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守口如瓶

有些東西就是這麼鬼使神差。我把鑰匙掏出來,往鎖眼裡一插,嚴絲合縫。

我大喜,伸手就要擰鑰匙。但是這時候,有點不對勁了。

我看見一個黑影,從地上慢慢升起來,然後,水漲船高,一直向上蔓延,眼看著把鐵門遮住。

我不知道這黑影是什麼東西。不由自主的倒退了兩步,冷不丁撞在一個人身上。

我閃了閃,目不轉睛的盯著黑影,嘴裡不滿的說:文闖,你倒是給我讓個地方啊。

這時候,我再看門上的黑影,那分明是一個人影。

我心裡合計,影子在這,那麼人應該在

我回頭,冷不丁看著身後站著一個人。這人站的距離我太近,簡直前胸貼著後背。

我嚇了一跳,猛地向旁邊閃了一步。

這時候再看這個人,白衣白褲,滿身血污,張牙舞爪不知道長著幾條腿,反正肯定不是兩條。他站在燭光前面,側臉對著我,一言不發。

我嚇了一跳,躲躲閃閃就想逃跑,結果這裡太過狹小,我一不留神,正好撞到了貨架子上,辟里啪啦,打碎了一堆杯子盤子。

這時候,那個怪物扭過頭來,聲音略有不滿:大侄子,你難得來一趟,來了就要拆我家啊。

我聽這語氣有點像是我二大伯,定睛一看,可不是嗎?

我不由得悲從中來,又有點害怕:二大伯啊,你怎麼弄成這幅模樣啊。人不人鬼不鬼的,咱們是親戚,你可別害我啊

王二沒好氣:什麼模樣啊,還不是那些醫生弄的。別在這站著,你給我出來。

我戰戰兢兢被王二趕到外面。外面的大屋子裡明晃晃點著好幾隻蠟燭。這時候我才看清楚,王二並沒有變成怪物,只是身上纏滿了繃帶,腋下又拄了雙拐。剛才光線太暗,沒有看清楚而已。

我一眼看見文闖好好地在外面椅子上坐著,不由得有點不滿:你還有沒有江湖道義?二大伯回來了也不告訴我?

文闖一臉無奈:我還沒來得及說呢,你就在裡面上躥下跳的鬧騰開了。我要是不躲遠點,摔得就不是貨架子了,是我。

我懶得和他爭論,問王二:二大伯,你怎麼回來了?不是去醫院了嗎?

王二在屋子裡來回踱步,拄著雙拐晃晃悠悠:也不能總住在醫院裡邊啊,醫藥費也挺貴的。

沒人關心醫藥費,很快我進入正題:二大伯,你到底怎麼逃出來的?那些鬼,就這麼放過你了?

王二嘿嘿一笑,露出一嘴大黃牙:那些餓鬼早就六親不認了,他們會放過我?不過,幸好我有一身精湛的本事,當時是拳打四方,腳踢六合。我就這麼一路衝出來

我不說話,意味深長的看著他。

王二說了一會,自己也說不下去了。尷尬的撓撓頭: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我是憑本事逃出來的。

我和文闖都催促他:快講講,到底怎麼逃出來的,讓我們兩個學學,沒準一高興拜你為師了。

王二聽說我有拜師的打算,頓時眉飛色舞,興高采烈。指手畫腳,吐沫星子飛濺的講起來。

原來,我們走了之後,王二就沒打算活下來。

那些餓鬼心懷怨氣,早就已經失去理智,只知道逮什麼吃什麼。但是以王二的本事,劍斬刀劈,支撐個把小時,絕對不是問題。

可是,關鍵王二已經心灰意冷。認為抵抗下去也沒有用,只是呆在那裡,任憑餓鬼啃食。

那些餓鬼毫不留情,一口一口咬下來,王二起初的時候咬牙忍著,後來的時候痛極大呼。

就在這苦苦糾纏之際,王二忽然心念一動,好像感覺到當年的高人就在附近。但是連呼幾聲,始終沒有回應。好像剛才出現了幻覺一樣。

王二自稱當年為高人所救,一直以來都想報恩,這時候恩人可能就在附近,絕對不能在這時候死了。

人一旦想活下來,就會千方百計的想辦法。但是王二,似乎已經窮途末路了。或許,他可以揮舞著桃木劍衝出去。但是這樣一來,餓鬼的怨氣無法消散,勢必會傷害村子裡的人。所以,看起來他只能留在這裡,被餓鬼分食。

正在彷徨無計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意。麻子家的那兩個紙人,晃晃悠悠出現在了街角。

王二大喜,從眾鬼的包圍中衝出來,一把抓住那兩個紙人,然後咬破中指,在紙人身上以極快的速度畫了一張符,寫下了自己的生辰字。隨後抽刀刺中眉心,擠出兩滴血來,分別滴在兩個紙人身上。只是一分鐘的功夫,就把這兩個紙人做成了自己的替身。

那些餓鬼早就失去神智,對王二的把戲深信不疑。

只可憐兩個紙人,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被餓鬼咬得不成樣子。那些餓鬼滿心以為吃到嘴裡的是王二,全然不知只是一團爛紙。他們報了同類相食之仇,怨氣也就漸漸的散了。

而王二一路上盡量收斂陽氣,不敢快跑,只敢緩步慢行。雖然有紙人做替身。但是紙人身上寫著他的生辰字,畫著替身符,又滴了眉心血。所以餓鬼咬紙人,如同咬在王二身上一樣。只不過,中間轉嫁一次,減輕了些傷害罷了。

王二雖然逃了出來,但是元氣大傷,走了幾步就漸漸支持不住,正在天旋地轉,昏昏欲倒之際,遇見了三悶。這才被背回來,不然的話,肯定要昏迷不醒,死在荒郊野外了。

王二講完了經過,臉上洋洋有得意之色。然後對我說:大侄子,怎麼樣?拜不拜師?

我撓撓頭:這麼重大的事還得問問我爸,二大伯,看來你挺有兩下子啊。我爸媽呢?

王二說:你爸媽把我送回來就回去了,這個小五倒是不錯。關鍵是你媽,磨磨唧唧的。請她來我家坐坐,她說害怕地下室。小五想把我扶下來讓她在上面等著,她又怕黑。最後一層層樓梯我自己挪下來的,我拄著枴杖容易嗎我。

我聽見他說我媽,有點不高興,於是岔開話題:對了,二大伯,你那個小屋裡面放著什麼東西呢。

王二顧左右而言他:什麼小屋,你說什麼呢?對了,我鑰匙呢?麻子給你的對吧,好了,我回來了,你還給我吧。然後,他劈手把鑰匙奪走了。

我禁不住好奇心的誘惑:二大伯,你就告訴我唄。反正等你死了這一屋子東西也是我的。

王二嘿嘿冷笑:放屁,我臨死的時候一把火都燒了。

文闖在旁邊聽了一會,這時候走上前來,一拉褲管:二大伯,我奶奶說這玩意是你給我套上去的,你能給摘下來不?

王二一臉無辜:你可別冤枉人啊,誰說是我給你套上去的?

文闖也有點猶豫了:我奶奶說

你奶奶說,你奶奶親眼看見了嗎?

文闖撓撓頭:那倒好像沒有

王二耍無賴簡直是輕車熟路:那不結了,這玩意誰給你套上去的我不知道,反正肯定不是我。

我沖文闖擺擺手:還是算了吧。別跟他較勁了,我二大伯油鹽不進,坑蒙拐騙偷,哪一樣不幹?你看那裡邊堆著多少東西。麻子生前肯定沒少見他。

一番話說得王二老臉通紅,拄著枴杖來回亂晃。晃到一張破床上躺了下來。

文闖哭喪著臉:要是弄不下來,兩萬塊錢就沒了。

王二嘿嘿奸笑一聲:我倒有個辦法幫你取下來。

文闖大喜:什麼辦法?

王二眨眨眼說:把腳鋸下來。

文闖大失所望,歎了口氣,過了一會,又問:二大伯,我問你個事。

王二側躺在床上:問什麼?

文闖說:我聽我奶奶說,你認識我媽。

王二一聽文闖問這個,忽然坐了起來。直勾勾盯著文闖,一言不發。

文闖緊張的問:二大伯?我媽到底是哪的人啊,她現在在哪?我爸是誰?

王二忽然打了個哈欠:現在還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到時候我自然告訴你。

我插嘴說:現在怎麼不是時候啊。

王二指了指滿身繃帶:大侄子,你覺得我都這樣了,你大半夜問東問西的是時候嗎?

我知道,王二這人奸猾無比,如果他不想說,可以有一萬個理由搪塞過去。但是文闖還是不肯走,在那一個勁哀求:二大伯,你不是想收徒弟養老嗎,我給你當徒弟怎麼樣?

王二站起來,看了看文闖,不說話,只是一個勁地笑。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那笑聲有點不對勁。好像藏著什麼心事一樣。

過了一會,王二重新躺在床上,兩眼盯著屋頂,陰陽怪氣的說:我這身本事,只傳給姓王的。

文闖一腔熱情鬧了個灰頭土臉。到底是十幾歲的孩子,城府不深。見王二一個品行不端的老傢伙居然這麼大架子。登時火冒三丈,一轉身走了。

文闖走了,我自然也不想在這呆著,扭頭想走。王二這次卻沒有像往常一樣挽留我。只是輕輕說了句:大侄子,我這身本事肯定得傳給你。

我回頭問他:學了能進中央嗎?

王二啞口無言,不說話了。
《鬼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