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馬海偉勃然大怒要上前打趙大,被晉武一把推開,楚天瑛也拉住他低聲說:「老馬,咱們今天不是來打架的。」
馬海偉嚥了口唾沬,指著趙大說:「別急,出水才看兩腿泥呢!」順道兒把晉武也指了一指,轉身就走。
還沒走出五步,就聽身後「嗖——啪」的一聲響,然後是趙大的怪叫!
一回頭,只見離趙大不到半米的亭柱上插著一根弩矢,尾桿還在輕輕顫動!
「殺人了,殺人了!」趙大滿臉驚恐地倒在地上,狂蹬著雙腿,像真的中箭一樣掙扎著。
晉武順著弩矢的來路一看,指著簡易房後面的土坡大喊:「那裡!人在那裡!」
葛友像獵犬般追了過去,晉武和楚天瑛也朝那穿著休閒裝的人跑去,可是由於距離太遠,眼看著那人翻過土坡不見了身影。
當他們穿過大池塘後面的小門,登上土坡的頂端時,卻發現穿休閒裝的人已經被摁倒在了地上,由於掙扎得太猛,啃了一嘴的土。而制伏他的人,竟是一個身形瘦弱的年輕女子。
楚天瑛認得這女子,就是那天緝毒行動中用推理找出了『第二窩點』和藏毒位置的見習警察田穎。
再看被田穎制伏的人,也見過,當林鳳沖帶隊離開漁陽縣時,在大橋上,這人曾經向林鳳沖和晉武問過路——當時坐在車裡的他,都看見了。
晉武上前抓起那人的頭髮一拔,獰笑道:「小崽子,原來是你啊!」
這時,趙大也過來了,見了田穎,不由得一愣道:「你怎麼在這兒?」
田穎面無表情道:「來找你有點事,趕巧就堵住這小子了。」
趙大盯著「休閒裝」看了看問道:「我不認識你,你為什麼要殺我?」
「休閒裝」不說話,滿眼都是仇恨的怒火。
「甭問了,帶到局子裡讓他吃吃苦頭。」晉武銬上「休閒裝」,推著他走,「殺人未遂,少說也要判你個十年八年!」
「休閒裝」突然大罵起來:「趙大,你個千刀萬剮的王八蛋,你還記得翟運嗎?」
趙大打了個哆嗦,剎那間臉色變得異常難看,眼珠子像被逼到牆角的耗子一樣骨碌亂轉,目光裡滿是恐懼。
很久,他抬起頭,不敢正視「休閒裝」,低聲問道:「你是翟運的什麼人?」
「我是他的兒子翟朗,你和李樹三殺了我爸,把他燒成骨灰,做成烏盆,我今天給他報仇來了!」
晉武一搡他道:「少他媽扯淡!走,有什麼話咱們公安局說去!」
「放了他。」
晉武瞪圓了眼睛。
趙大重複了一遍道:「放了他!」
晉武悻悻地給翟朗打開手銬,翟朗看也不看趙大一眼,大步流星地離去了。
「這人是個精神病患者,滿嘴瘋話,不值得計較。」趙大不知是在對眾人說,還是在寬慰自己,「老皮,你代我送一下老馬他們吧!」
馬海偉和楚天瑛對視一眼,跟著皮亨通離開了大池塘。
趙大低下頭,從地上撿起翟朗丟下的一個挎包和一張弩,看了又看,突然狠狠地喘了幾口粗氣,低聲對葛友說:「把樹三給我找來,就說有十萬火急的事,快!」
第八章謀殺
「嘗嘗,嘗嘗,咱們縣的庫魚遠近聞名,那可不是一般的好吃啊!」皮亨通用筷子撕下一塊魚肉放到馬海偉面前的小碟裡,隨著升騰的熱氣,魚皮上的孜然、辣椒伴隨著魚肉的香氣一起躥進鼻孔,饞得馬海偉的口水差點流下來。
此時此刻,他們正坐在大堤上的一家小飯館外面用餐,折疊桌、小木椅、鄉村土菜和烤庫魚,腳下縈繞著爛漫的野草,眺望遠處,便見漁陽水庫一片蒼茫,彷彿將彼岸的世界淹沒在無邊無際的惆悵裡。
「老馬,咱們走一個?」皮亨通端著盛滿啤酒的玻璃杯說。
馬海偉笑著舉杯和他一碰,一飲而盡。
「楚兄,您也賞光喝一杯?」皮亨通說。楚天瑛端起酒杯,他注意到皮亨通用杯沿磕了一下自己酒杯的中腰。
「老皮,一晃三年不見啦,你個貨咋還跟著趙大那王八蛋混呢?」馬海偉夾了塊魚塞進嘴裡,邊吃邊問。
皮亨通苦笑道:「混碗飯吃唄,現在不少記者,其實就是個托兒,不然靠我那點死工資,都不夠給娃娃學校的老師上供的。」
「這年頭,男人靠托,女人靠脫,沒啥害臊的,只要別沾上人命就行。」馬海偉三句不離正題,「三年過去了,你給我撂個明白話,當初那場塌方是不是趙大人為製造的?」
皮亨通看了一眼楚天瑛,說:「誰知道呢,都過去了,團結一致向前看嘛。有吃,有喝,管那些陳年爛谷子做什麼呢,除了鬧心,沒用。」
「老皮,我死看不上你這個尿性!」馬海偉指著他的鼻子說,「當年你就這熊色的樣子,什麼得饒人處且饒人,什麼高抬貴手,屁話跟我放了一籮筐!不說那些高雅的詞兒,最起碼的,那些被弄死的奴工,跟你我一樣,也兩隻眼睛一張嘴,也有來這兒吃庫魚的權利,憑啥死了連個姓名都沒留下,誰活著也不是為了給別人當地基的!」
皮亨通指了指大池塘的方向說:「老馬,你也知道,咱們縣三年前修的這水庫,豆腐渣工程,每年夏天一漲水就沒過大堤,所以,窯廠出事不久就給淹了,什麼都沒了,水退了,就剩下幾個水塘。趙大經常在那裡釣魚,漸漸地還蓋了幾間簡易房,圈起地來改叫個『大池塘』整天鈞魚……這是啥?這就是現實!你跟趙大較個啥勁啊——楚兄,你說對不對?」
楚天瑛心裡有數,幽幽一笑,不說話。
馬海偉氣兒不順,說嘴又說不過皮亨通,乾脆拿起一瓶啤酒來對瓶兒吹,解開襯衫,讓清風吹撩著悶熱的胸口問道:「對了,那葛友是於啥的?」
「退伍的特種兵,被趙大請來當保鏢的,據說身手和槍法都特別棒。」皮亨通說,「這兩年,趙大的膽子變小了,過去那人,見廟門都敢踹兩腳,現在燒香拜佛比誰都勤,對人防得可小心了。除了葛友和李樹三,其他人想見他都要先經過這倆人,否則根本沒有可能。」
「那個李樹三,我有點印象,是不是臉上的骨頭都格稜著,半邊臉被柏油燒黑了?」馬海偉問,「當初我調查塌方事件時,見過一面,他不愛說話,老藏著掖著什麼似的,給人感覺一肚子的鬼。」
「對,就是他。李樹三不是本地人,塌方事件前不久才來到窯廠,和趙大一起擱夥計的。」皮亨通說。
「現在他做什麼呢?」
「啊?你沒見過他嗎?」皮亨通很驚訝,「他就是你們住的那個旅店的老闆啊,就是他把你們來到漁陽縣的消息告訴趙大的。」
馬海偉和楚天瑛吃了一驚,從入住旅店到現在,前台接待他們的始終是一個小姑娘,並沒有見到任何半邊臉燒黑的人。
看來,這個李樹三一直躲在暗處觀察著每一個客人,竟然認出了三年未曾謀面的馬海偉。
不過,這倒讓馬海偉有些困惑:「趙大的生意做得這麼大,和他一起擱夥計的李樹三才開了那麼個小旅店——他倆沒有因為分贓不均的事兒鬧翻過嗎?」
《烏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