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節 香頭的地位

我們在討論「香頭社區的任務」時,已然發現香頭在社區中負有維持穩定秩序的功能。這樣相當武斷的結論使我們聯想到香頭的地位。這個題目可以從兩方面來看,第一是社區的地位,第二是家庭的地位。

一、社區的地位

香頭在社區中的地位是很難確定的一件事。於念昭曾說過,在鄉村中,香頭的地位比普通農民為低,如果一個香頭從村中經過,旁人便會竊議道:「香頭來了。」這很可以表示鄉民對於香頭相當輕視。但是,這種說法是否事實,還是代表個人意見?我們很難確定。

有的鄉民說,大眾對於香頭的意見並不一致,信服香頭的便將香頭推崇極高,不信服的人便將香頭看得十分低下,認為香頭是妖言惑眾、騙財之流。作者認為,香頭在社區的地位並不確定是一事實。許多的鄉民令自己的子女認香頭做義父母,兩家發生親戚關係,假使香頭在社區的地位確定的時候,那麼,同香頭發生關係的農家的地位便很可能因之而變遷,但是,關於這一點也並沒有任何證據。我們若是認為香頭在社區中的地位較一般農民低也是不無理由,許多香頭曾向作者表示過,他們本心不願意「當差」,但是被迫不得已。在初「當差」的時候,總覺得「含蠢」(不體面)。

我們不要聽到上面的話便下結論道:香頭的地位必定低下,因為香頭不願自動「當差」。我們知道,從事於一種新的職業,往往需要新的調適,從常人到香頭的職業,其中有很大的變遷,香頭在最初視為畏途的,很可能是生活上驟然的變化,而不是感覺到從事於一種卑下的職業。

我們知道,當著香頭是不能稱其作「香頭」,而須要稱其作「先生」。但是,也不能據此為理由來決定香頭的地位。因為「香頭」不是一個直接稱謂語。張香頭同作者談話時提到他的弟子和其他香頭時,他全稱為「香頭」。在他認為「香頭」這個名詞並不含有任何不良的意義。

總而言之,香頭在社區中並沒有確定的地位。以往雖然有的香頭受到大人物的一度信仰,但是於整個香頭制度是沒有什麼影響的。下面可以舉一例:

前清慈禧太后有一頂珠冠保藏在一座殿內。一次發現這頂珠冠上面缺少一粒珠子。主管的兩個太監因為職責所在,非常焦急,便請三旗曹香頭(如今成府曹香頭的師父的婆母)指示。曹香頭下神後便說,這粒珠子並未失落,仍在原殿中某個椅子的坐墊下面,幾個太監如言果然尋到。慈禧太后問起情由,兩個太監奏明此事,慈禧太后便下旨命在三旗營西門外修一座樓,賞與曹香頭,當地人都稱該樓作曹家大樓,如今早已頹毀,遺跡不存,成為耕地了。

二、家庭的地位

若是做香頭人格研究時,家庭的研究須要占極重要的位置。香頭在家庭的地位,特別對於精神分析學者有重大的意義。但是根據我們的觀點,這個題目並不是本論文重心所在,因此無須詳細檢討。

作者討論香頭家庭的地位所根據的,僅是由於與各香頭短時間接觸所得的印象的結果,自然不能當做定論。我們可以說香頭在家中是佔著優越的地位。一般農家中,妻子是附屬於丈夫的,因為後者是主要生產者。但是在香頭家中,情形往往與此相反。許多香頭是女性,而她們的丈夫反倒像是附庸,因為她們成為家庭主要生產者(利用香資的一部分作為「當差的」家庭用度),她們的丈夫反要做一些附帶的事情。

例如,老公墳王香頭的丈夫王來子和剛秉廟李香頭的丈夫,都在香壇上幫助打磬、引香、擺設供品等各種「助善」的事情。有一次作者到清河倉營村開香頭「壇口」上求香,她先同作者談起家常話來。她的公公開二便道:「你快給人家瞧吧,人家大老遠的來的,還要走吶!」開香頭很嚴肅地申叱她公公道:「您忙不成,老神仙出去還沒回來呢。」開二再也不敢開口了。

《四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