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狂怒與復仇

1502年10~12月

達伽馬駛向坎納諾爾,這個港口名義上對葡萄牙友好,並且設有一個小型葡萄牙貿易站。到此時,暴躁易怒的總司令對外邦人的一切意圖都滿腹狐疑,因此極難安撫。他拒絕上岸去拜見當地國王。於是雙方以一種尷尬的方式會面,坎納諾爾國王站在伸向大海的一個小平台上,達伽馬站在一艘船的艉樓上。不過雙方都大張旗鼓,擺開隆重的排場。在微妙的外交對話和交換禮物之後,雙方很快圍繞貿易條件出現了問題。國王無法討論這些條件;關於香料貿易的談判必須去找城裡的商人,而這些商人是穆斯林。

達伽馬不能夠,也不願意去理解馬拉巴爾沿岸各地普遍存在的一個現象:印度教精英統治集團掌握政治權力,但經濟活動由他們的穆斯林臣民把持。被派來與達伽馬談判的穆斯林商人索要高價,因為葡萄牙人的商品質量一般,不值得他們購買。這樣的回應令達伽馬大發雷霆。他問道,坎納諾爾國王為什麼要派這些穆斯林來見他,「因為國王心知肚明,穆斯林自古仇恨基督徒,是我們最凶殘的敵人」。[1]看來國王並不珍視與他的友誼。既然國王不肯與他打交道,他打算於次日清晨將已經裝上船的少量香料也退回去。

在這次爭吵當中,葡萄牙在坎納諾爾的代理商派伊·羅德裡格斯趕來,努力平息事態。達伽馬命令他立刻離開這座城鎮。羅德裡格斯面無懼色:他不是總司令的下屬,所以不必聽從他,而且手裡還有商品要出售,有工作要處置。這樣的對抗讓達伽馬越發暴跳如雷。他怒氣沖沖地拂袖而去,臨走前還警告坎納諾爾國王:如果當地的葡萄牙基督徒受到任何傷害,「他的卡菲爾[2]一定會付出代價」。[3]整個沿海地區都要被達伽馬疏遠了,而且他走的時候還故意鼓樂喧天、禮炮齊鳴。

他沿著海岸南下,奔向卡利卡特,刻意尋找麻煩。途中,他炮擊了一座向坎納諾爾稱臣納貢的小港口,並俘獲了一船穆斯林。坎納諾爾國王送了一封認輸服軟的信去安撫總司令,稱即便葡萄牙人殺死了他的「卡菲爾」,他也不會撕毀與葡萄牙國王的和約,而是向他報告一切事態。達伽馬讀了信,心情並沒有好轉,因為這封信顯然是派伊·羅德裡格斯寫的。

然而,卡利卡特人此時已經知曉了「米裡」號慘劇,扎莫林陷入了深思。葡萄牙人顯然不是偶然到馬拉巴爾海岸來做客的。他們每年都來。他們想方設法去俘虜船隻。如果他們在印度建立了陸地基地,那麼這些不受歡迎的外來客造成的威脅將大大增加。就連上一年來的四艘船也證明葡萄牙人完全不怕印度人的武裝抵抗,而這一年的葡萄牙艦隊規模極大。關鍵在於找到一個辦法來解決法蘭克人的問題,但考慮到他們擁有技術優勢,要做到這個並不容易。

扎莫林做了兩件事。達伽馬還在坎納諾爾企圖確立和平的時候,扎莫林給他寫了一封信。他表示,自己對基督徒的態度是純粹的友誼。他願意為葡萄牙人留在卡利卡特的貨物提供補償。至於之前的屠殺慘案,這是不能用金錢來表達或補償的,而且因為葡萄牙人在麥加商船和其他船隻上殺了更多人,雙方的血債肯定算是扯平了。他提議雙方擱置過去的糾紛,既往不咎,從頭開始;他的語氣極其溫和克制。

然而,他給自己那犯上作亂的附庸科欽國王寫了一封腔調迥然不同的信,強調雙方急需合作,並敏銳地分析了他們共同的處境:「只有一個解決辦法。如果他們不採納這個辦法,就必然全部垮台,被葡萄牙征服。在印度的整個馬拉巴爾海岸,任何人都不能向葡萄牙人提供任何香料,價錢再高也不行。」[4]不幸的是,科欽國王仍然反抗卡利卡特。正是當地政治上的這些裂痕,最終將毀掉他們所有人。他答道:「他與葡萄牙人處於和平狀態……不打算以其他方式行事。」並且他把這封信拿給在他城內的葡萄牙人看,後者則將信發給了達伽馬。所以,總司令收到了扎莫林的兩封信。他的看法沒有變:印度人都是兩面三刀的奸佞之徒。

10月26日,總司令在接近卡利卡特的時候,把兩名穆斯林俘虜吊死在自己的桅桿上。根據從「米裡」號擄來的兒童的「證詞」(這些兒童指出,這兩人在前一年的屠殺中殺死了卡布拉爾的部下),達伽馬處死了這兩人。次日,同樣根據兒童的「證詞」,第三名俘虜被指控曾從葡萄牙貿易站偷竊,被用長矛戳死。29日,船隊在離卡利卡特有一段距離的地方落錨。「我們只能看到卡利卡特的一小部分,它坐落在一座平坦的山谷之內,有非常高大的棕櫚樹。」[5]托梅·洛佩斯如此寫道。扎莫林派來了一個代表團,重申了之前在信裡提議的條件。達伽馬不肯讓步。他要求扎莫林對葡萄牙人的生命和財產損失做全面的賠償,驅逐所有穆斯林,「不管是商人還是永久居民。否則他不願意議和,也不願意與他達成任何協議,因為自從世界開端以來,穆斯林是基督徒的敵人,基督徒是穆斯林的敵人……並且此後不准任何來自麥加的船隻到他的港口或在那裡經商」。[6]扎莫林是不可能答應這些條件的,達伽馬也一定知道。扎莫林做了盡可能溫和撫慰的回答。他希望和平,但穆斯林自古以來就在卡利卡特,城裡有四五千戶穆斯林;他們的人民誠實守信,忠心耿耿,為他做了許多寶貴的服務。

達伽馬宣稱扎莫林的答覆是對他的侮辱,於是扣押了信使。這一天,雙方不斷交換消息,脾氣都越來越壞,雙邊關係越發惡化。在這期間,一些漁民以為已經議和成功,便駕船出海。葡萄牙人抓住了他們,然後扣押了一艘滿載食物的大型阿拉伯三角帆船。扎莫林胸中燃起怒火。葡萄牙人的行徑悍然違反了大洋的精神。「基督徒更喜歡在海上偷竊和侵略,而不是貿易……他(扎莫林)的港口始終是開放的,」他繼續說,「所以總司令絕不可以阻撓或驅趕麥加穆斯林。」[7]如果達伽馬接受這些條件,扎莫林「會做出相應舉動……如果不接受,他(達伽馬)必須立刻離開他(扎莫林)的港口,不要再停留在那裡;他(達伽馬)無權停留,也無權在印度的整個馬拉巴爾海岸的任何港口停泊」。達伽馬在回復裡對當地文化做了嘲諷:他的主公(葡萄牙國王)能從棕櫚樹裡製造出一位同樣優秀的國王;扎莫林竟敢命令葡萄牙人離開,唯一的後果就是,今天扎莫林不能享受咀嚼檳榔葉的樂趣了。他要求扎莫林於次日中午前給出恰當的回復,否則後果自負。

當晚,達伽馬命令自己的所有船隻逼近城市;它們都穩穩地下錨停泊,船首向前,以減小目標,抵禦扎莫林的炮擊。天黑時,他們看到一大群人出現在海灘上,拿著燈籠。他們勞動了一整夜,為自己的火炮挖掘塹壕和炮位。「黎明時分,」洛佩斯回憶道,「我們看到許多人走向海灘。」達伽馬命令各船更加靠近岸邊,準備就緒。然後,他發佈了更進一步的命令。如果到下午一點時扎莫林還沒有給出答覆,他就要把穆斯林俘虜吊死在桅桿上,並把許多印度漁民吊死在桁端,「把他們吊得高高的,讓所有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但最後還是沒有答覆。「於是有三十四人被絞死。」[8]

海灘上很快人山人海,他們驚恐萬狀地看著桅桿上的死屍,無疑在努力辨認自己的親戚。在他們恐懼地舉頭仰望的時候,葡萄牙船隻用重炮向人群開了兩炮,將人群驅散。所有其他火炮也轟鳴起來,拋擲出「持續不斷的暴風雨般的鐵彈和石彈,殺人無數」。[9]洛佩斯看到人們撲倒在沙灘上,然後逃跑,或者「像蛇一樣匍匐逃走;看到他們在哭喊,我們高聲譏笑他們。海灘很快就肅清了」。[10]印度人企圖還擊,但他們的射石炮效力很差,「他們的射擊精度極差,而且填彈速度極慢」。葡萄牙人的重型炮彈落在印度炮位附近時,印度炮手抱頭鼠竄。炮擊持續到晚上,一刻不停,在木屋上打出窟窿,炸倒棕櫚樹,「震耳欲聾,彷彿棕櫚樹是被斧子砍倒的。有時我們還能看到城裡遭到轟擊的地方有人在逃竄」。[11]

葡萄牙大炮的威力在印度洋無可匹敵

達伽馬還不願善罷甘休。夜間,為了加快破壞速度和增加恐怖氣氛,他命令將吊在桁端的死屍全都取下來,砍掉首級和手足,將軀幹扔進大海。那些殘肢被堆放在一條漁船內。達伽馬寫了一封信,命人將其翻譯成馬拉雅拉姆語,然後用一支箭把信釘在漁船的船首。然後,他們把漁船拖曳到岸邊。信的內容是:

我來到這座港口,是為了買賣商品,收購你們的產出。這就是貴國的產出。我現在給你們送上這份禮物。這也是送給你們的國王的。如果你們想和我們友善,就必須為在此港擄走的我國商品付賬。你們還強迫我們開炮,所以還要為我們消耗的火藥與炮彈買單。如果你們這麼做,我們立刻就成為你們的朋友。[12]

死屍被沖刷上了岸。人們小心翼翼地來到海灘,檢查漁船和那封很顯眼的信。達伽馬命令停止炮擊,好讓當地人理解他的提議。洛佩斯觀察了隨後發生的事件。他們看到漁船裡的東西後,

臉色大變,這表明局勢很嚴重。他們傷心欲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些人跑過來,但看到那些首級,又跑開了。也有人拿走了一些首級,手裡提著它們走開。我們距離他們很近,能看得很清楚。這一夜我們無人入眠,因為岸上傳來呼天搶地的哀哭,被海水沖上岸的死屍周圍也有人在吟唱。整整一夜,他們一直在借助蠟燭和燈籠的光亮修補塹壕,因為他們擔心我們放火燒城。[13]

拂曉時分,全部十八艘葡萄牙船的大炮再次轟鳴起來。靠近海邊的房屋已經化為廢墟。這一次,大炮射擊的仰角比較大,瞄準了較遠處的權貴與富人的豪宅。城鎮似乎空蕩蕩的。達伽馬如果願意,或許可以洗劫全城。他可能還在希望用炮火迫使扎莫林屈服。炮擊行為持續了一上午。重型射石炮向城內發射了400枚炮彈。當地一些船隻企圖營救一艘被葡萄牙人俘獲的阿拉伯三角帆船,但為時已晚,被打得匆匆撤退。

次日,達伽馬駛向科欽,一路展開血腥報復,留下六艘克拉克帆船和一艘卡拉維爾帆船由維森特·索德雷指揮,繼續從海路封鎖卡利卡特。葡萄牙人至少能夠指望科欽的一些支持。科欽國王是葡萄牙人最長期的盟友,長遠來看他的忠誠大體上沒有得到葡萄牙人的感謝和報答,但因為他渴望脫離卡利卡特的枷鎖,所以一定會熱情歡迎葡萄牙人。

不過,整個馬拉巴爾海岸都對葡萄牙人凶暴的到訪感到不安,印度國王們與其穆斯林商人臣民之間的關係越來越緊張,甚至在科欽也導致了摩擦。裝載香料的工作時斷時續,雙方沒有談好價錢,商人在關鍵時刻故意拖延。「有時他們為香料索要更高的價錢,」洛佩斯記載道,「有時他們不肯接受我們的商品。因為他們每天都提出新要求,有時會突然停止往我們的船上運送香料。就這樣,他們迫使總司令天天上岸……他們與他就某個問題達成一致之後,就繼續裝運,然後又突然停手。」[14]達伽馬或許也認識到,自己的暴躁必須有個限度,萬萬不能疏遠了他唯一一個真正的盟友,並且在科欽的生意至少能讓他在那裡獲取一些當地人的建議。在這期間,葡萄牙人學到了關於印度次大陸的更多知識。他們聽到了關於錫蘭的故事,「那是一座富饒而龐大的島嶼,位於300里格之外,那裡有崇山峻嶺,種植大量肉桂,出產寶石和許多珍珠」。[15]這很有誘惑力,於是葡萄牙人在自己預定將來探索的地點清單上添加了錫蘭。鄰近港口的印度基督徒,即聖多馬的追隨者,興致勃勃地趕來見他們,向曼努埃爾一世臣服,並幫助他們裝運香料。

索德雷對卡利卡特的海上封鎖給城內的人造成了很大的困難。扎莫林還在想辦法解決葡萄牙問題。他試圖通過直接與間接的途徑組建一個反對外來者的統一戰線,去抵禦他們那令人生畏的火力和侵略。他的策略是打一場消耗戰:努力延緩與達伽馬的代理商的香料貿易談判,讓葡萄牙人停留過久,被季風困在印度。科欽的穆斯林商人的拖延戰術也是這個用意。但卡利卡特港口被封鎖,無法從事其他貿易,所以必須另謀他策。

扎莫林又試了另外一個辦法。他派了一名婆羅門,給達伽馬送去新的和平建議。達伽馬肅然起敬,因為婆羅門是印度的高級祭司,是崇高種姓的成員。通過這位使者,扎莫林提議補償葡萄牙人的損失,並簽訂新的友好條約。達伽馬傾向於嚴肅對待這名使者,儘管此人的故事的某些細節有點兒不對勁。這位婆羅門自己也想來見葡萄牙人,並請求將他擁有的香料也運到葡萄牙船上。婆羅門和其他一些人質與達伽馬一同返回卡利卡特。到了卡利卡特,婆羅門被允許上岸,留下他的兒子們在船上,並承諾會回來。然而,他沒有再露面。另一個人前來,請求達伽馬派遣「一位紳士」登陸,去接收扎莫林欠他們的錢。達伽馬聽到「紳士」這個詞,大發雷霆。他要求使者通知國王,就連他船上最低賤的小廝,他也不會派去。他不欠國王什麼東西。如果扎莫林有東西要給他,那就自己搬到船隊這裡好了。扎莫林送來了安撫人心的答覆:到第二天結束時,一切都能處理好。但到了晚上,總司令的耐心快要枯竭了。

熱帶的黑夜降臨到卡利卡特。

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達伽馬船上的瞭望哨看到一艘漁船離開了港口。當它接近的時候,他們發現它其實是兩艘連接在一起的船。達伽馬被喚醒。他迅速穿上衣服,來到甲板上,認為國王在兌現諾言。但很快他們就發現,事實並非如此。他們觀察到七十至八十艘船在悄無聲息地出海。瞭望哨在一段時間內堅持認為那是一群漁船。當第一輪炮彈襲來時,他們才意識到自己錯了。

印度船上的射石炮鳴響了,火球掠過水面,在葡萄牙旗艦上打出窟窿。很快,印度船就包圍了葡萄牙旗艦。任何人只要出現在甲板上,都會遭到箭雨襲擊。葡萄牙人從桅桿頂端向下投擲石塊,但攻擊者離葡萄牙船的距離極近,火力極猛,讓葡萄牙炮手無法操縱自己的火炮。達伽馬所在的克拉克帆船的尾部還繫著一艘繳獲的阿拉伯三角帆船。印度人向這艘三角帆船放火,希望大火能蔓延到克拉克帆船上。葡萄牙人切斷了連接兩艘船的繩索。更多小船蜂擁而來,它們都配有輕型射石炮和弓箭。葡萄牙人別無辦法,只能割斷纜繩,棄錨逃跑。但達伽馬的旗艦為了防止敵人在黑暗中砍斷系錨的纜繩,使用的是一根特別堅固的鐵鏈。水手們不得不在敵人的猛烈火力之下艱難地砍斷鐵鏈,旗艦才能開動。然而棄錨之後,海上風平浪靜,於是旗艦停在原地紋絲不動,隨後遭到暴風驟雨般的投射武器襲擊。

挽救達伽馬旗艦的,是偶然事件。維森特·索德雷的小船隊——一艘克拉克帆船和兩艘卡拉維爾帆船——出人意料地從坎納諾爾趕來了。大海一片平靜,所以大船不得不靠划槳緩緩移動,駛向一大群不斷開炮的小船。攻擊者終於撤退了,「有的缺了胳膊,有的少了腿,也有的人被炮火擊斃」。[16]

疑心很重的達伽馬因為自己被誘騙進了陷阱而怒火中燒。他又一次將人質吊死在卡拉維爾帆船的桁端,並在海邊向敵人展示,隨後又將死屍丟進一艘當地小船中並將小船送到岸邊,還附帶了一封更狂暴的書信:「哦,你這可憐蟲,你讓我來,我就來了。你已經竭盡全力,若是你有更大的力量,一定會做得更多。你理應受到懲罰,我必然會懲罰你。等我回來,我就會報償你,不過不是用金錢。」[17]

瓦斯科·達伽馬的簽名


[1] Voyages de Vasco de Gama:Relations des Expeditions de 1497-1499 et 1502-1503,ed. and trans. Paul Teyssier and Paul Valentin,Paris,1995,p.234.

[2] 「卡菲爾」原是穆斯林對非穆斯林的稱呼,即異教徒。地理大發現時代的葡萄牙人用這個詞稱呼非穆斯林黑人。

[3] Voyages de Vasco de Gama:Relations des Expeditions de 1497-1499 et 1502-1503,ed. and trans. Paul Teyssier and Paul Valentin,Paris,1995,p.235.

[4] Voyages de Vasco de Gama:Relations des Expeditions de 1497-1499 et 1502-1503,ed. and trans. Paul Teyssier and Paul Valentin,Paris,1995,p.239.

[5] Voyages de Vasco de Gama:Relations des Expeditions de 1497-1499 et 1502-1503,ed. and trans. Paul Teyssier and Paul Valentin,Paris,1995,p.241.

[6] Voyages de Vasco de Gama:Relations des Expeditions de 1497-1499 et 1502-1503,ed. and trans. Paul Teyssier and Paul Valentin,Paris,1995,p.242.

[7] Voyages de Vasco de Gama:Relations des Expeditions de 1497-1499 et 1502-1503,ed. and trans. Paul Teyssier and Paul Valentin,Paris,1995,p.243.

[8] Voyages de Vasco de Gama:Relations des Expeditions de 1497-1499 et 1502-1503,ed. and trans. Paul Teyssier and Paul Valentin,Paris,1995,p.245.

[9] Barros,Joao de. Da Asia. Decada I,part 2,Lisbon,1778,pp.56-57.

[10] Voyages de Vasco de Gama:Relations des Expeditions de 1497-1499 et 1502-1503,ed. and trans. Paul Teyssier and Paul Valentin,Paris,1995,p.245.

[11] Voyages de Vasco de Gama:Relations des Expeditions de 1497-1499 et 1502-1503,ed. and trans. Paul Teyssier and Paul Valentin,Paris,1995,p.246.

[12] Voyages de Vasco de Gama:Relations des Expeditions de 1497-1499 et 1502-1503,ed. and trans. Paul Teyssier and Paul Valentin,Paris,1995,p.246.

[13] Voyages de Vasco de Gama:Relations des Expeditions de 1497-1499 et 1502-1503,ed. and trans. Paul Teyssier and Paul Valentin,Paris,1995,p.247.

[14] Voyages de Vasco de Gama:Relations des Expeditions de 1497-1499 et 1502-1503,ed. and trans. Paul Teyssier and Paul Valentin,Paris,1995,p.261.

[15] Voyages de Vasco de Gama:Relations des Expeditions de 1497-1499 et 1502-1503,ed. and trans. Paul Teyssier and Paul Valentin,Paris,1995,p.256.

[16] Voyages de Vasco de Gama:Relations des Expeditions de 1497-1499 et 1502-1503,ed. and trans. Paul Teyssier and Paul Valentin,Paris,1995,p.267.

[17] Voyages de Vasco de Gama:Relations des Expeditions de 1497-1499 et 1502-1503,ed. and trans. Paul Teyssier and Paul Valentin,Paris,1995,p.268.

《征服者:葡萄牙帝國的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