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香頭的治病與藥品

當我們提到「香頭」治病和治病所用的藥品之先,有兩件重要的原則必須要顧到:第一,「香頭」自己承認不懂醫術,並且毫無治病的能力,與其說「香頭」治病,不如說是「四大門」藉著「香頭」的器官——口、手——來施展法力而已。「香頭」在不下神的時候,較普通人並無多少積極的力量。第二,「香壇」的藥品所以能治病的原故,乃是因為有仙家的力量放了上去。

關於以上兩個基本的信念,作者願意鋪述一些事實以為說明。

老公墳王香頭當作者稱讚她的靈驗時,她說:「我哪裡成呵!咱們哪裡懂得醫道呀!這全都是『大老爺子』的靈驗!」然後,又說她自己所當的是「糊塗差」,每逢下神的時候,凡事不由自己,當她下神打第一個呵欠的時候,心裡面明白,口中還能自由說話,打第二個呵欠的時候,心裡明白,但是口中不能說話,當時手中雖然是燒著香,也是不由自己,打第三個呵欠的時候,不但口中不能說話,而且心中也就糊塗了,以後與人治病如「按摩」、「行針」、「扎針」等等完全不受自己意志的支配,譬如與病人「按摩」時,將手放的位置不對,就感到有一種力量推她手到病者的患處。

至於藥品主要的是「爐藥」,作者覺得我們沒有理由將「爐藥」與香火視為同一,二者的本質儘管是一樣東西,但是它們的功能及意義則迥然不同:「爐藥」是有治病的能力的,但是對於「爐藥」有信心的人並不承認佛堂、家祠中的香灰,甚至自己買來的一般香燒成的灰全有同樣的功能。雖然我們邏輯的信念與此相反,但是鄉民並不認為其中含有任何矛盾之處,至於「爐藥」之外的其他藥品,在本質上鄉民認為儘管是些「吃不好人,也吃不壞人」的於生理上無甚作用的東西,但是經過仙家的意旨,也就發生了特殊的效力。剛秉廟李香頭說,爐藥所以能治病,因為老神仙夜間時常左右手各托一盤靈丹到「壇上」放在爐中。她又說,爐藥放在水碗中沉底,香灰放在水碗中則浮飄。

現在,我們要講到香頭治病的方法,這往往是因病而異,或是各香頭治病方法有根本不同的地方,所以有各種方式。作者將所見過的和所聽到的列舉如下:

1.服藥。最普通的是令病者服「爐藥」,並用其他藥品作為輔佐。不令病者服「爐藥」,而服「草藥」的,這樣的例子只聽到清河中灘村邱香頭與於念生之妻治病時是如此。

2.敷藥。用「爐藥」敷在病者的患處。北平南長街王香頭替一個女嬰治疙瘩時就用此法。

3.扎神針。某鄉民求藍旗汪香頭治病,香頭下神之後,說病者心中好像有一個東西橫在那裡一樣,必須要「扎針」,便伸出右手的中指在燃著的香火上繞圈子。同時,令病者坐在椅上,香頭用中指扎他的「人中」(鼻下、口上),再用中指在火上畫幾個圈子,然後用力扎他的腹部,此後再扎他的背部十幾下、腿部幾下,再抓起病者的手來,又扎他的臀部,又用手指掐病者的十個指甲。汪香頭的丈夫告訴作者說,「扎神針」的時候,病者就感覺到真如同有針紮了進去一樣。

4.扎火針。火針是二寸餘長,或者是更長的銀質細針,可以用來扎病者的患處的。

5.按摩。用手捏按病者的身體,施行這種手術時,病者必須臥在床上。在南長街汪香頭的「香壇」裡有一個床鋪,就是預備「按摩」時用的。

6.畫符。平郊村張氏女,一次夏天在瓜棚下衝撞了「常爺」,不久週身腫痛,便請某香頭診治,某香頭用筆蘸墨在病者痛楚的地方畫符寫字,施行法術後苦痛稍稍減輕,次日早晨又在她的身上畫符寫字,並沒有服藥,不久病體痊癒。

7.吞符。同村於念昭的三妹,一次得病,請某香頭到家中治病。此香頭用白布一塊上畫靈符,放在火上燒了,布不變形,呈黑色,所畫的符呈紅色,壓成了灰,用水沖服,病癒。

8.「收油」。據於念昭的母親說,有的香頭用「收油」的方法與病人醫治。法子是將香油盛在勺中放在火上,等到沸了,香頭用手蘸著熱油與病者塗在患處上,便可以痊癒。

在許多次與「香頭」見面的時候,作者常替祖母求藥,以下是各個「香頭」所說的病情和他(她)們所開的藥品:

王香頭

病情:四肢無力,頭暈眼黑,不思飲食,夜不能眠,心裡如同橫著一塊東西一樣。

藥品:「爐煙」三小包(分三次服下),干荷梗三節(各長約三寸),「松塔」(松實硬殼)三個,鴨梨三斤,薄荷葉一撮,草根一個,「素砂」二分錢,「豆蔻」二分錢,檳榔片十一片,「花椒粒」十七個,藕節七個,燈草、竹葉各少許。

北平南長街王香頭

病情:悶鬱,心中膨悶,本年冬月、臘月恐有危險。

藥品:「爐藥」一小包,紅棗七個,木瓜三錢,炒薏仁米(薏苡實)三錢,薄荷三錢,藕節三節,荷葉一塊,蜂蜜少許,以上用「無根水」煎服。

海澱碓房居劉香頭

病情:由悶氣上所得,時常不思飲食。

藥品:「爐藥」一小包,「鉤籐」、薄荷、豆蔻仁、燈草、竹葉,以上藥品各用等量,一次將藥煎出來,分三次服下,不必再往藥裡續水。

藍旗汪香頭

病情:不是大病,並不要緊,悶鬱不舒而已。

藥品:「爐藥」三小包,用茶葉和姜作引子,並且用四樣「發表」(發散)的藥材即韭菜、蕎麥、白薯、海帶共同煎服,連「根」(渣滓)一同服下,分三次服,回家後立刻服一次,晚上服一次,第二天早上服一次。如果覺得口渴時,可以「山裡紅」(紅果)沏水作飲料。

由於上列的藥品中可以看到其中許多種並非藥材,但是經過仙家的作用便可以產生奇效。一個香頭對作者說,「爐藥」在各個病人嘗起來,並不是同樣滋味。又據另外一個香頭說,縱使一個尋常的桔子,如果經過仙家的作用,便可嘗出酸、甜、苦、辣、鹹各種不同的甘香美味來。剛秉廟李香頭壇口上的「爐藥」,向例是非常之苦的。據她同作者說,有一件事須要注意,「香頭」在下神時所說的藥品,乃是仙家的意旨,「當香差的」在退神後完全不知,當香頭說藥品時,如果聽不清楚可以發問,並可以用筆將藥名抄錄下來;如果事後發問,「香頭」便會表示不知道。

老公墳王香頭對作者說,在每次所述的藥方里面,有紅棗就有鮮姜,有燈心就有竹葉,有「素砂」就有「豆蔻」,有藕節就有檳榔片。

「香頭」並不歡迎瞧病的人對於他的藥品的本質加以詳細的詢問。某次作者從老公墳王香頭得到一個草根,因而間接地問香頭的丈夫,此藥何名?她的丈夫也不知道,轉問香頭,香頭對其夫說:「你不用管啦!」

《四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