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三 魯周公世家第三

周公旦,是周武王的弟弟。從文王還在世的時候起,旦作為兒子就以恭敬孝順、忠厚仁慈,勝過別的兒子。等到武王即位,旦經常輔佐保護武王,處理的政事佔據多數。武王九年,向東征伐到達盟津,周公輔佐隨行。十一年,討伐商紂王,到達牧野,周公輔佐武王,作了《牧誓》。攻破商都,佔領商朝的王宮。殺死商紂王以後,周公手持大斧,召公手持小斧,左右保護武王,殺牲畜祭祀社神,把紂王的罪惡昭告上天及商朝的百姓。釋放被囚禁的箕子。封紂王的兒子武庚祿父為君,派管叔、蔡叔輔佐他,以延續商朝的祭祀。普遍封賞功臣、同姓和親戚。周公被封到少昊的舊址曲阜,這就是魯公。但周公沒有到封地去,留在京師輔佐武王。

武王滅商兩年後,天下仍沒有安定。又遇上武王生病,不舒服,群臣都很恐懼,太公、召公就去文王廟虔誠地占卜吉凶。周公說:「不可以使我們的先王擔憂。」周公於是就用自己的生命擔保,設立三壇,周公面向北站著,胸前掛著璧,手裡拿著圭,向太王、王季、文王祈禱。史官替他宣讀寫在簡上的禱告詞說:「你們的長孫武王發,勤勞成疾。如果你們三王在上天現在有助祭的職責,就讓我旦頂替武王發的身子吧。旦我靈巧能幹,多才多藝,能侍奉鬼神。你們的武王發不像旦我多才多藝,不會侍奉鬼神。他剛被上帝那兒任命,普遍保有四方,因而能夠在世上安定你們的子孫,天下的老百姓沒有不敬仰和畏懼他的。不要墜毀上天賜給周家的寶貴使命,我們的先王也才能永遠有所歸依。現在我將聽命於大龜,如果你們答應我的請求,我就把這些璧和圭帶回去,等待你們的命令。如果你們不答應我的請求,我就把璧和圭收藏起來。」周公已經讓史官把簡冊上的祝文告訴太王、王季、文王,要代替武王發死,於是就到三王神位前占卜。占卜的人都說吉利,打開占卜書一看,果然吉利。周公非常高興,打開藏卜兆書的管子,所見卜辭也都吉利。周公進宮向武王道賀說:「王沒有災害。旦我剛領受了三王的命令,讓你為周家作長久打算。這是上天讓你很好地考慮天子的職責。」周公把策書收藏在金屬裝束的匣子裡,密封好,告誡看守人不准張揚。第二天,武王的病就好了。

這以後武王已經逝世,成王年幼,還處在襁褓生活中。周公恐怕天下知道武王逝世而叛亂,周公就登上王位暫替成王行使王權,主持國政。管叔和其他弟弟紛紛在國內散佈流言蜚語,說:「周公將對成王不利。」周公就告訴太公望、召公奭說:「我之所以不避嫌疑而代替成王行使王權,是怕天下的人背叛周朝,沒法向我先王太王、王季、文王交待。三王為天下憂勞已經很久了,至今才算成功。武王去世早,成王年幼,為了完成周朝的大業,所以我才這樣做。」於是終於輔佐成王,而讓他的兒子伯禽代替到魯國去就封。周公告誡伯禽說:「我是文王的兒子,武王的弟弟,成王的叔父,我在天下的地位也算不低了。然而我洗一次頭三次握住頭髮,吃一頓飯三次吐出嘴裡的食物,起身接待賢士,還怕失掉天下的賢人。你到了魯國,千萬不要因為是國君就驕傲看不起人。」管叔、蔡叔、武庚等果然率領淮夷反叛。周公便奉成王的命令,興師東征,並作了《大誥》。於是誅殺了管叔,處死了武庚,流放了蔡叔。收伏殷代的遺民,進而把康叔封於衛地,把微子封於宋地,叫他接續殷商的祭祀,安撫東方的淮夷,經過兩年東方都安定了下來。諸侯都朝拜周室,尊周王為宗主。

上天降下福祐,唐叔得到了奇異的禾苗,異株同穗,將它奉獻給成王,成王命令唐叔送到東方去贈給周公,周公作了《饋禾》。周公既已接受天子賞賜的特異禾稻,讚揚天子的恩寵,作了《嘉禾》。東部地區已經安定,周公回京師向成王報告,就作了一首詩送給成王,題名叫《鴟鴞》。成王也不敢責備周公。成王七年二月乙未日,成王在鎬京步行朝見武王廟後,到達豐京,派太保召公到洛邑考察地理環境。這年三月,周公前往洛邑規劃建築成周,占卜選擇建都地點,卜辭說吉利,於是便把洛邑定為國都。

成王長大,能夠處理國政了。於是周公就把國政歸還給成王,成王親自臨朝執政。周公代替成王主持國政時,背靠屏風,面向南方接受諸侯朝見。等到七年後,把執政大權歸還給成王,面向北回到臣子的位置上,恭敬謹慎像有所畏懼的樣子。起初,成王年幼,得病,周公剪掉指甲丟到河裡,對神祈禱說:「成王年幼不懂事,違反神命的人是我旦。」也把這份祈禱原文藏在內府。成王病癒。等到成王主持國政時,有人誣告周公,周公逃到楚地避難。成王打開內府的檔案,看到周公向神祈禱的原文,感動得哭泣,迎回了周公。

周公回到朝中,恐怕成王年輕氣盛,治國會出現荒淫放蕩,於是作了《多士》,作了《毋逸》。《毋逸》篇說:「做父母的,長時間創業,而子孫們驕縱奢侈,忘記了父母創業的辛苦,致使家業毀敗,做兒子的可以不謹慎嗎!所以從前殷王中宗,嚴謹恭順地敬重畏懼天命,自己遵守法度,並以法治理百姓,兢兢業業不敢荒廢國事貪圖安逸,所以中宗當政長達七十五年。到了高宗,因為他曾長期在民間勞作,和百姓生活在一起,振起而即王位後,就有了喪事,三年不言語以行孝道,一旦說話天下的百姓都很擁戴,不敢荒廢國事、貪圖安逸,努力安定殷民,做到百姓貴族都沒有怨言,所以高宗當政達五十五年。到了祖甲,他認為超越兄長做王不合道義,因此長期逃亡在民間,深知百姓的需要,故能夠保護並施恩於百姓,不欺侮鰥寡,所以祖甲當政達三十三年。」《多士》篇說:「從商湯直到帝乙,殷代沒有不虔誠地祭祀鬼神、修明德政的,各個帝王都沒有違背天命的。到今日紂王繼位,驕奢淫逸,不顧上天和百姓的願望。紂的百姓們都認為他應該殺。」「周文王勤勞國政,每天太陽偏西還沒空吃午飯,所以當政達五十年。」周公用這些話勸誡成王。

成王居住在豐京,天下已經安定,周朝的官制和政治組織還沒有制度化,於是周公作了《周官》,指明各種官吏的職責範圍。又作了《立政》,以便利百姓。百姓喜悅。

周公在豐京,患病,在彌留之際說:「一定要把我葬在成周,表明我不敢離開成王。」周公已經死去,成王也很謙讓,把周公葬在畢邑,隨從文王埋葬,表明不敢把周公看作自己的臣子。

周公去世後,秋天尚未收割,暴風雷雨突起,莊稼全部倒伏,大樹連根拔起。周朝上下一片恐慌。成王和大夫們穿上朝服,打開金屬裝束的密封匣子,成王才看到周公祈禱願意代替武王死的簡書。太公、召公和成王便詢問當年跟隨周公的史官和辦事官員,史官和辦事官員說:「確實有這件事,以前周公有命令不讓我說。」成王手捧策書哭泣,說:「從今以後不必恭敬地占卜了!以前周公為王室辛苦操勞,因為我年幼不知道。現在上天顯示威嚴,來表彰周公的恩德,我小子應該郊祭迎接天神,從我們國家的禮儀考慮也應該這樣做。」成王到郊外祭天,天於是放晴,風向反過來刮,莊稼全部立了起來。太公、召公命令百姓,凡被刮倒的大樹,都扶起來培土。當年獲得大豐收。於是成王特許魯國可以郊祭上天和立廟祭文王。魯國享用天子禮樂的原因,在於褒獎周公的大德。

周公去世,兒子伯禽先前本來已經受封,這就是魯公。魯公伯禽最初受封到魯國,經過三年以後才向周公報告治理魯國的情況。周公說:「為什麼這樣遲緩呢?」伯禽說:「變更那裡的習俗,改革那裡的禮儀,服喪三年才能夠免除,所以遲了。」當時太公也受封到齊國,五個月就向周公報告了治理齊國的情況。周公說:「為什麼這樣快呢?」太公說:「我簡化了君臣間的禮儀,順從當地的習俗辦事。」等到後來聽到伯禽報告治理情況來得遲,就歎息道:「唉,魯國後世的繼承人將要面向北來事奉齊國了!為政不簡化不平易,百姓就不會親近;政令平易親近百姓,百姓必然歸順他。」

伯禽就魯國君位以後,曾有管叔、蔡叔等反叛,淮夷、徐戎也一併興起反叛。當時伯禽率軍在筭邑討伐他們,作了《筭誓》,說:「準備你們的裝甲頭盔,不准馬虎從事。不准毀壞畜圈。遇有從圈裡跑出來的牛馬,逃走的奴隸,不要離隊追捕,得到他人的牛馬和奴隸要恭恭敬敬地送還。不准偷盜和搶奪,不准翻越百姓的牆垣。魯國北、西、南三面近郊和郊外的百姓,準備好芻草、乾糧及木板,不准影響供應。我定於甲戌日築工事討伐徐戎,屆時不准不到,違反者處死刑。」寫了這篇《筭誓》,就討平了徐戎,安定了魯國。魯公伯禽去世,兒子考公酋繼位。考公在位四年去世,讓弟弟熙繼位,這就是煬公。煬公建築了茅闕門。他在位六年去世,兒子幽公宰繼位。幽公十四年,幽公的弟弟;殺幽公奪取君位,這就是魏公。魏公在位五十年去世,兒子厲公擢繼位。厲公在位三十七年去世,魯國人立他弟弟具,這就是獻公。獻公在位三十二年去世,兒子真公濞繼位。

真公十四年,周厲王暴虐無道,逃到彘地,出現了共和行政的局面。二十九年,周宣王即位。

三十年,真公去世,弟弟敖繼位,這就是武公。

武公九年春天,武公和長子括、少子戲西去朝見周宣王。宣王喜歡戲,想立戲為魯國太子。周室大臣樊仲山父勸諫宣王說:「廢掉長子立少子,違背禮制;違背禮制,必然觸犯王的命令;觸犯王的命令,必然要誅殺他。所以發佈命令不可以違背禮制。命令不能執行,政權的威信就不能建立。強制百姓執行違背禮制的命令,百姓就會背棄國君。下級服從上級,年少的服從年長的,這才符合禮制。現在天子立諸侯的繼承人,而立少子,這是教百姓作違背禮制的事。假如魯國服從君命,諸侯紛紛傚法,則王的命令就會阻塞不行;假如魯國不服從君命而懲罰它,等於是自己懲罰王的命令。懲罰它也失策,不懲罰它也失策,請王還是慎重考慮。」宣王不聽勸諫,終於立戲為魯國的太子,夏天,武公回國後去世,戲繼位,這就是懿公。

懿公九年,懿公哥哥括的兒子伯御和魯國人聯合攻殺懿公,就立伯御作為國君。伯御即位十一年,周宣王討伐魯國,殺死它的國君伯御,而詢問魯國公子中能夠引導諸侯的人,讓他當魯君。樊穆仲說:「魯懿公的弟弟稱,莊重恭謹敬事鬼神,盡心敬事長老;處理事務和執行刑罰,必先咨詢先王的遺訓和成規;凡是請教過的絕不干犯,凡是咨詢考察過的絕不違反。」宣王說:「不錯,這樣的人一定能訓守和治理他的百姓。」於是在夷宮立稱為魯君,這就是孝公。從此以後,諸侯大多違抗周王的命令。

孝公二十五年,諸侯背叛周王,犬戎殺死周幽王。秦國開始被封為諸侯。

二十七年,孝公去世,兒子弗湟繼位,這就是惠公。惠公三十年,晉國人殺死他們的國君昭侯。四十五年,晉國人又殺死他們的國君孝侯。

四十六年,惠公去世,長庶子息代行國家權力,行使國君政務,這就是隱公。原先,惠公的嫡夫人沒有兒子,他的賤妾聲子生了兒子息。息長大成人,給他娶了宋女。宋女來到魯國,惠公見她相貌美麗,奪為己妻,生了兒子允,提升宋女為夫人,立允為太子。等到惠公去世,因為允年幼的緣故,魯國人共同讓息代理主持國政,不說他是即位。

隱公五年,到棠邑觀看捕魚。

八年,以許田交換鄭君陪天子祭祀太山歇息的祊邑,君子譏笑這件事。

十一年冬天,公子揮向隱公獻媚說:「百姓都擁護你,你就正式即位吧。我請求為你殺死太子允,你讓我當相國。」隱公說:「有先君的命令。我是因為允年幼,所以代行君權,主持國政。現在允已長大,我正在菟裘營建居室準備養老,把政權交還給允。」揮害怕太子允知道後反而會殺他,就反過來對太子允詆毀隱公說:「隱公想就此正式登位,除掉你,你應當謀劃對策。請讓我替你殺了隱公。」太子允答應了。十一月,隱公祭祀鍾巫神,在社圃裡齋戒,住在氏家裡。揮派人到氏家殺死隱公,擁立太子允為君,這就是桓公。

桓公元年,鄭國用璧玉交換天子賜給魯國的許田。二年,把宋國賄賂的大鼎安放到太廟,君子譏笑這件事。

三年,派揮到齊國迎接齊女為夫人。六年,夫人生了兒子,生日和桓公相同,所以起名叫同。同長大,立為太子。

十六年,桓公和諸侯在曹國會盟,討伐鄭國,送鄭厲公回國。

十八年春天,桓公準備出國遠行,就跟夫人一起往齊國去。申極力諫阻,桓公不聽,於是到了齊國。齊襄公與桓公夫人通姦,桓公怒斥夫人,夫人告訴給齊襄公。夏四月丙子日,齊襄公宴請桓公,桓公醉,派公子彭生把魯桓公抱上車,命令彭生乘機折斷他的肋骨,桓公死在車上。魯國人向齊襄公提出要求說:「我們國君畏懼你的威勢,不敢安居,遠到貴國進行修好訪問。禮儀成而人沒有返,無法追究罪責,請求得到彭生以便在諸侯之間消除這種醜聞。」齊國人殺了彭生,用以討魯國人的歡喜。魯立太子同為君,這就是莊公。莊公的母親因而留在齊國,不敢返回魯國。

莊公五年冬天,參與討伐衛國,送衛惠公回國。

八年,齊國公子糾投奔魯國。九年,魯國想把公子糾送回齊國即位。但齊桓公小白捷足先登,齊桓公發兵討伐魯國,魯國危急,就殺了公子糾。召忽自殺。齊桓公告訴魯國,把管仲活著送回。魯國人施伯說:「齊國想得到管仲,並不是想殺他,而是準備用他,一旦他被重用將是魯國的禍患。不如殺了他,把他的屍體送給齊國。」莊公不聽,於是囚禁管仲送給齊國。齊國人任用管仲為相國。

十三年,魯莊公和曹沫跟齊桓公在柯邑會盟,曹沫劫持齊桓公,要求歸還侵佔的魯國土地。隨即訂立盟約後曹沫放了齊桓公,桓公想背棄盟約,管仲諫阻,終於歸還了侵佔的魯國土地。

十五年,齊桓公開始稱霸。二十三年,莊公到齊國觀看祭祀社神的活動。

三十二年。起初,莊公築台曾到黨氏家,看見黨氏的女兒孟任,從喜歡到愛慕,許願娶她為夫人,孟任割破手臂與莊公盟誓。孟任生了兒子斑。斑長大後,喜愛梁氏的女兒,前去看望她。養馬人犖從牆外和梁氏女戲耍。斑發怒,鞭打犖。莊公聽說後,說:「犖很有力氣,應該就此殺掉他,不可以鞭打後還留著他。」斑沒有來得及殺犖。正遇上莊公患病。莊公有三個弟弟,長弟叫慶父,次弟叫叔牙,三弟叫季友。莊公娶齊國女子為夫人,叫哀姜。哀姜沒有兒子。哀姜的妹妹叫叔姜,生了兒子開。莊公沒有嫡子,寵愛孟任,想立她的兒子斑為太子。莊公病重時,向二弟叔牙詢問繼承人的事。叔牙說:「父死子繼,兄終弟及,是魯國的常規。慶父還在,可以繼位,你有什麼憂慮呢?」莊公害怕叔牙立慶父,叔牙退去後又問季友。季友說:「請讓我拚死擁立斑為國君。」莊公說:「剛才叔牙要立慶父,怎麼辦?」季友便用莊公的名義叫叔牙等待在5巫氏家裡,讓5季強迫叔牙喝毒酒,並說:「喝了此酒,還有後代為你祭祀;否則,你死了而且會沒有後代。」叔牙於是喝毒酒而死,魯君立他的兒子為叔孫氏。八月癸亥日,莊公去世,季友終於立公子斑為魯君,一如莊公所願。守喪期,公子斑住在黨氏家裡。先前慶父和哀姜通姦,想立哀姜妹妹的兒子公子開為君。等到莊公去世,季友立公子斑為君,十月己未日,慶父派養馬人犖在黨氏家殺死公子斑。季友逃到陳國。慶父終於立公子開為君,這就是盡公。

盡公二年,慶父和哀姜通姦日益頻繁。哀姜和慶父共謀殺盡公而立慶父為君。慶父派卜A在武闈襲殺了盡公。季友聽到後,從陳國和盡公的弟弟申到達邾國,請求魯國把他們接回國。魯國人想殺慶父。慶父恐慌,逃到莒國。於是季友擁戴公子申回到魯國,立他為國君,這就是矨公。矨公也是莊公的小兒子。哀姜恐懼,逃到邾國。季友賄賂莒國要求引渡慶父,慶父被遣送回國,季友派人去殺慶父,慶父請求讓他出國流亡,不答應,就讓大夫奚斯哭著前去答覆。慶父聽到奚斯的哭聲,就自殺了。齊桓公聽說哀姜和慶父通姦而危害魯國的安寧,就從邾國把她召回殺死,把屍體送給魯國示眾。魯矨公請求把她埋葬了。

季友的母親是陳國人,所以他逃亡在陳國,陳國因此幫助送季友和公子申回到魯國。季友將出生時,父親魯桓公讓人占卜,卜辭說:「是男孩,他的名字叫『友』,將來會站在兩社之間,成為公室的輔佐。季友亡去,魯國就不可能昌盛。」等到他降生,手掌上有個「友」字,就用「友」作他的名,號為成季。他的後代稱為季氏,慶父的後代稱為孟氏。

矨公元年,把汶水北邊的汶陽和Z邑封給季友。任命季友為丞相。

九年,晉國裡克殺死他的國君奚齊、卓子。齊桓公率領矨公平息晉國的內亂,到達高梁才回師,扶立了晉惠公。十七年,齊桓公去世。二十四年,晉文公即位。

三十三年,矨公去世,兒子興繼位,這就是文公。

文公元年,楚國太子商臣殺死他的父親成王奪取王位。三年,文公朝見晉襄公。

十一年十月甲午日,魯國在鹹地打敗長翟,俘獲長翟的首領喬如,富父終甥用戈衝著他的咽喉,將他殺死,把他的頭埋在子駒門,叔孫得臣把自己的兒子宣伯改名喬如。

當初,還在宋武公時期,長翟襹瞞國攻打宋國,司徒皇父率軍抵禦,在長丘打敗長翟,俘獲長翟的首領緣斯。晉國滅亡路國時,俘獲喬如的弟弟棼如。齊惠公二年,襹瞞攻打齊國,齊國的王子城父俘獲了喬如的弟弟榮如,把他的頭埋在北門。衛國人俘獲了喬如的弟弟簡如。襹瞞從此就被滅亡。

十五年,季文子出使晉國。

十八年二月,文公去世。文公有兩個妃子:長妃是齊國人,名叫哀姜,生了兒子惡和視;次妃叫敬嬴,很受寵幸,生了兒子俀。俀私下親近襄仲,襄仲想立他為君,叔仲說不可以。襄仲請求齊惠公幫助,惠公剛即位,想親近魯國,就答應了。冬天十月,襄仲攻殺公子惡和視,擁立公子亹為君,這就是宣公。哀姜回到齊國,哭著經過鬧市,說:「天啊!襄仲做事慘無人道,殺嫡子而立庶子!」街市上的人也都跟著痛哭起來,所以魯國人稱她為「哀姜」。魯國從此公室衰微,三桓的勢力強盛。

宣公俀十二年,楚莊王強盛,圍攻鄭國。鄭君投降,隨後又恢復了他的國家。

十八年,宣公去世,兒子成公黑肱繼位,這就是成公。季文子說:「使我們魯國殺嫡子立庶子,從而失去強大援助的罪人是襄仲。」襄仲擁立宣公,他的兒子公孫歸父受到宣公的寵信。宣公想除掉三桓的勢力,和晉國謀劃討伐三桓。正巧宣公去世,季文子怨恨襄仲,歸父逃到齊國。

成公二年春天,齊國攻伐佔領了我國的隆邑。夏天,成公和晉國郤克在鞍地打敗齊頃公,齊國再次歸還侵佔的我國土地。

四年,成公去到晉國,晉景公不敬重魯國。魯國想背離晉國和楚國聯合,有的臣子勸阻,才沒有這樣做。十年,成公去到晉國。晉景公去世,便留成公送葬,魯國隱諱這件事。十五年,開始在鍾離和吳王壽夢會盟。

十六年,宣伯告訴晉國,準備殺死季文子。因為文子有道義,晉國不准許。

十八年,成公去世,兒子午繼位,這就是襄公。這時襄公才三歲。

襄公元年,晉國立悼公為君。去年冬天,晉國欒書弒殺他的國君厲公。四年,襄公朝見晉君。

五年,季文子去世。家裡沒有穿絲綢的妻妾,馬棚裡沒有吃粟糧的馬匹,府中沒有金玉,但他卻是連續輔佐三位國君的丞相。君子說:「季文子廉潔忠誠啊!」

九年,和晉國聯合攻伐鄭國。晉悼公在衛國的祖廟中給襄公舉行加冠禮,季武子隨從襄公,輔助行禮。

十一年,三桓氏把公室的軍隊分為三軍。

十二年,朝見晉君。十六年,晉平公繼位。二十一年,朝見晉平公。二十二年,孔丘出生。

二十五年,齊國崔杼弒殺他的國君莊公,擁立莊公的弟弟景公。

二十九年,吳國延陵季子到魯國訪問,詢問周室的禮樂,對深奧的意義全部瞭解,魯國人對他很敬佩。

三十一年六月,襄公去世。這年九月,太子去世。魯國人擁立從齊國回來的公子亹為國君,這就是昭公。

昭公當時十九歲,仍很幼稚。穆叔不想立他,說:「太子死了,有同母的弟弟可以擁立;如無同母的弟弟,就立庶子中的長子。如果年齡相同就選擇賢能的,如果德義也相同就通過占卜決定。現在禂不是嫡子,而且守喪期間不僅沒有一點哀傷心情,反而喜形於色,如果真立他為君,必定成為季氏的禍患。」季武子不聽,終於讓他登上君位。等到安葬襄公時,他態度隨便,竟然三次更換喪服。君子說:「他不能善終。」

昭公三年,朝見晉君到達黃河,遭晉平公謝絕而返回,魯國人深感蒙受了恥辱。四年,楚靈王在申邑會見諸侯,昭公托病不去。七年,季武子去世。八年,楚靈王慶賀章華台建成,召見昭公。昭公前往祝賀,賜給昭公寶器;不久後悔,又騙取回去。十二年,朝見晉君到達黃河,遭晉平公謝絕而返回。十三年,楚公子棄疾弒殺他的國君靈王奪取王位。十五年,朝見晉君,晉國留昭公為晉昭公送葬,魯國人感到羞恥。二十年,齊景公和晏子到魯國邊境打獵,順便到魯國詢問禮制。二十一年,朝見晉君到達黃河,遭晉君謝絕而返回。

二十五年春天,有鸜鵒鳥到魯國築巢。師己說:「文公、成公時代童謠說『鸜鵒飛來築巢,國君住在乾侯。鸜鵒定居下來,國君住在野外』。」

季氏和紎氏鬥雞,季氏在雞毛上撤了芥末,紎氏在雞腳上裹了金屬利爪。季平子一怒之下,侵佔了紎氏的土地,紎昭伯也怨恨季平子。臧昭伯的弟弟臧會造假誣陷臧氏,後藏匿在季氏家裡,臧昭伯因此囚禁季氏家裡的人。季平子憤怒,囚禁了臧氏家裡的大臣。臧氏、紎氏把禍難告訴給昭公。昭公在九月戊戌日討伐季氏,就進入他的私邑。季平子登台請求說:「君王聽信讒言,沒有細察我的罪過,就來殺我!」請求遷居到沂水邊去,沒有獲得允許。請求把他囚禁在鄪邑,仍不允許。請求帶五輛車子逃亡,仍不許。子家駒說:「君王應該答應他。政權出自季氏已經很久啦,他的黨羽很多,眾黨徒必將合謀對付你。」昭公不聽。紎氏說:「一定要殺了他。」叔孫氏的家臣戾對他的黨徒說:「沒有季氏和有季氏,哪樣對我們有利?」都說:「沒有季氏就等於沒有叔孫氏。」戾說:「對,我們去救季氏!」於是他們打敗了昭公的軍隊。孟懿子聽說叔孫氏戰勝,也把紎昭伯殺了。紎昭伯是昭公為伐季氏派到孟氏家的,所以孟氏能把他殺了。三家聯合攻伐昭公,昭公於是逃走。己亥日,昭公到達齊國。齊景公說:「願意送二萬五千家侍奉你。」子家說:「放棄周公的王業而作齊國的臣子,可以嗎?」才沒有接受。子家說:「齊景公不講信義,不如早點到晉國去。」昭公不聽。叔孫到齊國會見昭公回來,會見季平子,季平子叩頭。原先想把昭公接回來,因為孟孫、季孫後悔,就作罷了。

二十六年春天,齊國討伐魯國,攻佔鄆邑,把昭公安置在那裡。夏天,齊景公打算把昭公送回國,下令不准接受魯國的賄賂。魯國大夫申豐、汝賈卻暗中許給齊臣高齕、子將八萬斗粟。子將對齊侯說:「魯國群臣不能侍奉魯君,又有些奇異的徵兆。宋元公為了魯國的事到晉國,謀劃送他回國,結果半道死亡。叔孫昭子想接回昭公,結果無病死亡。不知道是上天要拋棄魯國呢?還是魯國的國君得罪了鬼神?希望你暫時等等看。」齊景公採納了這項建議。

二十八年,昭公到晉國,請求送他回國。季平子暗中買通晉國的六卿,六卿接受了季氏的賄賂,諫阻晉君,晉君就作罷,讓昭公居住在乾侯。二十九年,昭公又回到鄆邑。齊景公派人給昭公送信,自稱為「主君」。昭公感到恥辱,一怒之下又回到乾侯。

三十一年,晉國想送昭公回國,召見季平子商量。季平子穿著布衣服,光著腳行走,通過晉國六卿向晉君謝罪。六卿替他對晉君說:「晉國想送回昭公,無奈魯國的民眾不聽從。」晉國才作罷。

三十二年,昭公在乾侯去世。魯國人擁立昭公的弟弟宋為國君,這就是定公。

定公登位,趙簡子問史官蔡墨說:「季氏會滅亡嗎?」蔡墨對答說:「不會滅亡。季友對魯國有大功勞,被封在鄪邑,位上卿,直到文子、武子,世代擴充他們的基業。魯文公去世,東門遂(襄仲)殺嫡子立庶子,魯國國君於是喪失國家大權。執政大權落入季氏家中,到現在已經歷了四位國君。百姓不知道國君,他怎麼能夠得到國家呢!因此當國君的要慎重掌握官職和爵號,不可輕易把它給別人。」

定公五年,季平子去世。陽虎出於私憤,囚禁季桓子,季桓子和陽虎簽訂盟約,才放了他。七年,齊國討伐我魯國,奪取了鄆邑,把鄆邑作為魯國陽虎的封邑讓他處理政務。

八年,陽虎想把三桓的嫡子全部殺害,改立和他關係好的庶子取代嫡子;把季桓子載在車上想殺死,季桓子施展詭計而逃脫。三桓聯合攻打陽虎,陽虎佔據陽關。九年,魯國攻打陽虎,陽虎逃往齊國,不久投奔晉國趙氏。

十年,定公和齊景公在夾谷會盟,孔子代行相職。齊國想趁機襲擊魯國國君,孔子依據禮儀一階階地登上台,誅殺了齊國演奏淫樂的人,齊侯畏懼,取消了襲擊念頭,歸還了侵佔的魯國土地並表示因過錯而道歉。

十二年,派仲由墜毀三桓的城牆,沒收他們的武器。孟氏抗拒毀城的命令,定公派兵討伐他,沒有取得勝利就中止了。季桓子接受齊國贈送的歌姬舞女,孔子氣得離開魯國。

十五年,定公去世,兒子將繼位,這就是哀公。

哀公五年,齊景公去世。六年,齊國田乞殺害他的國君孺子。

七年,吳王夫差國力強大,率兵討伐齊國,到達繒地,向魯國索要牛、羊、豬祭品一百套。季康子派子貢勸說吳王夫差和太宰伯嚭,用禮節道義使他們折服。吳王說:「我身上是刺了花紋的蠻夷人,不應該用禮儀要求我。」但停止了索求。

八年,吳國為鄒國討伐魯國,到達都城下,簽訂盟約後撤離。齊國討伐我魯國,攻佔三個城邑。十年,攻打齊國的南部邊境。十一年,齊國討伐魯國,季氏因為用冉有建立了戰功,因此思念孔子,孔子從衛國回到魯國。

十四年,齊國田常在徐州殺死他的國君簡公。孔子請求討伐齊國,哀公不聽從。

十五年,派子服景伯、子貢作為使者,到達齊國,齊國歸還了侵佔的魯國土地。田常剛剛擔任齊相,想廣結諸侯。

十六年,孔子去世。

二十二年,越王勾踐滅了吳王夫差。

二十七年春天,季康子去世。夏天,哀公憂慮三桓作亂,想借諸侯的力量繳了他們的武裝,三桓也怕哀公發難,所以君臣間的嫌隙很深。哀公到陵阪遊玩,在街衢上遇到孟武伯,說:「請問我能不能善終?」孟武伯回答說:「不知道。」哀公想利用越國攻打三桓。八月,哀公前往陘氏(有山氏)。三桓攻打哀公,哀公逃奔衛國,又離開衛國,投奔鄒國,最終到達越國。魯國人迎接哀公,哀公重新回國時,死在有山氏家裡。兒子寧繼位,這就是悼公。

悼公的時候,三桓強盛,魯君猶如一個很小的諸侯,勢力比三桓之家卑弱。十三年,晉國韓、趙、魏三家滅掉智伯,瓜分了他的土地各自佔有著。

三十七年,悼公去世,兒子嘉繼位,這就是元公。元公在位二十一年去世,兒子顯繼位,這就是穆公。穆公在位三十三年去世,兒子奮繼位,這就是共公。共公在位二十二年去世,兒子屯繼位,這就是康公。康公在位九年去世,兒子匽繼位,這就是景公。景公在位二十九年去世,兒子叔繼位,這就是平公。這時候六國的國君都已稱王。

平公十二年,秦惠王去世。二十二年,平公去世,兒子賈繼位,這就是文公。文公元年,楚懷王死在秦國。二十三年,文公去世,兒子讎繼位,這就是頃公。

頃公二年,秦國攻佔楚國的郢都,楚頃王往東遷徙到陳邑。十九年,楚國攻伐我魯國,佔領徐州。二十四年,楚考烈王滅掉魯國。頃公逃跑,徙居在國外的小邑,成了平民百姓,魯國宗廟的祭祀滅絕。頃公死在柯邑。魯國從周公起,直到頃公,總共三十四代。

太史公說:我聽說孔子曾說:「魯國的道德風氣衰敗到了極點!但洙泗一帶尚有謙讓風氣。」回觀慶父及叔牙、閔公這個時期,政治上多麼混亂呀!隱公、桓公爭奪繼承的事;襄仲殺嫡子擁立庶子的事;三桓氏北面稱臣,都親自攻打昭公,昭公被迫出逃。至於那裡揖讓的禮節那是很從容的,但處理政事為什麼如此暴戾呢!

《白話史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