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二十五 佞幸列傳第六十五

俗話說:「努力種田,不如碰上好年景;善於做官,不如抓住機遇。」這本來就不是空話。不光是女人靠姿色獻媚得寵,在士人宦官中也有這種情況。

過去靠姿色得到寵幸的人多著啦。到了漢朝興起,漢高祖最為暴烈剛直,但籍孺靠諂媚得到寵愛;孝惠帝的時候還有個閎孺。這兩個人不是有什麼才能,只是靠著順從諂媚才得以顯貴寵幸,他們和皇上同臥同起,公卿大臣都要通過他們才能向上陳說。所以在孝惠帝時期,宮中的郎官、侍中都戴著用錦雞羽毛裝飾的帽子,束著用貝殼點綴的腰帶,搽著胭脂香粉,倣傚著閎孺、籍孺這類人。閎孺、籍孺兩人把家遷到了安陵。

孝文帝的時候,宮中的寵臣,士人就是鄧通,宦官就是趙同、北宮伯子。北宮伯子因為仁慈愛人,是忠厚長者而受尊寵;趙同憑著占星望氣的法術而被寵幸,經常充當文帝的陪乘人員;鄧通沒有技藝才能。鄧通是蜀郡南安人,由於善於搖船划槳當上了黃頭郎。孝文帝做夢想要上天,上不去,有一個黃頭郎從身後推著他上了天,孝文帝回頭看見那個人衣服腰帶後面穿了個洞。夢醒以後,孝文帝就到漸台上去,按照夢中的情景,暗地裡用眼睛尋找推他上天的黃頭郎,隨即看見了鄧通,他的衣服後面穿了個洞,正如夢中見到的樣子。孝文帝召見了鄧通,詢問他的姓名,回答說是姓鄧名通。文帝喜歡他,使他日益尊貴寵幸。鄧通也老實謹慎,不愛好和外人交往,即使皇上賜他洗沐休假,他也不想外出。當時文帝上十次地賞賜鄧通萬萬錢財,官職高至上大夫。文帝經常到鄧通家遊玩嬉戲。然而鄧通沒有別的才能,不能對士人有所推薦,只是獨自謹慎其身來諂媚皇上罷了。皇上派了一個善於相面的人給鄧通看相,那人說:「鄧通當因貧窮飢餓而死。」文帝說:「能夠使鄧通富裕的在於我,怎麼說會貧窮呢?」當時就把蜀郡嚴道縣的銅山賜給了鄧通,准許他自行鑄錢,「鄧通錢」遍佈天下。他的富足達到了如此的程度。

文帝曾經患了癰疽,鄧通常常為他吸吮膿水。文帝悶悶不樂,從容地詢問鄧通說:「天下誰是最愛我的人呢?」鄧通回答說:「應該沒有人比得上太子的了。」太子進宮探問病情,文帝叫他吸吮癰疽,太子吸吮膿水但面有難色。過後聽說鄧通經常為文帝吸吮癰疽,心中慚愧,由此就怨恨鄧通了。等到文帝逝世,景帝登基即位,鄧通被免職,在家閒居。過了不久,有人告發鄧通偷偷出境外鑄錢,景帝把案子下交給司法官吏審問,頗有這種情況,於是最終結案,鄧通的家產全部沒收入官,還負債數億錢。景帝的姐姐長公主賜給鄧通錢財,官吏總是隨即把它沒收入官,連一根簪子也不得留在身上。當時長公主就派人借給他糧食、衣服。鄧通終究不得佔有一文錢,寄食死在別人家裡。

孝景帝的時候,宮中沒有寵臣,只有郎中令周文仁,他的受寵遠遠超過了一般的人,卻不深厚。

當今天子宮中的寵臣,士人就是韓王信的曾孫韓嫣,宦官則是李延年。韓嫣是弓高侯韓頹當的庶孫。當今皇上做膠東王的時候,韓嫣和皇上一起學習書法,友好相愛。等到皇上做了太子,就更加親近韓嫣。韓嫣擅長騎馬射箭,又善於諂媚。皇上登基即位以後,想發兵討伐匈奴,而韓嫣事先學習了胡人的兵器和陣法,由於這個緣故更加尊貴,官職高至上大夫,賞賜的錢財和鄧通相類似。當時韓嫣經常和皇上同臥同起。江都王劉非進京朝見,有詔令讓他跟隨皇上到上林苑中打獵。天子的車駕因需等待開路清道、禁止通行而未起程,就先派韓嫣乘坐副車,率領幾十上百個騎士,奔馳前去觀察野獸的行蹤。江都王遠遠望見,以為是天子,就讓隨從避開,在道旁伏地拜見。韓嫣直驅而過,視而不見。車隊過去後,江都王大怒,對著皇太后哭泣,說:「請允許我歸還封國,進宮來值宿警衛,和韓嫣並列。」皇太后從此怨恨韓嫣。韓嫣侍奉皇上,進出永巷妃嬪的住地不受禁止。有人把姦情報告給皇太后,皇太后大怒,派使者賜韓嫣自殺。皇上替他謝罪求情,終究不能得到赦免,韓嫣於是自殺。案道侯韓說是他的弟弟,也是靠諂媚得到寵幸。

李延年是中山人。父母和他自己,以及兄弟姐妹原來都是歌舞藝人。延年犯法受了腐刑,在宮中狗圈任職。平陽公主向皇上說延年的妹妹擅長舞蹈,皇上召見了,心裡喜歡她,等她納入了後宮永巷,就召見了延年,並使他顯貴。延年善於唱歌,製作了新的樂章,而皇上正在興建天地祠廟,想創作配樂的詩歌演奏歌唱它。延年善於奉承皇上的心意,演唱了新創作的樂章。他的妹妹也得到了寵幸,生了一個兒子。延年佩帶著二千石級的官印,號稱為「協聲律」。他和皇上同臥同起,非常顯貴寵幸,等同於韓嫣。過了好久,延年逐漸和宮女淫亂,進出皇宮,驕橫放縱。等到他的妹妹李夫人逝世後,寵愛日減,官府就擒拿延年和他的兄弟,並把他們都殺了。

從此以後,宮中受寵幸的臣子大都出自於皇上的外戚家族,但都不值得數說。衛青、霍去病也因為是外戚顯貴寵幸,但是他們很能憑自己的才能建功立業。

太史公說:愛憎的時機是多麼厲害啊!從彌子瑕的行為,就足可以觀察到後人靠諂媚得到寵幸的種種情景了,即使是下推百代,也是可以預見的。

《白話史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