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頭塗鴉現場Ⅱ

  從醫院騎自行車趕到車站也算是相當的體力活。上坡的時候要站起身踩踏板,下坡的時候則要不時地捏放剎車,我就這麼氣喘吁吁地到達了目的地。這是一個相對安靜的地區,雖然有公交車通過的那條路還比較熱鬧,但除此以外的馬路則窄而靜,幾乎沒有什麼人來往。周圍一片靜悄悄,只聽到棲身於行道樹上鳥兒的嗚叫聲。
我很快就找到了那所小學——背著雙肩包的小學生絡繹不絕,我逆著他們行進的方向便到了校門口。我停下自行車,只見校門旁的牆壁上堂而皇之地畫著塗鴉。果然和蕎麥麵店外的停車場上畫的塗鴉是同一種字體。
“Thank Give Apologize”排成行,藍色的斜體字雅致大方。“原來如此。”這時,我才終於肯承認,“或許這真的是春畫的。”
“很過分吧。”突然有人對我說話,我轉過頭,只見身旁站著一個穿運動服的男人,留著絡腮鬍,頭髮很短,他那一身火紅的運動服,讓我不由覺得是為了警示縱火魔不要靠近。只見他精力充沛,或許是這裡的體育老師。
“聽說這是今天早上畫的。”他先是表明了教師身份,隨後解釋起塗鴉的來由。
“我們公司也被人畫了,覺得有點在意才過來看看。真是同病相憐,一定很頭疼吧?被人畫成這樣。”我照例撒謊。
“真是個壞傢伙。”
“肯定是個壞傢伙。”我發現自己無意識地模仿起老師的口吻,忙問,“不去清除掉嗎?”
“我們本來是想自己弄的,但聽說有人專門做這個。只要很低的價格就可以清理得很乾淨,所以就拜託那裡去做了。”
春的宣傳活動很及時。
“不過,這英語是什麼?”
“Thank Give Apologize。”我小聲地回答,“去感謝、去給予、去謝罪……感覺這意思不是很通。”
“不像是暴走族的名字。我們年輕時候一般就寫‘某某參上’或者‘喧嘩上等’之類的,用詞上也有差距。”
“什麼呀,原來老師也幹過。”我忍著沒有批評他。
穿著運動服的老師微微一笑,他那剃著平頭的外表看起來有點嚇人,但說不定在學生當中卻很有人氣。他看起來像是那種行事不拘小節,但如果傷害到他人,卻會誠心誠意道歉的類型。這比起那些行事謹慎低頭哈腰的老師們可要強太多了。
“今天下午沒課嗎?好像大家都回去了。”
運動服老師皺著一張臉:“有人說這塗鴉搞不好是什麼犯罪行為的預告,PTA[注]也說今天讓孩子們早點回家比較好,所以就放掉了。”
[註:PTA,家長教師協會,Parant-Teacher Association。]
“就因為這個塗鴉?”
“是的,就因為這個塗鴉。”
“沒人知道什麼時候會有犯罪發生。”
“我和你的想法完全一樣!但是最近也比較難做,萬一出了什麼事情就會造成軒然大波,所以一個個的都神經質地要‘防患於未然’。”
“需要擔心的地方多得是吧。”
“所以才想要讓孩子們瞭解‘感謝、給予、謝罪’的含義啊。”運動服老師深刻地說著。
“是啊。”我又不知不覺地模仿起他的口吻,他說話的語氣真具有傳染力,我繼續問他,“那麼這附近有什麼大樓裡有公司以及店舖嗎?”
“公司以及店舖?”
“真不好意思,我的問題或許太模糊了。”
“那一帶有很多。”他手指向大馬路。
我向他表示感謝,放下自行車的撐腳跨坐上去。運動服老師正在和孩子們打招呼。他們純真地對老師說著“再見”,這樣的畫面讓人心中滿是憐愛。只有不知道離別之苦的人,才能如此輕易地說出“再見”二字。
公交車道附近有著好幾家小巧的店面。有自行車鋪,有酒吧,還有群居公寓。如果相信春所說,迄今為止的起火地點應該都在以塗鴉為圓心、半徑一百米的半圓內。然後,是名字以“A”開頭的場所。根據基因密碼的法則,與T結合的只有A。
我很快就找到了候選——走過公交車道朝西往回走的地方,有一棟10層高的細長建築,名叫“工藝大樓”。而一家名為“APPLE”的舊書店就在七樓。
我想起了朝日房產中介。根據春的說法,被放火的是“朝日房產中介”。但當我去了那裡,卻發現“朝日房產中介”是在大樓的五樓,而起火的則是大岳大廈的一樓。當時我就認為,與其說是朝日房產中介被放火,反而是大岳大廈起火這個說法更為貼切。但現在我才突然想到,或許春是故意這麼對我們說明的。
回去的時候,我望著“APPLE”舊書店的看板,那些舊書一定會被燒光,真是可憐。
 

《重力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