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一章 喪家犬惡鬥地頭蛇

諸侯國內卿大夫實力強大,諸侯本身被架空,國家被卿大夫瓜分。諸侯國們的權力鬥爭已經開展得如火如荼,那麼,周朝王室呢?地方烏煙瘴氣,中央能夠獨善自身嗎?儘管這個中央早已經只是個空架子。

事實上,王室名義上還是最高領導,實際上已經淪落為一般小諸侯的實力。鑒於歷史原因,他們既無力擴張也不必擔心受到別國侵略。

管子說:沒有外患,必有內憂。

所以,王室也面臨諸侯國同樣的問題。

正是,世道循環,生生不息。

【大宗和小宗】

當初周平王東遷,周、召、畢、毛等各大宗族隨行,辛辛苦苦積攢幾百年的家業就這麼一朝泡了湯。到了洛邑之後,各大家族雖然分田分地分房,舞照跳馬照跑,可是家業比從前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了。而且,不管怎麼說也是外來戶,根基不牢。

洛邑周圍,原先封了七家甸內侯,什麼是甸內?就是偉大首都之內的地盤,類似如今北京市的昌平。這些甸內侯都是周朝宗族,不過都是些小宗,他們就算這裡的土著地頭蛇。周平王初來乍到,原先的大宗是沒辦法依靠的,只能依靠這些小宗。好在小宗們都表現不錯,出房子出地出祭品,總之,出了許多力。

「寡人好感動好感動,我在這裡答應你們,今後你們世世代代繼承爵位,而且在朝廷有職位。」周平王很感動,立馬給了回報,其中,出力最大的單劉兩家擢升為公爵,與周公召公畢公毛公等等同級。

所以,領導有困難,一定要挺身而出。

從那之後,這七個小宗族在東周的實力越來越強,反而周公召公等等傳統大宗族一蹶不振。

鬥爭,必然地在大宗和小宗之間展開了。

這是一場喪家犬和地頭蛇之間的鬥爭。

向後看歷史,東晉曾經有過同樣的問題,南逃的北方貴族和江南的南方土著貴族之間同樣存在這個問題。不過,雙方後來通過聯姻的方式實現融合,比較好地化解了矛盾。並且那時候北方威脅巨大,雙方也只能同舟共濟。

可是,大宗和小宗之間恰恰缺少這兩個調和劑。首先,大宗小宗都是王室宗族,都姓姬,同姓不婚,所以永遠沒有交合點。其次,四周的諸侯都不來侵擾王室,沒有共同的敵人,大宗小宗之間也就失去了同舟共濟的外部壓力。

後來同姓的人套近乎,常常說「五百年前是一家」,其實很可笑,這說明五百年來兩人都沒什麼關係,而且今後也不會有什麼關係。倒不像異姓的,不管從前是不是一家,今後是有可能成為一家的。

小宗中實力最強的是單家和劉家,順便就說說這兩個姓的來歷。

周文王的時候就有單姓大臣,為當時的林業官員。後來周成王的小兒子姬臻被封在單邑(今河南孟津),為甸內侯。後來,單姓以姬臻為始祖。

劉姓最早出於祁姓,也就是士會的兒子這一支(見第三部第94章),這一支是陝西劉氏。不過,還有一支劉姓出於姬姓。周成王封文王弟弟的後人在劉邑(今河南偃師),同樣是甸內侯,這一支劉姓是河南劉氏。

周王東遷,單家和劉家出力最大,在周平王那裡紅得發紫,再加上這裡原本就是他們的地盤,因此在王室的影響力越來越大,兩大家族的勢力也越來越大。

此外,甘、原、成、伯、鞏等五家也都是這樣,原本都是周朝宗族,被封在洛邑一帶為甸內侯。

到周桓王,雖然立了莊王為太子,卻很喜歡小兒子王子克,於是將王子克托付給周公黑肩輔佐。到桓王崩了以後,周莊王繼位,怎麼看怎麼覺得王子克彆扭,平時冷嘲熱諷,沒什麼好臉。

周公黑肩看在眼裡,思忖對策。對策一,疏遠王子克,這樣可以保住自己;對策二,聯合各個大宗,共同廢掉周莊王,立王子克為王,之後趁機剷除那些小宗族。

算來算去,周公黑肩覺得對策二是上策。於是,周公黑肩暗中聯絡幾大宗族,準備動手。

這邊周公和王子克在準備,那一邊小宗族們早聽到了風聲,幾家一商量,覺得這是一危機——危險的機會,雖然危險,卻是個機會,徹底打垮大宗族的機會。

於是,辛伯悄悄地去周莊王那裡告密,並且表示各家小宗族都緊密團結在周王的周圍,為了周王的利益而共同奮鬥。周莊王本來就看王子克和周公不順眼,這下有人來告密,有人來幫忙,為什麼不早早下手呢?

既然下了決心,後面的事情都是老套路。

周莊王三年(前694年),周莊王和小宗們安排了一場宴會請周公黑肩,結果宴會上動手,把周公黑肩就給砍了。王子克聽說之後,立馬出逃到了南燕國。

周公黑肩被殺,大宗族損失慘重。雖然周公的爵位繼續世襲,封地小了很多,權力也小了很多。而召公畢公毛公等大宗族同時受到打擊,其中畢家取消世襲,畢萬後來不得不流落晉國,做了晉獻公的大夫,後來封在魏,才有了魏家。

在這之後,王室又經歷了王子頹之亂和王子帶之亂,背後都能看到大宗族和小宗族之間的鬥爭。

周公家族雖然得以存在下來,可是生存環境變得十分糟糕,只能在夾縫中屈辱求存。到周簡王六年(前580年),周公楚實在是難以忍受,於是攜帶家族,逃亡到了晉國。

至此,周朝大宗周召畢毛四大家族結束了他們的歷史使命。

【王族和小宗】

大宗紛紛被取消世襲或者苟延殘喘,小宗完勝,是不是鬥爭就不復存在?

當然不是。

小宗強勢,世襲爵位和職位,還有地盤。可是,王室的地盤就那麼大,小宗們都佔了,王子王孫們就慘了,王子們好歹能分幾塊地,王孫們就基本上成了士,沒有一點安全感,更別說優越感了。

鬥爭,永遠不會結束。

周簡王崩了之後,兒子周靈王繼位。周靈王在歷史上有一點很著名,就是生下來就長著鬍子。

此時,王族與小宗之間的鬥爭日漸公開。

王族的首領是王叔陳生,周靈王的叔叔。而小宗這邊,以單襄公、劉定公以及伯輿為首,與王族進行鬥爭。

王叔陳生仗著自己是周靈王的叔叔,公然與小宗爭權。恰好單襄公去世,卿士的位置騰出來一個。

「大王,咱們就兩個卿士,一直都是那幾家輪流來做,怎麼說我們王族也該輪到一次了吧?不行,我要當這個卿士。」陳生藉著機會,也算是據理力爭,要當卿士。

單襄公的兒子單頃公這時父親剛去世,也不好來爭,沒辦法,只好把卿士的位置騰給了王叔陳生。原先的兩名卿士是單襄公和伯輿,單襄公排位靠前。現在則是伯輿排位在前,王叔陳生排在第二。

儘管沒有能夠排位第一,陳生能夠成為卿士,已經是王族的一大勝利了。

【小宗出手】

周靈王四年(前568年),晉國境內的戎人部落來騷擾周朝王室,於是周靈王決定派人去晉國投訴。

「那什麼,老單走一趟吧。」周靈王的意思是派單頃公去,為什麼派他去?因為這時候的晉國國君是晉悼公,跟單家的關係沒得說。

單頃公就準備答應了,誰知道這個時候有人主動請纓了。

「大王,這不行啊,跟晉國打交道,怎麼也要去個卿士啊,讓我去吧。」王叔陳生主動要求去。他的算盤打得很清楚:藉著出差的機會,跟晉國搞好關係,今後還可以尋求晉國的支持。

「王叔說得有理,那就王叔去吧。」單頃公並沒有跟他爭。

既然一個想去,另一個沒意見,周靈王當然也沒意見。

王叔陳生心頭暗自高興,心說你姓單的真是沒大腦,竟然沒有看出我的妙計來。

單頃公心頭也是暗自高興,他要讓王叔陳生看看到底誰才應該是王室的卿士。

王叔陳生高高興興來到了晉國的首都新絳。

「為我通報,我是王室的卿士王叔陳生,特來貴國見你們國君。」王叔陳生小小地端了王室的架子。按理,各國來人都是先通報晉國八卿,然後八卿安排與國君會見,王叔不管這套,直接去見晉悼公。

「不好意思,請先去國賓館報到,會有人安排。」

王叔陳生迎頭碰了一個釘子,倒也無所謂,住進了晉國的國賓館。

當天晚上,有人登門拜訪了,誰啊?新軍元帥士魴。說起來,士魴當年曾經去洛邑迎請過晉悼公,因此王叔陳生倒認識他。

「看人家晉國,做事效率就是高。」王叔陳生一陣感慨。

效率雖然不低,可是態度不是太好。

「那什麼,你就是王叔陳生?」士魴兜頭就問,也不行禮也不問候。

王叔陳生一看,這位也太沒禮貌了,理論上說,我比你們國君還高半級呢。

理論歸理論,可是這世界認的是實力。

「啊,對,我就是。」王叔陳生堆著笑說。沒辦法,在人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那好了,我宣佈,你被拘留了。」士魴黑著臉說,隨後喊了一聲:「來人,把這人抓起來。」

王叔陳生的第一反應是士魴在開玩笑,可是看他的表情不像是開玩笑啊,更何況自己這身份怎麼能開這樣的玩笑?

沒等王叔陳生想明白,進來一隊晉國士兵,推推搡搡將王叔陳生一行人抓了出去,就在國賓館附近有拘留所,就這麼住了進去。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王叔陳生現在驚慌失措,大聲高喊,可惜,沒人理他。

王叔陳生走了一個多月,也不知道任務完成得怎樣,也沒個消息回來,周靈王就覺得事情好像有些不妥。

這一天,晉國特使士魴來了。士魴是老熟人了,周靈王急忙接見。

「元帥,那什麼,知不知道王叔陳生怎麼還沒回來?」周靈王問,儘管名義上是中央領導,可是跟晉國人說話也要分外客氣。

「大王,我今天來偉大首都就是為了王叔陳生的事情。根據我們情報部門的偵查,我國境內的戎人之所以要騷擾大王的地盤,都是因為王叔陳生暗中跟他們勾結。所以,我們替大王把他給抓起來了。抓起來雖然抓起來了,可是我們沒有權力處置中央領導啊,特地來請示大王怎麼處置這個內奸。」士魴說完,周靈王吃了一驚,這晉國人也太有點過分了,中央領導竟然都敢抓,還好意思來請示怎麼處理。

周靈王不用猜也知道,這事情就是單頃公在後面搗鬼。單家跟晉悼公關係非同小可,晉國八卿也都把單家奉若上賓,這事情只需要單頃公稍稍打點一下,晉國人就能幫他辦了。

「這個,嘿。」周靈王的第一反應是要罵士魴他娘,可是想了想,還是忍住了。王叔陳生是他最信任的人,也是他用來制約小宗權力的人,所以一定要把他救回來。「多謝貴國這樣幫忙了,這個,至於怎樣處置王叔陳生,就不勞貴國費心了,把他送回來,我們自己處置就行了。」

「既然大王下令,我們照辦就是。」士魴滿口答應,又說了些無關緊要的事情,走了。

士魴走了一個多月,眼看著王叔陳生還沒有回來。於是周靈王派人前往新絳打探消息,才知道王叔陳生還被關著,絲毫沒有要放的意思。

「他娘的!」周靈王憤怒了,這簡直是調戲中央領導啊,太不像話了。可是,憤怒歸憤怒,辦法還得另想。

周靈王立即派出特使前往晉國,要求晉國立即放人。

「不好意思,八卿大會還沒討論這個問題。」士魴答覆。

「那什麼時候討論?」

「這個,我們晉國的事情太多了,每件都比這事情重要,根據排期,要是沒有別的事情發生,看明年八月份能不能討論吧。」士魴一竿子把事情打到了明年秋天,擺明了就是不放。

特使回報,周靈王氣得肝痛。

怎麼辦?難道就看著王叔在晉國人的大牢裡洗澡死做夢死?

到了這個時候,周靈王明白了,解鈴還需繫鈴人,要讓王叔陳生回來,只能單頃公才能做到了。

周靈王派人去請單頃公出面幫忙,單頃公拒絕了。

三次派人去,三次被拒絕。

沒辦法,周靈王只得把單頃公請來,親自請他出馬。這一次,單頃公沒辦法拒絕了,總算勉強答應下來。

到年底,晉國人把王叔陳生總算放了回來,年夜飯算是趕上了。

年初去的晉國,整整關了一年才放回來。

現在周靈王知道了,單家是得罪不起的。

【腦筋急轉彎】

經過這一番劫難,王叔陳生算是對單家和伯輿恨之入骨,也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和他們鬥爭到底。

轉眼過了五年,到周靈王九年(前563年),王叔陳生覺得機會到了,於是以伯輿老年癡呆為由,要求取代伯輿擔任首席卿士。伯輿當然不肯讓權,反說王叔陳生老年癡呆。結果兩人鬧到了周靈王那裡。

「你們到底誰是老年癡呆?」周靈王兩邊都不想得罪,只能這麼問。

「他。」兩人同時說,根據他們的反應速度來看,都不算老年癡呆。

怎麼辦呢?周靈王很頭疼。

恰好這個時候史狡在旁邊,周靈王靈機一動。

「史狡,咱們這裡你最聰明了,你說說,王叔和伯輿誰比較老年癡呆?」周靈王乾脆把這個難題推給史狡。

「那,出個腦筋急轉彎唄?」史狡最近在研究這個,有很多段子。

周靈王同意了,於是,比賽開始。

「說有一個字啊,每個人都會念錯,這個字是什麼字?」史狡出題。

王叔陳生和伯輿大眼瞪小眼,每個人都會念錯的字,這什麼字啊?兩人想了半天,都快想成老年癡呆了,還沒想出來。周靈王也在一旁想,也想不出來。

想了一頓飯的時間,誰也沒想出答案來。

「到底是什麼字啊?既然都不會,你就告訴他們吧。」周靈王下令,他也想知道,可是他不說告訴我們,說告訴他們。

「好。」史狡找了一塊磚頭,在地上寫了一個字。「就是這個字。」

「噢。」大家一看,還是沒想明白。

「伯輿大爺,這個字你怎麼念?」史狡問。

「念錯啊。」

「王叔,你怎麼念?」史狡又問王叔陳生。

「這個字我怎麼可能念錯?」王叔陳生有點惱火,地上這個字是「錯」,自己三歲就認識的字,怎麼會念錯呢?

「大王,看來,王叔老年癡呆的症狀比較明顯。你看這個錯字,大家都念錯,可是王叔說他不念錯。看來,腦子確實不大好使了。」史狡得出了結論。

「胡說,這個字我怎麼不認識?我當然知道這個字念錯。」王叔陳生勃然大怒。

「可是你剛才說你怎麼可能念錯啊。」

「對啊,這個字我從小就會,怎麼能念錯?」

「你看,你還在說怎麼能念錯。」

「對啊,這個字是念錯,我沒有念錯啊。」

這兩位爭執起來,一會念錯一會沒念錯,已經扯不清楚了。

「大王,看見沒有,史狡都說王叔老年癡呆了。」伯輿聽他們吵得頭疼,不管他們,直接跟周靈王說。

周靈王現在沒得選擇了,剛才說了讓史狡來判斷誰是老年癡呆,現在史狡判斷王叔是老年癡呆,不管是不是,自己也只能認賬了。

「別吵了。」周靈王下令,於是吵聲停止。「剛才說了由史狡來判斷,現在史狡的結論已經出來了。叔啊,您歲數大了,就退居二線吧。」

「我,我……」王叔陳生氣得滿臉通紅,說不出話來,一甩袖子,轉身走了。

周靈王一看把王叔陳生氣得半死,不知道他要幹什麼,急忙派人跟了出去。過了一陣,跟出去的人回來了。

「報告大王,王叔氣憤之下,要流亡出國,現在往北走了。」派去的人回來報告。

「啊,卿士出走,這不丟大人了?快,快去給我追回來。」周靈王又派了人,駕車去追。

一直追到黃河邊上,才追上王叔陳生,正準備渡河呢。

「讓我回去?可以,不過必須把史狡給殺了,這小子欺人太甚。」王叔陳生提出條件。

王叔陳生的條件到了周靈王這裡,周靈王正急呢,一拍桌子一瞪眼,真就把史狡給剁了。

所以,自古以來,腦筋急轉彎這類東西都是很危險的。

可是,周靈王殺了史狡,王叔陳生還是不回來,說是不讓自己當首席卿士,那就不回來。這一次,周靈王沒法答應他了。不過,王叔陳生也沒有出去流亡,就在黃河邊上住下來了。

【黑心判官】

王室兩個卿士鬧矛盾,而周王還沒有辦法調停。很快,晉悼公就知道了,於是派了范丐前來調停。

范丐來到,一頭扎進了單靖公家裡。此時單頃公已經去世,兒子單靖公接班。這位春秋最著名的腐敗分子自然知道應該怎樣做。

按范丐的說法,就是把王叔陳生和伯輿都請過來,然後在朝廷進行辯論,由范丐擔任裁判。不過這個建議被周靈王否決了,表面的理由很簡單,那就是晉國的上卿比王室的卿士低了一級,不可能下級審上級。實際上呢,周靈王是擔心王叔陳生脾氣火暴,口才又不如伯輿,還不會腦筋急轉彎,當面辯論肯定要輸。

於是,辯論不在王叔陳生和伯輿之間進行了,而是各自派來家宰,由家宰代表主人進行辯論。

臨時法庭這樣組成了,法官:范丐;當事人代表:王叔陳生的家宰和伯輿的家宰。旁聽,周靈王和單靖公。

「你代表王叔是不是?那你說說,王叔憑什麼要在伯輿之上?」范丐首先向王叔陳生的家宰提問。

「我們王叔是周王的叔叔,出身高貴學識淵博,而伯輿不過出身蓽門閨竇之家,怎麼能在王叔之上?」王叔的家宰提出理由,蓽門閨竇的意思就是蓬門小戶,也就是說伯輿出身微賤。

「那你說說你的理由。」范丐對伯輿的家宰說。

「嘿嘿,還不知道誰家是蓽門閨竇呢。想當初,周王剛剛動遷到這裡,所有天子用的祭祀品都是我們七家給置備的,還別說裝修房屋提供冬糧等等。當時周平王對我們七家非常感謝,殺了一頭紅牛盟誓說『讓你們世世代代擔任卿的職位』。我勸你腳後跟想想吧,要是我們家是蓬門小戶,能做到這些嗎?倒是王叔擔任卿士以來,拚命攬權,然後貪污受賄,扶植親信,他的手下們都富得流油,國家的財產都進了你們的腰包,這樣下去,只怕我們家倒真的要成蓬門小戶了。如今大國上卿范元帥來了,請您為我們主持公道。」伯輿的家宰明顯比王叔的家宰能說,說得周靈王都覺得有道理。

「嗯,看來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范丐說著,微微一笑。「那這樣吧,現在進入第二個環節,舉證環節。你說伯輿家是蓬門小戶,請拿出證據。你說當初你們對周朝東遷作出了貢獻,也請拿出證據。」

王叔的家宰傻眼了,這到哪裡去找證據?

伯輿的家宰則早有準備,拿出了當年的盟書。當初的盟書共有八份,王室和七家各收藏一份。

「我作證,這盟書我們家也有一份。好像,大王這裡也應該有一份。」單靖公舉手,作個人證。

「大王,是這樣嗎?」范丐問周靈王,周靈王沒辦法,也只能點點頭。

舉證階段就這麼結束了,進入判決階段。

「周王幫助誰,我們就幫助誰;周王不幫助誰,我們也不幫助誰。現在,大王自然是幫助有證據的人,所以,我們也幫助有證據的人。我宣佈,伯輿勝出。」范丐作出了判決。

單靖公笑了,周靈王則面無表情。

當天,王叔陳生逃到了晉國。

第二天,單靖公頂替王叔陳生的職位,擔任卿士,與伯輿共同管理國家。

至此,在這場權力鬥爭中,王族慘敗。

《賈志剛說春秋之六·聖賢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