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尾琴

雪花紛紛飄落,宛若瓊花碎玉一般。林子閣緩步踱出書齋,準備賞雪吟詩。突然,一個女孩子慌慌張張跑了過來,一頭撞在他身上。女孩嚇壞了,急忙跪了下去:「公子,快救救我。」說話間,幾個僕人手持棍棒叫喊著追了過來。林子閣問他們這是怎麼回事。為首的僕人回話說:「她叫青依,是新近買來服侍七姨太的。因為打碎了太太的東西,故太太吩咐……」七姨太向來對下人苛刻,因此沒等那人說完,林子閣便不耐煩地說:「我跟你們太太解釋好了。」

林子閣是老爺鍾愛的獨子,因此當他對老爺說想收青依做丫頭的時候,老爺爽快地答應了,笑著說:「一個丫頭算得了什麼,將來林家的萬貫家財還不都是你的。」此時,七姨太卻用怨毒的目光掃了一眼這個年輕人。

這天,林子閣在書房內撫琴,青依捧茶過來,站在一邊聆聽。一曲完畢,林子閣看她聽得入迷的樣子,忍不住問她會不會彈琴。青依笑了笑,欣然坐下,雙手靈巧地彈指挑撥,琴弦間便有美妙的聲音傳出來。

原來,青依也曾是大家閨秀,精通琴棋書畫,尤其彈得一手好琴。只因家父獲罪被抄家,可憐一位千金小姐官賣為奴,在七姨太手下受盡煎熬。幸虧林子閣將她救下,這才苦盡笆來。

從此,林子閣有了紅顏知已。兩人每日裡吟詩作畫,談論琴棋,恩愛和諧。

歲月如梭,冬去春來,林子閣開始接手一些家族上的生意,他變得忙碌起來,每天和青依見面的時間少得可憐。

這天傍晚,林子閣稍有餘暇,來到青依的房前。一陣悠揚的琴聲從屋內傳出來,曲調之間充滿寂寞悲涼之感。林子閣心裡一酸,急忙走了進去。青依猛地看到他,吃了一驚,舉手之間,居然把琴弦弄斷了一根。林子閣見她心疼的樣子,笑著說:「改天再送你一張好琴,讓它代我陪在你的身邊。」

不久,林老爺去世,家中事務盡數落在了林子閣身上,忙得不可開交。這天,他去外地辦事,返回時天色已晚,走在荒野之間,居然迷路了。

僕人指著遠處的幾點燈光說:「看,那邊有人家,我們不如趕過去投宿。」走近後,便見一所高大宅院,主人家熱情地招呼他們入住。

來到院中,清越的琴聲吸引了林子閣的注意力,他駐足靜聽,一曲終了,忍不住對撫琴者的技藝評點了幾句。話音剛落,有個小丫頭過來請他去見主人——絳珠小姐。

隔著一層紗簾,絳珠美妙的身影若隱若現,她向林子閣詢問關於琴藝的問題。林子閣侃侃而談,聽得絳珠連連點頭,心中暗歎:這位林公子真乃知音也。

林子閣時刻記著要送青依一張好琴,懇求道:「小姐所用的古琴音質甚好,不知能否割愛賣給我,我願以重金相贈。」

絳珠笑道:「小女子和公子一見如故,非常投緣,此琴分文不取,贈給公子。」林子閣喜出望外,急忙拜謝。誰料絳珠接著說道,「不過還有一個條件——公子須娶我為妻。」

林子閣愣住了,只好把自己與青依相愛的事說出來,婉拒婚事。絳珠從紗簾後面走出,柔聲道:「你仔細看看,難道我長得不美嗎?」

燈光之下,絳珠明眸皓齒,美艷不可方物。林子閣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雖然小姐比青依貌美,才學也更勝她一籌,但是我仍然只愛她一人。」絳珠覺得顏面掃地,失望地走開了。

回到家中,林子閣決定與青依盡快成婚。良辰吉日,一頂花轎將新娘子抬進了林家。熱熱鬧鬧的氣氛中,林子閣與新娘拜了天地,進入洞房。然而就在他關上門的一刻,卻吃驚地瞪大了眼睛——眼前居然出現了兩位一模一樣的新娘。究竟這是怎麼回事呢?

真正的新娘只有一個,林子閣決定用彈琴的方法區分出來。青依的琴聲他最熟悉,一聽便知真假。兩道珠簾,隔開一對新娘,她們各持一琴,開始比試。林子閣坐在中間,細細聆聽。左側的新娘彈了一首《春江花月夜》,右側的新娘便彈了一首《梅花三弄》,兩曲終了,依舊不辯真假。

林子閣突然想起,以前自己出門在外的時候,青依常常牽掛在心,曾自譜了一首《相思曲》彈唱。想到這,他命二人彈這首曲子。左側的新娘雙手落在琴上,一首《相思曲》從琴弦上流出,聽得林子閣潸然淚下。接著,右側的新娘纖指一伸,同樣的曲調傳到林子閣耳中。林子閣不待她彈完,便站起身來拉住左側新娘的手說:「這位才是真正的青依,只有她才能彈出真正的相思韻律。」

銀鈴般的笑聲響起,另一位新娘變回本來面目,原來是絳珠。她為一對新人送上貴重禮物,稱讚道:「你們果真是情深意重!」

青依拉著絳珠的手,無限歡喜地說道:「姐姐彈得真好,以後要經常過來和我切磋琴藝啊。」絳珠笑著答應了,然後化作一陣煙霧離去。林子沒想到,絳珠原來是位神仙姐姐啊。

自此之後,林子閣不在家的日子裡,絳珠常來作伴。這天,兩姐妺一時高興,喝了很多酒。趁著酒意,絳珠彈奏自己新譜的曲子給青依聽。青依聽得入迷,愜意地閉上了眼睛,待無意中睜開的時候,大吃一驚。原來絳珠飲酒過多,現了原形,她變成了一隻紅狐狸,此刻正用兩隻利爪,撥弄著自己的大尾巴。而那琴聲便自狐尾之上所發出,青依嚇得暈了過去。

七姨太聽說這件事之後,假惺惺地跑來說可以請道人捉狐。青依覺得絳珠並無惡意,便沒有同意。七姨太太悻悻地走了,卻悄悄地將一張符咒貼在門邊。

這晚,月光朦朧,絳珠來找青依敘舊,剛走到門邊,突然「嗖」地一聲,被一道金光擊中,倒在地上,現出原形。七姨太手下的人趕緊跑過去抓住她,關在籠子裡,然後請功去了。青依聽說此事,急急地趕了過去……

林子閣正在外面談生意,聞聽家裡出了事,便日夜兼程趕了回來。然而他還是晚了一步。家裡已經佈置好了靈堂,七姨太哭哭啼啼地告訴他,青依被那個狐狸精害死了。

林子閣怒火中燒,他準備了一把寶劍。如果絳珠再度出現,他絕不輕饒。這天,七姨太慌慌張張地派人過來叫他,說那只紅狐正在她屋裡鬧騰呢。林子閣抄起寶劍就跑了過去,他剛一進屋,便被埋伏的人按倒在地上,抓了起來,然後稀里糊塗地被扭送到了官府。

七姨太在大堂上哭哭啼啼地對縣官說,林子閣垂涎她年輕貌美,曾三番五次調戲於她。她堅決不從,誰料林子閣居然持劍相逼。縣官早就收了七姨太的銀子,林子閣被問成重罪,關入大牢。林家偌大的家產,盡數落入了七姨太手中。

這天,月華如水,知府張大人命手下在花園內擺宴侍候,還讓心愛的小妾彈曲助興。誰料小妾卻彈了一首張大人從來沒有聽過的曲子,琴聲幽怨,催人淚下。張大人也聽得傷悲萬分,但是卻不忍心讓她停下來。一曲終了,張大人問她有什麼心事。小妾上前深施一禮,然後稟報說自己的表哥林子閣此刻受了冤屈,正關在大牢內受苦。張大人聞聽此事,非常生氣。第二天親自調來卷宗察看,發現了很多疑點。他決定重新審理此案。

原來,青依不忍心陷害紅狐,親手打開籠子放走了她。這樣一來,激怒了七姨太。七姨太平日裡與管家早有私情,於是管家便命人的將青依害死,並嫁禍於紅狐。可憐林子閣一時不察,落入圈套當中。

張大人將此案審了個明明白白,七姨太與管家終於落入法網。林子閣回到家中之後,聞聽是張大人的愛妾救了自己,心裡甚為納悶,怎麼以前從來就沒有聽說過有這樣一位表妺呢?他帶著禮物去拜謝,當雙方見面的時候,林子閣愣住了,這位女子分明就是絳珠啊。

回到家中,林子閣做了一個奇怪的夢。絳珠來找他,並從口中吐出一枚紅色的藥丸——這是她修煉千年的靈丹,說只要把此藥給青依服下,定能起死回生。說完,絳珠化作一條紅狐跑遠了。

林子閣醒來之後,果然找到了那粒紅丹。他讓人掘開墳墓,棺中的青依面目如生,他將那粒紅丹放入愛妻口中,一個時辰之後,青依醒了過來。夫妻二人對天而拜,感謝紅狐的救命之恩。

雖然林子閣最終並沒有得到狐尾琴,贈給愛妻,但是紅狐對他們夫妻倆的情意,卻勝過了世間的一切珍寶。

《民間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