坐,並且隱隱和子巖相持,正說明賀狄考慮到手下們的想法,不得不盡量表現出公正無私,不為一己私欲而罔顧眾人利益的立場。

「多謝大首領。」獲得第一個勝利的吳猛得意洋洋走向自己專屬座席時,沙明瑟以極佳的姿態風度向賀狄答謝,春風滿面的走到賀狄右邊,在厚毯上端坐二這人必定出身貴族,舉手投足都經過良好培不但在普通海盜中格外突顯優雅,和賀狄這樣放蕩不羈的異常王族,還有子巖這樣刻苦耐勞,一絲不茍的劍手比起來,也顯出不同。

賀狄命空流為他取來酒杯,倒上烈酒,側過身,向他舉杯,「沙專使,我敬你一杯。」

沙明瑟欣然和他碰杯,笑道:「我也敬大首領,祝大首領身體安康,永享……」說到一半,聲音驀然中斷,滿臉笑意凝結成不敢置信的驚訝,張大瞭嘴,低頭看向自己胸前,一把短匕首,已有大半送入胸膛。鮮血迅速逸出,牽專眼染濕瞭胸前大半衣裳。

賀狄一手持杯,一手握著匕柄,仰頭暍空酒杯,手往前沉著一送,匕首鋒刃完全沒入肉中,直插心臟,沙明瑟渾身一顫,往後栽倒,瞪著看向美麗夜空的眼睛,連一聲都沒能吭出就一命嗚呼瞭。

胸膛上選插著血淋淋的利器。賀狄出手極快極穩,而且出手前一點預兆也沒有,從舉杯到殺人,不過一眨眼的工夫。

不但眾海盜震驚,連他身邊的子巖也意料不及。

賀狄殺瞭沙明瑟,臉上如常,對旁邊的屍體眼角連掃都不掃,重新給自己斟瞭滿杯,笑著再度舉杯,「第二杯酒,敬我賀狄的好兄弟們,來,大傢喝一杯.這陣子到同國吃暍玩樂,這裡的事辛苦各位兄弟照料,我這個大首領自然帶回來瞭不少謝禮,等下讓大傢高興高興。」

眾海盜還未明白過來,個個呆若木雞,抬頭傻看著談笑風生的賀狄,沒有任何人去碰面前的酒杯、終於,吳猛第一個清醒,大喝一聲,從座席上跳起來,臉容猙獰,「大首領,你這是什麼意思?]

賀狄啞然失笑,「我做什麼瞭,讓二首領如此生氣?]

「……你殺瞭西雷王的專使!」

「哦,原來是這個。」賀狄不以為然地拖長聲調,「二首領,你這就不對瞭,我們當海盜的,誰每天不殺十個八個人?今天我隻殺瞭一個,你怎麼就急成這樣瞭?難道我離開後,二首領心腸就變軟瞭?」

「他是賀豐殿下認可的西雷專使!」

「那更好笑瞭。」賀狄打個哈哈,「既然是專使,怎麼這麼沒用,連一聲都沒吭就被宰掉瞭?剛才二首領說過什麼來著?對瞭,和一個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的人聯盟,真是不智之舉。嗯,我看這姓沙的就沒什麼保護自己的能力。二首領挑上他頂替西雷鳴王的盟友地位,眼光和我那賀豐王兄一樣差啊。」

吳猛大怒。他是典型的海盜,性格暴躁狠惡,也懶得和賀狄兜圈子,不客氣地隔空指著賀狄,高聲問:「大首領,你是不是為瞭這個男人,打算連兄弟們今後的日子都不顧瞭?」這是一個正中要害的問題。

此問一出,由於沙明瑟之死而開始隱隱騷動不安的眾人猛地沉默下來。他們都明白,吳猛是要正式和賀狄撕破臉瞭。人人屏氣。

賀狄終於沉下臉,陰森森地問:「二首領剛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大首領心裡明白!」吳猛不屑地瞥靜默坐在賀狄身旁的子巖一眼,放大嗓門,言辭下流地譏諷道:「大首領喜歡玩男人,這是大首領個人的喜好,我們並不在乎。但大首領如果因為被男人伺候得爽瞭,就把我們的利益拿來當成床上的賞賜,我們就不能不管瞭。坦白說,這貨色並不怎麼標致,想必是床上功夫不錯,才討得大首領歡心,充其量就是個男婊子,大首領高興,賞他一箱黃金就夠瞭,保證他翹起屁股讓大首領快活到天上去。何必硬要把雙亮沙航線這種大事扯進來?說不定過兩天大首領玩膩瞭,轉眼就把他丟到海裡去呢?難道下次大首領看中博間送來的美女,又去和博間王當盟友?」

子巖自律甚嚴,一向潔身自好,這輩子也沒被人如此當眾羞辱,氣得渾身一陣顫抖,手在案幾下捏成拳頭,恨不得一劍刺死這出口傷人的惡盜。

「看來我選擇西雷鳴王當我們的盟友,二首領很不服氣?」賀狄問。

吳猛尖酸地道:「他是大首領的盟友,可不是我吳猛的盟友。我倒不信這叫子巖的男人,能憑他那點討好人的床上功夫,就把我們單林海盜所有漢子都弄軟瞭!恐怕他搖斷自己的腰桿都做不到!哈!」

他說得太露骨,下面的副首領們和旁觀的普通屬下早對賀狄子巖的關系猜測不已,這時候看向子巖的目光更為曖昧色情,甚至有點好奇,不知道他到底在床上怎麼籠絡賀狄,讓一向無情的大首領忽然車專瞭性。

子巖被無數道針刺般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臉上,忍瞭又忍,聽著吳猛肆無忌憚的笑聲,終於長身而起,凜然道:「二首領誇獎瞭,我不懂什麼床上功夫,床下功夫倒還自信過得去。今天就向二首領請教請教高明。」

他如今是萬眾矚目的焦點,一起身,眾人頓時等著看他的反應。沒想到他竟直接向單林海盜的二號人物挑戰。海盜們愕然之後.爆發出轟然大笑。在他們心目中,這一出現就被大首領摸來摸去,抱上抱下的男人,和承歡的女人沒什麼兩樣,恐怕一招就被吳猛劈成兩塊。

吳猛當然不放過這個機會,喝道:「大首領,你剛才不是說姓沙的不能保護自己,我眼光不行嗎?我倒要看看你的眼光又如何?不過大首領要是心疼自己的男人,不妨現在就把他拖到房由去,以後要他一心待在床上,別再想著當什麼專使。要是大首領堅持他代表瞭那個什麼鳴王,就讓他下來和我過過招,為瞭給大首領面子,兄弟盡量留他一個全屍。他如此托大,隻因為他並沒有參與賀狄和子巖初次碰面的那一次愉襲。

曾經目睹過當初那場船上惡鬥的人,都是跟隨賀狄的親信,隻有他們才心知肚明,子巖其實是有實力和賀狄一拚的高手。當然,作為賀狄派系的人馬,沒有任何人會好心提醒一下可憐的吳猛,他犯瞭一個多大的錯誤。

「來吧!」吳猛拔出沾過無數人鮮血的斧頭,擺開威猛架勢。

眾人則等著看賀狄的決定,子巖也盯著賀狄,視線帶著警告,如果賀狄在此刻敢阻撓他和吳猛一戰,就算這是為瞭他的安全著想,他也絕對要一腳把賀狄踹下毯子。

在這決定性的一刻,賀狄卻表現出瞭和西雷王完全不同的保護愛人的態度,對於子巖面臨的挑戰,賀狄幾乎是毫不遲疑的點頭支持。

「好!」賀狄當即從自己腰上取下佩劍,輕松笑道:「子巖,拿我的佩劍去,床下功夫對付吳猛,床上功夫記得留著對付我。」

子巖現在既無空暇,也無心思計較賀狄可惡的調笑,倒是對他的支持和借劍行為感到心窩一熱,伸手去接賀狄遞來的寶劍,驟然被賀狄反手一抓,扯得他不由自主地伏下腰身,臉貼近賀狄二唇一熱,竟被賀狄厚顏無恥的當眾吻瞭一下。

下面眾盜頓時嘩然,吳猛更增輕視之心。賀狄一吻之後,以隻有彼此間能夠聽見的聲音迅速說道:「他出招前喜歡先往右邊跨出一小步,抓住機會給他腿上來一劍,大局可定。小心瞭,寶貝。」向子巖綻放一個充滿信心的俊美笑容,放開瞭手。

在眾人屏息註視下,子巖昂然步下平憂,站定甲板中央,面對拔出利斧,麗陣以待的吳猛。兩人隔開五、六步,在空闊的甲板空地彷佛各占一角,四目相投,彼此打量,彷佛要在動手前找到可以一招置對手於死地的破綻。

四周寂靜一片,落針可聞在賀狄連招呼也不打的把沙明瑟幹掉後,每個人都明白,這次決戰吳猛必定不會手下留情。

他勢必要將這個大首領看重的專使子巖當眾殺死,才能挽回因為沙明瑟之死而遭損的顏面。

四道目光在半空中相觸,電光火石間閃起激烈的仇恨火花,吳猛不再等待,發出一陣足以令膽怯者腳軟的巨吼,利斧高舉過頭,虎豹般簌然砍向子巖頭頂,吳猛不愧是單林海盜的二號人物,這一招看似全力進攻,其實留有餘力,隻要子巖拔劍往上抵擋,他的利斧會立即轉變方向,就勢劃開對手的喉嚨。

子巖看著吳猛斧頭砍來,不動如山,目光沉著地盯著靠近的對手,當斧頭的破風聲傳進耳道時,從容跨前一步,恰好避過吳猛的攻擊

「好!」

叫好聲傳來。賀狄彷佛看娛樂節目一樣輕松,拍案大笑。

子巖不退反進,完全出乎吳猛意料,力道偏往右邊,差點直撞上子巖。但他也是實戰中鍛煉出來的高手,後臂感覺一挫,頓時沉下手腕,大暍一聲「起!」,竟然把粗壯的腰桿猛然扭轉,借著腰力,又氣勢凌厲的一斧劈往子巖後肩。

變招既快又狠,盡顯吳猛的責力。

「好!」甲板爆發出叫好聲。吳猛帶來的一幹手下為自己頭子助威。

子巖見他攻來,不疾不徐,移動腳步,吳猛連劈三斧,子巖連跨三步,幾乎是原地轉瞭一個半圓,每步都恰好避開吳猛的斧,險象環生,偏偏又給人從容沉穩的感覺。

吳猛屢攻不中,青筋暴跳,掄起雙臂,又一輪狂攻,斧刃寒光舞成一團,頓時整個甲板上都是霍霍森芒,彷佛把子巖籠罩其中。

這是他的全力攻擊,連子巖也不敢小看。

勁風襲面,子巖舉起帶鞘寶劍,擋上橫空劈來的利斧。

鏘鏘鏘鏘!

連續四聲兵刃交激聲,響徹全船。斧刀從上至下,狠劈在劍鞘上,激起火花。

子巖吃虧在臂力不及吳猛,又是從下方抵擋,四下過後,手臂一陣酸痳,往後疾退,感覺腳後跟碰上某張案幾,才重新站穩。

緩緩控制著急速的心跳,目光如炬,盯著吳到現在為止,賀狄借他的劍,仍在鞘中。

吳猛也是懂得觀察敵人的高手,否則哪有資格在單林海盜中當上二首領,剛才交手,頓時明白子巖雖然身形靈活,反應敏捷,力氣卻不如自己,哪裡肯讓子巖有喘息的機會,此刻狂吼一聲「看斧!」大步跨來,到瞭退無可退的子巖面前,手裡利斧猛然方向一變,橫在胸前,右邊自然而然地側邁一步,以狂風驟雨般的氣勢,沿著弧線軌跡劈向子巖項頸……

子巖得到賀狄提醒,早在註意他的步法,一見他腳面抬起,猛喝一聲:「來得好!」狂運腰力,彈跳起來。

鏘!

寶劍終於出鞘。

在眾人不敢置信的視線下,子巖躍上半空,以令人難以想象角度反扭腰身,長劍凌空劈下.吳猛心中大駭,立即抽身回避。

但他本要逼子巖再拚臂力,這一斧有去無回,而且右腳正跨出半步,如何抽得回來?

恐懼絕望的震驚中,長劍已到眼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劈中右肩。

血花四濺。

「啊!」

吳猛裝出驚天動地的慘叫,往後跳起狂退十幾步,後腳猛撞在身後的案幾上,竟止不住步子,栽在上面。案幾頓時翻覆。

乒乒乓乓的杯碗破碎聲不絕於耳,美酒佳肴和從吳猛肩上噴湧而出的鮮血濺得到處都是。

「啊啊……我的手!我的手!」吳猛瘋瞭似的慘叫。

他的右肩上已被削平,猙獰可怕得令人不敢直視。

一根粗壯的右臂無聲無息跌在已經翻身落地的子巖腳邊,五指仍緊緊握著威震單林海域的成名兵器利斧。

偌大主船甲板上一陣詭異的繃緊瞭弦般的沉默二吳猛淒厲瘋狂的哀嚎和在地板上翻滾的血淋淋身影,震懾瞭每個人。

兇狠可怕的海鯊,竟被這個叫子巖的男人一招砍斷瞭手臂!這個被大首領親來摸去,肆意輕薄的男人,竟然是如此可怕的劍手!

看向子巖的眾多視線,從曖昧變成敬畏。

「精彩!」賀狄一直都是那副可恨的看熱鬧一樣的樣子,這個眾人驚疑不安的時候,居然哈哈笑起來,還在空中誇張地擊瞭下掌,活脫脫像個在市集裡看猴戲的無賴漢,嬉笑道:「大傢不要光顧著看二首領的表演啊!來來來,全部落座,吃菜喝酒!子巖乖實貝,回來我這裡坐。」

他丟給子巖一個調戲的眼神,拍拍自己的大腿。

子巖沒好氣地橫他一眼,提著入鞘的實劍,緩步回到賀狄身邊。將劍選給賀狄時,低聲問:「你這是什麼劍,如此鋒利?我也想不到會一下就把他的手臂砍斷。」

賀狄同樣低聲地道:「我這劍可是好東西,不但要有雙亮沙做原料,還要有我獨傢的鍛鑄方法,你和我在床上好好過招,我就把秘密都告訴你。」

他朝子巖別有用心地笑笑,視線轉到下面的甲板上,忽然揚起聲調,好奇地問:「你們要把二首領帶到哪去?」

甲板中,吳猛帶來的幾個手下正扶起血泊中,神志不清的吳猛。

聽見賀狄發問,頓時身子一遷。有一個人身形最高大,看起來應該是吳猛比較親信的手下,轉過身來,低聲道:「大首領,二首領受傷瞭……我們想……把他帶回海鯊號……」

「受傷瞭?」賀狄露出驚訝的樣子,嘖嘖搖頭,「這可不妙,傷口最怕潰爛,首要的就是把傷口清洗幹凈。二首領既然是在我的船上受傷,我當然要負責到底。空流,景平,你們把二首領請到海裡去,讓他好好洗洗。」

空流、景平高聲答應,立即走過去。

眾人大驚。這一片海域常有鯊魚出沒,吳猛本人就有把活人扔進海裡讓鯊魚吞吃的殘忍惡癖,所以才應得「海鯊」這個綽號。

現在吳猛渾身鮮血,丟進海裡,豈不是要把他喂鯊魚。

那扶住吳猛的大漢渾身一顫,忍不住抬頭道:「大首領……大首領……」接觸到賀狄居高臨下射來的陰鷥目光,脊梁一陣發寒。

賀狄笑問:「怎麼瞭?大傢都是兄弟,有話就直說吧,呵。」笑聲入耳,那大漢腳底寒氣直冒,終於閉嘴,低著頭再也不敢吭聲。

空流、景平走上前去,從他手裡接過似乎有所察覺,拚命反抗的吳猛,拖到船舷邊,毫不手軟的丟進海裡。

大概知道自己會遭遇什麼,落入海中的吳猛,在入水前發出一聲極慘的叫聲。

子巖沒想到賀狄如此辣手,也是一陣驚愕,忍不住開口:「賀狄……」

「嗯?」賀狄好像自己隻是幹瞭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回頭看著子巖,恍然道:「你沒見過鯊魚皎人?來,我帶你開閑眼界。」

站起來,居然拉著子巖往船邊走。

眾人也不禁跟著過來,船舷邊上立即圍滿瞭人,賀狄興致更高,命人取來許多火把點燃,遍插船舷,方便他們觀看海面即將開塌的好戲。

吳猛被丟在海裡,肩膀受傷,遊不遠,正在水中掙紮。

雖然三番兩次靠近大船,仰頭哭喊求救,當然沒有人敢去救他。

「鯊魚!」人群一陣騷動。

子巖朝著指出的手方向看去,暗黑色的海面上,果然隱隱約約出現一道水波,魚鰭漸漸清晰,正朝水裡掙紮的吳猛遊來。

真的是鯊魚!看來牠聞到瞭從吳猛傷口散發的血腥味.子巖心臟猛懸起來,雖然吳猛是他的敵人,這樣處死也過於殘忍,目光不由轉向賀狄。

賀狄似乎猜到他在想什麼,淺笑之下一派無情,淡淡道:「他常把別人丟下海喂鯊魚,應該自己當一次鯊魚的食物,才算公道。我賀狄從來就是個沒人性的壞蛋,這一點專使大人你不是早就明白瞭?」

鯊魚來得極快,賀狄說話之間,周圍眾人齊聲發出驚呼。其實以海盜的兇殘,拿活人喂鯊魚不算少見,隻是這次當糧食的是自己的二首領,自然比平日震撼十倍。

子巖聽見驚呼,回頭去看海面,隻來得及捕捉吳猛在海面淹沒的一瞬。

碩大的魚鰭從眼角餘光掠過。下一刻,一股在夜空下變得濃黑的血從海面下湧上來,轉瞬被海水沖淡,消逝不見。子巖心裡黯然,明白吳猛已經在水下成瞭鯊魚的食物。這人一輩子作惡多端,好殺成性,有這個下場,也算天理循環。

賀狄在旁邊看得津津有味,貼在他耳邊問:「這條鯊魚好大,想不想看更精彩的獵鯊?」

子巖不明白他說什麼,抬起頭來剛想問,不提防瞥見賀狄黑眸中狠絕精光一閃。隻是瞬間微愣,賀狄說時遲那時快,拔出腰上匕首,放嘴裡一咬,竟躍上船舷,箭一樣從半空中直直躍入海面。

「賀狄!」子巖大震,猛然沖向前一步,被空流從後面一把拉住。

空流低聲道:「別擔心。」

周圍眾人驚愕之後,爆發出如雷歡呼。

「大首領獵鯊啦!」

「獵鯊!獵鯊!」習慣殺戮的海盜們,隻佩服有實力、有本事不怕死的人。誰有足夠的膽魄,誰就能征服他們。

當賀狄以極完美的動作,凌空跳入水中時,因為吳猛的慘死而籠罩在海盜們心頭的烏雲,像遣遇艷陽一樣被驅逐開。

所有人都振奮起來。強則為王,他們需要的,是誰也比不上的強悍首領!

賀狄像箭一樣沒入水中,立即驚動瞭剛才吞吃瞭吳猛的巨鯊。代表死神的巨大魚鰭再度浮現,在水面上上休目驚心地一閃,朝著賀狄下水的地方追去,瞬間消失在水下。

海面忽然平靜得令人恐懼、每一道視線,都緊緊盯著賀狄消失的入水點。

子巖身體比石頭還僵硬,撐在木欄上的手掌沁出冷汗、心臟坪坪亂跳,彷佛隨時會跳出嗓子眼。

這一刻的安靜比一百年還要難熬,他簡直不知道世問竟有如此漫長的折磨人的平靜。

剛才吳猛消失後,水下猛然冒出的血流一幕幕在腦中浮現,恐怖的感覺讓他牙關越咬越緊,彷佛下一刻這一幕就會在他眼底重新上演。

該死的賀狄!海風從耳邊拂過,像惡意的手撥動繃緊到隨時會斷裂的弦,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臟凌亂跳動,血液凝固瞭無法流動似的。賀狄正在水下被鯊魚吞屹的念頭電光火石閃

過腦際.子巖連呼吸都感到困難,忽然,海面上冒起一陣水泡、子巖神經一陣緊張,仔細看過去,一股暗黑的濁流冒上水面。

血!賀狄!子巖渾身巨震,正要跳下船的瞬間,歡呼再度震碎寧靜的天空。

「大首領!大首領!大首領!」

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子巖睜大眼睛搜尋海面,不敢置信地盯住瞭從水下冒出的熟悉身影。

那個在夜色下,踏著水的男人,正是賀狄!他的匕首已經不知到哪裡去瞭,此刻正在水裡仰頭往船上看。

與子巖的視線在半空中相觸時,賀狄綻放得意的笑容,在水中舉手揮動致意。船上再度爆發歡呼.空流命人放下繩索、一身濕灑灑的賀狄上到甲板,受到所有人由衷的敬佩贊嘆。

他顯然經過一場惡鬥,身上的衣裳不知道是在和鯊魚的搏鬥中弄破瞭,還是自己為瞭方便行動撕破瞭,露出結實的上身,一點也不在乎地被屬下簇擁著走到子巖面前。

對於子巖蒼白的臉色,他頗為滿意。「精彩嗎?」

子巖恨得他牙癢癢,咬著牙關,狠狠瞪他。當然,他絕對不會滿足賀狄的虛榮心,像海

盜那樣為他歡呼。

「你這個……混蛋!」

這次巨鯊屍體已經浮上水面,景平命人把牠打撈上來。這鯊魚差不多比一個成年男子還長,嘴寬牙利,看起來十分恐怖。匕首在牠的白肚子上劃開瞭一個長長的口子,腸子淌瞭滿地二等景平把鯊魚屍體放在甲板上,請賀狄發落時,身上還掛著水珠的賀狄,以不容任何人違逆的霸主氣勢,指著地上的鯊魚,笑著,一字一頓地清清楚楚道:「這是我今晚獻給海神的祭品,就以這尾用我性命相搏而來的鯊魚,向海神稟告,我身邊這位非凡的劍手──子巖,將會是我賀狄一生中,最珍愛的人!」

子巖碎不及防,震驚至無法作出任何反應。

賀狄說完這句話,卻並未看他,視線轉寒,掃過在場的手下,冷冷道:「今晚要向海神稟告的,還有和鳴王結盟的雙亮沙航線一事,和子巖代替吳猛成為二首領一事,我這人向來公道,如果有人對此不滿,現在就提出來,否則,過瞭今晚祭杷再在我背後搞鬼,將被視為對海神不敬,處以極刑。」頓一頓,沉聲問:「有人不滿嗎?」眸中儷光閃爍。

眾海盜被他這樣又嚇又震,早受他氣勢壓迫,還有誰敢說個不字。尤其子巖露那一手,一招把吳猛手臂砍斷,以海盜們隻尊重強者的習慣而言,讓子巖替代吳猛也說得過去。

甲板上一陣沉默後,幾個副首領首先表態,「一切按大首領的意思辦。」其它人紛紛也道:「大首領說怎樣,就怎樣!

賀狄一陣狂笑,「好,都是我賀狄的好兄弟,來啊!繼續晚宴!叫女人們都上來,跳幾曲艷舞!」強拉著子巖,回到主位上坐下。眾人坐下,樂聲再度暸亮響起,穿花蝴蝶般的美女們披著比白日裡更暴露的輕紗飛上甲板,載歌載舞,佳肴流水般送到各席,氣氛重新熱烈。

賀狄意氣風發,不用小杯,命空流送來整壺整壺的烈酒,塞給子巖一壺,自己提瞭一壺,笑道:「航線的事情已經辦妥,今天總算做瞭一件讓你高興的事,陪我喝這一壺也很應該吧?」

子巖目睹這驚心動魄的一夜,尤其剛才賀狄獵鯊,猶自驚魂未定,還要親耳聽賀狄當眾宣告什麼「最珍愛的人」這種話,心中五味雜陳,一時也分不出東西南北,隻覺得心裡亂糟糟的,好像被酥酥麻麻撓著一樣。

拿著手裡沉甸旬的酒壺,低頭看瞭一眼,猛然仰起頭,沉默地灌瞭一大口入喉。聽見身邊賀狄的笑聲,「好!」「好!」

專使大人真耳邊一熱,賀狄靠過來,熱氣嘖在臉上,低聲道:「你用劍的時候真漂亮。」子巖一口烈酒入喉,後勁上來,後腦熱熱暈暈,聽瞭賀狄的話,表情還是冷冷淡淡,偏頭瞥賀狄一眼,目中有點復雜,沉默片刻,又是仰頭一口烈酒。

不一會,一壺烈酒都倒瞭進去。子巖不勝酒力,拋瞭空酒壺,往側邊緩緩靠過去,賀狄趕緊扶住他,讓他靠在自己懷裡。

「子巖,你醉瞭。」子巖惺忪醉眼,上斜著啾他一眼,道:「我困瞭,先睡一會兒。你敢趁機亂來,我一劍殺瞭你。」眼睛閉上,歪在賀狄懷裡。

賀狄大樂,把子巖抱在懷裡,站起來向眾人道:「你們好好欣賞歌舞,我和二首領上房看看星星月亮,聊聊正經事。」朝空流打個得意的眼色,抱著經過一場大戰後體力消耗,又不慎喝醉瞭的子巖,迫不及待的上樓瞭。

《鳳於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