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矮怪

    「不錯,我與惠大俠並不相識,但他是我摯友的摯友,我焉能棄之不管?」

    「荀姑娘,你也得講個理兒,此人混入本教,刺探機密,被我等識破,他欲行兇潛逃,被截捕獲,欲押往本教蓮峰山分舵交分舵主處以酷刑,迫使其招供,受何人指使,這事關係本教安全,在下已再三說明,請荀姑娘不要插手本教事務,以免彼此傷了和氣。」

    荀雲娘道:「我也再三說了,此人由我帶走,錯過今日,你們要抓要殺要宰要審訊那是你們的事,今日就是不行!」

    三怪儒中的老大裴傑勸道:「荀姑娘,此人既非相識,又何苦管這閒事……」

    雲娘道:「裴師兄,我已不願多說,今日要是不讓我帶走人,那就別怪我手辣!」

    沙英道:「王總管,可否看在下薄面,今日放過那位兄台,以後你們再作處置如何?」

    王總管道:「沙老兄,這事在下做不得主,不稟明蓋分舵主,在下怎敢私下放人。」

    管世才不耐煩了:「我說王總管,不是早跟你說了麼?此事由我三兄弟擔待,你只要如實報知分舵主不就完事了麼?」

    王總管嘿嘿一笑:「管老兄,中原三怪儒名震武林,我王世雄並非不給面子,無奈教規極嚴,令兄弟與本教雖有淵源,但畢竟不是教中人,抬出三位大名報知分舵主只怕也無用。」

    裴傑也火了:「咦,這麼說,王總管是不把我兄弟放在眼裡羅?你自信在兩位姑娘面前能把人帶走麼?」

    王世雄道:「帶不走也得帶,這是職守,由不得我王志雄自己。」

    甘蕊冷笑道:「那好啊,讓我領教領教蜈蚣釘的神技,看看有多厲害!」

    肖勁秋聽過蜈蚣釘的大名,此人是蜀道上的獨行盜,一手蜈蚣釘暗器百發百中,釘頭又餵了毒藥,十分霸道。

    想不到此人竟做了天靈教分舵的總管。

    這蓮峰山分舵從未聽人提及,大概是新建立的,分舵主姓蓋,莫不就是蓋英才?這樣看來,惠耘武來到此地也就不奇怪了。

    咳,他也真是的,報仇豈能在一時,更何況單槍匹馬?以後該好好勸他。

    此時又聽一老者道:「天靈教處置奸細,與二位姑娘何干?姑娘恃強硬要劫人,我周彪身為分堂護法,只好奉陪二位!也顧不得有相識之誼了!」

    雲娘冷笑道:「喪門星,你不必顧什麼相識之誼,使出你的看家本領來吧!」

    眼看雙方再談不下去,拚鬥在即,忽然從寧化方向又來了二十多騎,在場的許多人紛紛叫道:「蓋舵主來了……」

    王世雄道:「分舵主駕到,二位若是還要劫人,就向蓋舵主說吧!」

    不等那撥人來到,裴傑施出輕功,一躍六七丈,九個縱躍就到了來人面前,王世雄、周彪也趕了過去。

    那蓋英才從馬上跳下,一夥人說了一陣,也不知說些什麼。

    不過盞茶功夫,王周裴相繼轉來。

    王世雄怒氣沖沖,一揮手喝道:「舵主有令,暫且放過這小子,走!」

    這邊裴傑也道:「總算蓋舵主賣面子給愚兄,這位兄台由愚兄照顧吧。」

    雲娘道:「多謝師兄,但不敢煩勞三位,還是由小妹們親自照料吧!」

    甘蕊已去把惠耘武扶起來,只見他臉已泛青,雙目緊閉,只含糊說出一聲:「解藥……」

    雲娘猛省過來,一個騰躍阻住剛上馬的王世雄,手一仲:「解藥!」

    王世雄道:「什麼解藥?……」

    雲娘叱道:「你要是誤了事,姑奶奶今日要你命!快些拿來!」

    三怪儒也沉下臉,紛紛質問王世雄,迫於無奈,他便拿出了瓷瓶,倒了一粒紅色丹丸出來,遞給荀雲娘。雲娘叫甘蕊攔住王世雄馬匹,等餵藥後觀其效果才准走人。

    王世雄大怒:「這是解藥,一服就好,憑什麼要阻我的路?」

    裴傑道:「王總管,你就少說幾句吧,稍等一等又何妨?」

    此刻,雲娘已把藥給惠耘武餵下,還從車上取了水給他喝。

    然後以纖掌按其百會穴,輸了些真力助藥效,盞茶時分惠耘武臉色轉了過來,但人還虛弱,腿、背、肩還有幾處刀傷,便叫甘蕊回來,幫她把惠耘武扶到車上。

    肖勁秋看著馬車走了,才興高采烈回來。

    二女救助惠耘武,足證她們改過自新,不再走回頭路。

    惠耘武與她們不認識。只是從笑狐和自己口中知道而已,但她們不惜觸碰惹怒天靈教,救出他這個正道英雄,怎不令肖勁秋欣喜若狂呢?一回到宇文秀才等人身邊,就把所見一五一十說了,宇文浩等人也十分高興。

    此刻,天靈教的人快過來了,他們鑽進馬車,只留張合一人趕車,他把斗笠揚得高高的,不慌不忙駕著馭馬,頗像個老練的車把式。

    天靈教一行人和馬車相錯而過。

    惠耘武在馬車座上斜靠著,等荀、甘二女上車坐好,便吶吶道:「多謝二位救命之恩,惠耘武沒齒不忘!」說著強掙坐直身子抱拳行禮,哪知馬車一走動,又仰跌下去,觸痛了傷口,不由輕哼了一聲。

    雲娘與他共坐一排,嗔道:「你這人真是的,謝什麼謝,包紮傷口要緊,蜈蚣釘傷在哪兒,它可是有毒的,先取出來再說。」

    「多謝夫人,蜈蚣釘已被在下拔出……」

    「又來亂說,誰是什麼夫人了?」

    「啊,請恕在下不知之罪,敢問兩位芳名?」

    「告訴你名字倒不妨,可別嚇壞了。」

    「二位真會說笑,適才聽王世雄稱荀姑娘,姓氏在下已知,只不知芳名罷了。」

    「我叫荀雲娘,人稱紫衣羅剎,她是我師妹甘蕊,人稱玉面蛇精,知道了麼?」

    「啊喲,原來你們就是女……」

    「女什麼?讓我替你說吧,女煞星是不是?」

    惠耘武默認,心中驚駭萬分。

    「來,讓我替你包傷口。」

    惠耘武由她擺弄,稍停又問:「二位說在下是二位摯友的摯友,不知這摯友是誰?」

    甘蕊笑道:「你七星刀惠耘武也是江湖上大大出名的人物,我們早聽過你的大號,後來又從笑狐、肖勁秋小兄弟嘴中提過你,所以就說成是摯友的摯友。」

    惠耘武道:「原來如此。二位和中原三怪儒是師兄妹麼?」

    「不是,」雲娘邊敷藥邊道:「只是彼此的師門有點淵源而已,別說話,包完傷口再說。」

    直過了頓飯功夫,才算包紮完畢。

    惠耘武覺得傷口涼蔭蔭的,已無疼痛感覺。

    「這金創藥真靈,謝謝姑娘。請讓馬車停下,在下就此告辭。」

    「什麼?你要走?」荀雲娘吃了一驚,繼而粉臉一沉:「你是正道英雄,我們是邪道煞星,怕污了你的清譽是麼?如果這樣,滾罷!」

    惠耘武慌忙道:「誤會誤會,在下可不是忘恩負義之人,只因男女有別,在下怕二位姑娘不便,所以才提出下車……」

    甘蕊嗔道:「我們都不怕,你怕什麼?」

    「是是,既然二位不避嫌,在下就叨擾了。」

    雲娘道:「你啊,還是男子漢呢,這麼不爽快。你以為我們要留你麼?等傷好了些,你愛上哪兒上哪兒,從此就不見面,現在你傷成這樣,能走麼?」

    惠耘武喏喏連聲,稍停又道:「在下蒙受二位大恩,此生決不忘恩負義,二位若有用得著之時,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雲娘瞅了他一眼道:「得啦吧,還赴湯蹈火呢?只要不在背後罵女煞星也就不錯了。」

    「這……在下今後永不再提女煞星三字……」

    「用不著說什麼永不永遠的,其實你愛罵只管罵去,與我們何干?」甘蕊插言道。

    雲娘問他:「你為何要混入天靈教?」

    「在下有難言之隱,請恕不能相告。」

    「那你就別說,留著吧。」

    「敢問二位,此去何方?」

    「你不告訴我,我又何必告訴你?」

    惠耘武語塞,不再多言,閉起眼裝睡。

    他在想,聞說二女淫蕩凶殘,自己倒要小心,只要傷口略好,就趕快下車。

    他想不透二女為何救他,莫非當真是看在笑狐、逍遙生面上?他覺得不可思議。

    也許,她們自有意圖,最讓人不解的,三怪儒與天靈教的人相識,二女與三怪儒有師門淵源,按理她倆與他們是一夥,為何不惜與天靈教翻臉動手?三怪儒為何要依從她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逍遙生為何又與她倆稱姐道弟?她倆既跟逍遙生來往又跟三怪儒同行,其中到底有什麼秘密?

    他在沉思中過了一個時辰,忽覺馬車停了,便睜開雙目,正好荀雲娘在看著他。

    「醒了麼?車到寧化,下車用飯吧,你能走得動麼?」她關切地說。

    「可以走,多謝姑娘動問。」

    「別那麼說一句謝一句的,我讓車伕攙你。」

    在一家大飯店,他們同坐一桌。

    三怪儒不理睬他,他也不看三人一眼,只默默吃飯。

    荀、甘二女不斷為他夾菜。大家默默吃完,又坐著喝茶,足有半個時辰才動身。

    晚上住店,惠耘武獨睡一房,二女就在隔壁,盯囑他放心養息,有她們為他守護。

    夜裡,他感到十分疲乏,近日來的鬱悶、奔波,加上身上的刀傷,使他很快睡去。

    第二日一早,雲娘又敲他的門叫他起床,然後是早點,早點後上車趕路。坐在車裡,沒人說話。

    他發現二女雖然穿著十分講究,臉上也薄施脂粉,卻像兩個水美人,從不和他嘻皮笑臉,更沒有放蕩的舉止,使他非常放心,於是又沉迷到他的心事裡去,竟忍不住長吁短歎,自己卻渾然不覺。

    「喂,相公,你有什麼心事不成?凡事想開些,又何必耿耿於懷?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麼可以放心不下的?」荀雲娘忍不住溫言相慰。

    「唔,啊,姑娘是同我說話麼?」

    「你長吁短歎,叫人家心裡也不好過。」

    「對不住,對不住,在下自己卻不知,驚擾了兩位,實在對不住……」,甘蕊笑道:「你有完沒完?說那麼多對不住幹什麼?我師姐見你愁眉苦臉,把話勸勸你,又不是責怪,何必賠禮?」

    雲娘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太多,要是只知道愁,我姐妹早就愁死啦,還活得到今天麼?所以,勸你想些開心事,胸襟放開闊些。」

    「多謝姑娘教誨,在下……」

    「又來了又來了,誰敢教誨,你們這些正道英雄呀,說幾句閒話而已,可千萬別謝。」

    「姑娘千萬別這麼說,在下立身正道,但也並非英雄,如今家遭不測,蒙羞於世,有何面目再在江湖上見人,但願報得此仇,不惜一死,以慰祖先亡靈。」

    二女對視一眼,十分驚異。

    雲娘問:「有什麼仇,能說給我們聽麼?」

    「恥於出口,望二位鑒諒!」

    甘蕊道:「並非我們要打聽你隱私,只是想助你復仇。」

    「二位姑娘要是知道真情,只怕不會說這種話了,唉,此事不擺也罷。」

    雲娘道:「好奇怪,我們既然肯幫你,就不會變卦,哪像你們男人,說話從來不算數!」

    惠耘武道:「這純是私事,不敢把二位牽進是非之中。」

    雲娘哼了一聲道:「不爽快,好,任由你吧,不說就算。」

    二女賭氣不再說話,整整一個上午就在沉悶中過去,中飯後,又是趕路。

    荀、甘二人又替他換藥,對他十分體帖,他心裡十分感動。

    換完藥,二女自回座位,讓他一人躺著。

    他想,自己要去蓮峰山,現在早已進了江西地界,再有幾日傷好些,不如回家去,可是,那還成個家麼?」整日裡形單影隻悶悶不樂,回去也坐立不安。

    如果到蓮峰山報仇,勢單力孤無疑送死,白賠了條性命,可是,此仇不報,枉為大丈夫!

    想著想著心情時而激憤,時而憂傷,時而煩悶,時而惆悵,忍不住又長吁短歎、咬牙切齒恨恨有聲,再不能自抑。

    雲娘甘蕊不禁對他十分憐憫,雲娘道:「瞧你,人都瘦成這般模樣了,又何苦在心裡折磨自己?大丈夫有仇報仇,有冤伸冤,一時不能決斷就隱忍等待時機,來日方長,若是憋出一場病來,苦的是自己,於復仇何益?」

    甘蕊道:「你該好好養傷,以應付不測,須知天靈教不會放過你,要早作打算。」

    惠耘武在孤寂絕望之中,二女的撫慰使他倍感親切,想想自己狀若狂人,還不如人家胸襟,不禁愧然道:「多謝二位姑娘,在下枉自生為男兒,不如巾幗胸襟,實在羞愧……」

    雲娘:「你也不必有愧,所謂當局者迷,我姐妹當初遭人毀譽,悲憤莫名,不知該找誰算帳,於是就把氣出到了所有人身上,只要敢來招惹我們的就決不輕饒,以致惡名遠揚,從此自暴自棄……」

    又道:「還是說你的事吧,你背負深仇也難免心智紊亂,只要想開些從大局著眼,才能了卻復仇心願。」

    惠耘武道:「多謝姑娘,受教了。」

    雲娘道:「你怎麼張口閉口都是謝,我都不敢和你說話了。」說完一笑。

    耘武道:「什麼淵源也沒有,你難道以為我們是一夥」」

    雲娘道:「你是奇怪我們如何要留下你,說穿了他們是看在家師出山,為稅監府程瑞彩效力,須知江湖四霸主只缺其一……」

    惠耘武驚道:「啊呀,這如何使得?二位姑娘千萬莫勸令師下山。」

    甘蕊道:「我們當然不願師傅去為虎作倀,但這可由不得我們。」

    雲娘道:「我姊妹只能從旁勸解,但師傅當年曾欠三怪儒師傅的情,所以難說。」

    惠耘武心想,原來她們是去賀蘭山,聽口氣實屬不得已,她們並不願師傅出山,如此看來,她們心性也不那麼壞。

    又道:「令師如果出山,江湖四霸主會齊,武林豈不又遭劫難?這可萬萬使不得。」

    雲娘道:「家師早已看破紅塵,決不會甘願下山,只是當年欠人家情,恐怕難以拒絕,故我二人才隨三怪儒同行,設法勸阻師傅。」

    甘蕊道:「你放心,我們勸阻不了,還有肖勁秋呢,我們都寄希望於他。」

    「咦,肖勁秋的師傅與令師是同門?」

    「你說到哪兒去了,他師傅認識家師。」

    「他師傅是哪一位?」

    「這個不能說,他遵從師訓,從不提及師門。他若去見家師,比我們管用。」

    惠耘武十分驚異,原來個中還有許多情由,難怪肖勁秋與二女稱姐道弟。

    又問:「肖老弟現在何處?」

    「就跟在我們後面,但不知多遠。」

    甘蕊笑道:「不光有他,還有你的好朋友笑狐,老酒鬼百杯秀才、混天犬和烏雲豹。」

    「那就太好啦,真沒想到他們就在後頭。」

    雲娘道:「等你傷好,可以去見他們,但不能讓三怪儒知道。」

    惠耘武十分寬慰,對二女親近了許多,忍不住把尤綺雲、蓋英才的事說了。

    二女聽後直歎氣,雲娘道:「她既不鍾情於你,又不念夫妻之情,你又何苦折磨自己,把她休了便是了。」

    甘蕊道:「你真是的,她這般無情,你又何必念念不忘?值得去拼了性命麼?」

    雲娘道:「你混入天靈教,就是為她?」

    惠耘武此時不再避忌二女,心中的塊壘一吐為快,便把經過情形講了。

    原來,惠耘武自鍾震坤等人走後,幾經思量,決定上三清山尋找尤綺雲。

    天靈教雖說將總舵遷至葛洪山,但諸葛鼎他們在葛洪山只見長孫榮老怪。

    卜剛師徒既然在江陵龍山煉丹,會不會返回了三清山?因為搬遷總舵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在葛洪山蓋房子也不是一朝一夕能辦到的。

    如果三清山沒有了人,再去葛洪山。

    到了三清山,他化名王武,入了教。

    山上有三座道觀,一曰玄妙觀,二曰元瑞觀,三曰三清宮,玄妙觀在玉京峰半山,元瑞觀接近峰頂,三清宮則在山巔。

    三座道觀的道士均被趕走,為天靈教所盤踞。

    由於他初來乍到,被分在玄妙觀當差,除了做些灑掃之類的雜事,每日有人教授武功。

    全觀大約有八百來人,全是平庸之輩,由管事伍彪、袁熊、趙侃率領。

    平日若沒有差遣,不准到元瑞觀、三清宮,據伍彪等人說,只要忠心,武功有進展,可以升到元瑞觀,若是被上面頭兒看上,就可升到三清宮。

    這三座道觀的人等級不同,封賞自然差別很大。

    所以玄妙觀的人,一門心思練好武功,以期升入元瑞觀。

    一天,惠耘武見到了幾個從三清觀來的人,他們昂首闊步、趾高氣揚,伍彪等人卻極力巴結,阿諛奉承。

    他不由想到,只有升到三清宮,才能探知些秘密,所以他要尋機顯露一手武功。

    碰巧五天後,元瑞觀主事王吉、范陵、張懷安來挑選人,他毫不費吹灰之力擊敗對手,得以升到元瑞觀。

    觀中僅四百餘人。

    據說,每三個月比一次武,選三至五名到三清宮。

    過了幾天,他才弄清玄妙觀元瑞觀訓練徒眾,為建立分舵作準備。

    觀中看管極嚴,不准私自外出。

    主事王吉、范陵、張懷安武功比玄妙觀的三個管事要高,經常教練大家武功,和玄妙觀一樣,大肆吹噓三個卦主武功通玄,九星座主身懷絕技,天靈教如何不得了,總有一天要號令天下武林,到時天靈教徒眾行走江湖多麼威風光彩。

    同時,還咒罵各個名門大派,煽動仇恨情緒。

    還說統一號令武林不算稀奇,天靈教還將有一番大作為,創建不世功名。

    他還打聽到,在元瑞觀只需說出姓氏籍貫即可,要進入三清官當衛士,必須盤問個清楚,而且要派人去印證,若發現虛報,受刑後處死。

    柯元霞認識他,要進三清宮就難。

    他決心夜探三清官。

    一天深夜,他悄悄出了觀,向山頂奔去,不一會便到。

    三清宮背山而建。有道木製山門,上書「乾坤洞天」四字。

    進了山門,便是「老君殿」。

    他站在山門窺探老君殿,查看有無人值更,然後躍上了右邊一株大樹,向窗裡透視。

    裡面黑黢黢一片,不見動靜,又從樹上下來,繞到圍牆側面再躍到天井,迎面是二進大殿,兩扇大門開著,正待進殿,忽聞身後衣袂飄動聲,身後有人襲到,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騰身躍向牆外。

    「哪裡走,你小子站住!」身後有人喝道。

    聲音不大,似乎怕驚動了裡面的人。

    他提氣猛力一躍,往林子裡鑽去,不多時回到元瑞觀,同室鼾聲如雷,並無人知曉。

    第二天早晨起來早課,主事王吉等人板著面孔,查問昨夜可有人離觀,知情不報者處死。

    四百多人默不作聲,直到練武開始。

    三天後,主事王吉、范陵、張懷安挑選了二百名武士,著令收拾衣物,分批隨卦主蛇心羽士卜剛嫡傳弟子蓋英才前往閩省連城縣府蓮峰山建立分舵。

    此去玄妙觀有三百人,因此人太多,為避人耳目,二十人為一撥,從即日起上路。

    惠耘武也被挑中,而且做了一撥人的頭領。

    元瑞觀二百人,每半個時辰走一撥。

    惠耘武被排在最後兩撥,隨蓋分舵主於第二天起程。

    惠耘武一夜難眠,終於有了蓋英才的消息,復仇有望。

    但一路隨行若被蓋英才發現,仇不能報反難脫身,不如明日見機行事,若是不妙便裝病,然後獨自離觀尾隨。

    翌日裡,兩撥四十人列隊於殿前,三清宮來了三個人,主事王吉向大家引薦,他們是分舵總管蜈蚣釘王世雄,護法喪門星周彪,沙銅鐵掌莫相榮。

    王世雄核對了隨行人員名單,又與兩撥人的頭領王武、楊盛超認識,然後交代大家兩撥人由他率領先行,每人賜馬一匹。

    分舵主由三清宮派出的衛隊,在衛隊主事劉勝、王田及幾個小頭目率領下護駕後行。

    前後兩隊人相距不出百丈,現在先行隊即刻出發。

    惠耘武聽說自己先行,心下略安,當即領了馬匹,和大家一起出發。

    這一路上,他都沒有機會查看後行人馬,不知尤綺雲究竟有沒有同行。

    但不管如何,他要在分舵到達之前把蓋英才除掉。

    可是,在總管王世雄率領下,半個月來從不在縣城過夜,只能在小鎮或野外露宿,後行隊伍在何處根本就不知道。

    他報仇心切,忍不住向王世雄探問,當時,他們在荒山過夜。

    「總管,蓋分舵主他們在何處歇息?」

    王世雄兩目精光一閃,把他注視了一會,慢吞吞回答:「分舵主歇在鎮上,你問這幹什麼?」目光刺得惠耘武有些發怵。

    惠耘武趕忙道:「屬下連日不見分舵主大駕,故有此一問。」

    王世雄道:「就在後面不遠,你自然見不到。你認識分舵主麼?」

    「從未見過,屬下想若讓分舵主和夫人也宿荒山野嶺,不是太辛苦了麼?」

    王世雄又看了看他,道:「難得你體恤分舵主,到分舵後調你充作分舵主衛士。」

    「多謝總管栽培。」

    第二天他仍率十九名元瑞觀來的人作先導走在最前,一個多時辰後停下來歇息,王世雄和護法周彪、莫相榮等人突然來到。

    「惠耘武!」王世雄忽然大聲喊道。

    惠耘武剛想找個地方坐下,聞聽喊聲不禁嚇了一跳,連忙回頭,只見周彪朝他獰笑。

    王世雄又吼道:「惠耘武化名王武混入本教,妄圖行刺分舵主,爾等還不快將他拿下!」

    元瑞觀的人大吃一驚,紛紛跳起來動手,被惠耘武打得東倒西歪,莫相榮便親自上前。

    兩人鬥了十幾招不分勝負。

    周彪命分舵護衛主事劉勝、王田上前參戰,不讓惠耘武逃脫。

    就在這時,二女及三怪儒來到。

    惠耘武不敵三大高手圍攻,已受了刀傷。

    王世雄趁機暗下毒手,打了他一蜈蚣釘。

    若不是二女聽周彪說此人叫惠耘武挺身相助,他一條命早就完結。

    講完經過,雲娘問他:「你怎麼露的餡?」

    惠耘武搖頭:「不知道,我至今還納悶。」

    二女笑了起來。甘蕊道:「你啊,真夠笨的,自己怎麼露馬腳都不知道。」

    雲娘笑道:「你對王世雄說你從來沒見過分舵主,又怎知分舵主和夫人在一起?蜈蚣釘王世雄何等人物,怎會對你不起疑?」

    甘蕊道:「你探問舵主歇宿何處,這就犯了人家的禁忌,你只是先行隊的小頭目,這些事輪不到你操心。」

    惠耘武道:「那他們怎知我真實名姓?」

    雲娘道:「虧你闖過江湖,連這個也想不到。王世雄見你對舵主關切,便去問蓋英才,可知有這麼一個人,那尤綺雲一聽,自會想到是你,便暗中追上來查看,你的把戲不就拆穿了麼?我說你呀,那天要不是碰巧遇上我姊妹,你這條小命不是白丟了麼?」

    「多謝兩位救命之恩……」

    「你瞧你,怎麼又來了?我是說你這樣做犯傻,白賠了一條命。」『甘蕊道:「尤綺雲願意跟蓋英才就讓她去好了,你又何必定要將她尋回來?」

    惠耘武歎道:「奪妻之仇,不能不報,尤綺雲讓我丟盡了顏面,叫我如何做人?」

    雲娘道:「這事也不好全怪蓋英才、尤綺雲,他二人從小青梅竹馬,卻被雙方父母給拆散,無奈二人情深似海,不顧一切要重新相聚,以至蓋英才誤投卜剛門下,走入歧途,他二人若是深陷天靈教中,將來還不知是什麼結局呢?我勸你胸襟放開闊些,由他們去吧!」

    甘蕊道:「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你迫尤綺雲回家又有何用?她心繫情郎,對你無情,即使在一起也是貌合神離,於你也無益。」

    惠耘武聽她二人一番勸解,心裡也舒緩了不少。

    回想這段日子自己狀若瘋狂,未免心胸狹隘了些,這樣下去只會毀了自己。

    心情一好,二女的話聽起來一點不刺耳,對二女的戒心不覺消除。

    談說間對二女的遭遇也知了個大概,也深為二女抱不平。

    又是幾天過去,三人相處已很是融洽。

    二女開朗活潑直爽的性情,給他留下了極好的印象。

    他的心情一天比一天開朗起來。

    這天雲娘問他:「你的傷已漸好,再有幾天就恢復如常,你是跟我們去賀蘭山玩玩呢,還是一個人再去蓮峰山拚命?」

    惠耘武笑道:「自然是去賀蘭山開開眼界,只怕三怪儒要氣得發瘋。」

    甘蕊道:「這與他們何干?你只管去!」

    「只是令師會不會閉門謝客?」

    雲娘道:「這很難說,師傅脾性古怪,這些年來閉門修禪,不和江湖人來往,但他老人家一向疼愛我們,只要我們多求求他老人家,說不定肯接待你呢。」

    惠耘武道:「不如這樣吧,我假裝傷好離去,與肖老弟他們一起,在後面跟著來如何?」

    雲娘略一沉吟,道:「這樣也好,免得三怪儒起疑,我們還要暫時留稅監府,好多知道些機密,現在還不是和他們破臉的時候。」

    商議妥,吃中午飯後,惠耘武當著三怪儒的面向二女辭行,假裝往回頭路走。

    出了小鎮,坐在樹下等候。

    頓飯功夫,見來了一輛馬車,趕車的是齊隆和笑狐,便站起來招呼。

    笑狐一眼看去是他,高興得勒住了馬韁。

    「哎呀呀,惠老哥的傷好了麼?」

    「咦,你怎知我帶傷?」

    肖勁秋跳下車來接嘴道:「親眼目睹。惠大俠傷全好了吧!」

    接著肖勁秋請他上車,吃飯時再詳談。

    在飯館裡,惠耘武說了經過。

    飯後大家同車,繼續上路。

    司馬俊恢復了功力非但如彼,功力還有了增長,這是他在療傷中苦苦探求本門內功後取得的進展。

    在山上,他師傅告訴他,本門內功絕過天下,只要潛心修習,進展十分神速,但若不得要領,事倍功半。

    下山時,師傅說他的內功再有幾年便可達爐火純青之境,屆時他將不再遇到對手。

    果然,行走江湖四年,一手九九八十一式的天魁扇法和天魁掌,震懾了黑道上的凶頑之輩,但他倆眼朝天的傲氣,也得罪了不少的正道精英,但由於他武功超群,一時也奈何不得。

    這四年他無往不利,錯以為天下英雄不過爾爾,便荒疏了內功的修習。

    這次與剝皮閻羅邢甲的拚死較量,使他得了次教訓,要與江湖著名凶頑爭勝,必須苦練內功,因此他的內功又有了精進,他自信若再與剝皮閻羅邢甲交手,定能穩操勝券。

    有了這份自信,他又趾高氣揚起來,言談中時有流露。

    這天一早,衛中柱與護法、巡主議事。

    衛中柱道:「這—個多月來,幫中時時防範稅監府和海盜報復,然而不見對方動靜。連日來漁民不得安生,幫眾也響—分疲勞。若放鬆警戒,又怕敵突然來犯,若長此下去,人家也受不住這般折騰,不知各位有何高見?」

    司馬俊一笑:「衛幫主未免多慮了,上次一戰,剝皮閻羅邢甲、追命羅漢了空身負重傷,鎩羽而歸,以這兩人的身手尚落得如此下場,還有什麼人敢到龍埡鎮撒野?是以幫主讓大家日夜提防,以至百姓煩擾,漁民不得安心打魚。依在下之見,大可不必防範過嚴,把沿江卡哨撤去,令百姓不再隱蔽山林,一切恢復如常。」

    衛荻道:「逍遙生臨走時曾與郭探主說,稅監府意在滅衛海幫,因此必會加派高手,為保安全,恐怕一時不能恢復日常生活。」

    司馬俊冷笑道:「逍遙生何許人?他的話能信麼?這且不說,如今在下已恢復功力,即使稅監府再次來犯又有何懼?況鍾前輩、諸葛前輩在此坐鎮,敵方豈會再來送死?若要復仇,該趁我傷勢未癒之際,如今一個多月了,再來豈不自討苦吃?衛荻兄不必多慮,還是讓百姓幫眾早一天過安穩日子吧,不要弄得大家人心惶惶、草木皆兵!」

    鍾瑩瑩心想,口氣這般大,對方不來難道就只忌憚你一人麼?人家逍遙生可不是這樣。

    不知不覺,她又把兩人比較了一番。

    這時,諸葛鼎道:「長時間防範,於民不利,但若疏於防範,對方來時措手不及……」

    言未畢,一名小水頭衝進議事室,與此同時,鑼聲陣陣,緊揪人心。

    「啟稟幫主,閻王島快船已離碼頭不遠……」小水頭上氣不接下氣稟報。

    「帶兵刃上碼頭!」衛中柱站起來就走。

    眾人還未出門,又一小水頭來報,上游有兩隻大船駛近碼頭。

    不用多說,眾人趕緊回屋揣了兵刃,又匆匆奔向碼頭,沿路都是逃往山林的鎮上百姓,街上店舖正匆匆關門。

    鍾瑩瑩緊隨爹娘、諸葛大伯,不多時到了碼頭。

    只見碼頭一片混亂,閻王島船隻一靠岸,吶喊一聲,海盜們就在岸上砍殺起來。

    鍾震坤道:「今日一場混戰,大家小心了,瑩兒緊跟你娘,不要被衝散!」

    談話間,只見從上游下來的大船上,接二連三躍出許多高手,一個個輕功卓越,只兩個縱躍,已到了碼頭空場。

    眾俠定睛注視,為首的有剝皮閻羅邢甲、追命羅漢了空、巫山二凶、王泰阮彪、金刀無敵焦勁松,他身後跟著三個模樣相似的年青漢子,還有秦川三梟、天目三英、螳螂爪姜仲傑、茅山四真人法靜、法玄、法通、法明。

    這些人幾乎都是鍾瑩瑩、郎金秀、蘇芝秀在葛洪山認識的,便一一指給眾人看。

    衛荻、衛中柱、衛青萍、四大巡主正領著幫眾衝向岸邊,阻攔閻王島海龍幫的賊眾。

    鍾震坤等人則被敵方高手圍了起來,只聽焦勁松一聲大喝:「各位併肩子上,全部拿下!」眾高手如猛虎般撲了過來。

    司馬俊大吼一聲,與當先衝到的邢甲、了空和尚交起手來。鍾震坤夫婦被天目三英困住。

    諸葛鼎力戰茅山四真人。鍾瑩瑩、峨眉二女與焦勁松的三個兒子焦天虎、焦天龍、焦天豹對陣。巫山二凶窺伺在側,抽冷子想活捉峨眉雙秀,金刀無敵焦勁松則站開一邊觀戰。

    這是一場實力懸殊的拚鬥。

    司馬俊力戰邢甲、了空,不到十招就只有落荒而逃。邢甲恨之入骨,與了空窮追不捨。

    司馬俊恨得咬牙,不時返身又鬥。但戰不到十個回合再無回手之力。綜觀全場,諸葛鼎被迫得滿場遊走,鍾震坤夫婦力戰天目三英,不勝不敗,但茅山四真人中分出兩個來對付他們,頓時險象環生。再看鍾瑩瑩、峨眉雙秀也被巫山二凶和焦氏三子追得手忙腳亂。照此下去,用不著頓飯功夫,一個個只有束手受擒,大急之下,他衝向鍾瑩瑩,想把她救出來一同逃走。

    但了空、邢甲緊緊逼住了他,使他自顧無暇。

    就在此時,鑼聲又起,兩短一長,這是事先約好的信號,通知大家往船上撤。諸葛鼎以扇中針冷不防傷了天目三英中的霍熙王,使鍾氏夫婦得以脫身直奔碼頭。接著又飛速撲向焦天龍,使鍾瑩瑩退出圈子,又以扇中針傷了焦天虎、焦天豹,峨眉二女才得脫身。

    這時,江邊停泊的許多船隻開動起來,紛紛向上下游衝去,閻王島、海龍幫的船紛紛前往堵截,江面上也展開了一場廝殺。衛海幫人數眾多,有許多人跳進水裡避凶,更有不少人去鑿對方船底。一時間,吶喊聲、嚎叫聲,兵刃相交聲渾響一片,驚心動魄。

    諸葛鼎仗扇中針殿後,茅山四真人中兩人被射傷,使得其餘人心存顧忌,不敢猛追,才使鍾氏夫婦、峨眉二女、鍾瑩瑩跳上船隻往上游逃走,敵方有幾隻船隨後窮追,並施放硫磺水箭,被諸葛鼎、鍾震坤撥開掉入水中。

    鍾瑩瑩掛念衛青萍,但在紛亂的人堆裡找不見她的身影,眼看碼頭火光沖天,濃煙滾滾,不禁流下了眼淚。又見許多幫眾在水中與敵方搏鬥,鑿船的鑿船,爬船的爬船,無不奮力阻住敵船,使自己安然逃走,不禁心中有愧。但自己一家都不會水,不能下江殺敵。

    正走神間,已有兩艘快船迫近,硫磺水箭又射了過來,忙以長劍擋撥,顧不得再想心事。

    這時,敵船越追越近,諸葛鼎一個縱躍上了賊船,一把陰陽扇左右揮打,剎時斃敵七八人,使敵劃手數量不足,船速慢了下來,他趕緊又躍回自己船上。

    終於,他們和幾艘船擺脫了追兵,順利脫離險境,至晚已駛離福州府地界。

    第三天,他們到了閩清縣府,遂棄舟登岸,船工們就留在這一帶打魚,大家灑淚而別。

    經商議,決定回江西江陵府惠家暫避。

    郎金秀、蘇芝秀決定回峨眉搬兵,於是大家分手,相約今後在福州見面。

    鍾氏夫婦、鍾瑩瑩、諸葛鼎遂向江西境內趕路,幾天後來到了延平府。

    時正中午,在城中找了間大酒樓住下,安頓好物品,遂在前樓用膳。樓上食客眾多,鍾瑩瑩在等上菜時四下打量,忽被一個矮老頭的模樣給吸引住,一顆心怦怦跳了起來。此人頭大身矮,滿臉絡腮鬍,頭髮灰白,大眼闊嘴,吃起東西狼吞虎嚥。她越看越眼熟,天吶,這不是天靈教的卦主矮怪長孫榮麼?

    她趕緊扯寧月娥的衣袖,把嘴一努,小聲道:「娘,你瞧,那不是矮怪老煞星麼?」

    寧月娥沒見過長孫榮,看了看老頭那副尊容後,十分驚駭,又示意鍾震坤、諸葛鼎去看。

    鍾震坤也沒見過老怪,但老頭模樣與傳說中的老怪相符,也不禁駭然。諸葛鼎在葛洪山見過,一眼就認了出來,心中也覺忐忑。

    鍾瑩瑩小聲道:「他不是在葛洪山麼?怎麼會隻身到了這兒?」

    諸葛鼎道:「不必多說,快些吃完走吧,這樓上決不只他一人,小心耳目竊聽。」

    於是,四人不再說話,酒菜一上桌,便匆匆吃起來。但鍾瑩瑩卻不時窺看老怪,最後兩次老怪也在看她,而且衝她露齒一笑。

    鍾瑩瑩嚇得一哆嗦,收回目光低頭吃飯。

    她飯量極小,最先吃完,無事可幹免不了又動起心思,輕聲說道:「我有一事感到納悶,為何江湖四大霸主已出其三,眼看為禍江湖,而白道上的前輩,只有個老秀才依然行俠江湖,其他高人都到哪兒去了呢?」

    諸葛鼎道:「正道高人都已隱退,大都不知去向,也不再過問江湖事。」

    「哼,他們倒很會享清福,把武林中的禍害留給後輩,自己逍遙快活,這不是太……」

    寧月娥小聲斥道:「你怎能對前輩高人妄加評說,小孩子家又懂什麼?」

    「古書云:『一日縱敵,數世之患』,他們退隱前就該把這些老魔頭除掉,以免禍害後人。可他們竟不為後人想想,留下了多大的禍害,只顧自己在名川大山享福,說得過去麼?」

    「咦,你越說越起勁,小孩子家,懂什麼?」

    諸葛鼎道:「正邪之分也並非天生而成,有的人從正到邪,有的人時邪時正,有的人改邪歸正,箇中情形千種萬種,豈是幾個老前輩能改變的?殺了一些邪惡之徒,又有一些人出來專行邪道,一個人一生中又能除多少惡人?」

    瑩瑩道:「雖說惡人層出不窮,但這個成名多年的老怪物卻是應該由他們除去的。」

    「你說的雖然不錯,但世上又有幾人做得到?一旦垂暮志衰,也就不想再問江湖事。」

    「自己清靜就不管人死活,這未免……」

    月娥嗔道:「世事如此,說了何益?你就安分些,讓你爹、你大伯吃飯。」

    「此次敗得如此慘,這不是衛海幫不能容人遭的大禍。如果留下逍遙生,老秀才也不會走,今日我們怎麼會敗到這個地步?大伯,我說的可對?」鍾瑩瑩改變了話題,一吐心中鬱悶。這是她好多天來想說又沒有說出的話。

    諸葛鼎道:「這些天大伯也想過,你說的也正是大伯想說的話,無奈大錯鑄成,後悔莫及,也不知司馬賢侄、衛幫主和成千弟兄生死如何,一想起來就讓人難過。」

    「司馬俊容不得逍遙生,硬逼衛幫主趕走,現在幫毀人亡,不知這位少俠如今作何想?」

    寧月娥道:「丫頭,你少說兩句吧,逍遙生與二妖女稱姐道弟,和江湖上不三不四的人交往,怎叫人信得過,這怎麼能怪司馬賢侄?」

    「諸葛大伯適才也說,有人改邪歸正,那二位姐姐不就是這樣的人麼?那金刀無敵焦勁松、螳螂爪姜仲傑、福州龍爪門主林永昌、天目三英霍家兄弟不都是正道赫赫有名的麼?怎麼都投到稅監府為虎作倀去了?他們與追命羅漢、剝皮閻羅聯手,剿滅抗倭抗暴的衛海幫。

    這些正道的英雄,現在不是從正到邪了麼?可見正邪並非天生,諸葛大伯說得好……」

    「咦,這丫頭越說越起勁,你,你……」

    鍾震坤道:「瑩瑩說得對,一個人是正是邪不能只看一時,要看其一生作為,好了,酒樓上不是談話場所,我們走吧。」

    四人匆匆下樓,鍾瑩瑩忍不住又回頭看那老怪物,剛剛看到他正對自己咧著大嘴笑,嚇得趕緊下樓。

    第二天繼續上路,沒見到矮怪的身影。

    沿途丘陵起伏,道路婉蜒,眾人躍馬揚鞭緊趕,鍾瑩瑩漸漸落到了後面,寧月娥在跑出三十多里地後才發現她沒跟上來。

    三人將馬勒住,緩緩前行,盞茶功夫還不見她,想是山路崎嶇,彎兒繞得多,路不好走,再等一會就來了。

    就在此時,前面路上傳來馬蹄聲,只見十多個騎士縱馬飛奔,不多時就已來到跟前,為首之人突然勒馬,只聽「唏聿聿」一聲長鳴,馬兒前蹄高舉,揚起一陣土塵。

    鍾震坤等三人連忙後退,只見騎士是個道姑,依稀有些面熟,她臉上表情極為難看,像哭又像笑。

    「鍾震坤匹夫,寧月娥賤人,你們還記得姑奶奶麼?」道姑忽然尖聲叫喊。

    寧月娥恍然有所悟:「你,你是柯元霞?」

    「哈哈哈……賤人,你總算還記得姑奶奶,那真是再好不過,哈哈哈,老天有眼,今日總算見到了仇人!」她那尖笑聲猶如狼嚎。

    寧月娥等人一時木然,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遇見她,看她滿臉乖戾之氣,非當年可比。

    「這叫做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鍾震坤、寧月娥,還我夫君命來!」

    鍾震坤回過神來,喝道:「柯元霞,當年我夫妻心存仁念,放你一馬,你不思悔改,卻處心積慮要報當年之仇,今日既然遇上,你就劃下道兒來!」

    柯元霞又是一陣冷笑:「鍾震坤,老娘今日先把你千刀萬剮,再把這賤人活捉,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好好嘗嘗當寡婦的滋味!」遂即扭頭朝手下人喝道:「將他們三人拿下!」

    「遵座主令!」她身後十二個騎士齊聲答應。

    鍾震坤等三人立即抽出兵刃,諸葛鼎傳音給鍾、寧二人道:「他們人多,不必戀戰,我以扇中針開路,二位隨我衝出!」

    言未了,十二人已分三組,四個對付一個,當即動起手來。幾個回合之後,三人試出這十二人武功均不弱,纏鬥下去只會自己吃虧,不約而同奮力採取攻勢。但對方十分驍勇,又是四人聯手,擊退一個攻過來三個,一時間奈何不得。諸葛鼎急切間心生一計,瞅個機會突發一支扇中針,把柯元霞座騎的右眼射瞎。那馬兒負痛,前蹄高揚,差點把柯元霞掀下背來,驚得她尖叫一聲,趕忙抓緊韁繩,但馬兒仍跳騰不已,她只好騰身而下。

    柯元霞的尖叫驚動了十二衛士,有幾人連忙躍了過去,乘此機會諸葛鼎猛提一口真氣,揮扇擊落一人的兵刃,喊聲:「走!」當即騰身躍到馬背上,縱馬向前奔去。在馬背上他連連射出四針,圍攻鍾氏夫婦的四名衛士,中針負傷,被他二人躍到馬上衝了過去。

    柯元霞大怒,尖聲吼道:「追!追!別放走了那賤人!」吼聲中躍到一匹馬上,率領未傷的八衛士猛追。她邊追邊從懷中掏出一支響箭,朝空一抖手打出,「嗡」地一聲響箭射空,帶著哨音飛去。

    她咬牙切齒咒道:「看你們逃得出老娘的手心!今日定將你們活捉,剖腹挖心!」

    諸葛鼎等人聽到響箭便知不妙,果然剛一轉彎,就見前面道上有十幾騎分幾排攔在道上,原來柯元霞只是前頭一撥,後頭一撥的人馬更多,看來今日情勢凶險,走是走不掉了。

    三人不約而同將馬勒住,鍾震坤道:「前後受阻,只有拚死一戰!」

    寧月娥道:「我怕瑩瑩跟了來……」

    諸葛鼎岔話道:「事急矣,邊鬥邊沖,不要座騎也罷,快下馬動手!」

    三人便翻身落馬,寧月娥將馬鞍上的細軟包裹取下掛在身上,雙手扯出兵刃向前撲去。

    對方為首的是獨臂熊封如龍,見三人衝了過來,便向部屬喝道:「拿下三人!」

    「遵座主令!」眾武士齊聲回答。

    接著衝上來六人,以二對一。

    鍾震坤長劍一揮,震掉了一人的柳葉刀,另一人見狀,驚得連退三步,鍾震坤當即去助寧月娥,便又被兩人攔住。

    寧月娥雙手使兩把短刃,展開天罡青龍戰法,以一敵二毫不退讓,對方二人使雁翅刀,也不是庸手,雙方力鬥五合,不分勝敗。

    諸葛鼎以陰陽扇力敵兩人,後又有一人參戰,他毫無懼色,幾個回合就打翻了一人。

    鍾震坤展開神龍劍法,快速勇猛,以一敵三還佔了上風,對方立即又跳出一人相助。

    這時,柯元霞等。人已經追到,見人被截住,高興得浪聲笑了起來。

    「封座主,那女的叫寧月娥,是那鍾震坤的姘婦,當年與我有殺夫之仇,今日上天有眼,叫我在狹路上與之相逢,正好送他夫婦進鬼門關,請封座主助一臂之力!」

    一說完,她從馬上跳下來,抽出長劍,尖叫一聲;「閃開,讓本座來斗鍾殺才!」

    鍾震坤見她的兵刃呈灰藍色,定是浸染了劇毒,當下十分小心應付。兩人一交手,鍾震坤暗自驚心,如今非當年可比,一出手就覺劍氣森森,勁力十分強大,五招一過,他不得不提取九成功力,大開大合,剛猛無儔地攻了過去,那柯元霞毫無懼色,兩目赤紅,就似噴火,以剛對剛,硬擋硬架,只聽兩劍相碰發出的鏗鏘聲,每響一聲都進出了許多火花。

    那封如龍見諸葛鼎了得,便親自下馬動手,他缺左臂,右手使一把沉重的銅鑭,掄得呼呼有聲,力猛氣足。他的部下見他參戰,便退開了兩人,剩下二人助戰。諸葛鼎先前盡佔上風,此刻封如龍上陣,—下扳成平局。

    寧月娥力戰三人,兩支短刃貼、靠、剁、摟、鉤,迫得三人近不了身,旁觀賊眾見戰不下她,十分驚愕,便又派出一人參戰。這一來,寧月娥頓時走了下風。

    柯元霞與鍾震坤斗了二十回合不分勝敗,激怒之下,使出五毒三稜刺。此時,鍾震坤一劍當胸點到,她在閃避的同時左手一揚,烏光一閃,打出五毒三稜刺。三稜刺一般長七寸,她使的卻只有三寸,針上淬有劇毒,因其形小,打出沒有破空聲。當時兩人相距不足三尺,又正值交手之際,所以鍾震坤毫無防備,只覺腿上似被小蟲叮咬一口,全然不在意。沒想到又鬥了兩個回合之後,一條腿竟然發麻,大驚之下想躍出圈外,但腿已不聽使喚,被柯元霞挑開他攻出的一劍,一掌擊在肩背,頓時滾倒在地,已然不能動彈。

    寧月娥聽見柯元霞尖聲大笑,偷眼望去,只見柯元霞腳踩夫君胸口,仰天狂笑,不禁驚得叫出聲來,連忙衝向夫君倒地處,但立即又被幾名武士堵住,無法衝得過去。

    柯元霞笑夠之後又惡狠狠向寧月娥撲來,嘴裡尖叫道:「賤人,你那臭男人已中了老娘的五毒三稜刺,不出一個時辰就毒發身死,讓你嘗嘗活寡的滋味!」說完,舉劍就刺。

    寧月娥又驚又急,心神大亂,怎當得與多個高手為敵,不出三個回合,被柯元霞治了穴道,立即被那些武士捆了起來。

    諸葛鼎大急,但一時無法衝殺過來,獨臂熊一隻銅鑭使得神出鬼沒,再加上有兩個武士從旁協攻,他只能勉強應付。

    當他束手無策之際,忽聽有人喊道:「卦主駕到,爾等快行大禮!」

    那些動手的武士一個個慌忙跳出圈外,避開諸葛鼎到三四丈外跪地迎接卦主。

    「娘、諸葛大伯,快來救我!」

    諸葛鼎正忙著看什麼卦主,忽聽鍾瑩瑩的尖叫聲,他循聲望去,只見從來路方向來了一匹馬,馬上騎著的人便是在酒樓上見到的矮怪長孫榮,鍾瑩瑩則像個包袱,被橫提在馬背上,看她只能叫不能動的情形,定是被治了穴道,他恨不得拼了這條命把瑩瑩救出。但馬背上的主兒可不是一般人,他只要舉手間就可以致人死命,他又怎敢輕舉妄動,只好愣在原地,看長孫榮有何舉動再見機行事。

    此時封如龍、柯元霞站在道旁躬身迎候。

    封如龍高聲道:「天心座封如龍、天禽座柯元霞恭迎卦主大駕!」

    長孫榮騎在馬上,對這陣勢似乎有些驚奇,愣了愣道:「那地上綁著的是什麼人?」

    寧月娥坐在地上,見鍾瑩瑩被矮怪捉住,驚得大喊起來:「瑩瑩,瑩瑩,你受傷了麼?」

    瑩瑩也瞧見了娘,急得大叫:「娘、娘,你怎麼啦,爹爹呢,啊喲,爹爹啊喲……」

    矮怪手一抬,凌空把鍾瑩瑩掀下馬來,自己輕輕一躍到了地上,順手一抄,沒讓瑩瑩橫著身子跌在地上。

    瑩瑩被嚇出了一聲冷汗,氣得大罵道:「死老頭,死矮怪,你……」話未完被人打斷。

    柯元霞尖聲叫道:「住口!你再敢罵卦主,老娘先把你舌頭割了!」

    長孫榮眼一瞪:「你吼什麼?」

    柯元霞嚇得連忙低頭躬身:「是,是……」

    「那地上捆著什麼人?」

    「啟稟卦主,男的叫鍾震坤,女的叫寧月娥,是夫妻兩人,當年殺了屬下夫君,今日天幸在路上相遇,被屬下等拿下……」

    「那男的怎會中了毒?」

    「屬下以五毒三稜刺打傷了他。」

    長孫榮對瑩瑩道:「娃兒,你聽見了麼?你父母當年殺了人家的夫君……」

    瑩瑩也不知為什麼,竟然不怕這老怪物,尖叫道:「那柯元霞夫婦當年殺人劫貨,無惡不作,我父母為民除害,殺了她那強盜丈夫,懷一念之仁放了她,讓她改邪歸正。豈料她不但不思悔改,反而投入了天靈教,當什麼座主,為害武林。你們都是一丘之貉,沒一個好東西,姑奶奶總有一天要宰了你們!」

    長孫榮道:「咦,你還凶哩,乖乖閉上嘴,不准說話!」接著手一抬,凌空制了她啞穴。

    鍾瑩瑩氣得流出了淚,可毫無辦法。

    老怪又道:「柯元霞,把解藥給鍾震坤吃了,先把毒解了再說!」

    柯元霞不敢違命,低聲道:「是!」隨即從懷中取藥,命侍衛喂鍾震坤服下。

    老怪又問諸葛鼎:「你是何人?」

    柯元霞道:「稟卦主,他叫諸葛鼎,是當年殺害先夫的幫兇。」

    矮怪又問:「你想把他們怎麼樣?」

    柯元霞咬牙道:「稟卦主,屬下欲將鍾震坤、諸葛鼎挖心剖腹,祭奠先夫。那女的廢去武功,剁去雙手雙足,關在總舵牢裡,讓她求死不得求生不成,活活熬過年頭。」

    「唔,真好主意。這個小的呢?」

    「稟卦主,割去舌頭,廢去武功,充當奴僕,使她受一輩子活罪!」

    「好,好,妙極,妙極!」

    此時鐘震坤醒了過來,掙扎著坐起,掃眼周圍情形,見老怪也在,不禁長歎一聲,心想今日一家人就這麼完了,自己夫妻不要緊,可憐瑩瑩年歲還小,落在柯元霞手上後果不堪設想。突然,聽那矮怪喝道:「把那夫妻放了!」

    眾人均都一愣,以為聽錯了。

    「我說你們還愣著不動麼?把人放了!」

    柯元霞大驚,忙道:「啟稟卦主……」

    言未了,只聽封如龍吼道:「你們都聾了麼?還不快些放人!」

    柯元霞心不甘,又道:「稟卦主,鍾氏夫婦等人協助衛海幫與稅監大人作對,是教中秘令捉拿處死的人物……」

    「你以為我不知道麼?」

    「是,是,屬下不敢!」

    「由我處置你不服麼?」

    「不敢不敢,屬下遵命!」

    「你們走你們的路,去吧!」

    封如龍喝道:「拜別卦主!」

    他躬身一揖,其餘衛士全都下跪。

    柯元霞也趕緊行禮,心存疑惑又不敢多說。

    此時長孫榮把鍾瑩瑩一把舉起橫放到馬背上,對諸葛鼎等三人道:「上馬,走!」

    諸葛鼎十分驚異,若此時動手救鍾瑩瑩是根本行不通的事,不如且聽老怪的話,等鍾震坤一旦恢復了功力,便以三對一,或可救瑩瑩。便依言把馬牽過,和鍾氏夫婦對了個眼色,三人上馬策馬慢行。矮怪則跟在他們後面。

    封如龍又大聲道:「恭送卦主!」

    等一行人走過,才喝令上馬飛奔而去。

    諸葛鼎等人不知老怪要怎樣處置他們,正納悶間忽聽鍾瑩瑩在後面叫了起來。

    「放我下來,你這個醜八怪!」

    「你罵我老人家,老人家偏不放你!」

    三人趕緊勒住馬,回過頭一看,卻見矮怪笑嘻嘻的,似乎並無惡意,不禁大為驚詫。

    鍾瑩瑩又罵道:「醜八怪、醜八怪、丑八……」

    寧月娥忙制止道:「瑩瑩,快別亂罵,不得無禮,老人家會放你下來的。」

    瑩瑩叫道:「娘、爹、大伯,快救瑩瑩!」

    鍾震坤道:「長孫前輩,在下等與你並無仇怨,請放了小女如何?」

    老怪笑道:「放是要放,只是有個條件。」

    「有何條件,請講。」

    鍾瑩瑩又叫起來:「爹,他要收我做徒弟,你千萬莫答應老怪!」

    三人一聽,驚得面面相覷。

    「你不答應做我徒兒,我老人家偏不放你,還要把你帶到山上去!」

    「我不!我不要!我不做你徒弟!」

    「你為何不做我徒弟?難道我老人家不配教你功夫麼?你且說說看!」

    鍾震坤等三人驚詫莫名,這老怪是出了名的凶殘,他怎會異想天開要收瑩瑩做徒弟?

    鍾震坤面色一沉:「長孫榮,自古正邪不兩立,我鍾震坤一生行事恪守俠義之道,不像你濫殺無辜,行兇作惡,我鍾某人的女兒,怎麼拜你這種惡徒為師,寧願一死以全英名!」

    寧月娥大急,害怕老怪一怒傷了瑩瑩,但奇怪的是,老怪並不生氣。

    他笑嘻嘻道:「我早知你們會這麼說,要是我老人家一怒之下把這娃兒……啊,不能說,不能說不吉利的話,我老人家怎麼傷害這妞兒呢?豈不是罪過?」

    這話不知是真是假,什麼時候聽說過矮怪有這麼好的善心?他莫非在戲弄人?

    寧月娥道:「既然前輩無心傷害小女,就請放了她吧!」

    「她答應做我老人家的徒弟,自然就放她。」

    「我不,我不,我偏不!你死了這條心,我……」瑩瑩拚命搖頭尖叫。

    「我偏要收,偏要收,偏要收!我就是動了心,你非做我徒弟不可。」矮怪也很固執。

    鍾震坤道:「前輩,不可強人所難,以前輩的身份刁難一個姑娘,未免……」

    「她會願意的,怎麼是刁難呢?……」

    瑩瑩又叫道:「我不願意不願意……」

    「你真的不願?」

    「不願不願就是不願!」

    「那麼,徒弟收不成,留著也沒用,不如帶回山上煮來吃了吧!」老怪看著鍾瑩瑩,舌頭伸出舔了舔嘴,又嚥了幾口唾液,一副饞兮兮的模樣。

    鍾瑩瑩一聽,嚇得尖叫起來:「你,你敢,你敢吃人,你這個魔鬼……」

    「我老人家為什麼不敢?」老怪作了個怪像,張開闊嘴,作出咬了一口什麼東西的虛擬動作,然後津津有味大嚼起來。

    諸葛鼎三人面面相覷,這老怪分明是在鬧著玩兒,並不認真。

    「喏,這小手兒又嫩又脆,嚼起來定是比豬蹄還香!」老怪抓起瑩瑩的小手,嘴巴張著。

    「哎喲,你,你這個……」瑩瑩嚇得叫起來,「呸!你的手才是豬蹄……」

    老怪哈哈大笑起來,看樣子煞是開心。

    鍾震坤又氣又驚,但瑩瑩在他手上,不敢輕舉妄動,渾不知這老怪到底要幹什麼。

    寧月娥救女心切,又求道:「前輩和小女鬧著玩,並不要傷害她,就請放了她吧!」

    老怪笑罷,道:「我老人家只要收她做徒弟,你們放心,我老人家不是矮怪長孫榮。」

    這話一出口,驚得鍾震坤等人瞠目結舌。

    瑩瑩罵道:「你騙人,騙人!我在葛洪山親眼看見過你,你就是長孫榮醜八怪!」

    鍾震坤道:「前輩若不是矮怪,柯元霞等又為何稱卦主畢恭畢敬?」

    「對呀,我老人家明明不是矮怪,他們,還有你們偏偏要把我老人家認做矮怪,你叫我老人家又有什麼辦法?」

    「騙人騙人!」瑩瑩又叫起來。

    老怪道:「你把怎麼遇著我老人家的事講給你娘你爹聽聽,他們就會知道我老人家不是矮怪長孫榮,是個慈眉善目的爺爺。」

    寧月娥忙道:「瑩瑩,你講吧!」

    老怪把瑩瑩抓起來坐著,道:「講吧,讓他們聽聽,是你有理還是我老人家有理!」

    「講就講!」瑩瑩大聲道。

    鍾瑩瑩揚鞭趕馬,一心要趕上已經走得沒影兒的爹娘和大伯。可是,那馬兒卻越跑越慢,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她又抽了兩鞭,勒緊韁繩,雙腿用力一夾,那馬兒就唏聿聿一聲長嘶,奮力躥起四蹄,可依然沒有加快,反而在跑出兩三丈後停了下來,呼哧呼哧直噴鼻。

    鍾瑩瑩急了,罵道:「喂,你這是怎麼了?不過跑了一丁點兒路,怎麼就停了呢?懶鬼、懶蟲!你不走我就追不上爹娘啦!說著又是打響鞭了又是提韁夾腳。

    馬兒根本不理,兀自站立著不動一下蹄。

    「喂,走啊!你快走啊!」

    馬兒動了,伸著長頸,舉起一隻前蹄,再舉起另外一隻,彷彿十分費勁地走出兩丈又停了下來,再也不肯挪動半步。

    鍾瑩瑩又氣又恨,騰地從馬上跳下來,想看看這馬兒是不是病了。雙足一落地,眼角上瞟見馬背上似有什麼物件,扭頭一瞧,不禁大駭,你道她瞧見什麼了?

    原來馬背上還騎著一個人!

    這人背對著馬首,瞧著馬後。

    一個男人和她同騎一匹馬,她居然一點不知道。既不知他何時從何地跳上來的,也不知他在馬背上呆了多久,這真是咄咄怪事,難怪馬兒不堪重負越走越慢。

    她又羞又怒:「喂,你是什麼人,好大的膽,偷騎人家馬匹,還不快下來!」

    那人不理不睬,盡自安安穩穩坐著。

    「喂,你快下來!聽見了麼?」

    依然不應聲,身子也懶得動一動。

    鍾瑩瑩終於按捺不下,發了脾氣,舉起馬鞭橫著掃了出去。「呼」一聲鞭子走空,好端端坐在馬背上的人騰空升起一丈,待落下時面孔已朝著她。

    「死丫頭,你敢打你爺爺!」他吼道。

    鍾瑩瑩一看,這不是昨天在酒店裡見到的那個矮怪長孫榮麼?她嚇得倒抽了一口冷氣,連忙後退了幾步,驚叫出聲:「是你!」

    「我老人家是誰?你認識?」老兒瞪著眼。

    「你,你是……」她剛想說,心念一閃把話忍住,改口道:「你下來,是我的馬兒。」

    老兒又一瞪眼:「怎麼是你的馬兒?分明是我老人家騎在馬上,你站在地下。」

    鍾瑩瑩大惱,但不敢招惹老傢伙,心想還是忍下一口氣趕緊走吧,便不聲不吭轉頭就走,走出兩步就聽老怪吼道:「站住!」

    她沒法子,只好停下,心裡著急起來。

    「你說我老人家是誰?說對了放你走,說不對嘛,哼哼,你就走不掉!」

    鍾瑩瑩心想,蠢貨,這還不容易?

    「你叫長孫榮,綽號矮怪,天靈教的卦主。」

    「你怎麼知道的,與我朝過相麼?」

    「我在葛洪山見過你。」

    「真的麼?你可別哄我老爺子。」

    「自然是真的,那天你們天靈教向所有人交代寶典下落,在場的人都見到了你。」

    「那我老爺子為何不認識你?」

    「人那麼多,你看不見我。」

    「不對不對,你明明沒有見過我老人家,卻偏要說認識見過,你輸了,休想再走。」

    「咦,你明明是長孫榮,我見過的……」

    「沒有,沒有,我老人家從未見過你。」

    「你……你耍賴!」鍾瑩瑩又氣又急,忍不住罵出了口。

    「我老人家明明不是長孫榮,你卻硬是指鹿為馬,你才真正是耍賴的行家!」

    「啊喲,你居然不承認自己是誰?」

    「我就是我,怎麼不承認?」

    鍾瑩瑩氣得沒了詞,不知如何是好。她想和老怪爭執有何用,不如快跑吧。還沒動腳,老怪又道:「你想溜麼?沒那麼便宜的事!」

    鍾瑩瑩見他騎馬橫在路上攔路,心想趁他不備用鞭子抽他,然後抽身逃走。主意一定,她猛地一鞭甩了過去,老怪身子一晃,手帶馬韁,那馬兒身子就移開兩步,打了個空。鍾瑩瑩未及躍起,馬兒又回到原地攔著。她一怒之下又甩出一鞭,馬兒十分靈巧又閃避開來。

    「喂,我說你講理不講理?」

    「你才不講理,佔了我的馬,又擋了道……」

    「我老人家一大把年紀,腰腿不靈活,路也走不動,借你馬兒騎一騎,又有什麼不妥?

    一個姑娘家,如此凶霸霸的對待一個老人,良心上說得過去麼?要不,你根本就沒良心!」

    鍾瑩瑩一愣,老怪物的話不能說不對。可是,他是什麼人呀!

    她道:「你又不是老人……」

    「我不是老人是年青人?」

    「這……你又不是普通老人,你是大魔頭!」

    「唉,女孩兒家這麼凶,能找到婆家麼?」

    「咦,你說些什麼!」瑩瑩臉紅了,「我的事不要你管,讓開,我要走路。」

    「馬兒還要不要?」

    「不要了,給你吧!」

    「這還差不多,不過,你不能走,你猜錯了人,我老爺子是誰,你根本不知道!」

    鍾瑩瑩氣極:「你明明是矮怪長孫榮,自己卻不承認,你不講理!」

    「我明明不是矮怪長孫榮,你偏要說是!」

    「那你是誰?說啊!」

    「不告訴你!」

    鍾瑩瑩氣得一下扭過身子,不理老怪。

    「你拜我老人家為師,我就……」

    「休想休想!」

    「你不服氣麼?喏,把你馬鞍上的劍給你,我老爺子和你比劃比劃!」老怪說著跳下馬來。

    鍾瑩瑩一把接住老怪扔來的劍,心想鬥是鬥不過他,砍上兩劍就跑。一咬銀牙,長劍出鞘,運起內功,劍貫真力,「刷刷」就是兩劍,一劍虛點對方心窩,一劍實刺對方咽喉。可是,她白費功夫,老怪蹤跡全無,連忙一個轉身,可手上一輕,長劍居然被抽走了。

    她嚇得一個縱躍,騰身掠出三丈,雙足一落地,突覺肩井穴一麻,動不了啦。

    老怪笑嘻嘻捏著她的劍轉到她前面道:「如何,你不是對手吧,服了麼?」

    「不服!我雖打不過你,但你是以大欺小!」

    「願意拜師啦?」

    「決不,我寧願死,也不要你做師傅!」

    「那就再鬥一次了,你鬥輸了就拜師。」

    「鬥就鬥!」鍾瑩瑩橫下了一條心。

    老兒把劍遞給她,一拍肩井穴解了禁制。

    鍾瑩瑩連出兩個虛招,第三招才劈他肩胛,把老怪逼得手忙腳亂,差點廢了左臂。鍾瑩瑩大喜,心想神龍劍法果然了得,多出幾招他就慌了手腳,這回再給他點厲害的嘗嘗。她猛地提一口真氣,使出全力,「刷刷刷刷」一口氣攻出四劍,用上了「劈、刺、撩、挑」,把老怪逼得左蹦右跳,她心中不由大喜,乘老頭慌神的時候,突然橫掃一劍,這一劍她有十成十的把握砍中老怪,所以她偏著劍身,是掃不是砍的。不知為什麼,她覺得老怪還不算太壞,所以不忍傷他性命。果然,這一劍掃個正著,結結實實掃在老怪腰上,只聽老怪「啊喲」一聲,趔趄了幾步倒在地上,腳蹬了幾蹬便不動了。

    鍾瑩瑩大驚,連忙跑過去查看,嘴裡叫道:「喂,喂,老怪,你怎麼啦?」

    老怪眼一睜道:「你打傷了我老爺子,還好意思來問怎麼啦,臉皮真厚!」

    「咦,誰叫你不躲開!」

    「我為什麼要躲開?你打了我,拜師吧!」

    「就你這點功夫,還想做我師傅?」

    老怪蹭地跳了起來:「你再打中我一次,我拜你為師!」

    鍾瑩瑩道:「那好,你自找的,看劍!」

    這—次,她怎麼打也碰不到老怪的衣服。情急之下故伎重施,連攻四劍之後一個橫掃,嘴裡喊道:「著!」

    老怪嚷道:「偏不著!」竟直挺挺倒在地上,一劍擊空。

    鍾瑩瑩—愣,盯住地下老怪等他跳起來。

    「嘿嘿,死丫頭你白等啦,我老人家偏不跳起來!」

    心思被戳穿,鍾瑩瑩只好拿劍比劃著嚇唬他:「你總不能在地上躺一輩子!」

    「那得看我老人家高不高興!」

    「咦,你嘴還硬,再不起來我要戳啦!」

    「說不起來就不起來,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奈我何!」

    鍾瑩瑩心想,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她假意一劍刺去,老怪連忙滾了兩滾,她乘機一個縱躍上了馬背,趕起馬兒就跑。

    「哎呀,娃兒你賴皮,你快回來!你……」

    鍾瑩瑩拚命趕馬,那老怪的聲音越來越遠,她不禁鬆了口氣,心想總算擺脫了老怪。

    突然,身後有人嘿嘿一笑:「這馬兒還跑得真快,你不拜師就想溜啦?」

    鍾瑩瑩大驚,急忙一個後拐擊去,肩井穴卻突然一麻,被治了穴。老怪把她橫擔在馬背上道:「哼,不拜師可不成,不能讓你舒舒服服騎在馬上,當成個東西橫擱著吧!」

    鍾瑩瑩大怒,尖聲罵他,又被點了啞穴,直到見著天靈教的人,才解啞穴讓她叫嚷。

    鍾震坤等三人聽完經過,明白老怪並無惡意,完全是在逗瑩瑩玩的,難道矮怪長孫榮放下屠刀,立即成佛了麼?那似乎是不可能的事。

    諸葛鼎道:「前輩當真不是長孫榮?」

    「自然不是。」

    「可前輩和長孫榮形貌相似……」

    「我們是孿生兄弟,能長得不像麼?」

    「啊呀,原來如此!」三人齊聲叫起來。

    老兒笑嘻嘻解了鍾瑩瑩穴道,鍾瑩瑩一下飛跑過來撲在娘的懷裡,回頭道:「你真的不是矮怪?我不信,你騙人!」

    寧月娥斥道:「小孩子家,這般無禮!」老兒笑道:「也怪不了她,連天靈教的人不是也認我做卦主麼?我叫長孫隆,跟在長孫榮後面出世,是以他是兄,我是弟。」

    眾人駭然,因為江湖上從來沒聽說過這回事,是以有些半信半疑,但老兒的作為,也的確不像天靈教的卦主。

    「你們不信是麼?因為江湖上從未聽說過有我這號人,這話說來長了,以後再詳說吧。

    你們匆匆要去避難……對了,昨門你們在酒樓上說的話我全聽見了,所以知曉你們的處境。」

    諸葛鼎等人—怔,好厲害的耳力,看來他的確無惡意,又救了大家的命,不必再隱瞞,鍾震坤遂簡要敘述了衛海幫的遭遇。

    長孫隆道:「我之所以下山,為的是追蹤長孫榮,為師門清理門戶。此次到三清山沒找到他,正準備到葛洪山—行。你們到江西避難不是辦法,大家先回延平府,仔細商議個辦法,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眾人心想,有這麼個頂尖高手相助,就是回到福州也無妨。

    鍾震坤喜道:「有前輩肩擔道義,定能重整旗鼓,那將是武林之福!」

    於是,大家喜滋滋走回頭路。

    長孫隆笑道:「娃兒,還是我們合騎—馬吧,幹不幹?」

    鍾瑩瑩—笑,躍上了馬背。

    不多時回到城裡,仍在那家大酒樓歇宿。

    吃過飯,眾人聚在鍾震坤夫婦房裡,長孫隆講述了一件無人知道的武林秘事。

    七十二年前,西安府富商長孫家為一對雙胞胎滿月舉行盛宴,舉凡西安官商要人都應邀赴宴。那天在後花園中擺了五十多桌,園中張燈結綵、披紅掛綠,一派喜氣洋洋。賓客紛至沓來,熱熱鬧鬧,只等酉時開席。不知不覺間時辰已到,客人也到齊,可仍遲遲不開宴。有的翹首盼望,有的焦躁不安,有的迭有煩言,不知東家為何讓人枯坐。他們不知主人比客人更著急,巡撫、布政使都已在座,不按時開席怎對得住這些頭面人物,可是眼看太陽西斜,也只有再等上一會,因為鎮守太監大人還未駕到,地方官員中,又有誰能比得上這位公公?

    說起來這是件上下兩難的頭痛事,你不請鎮守太監不行,請了也不知公公賞不賞臉光臨,又不敢派人到鎮子使府上去問,但這樣等下去也不妥,萬一公公不來白等,豈不是得罪了巡撫、布政使這些慢待不得的大人物了麼?幾經思量,琢磨鎮守使大人不會來了,再不開席只怕不好收場,於是趕快上菜上酒。誰知賓主正舉杯祝酒、賀詞連篇的時候,鎮守使大人卻姍姍遲來,慌得主人和巡撫以下大小官員齊到大門迎接,把鎮守太監解大昌公公請到主賓席上坐下,哪知他一看桌面就勃然大怒:「怎麼,不等咱家到來,你們就敢開席?」說著大袖一拂,把面前的杯碗掃得飛出桌外,人也站了起來,喝令隨侍太監打道回府。

    主人一家嚇得魂不附體,連忙跪下叩頭,申訴開席原委,但解公公根本不屑一顧,逕自走出大門。

    鎮守太監一怒而去,剩下的人自巡撫起所有官員哪裡還敢停留,也都急急忙忙離開。

    據守門家丁說,太監大人的隨從在大門外撂下一句話:「不等公公來就開了席,分明是不把公公放在眼裡,讓你家主人等著瞧吧!」

    主人一家喪魂失魄,無不痛哭失聲。

    得罪了鎮守太監,無異於自尋死路。

    幸而留下的至交好友中不乏有識之士,勸他不必如此沮喪,明日趕緊備一份厚禮上太監府第賠罪,消災彌禍。

    第二天,主人將古玩珠寶裝了滿滿一箱,價值數百萬兩銀子,親自送到鎮守太監府上。

    在門外,他足足站了半個時辰,門子才將他放入,管家在第一進院子裡接待他,聽了來意,答應轉稟公公,看收不收這份禮。

    管家進去之後,不過一會功夫就出來說,公公說了,這點小玩意兒能贖罪麼?你當著一省政要官員富賈士紳的面損了公公,只怕沒有這麼好了結的。主人苦苦哀求,管家才第二次去稟報公公。片刻後出來道:「我看在一向相熟的份上,替你說了不少好活,公公才答應收下禮品,不過,你還得再補上二百萬兩銀子來,此事就算揭過。」

    主人一聽大驚,箱中之物已傾其所有,上哪裡找二百萬兩銀子去,便哀懇管家幫忙開脫,管家面色一沉,道:「你這人也未免太不識相,公公已大開恩典,你還不知足麼?去去去,休在我面前聒噪,你回去估量著辦吧!」回到家中一說,全家大慟。

    二十多年來,他經商有方,從一個小商躋身於富豪之列,但賺來的銀子不少買了古玩珠寶,部分捐給了寺廟,許多周濟了鬧荒的百姓,要湊足這二百萬兩銀子,就只能賣去店舖家產,幾經商議,只有此路可行。

    第二天,他又去見管家,懇求緩些日子,管家—拍他的肩膀道:「咳,你真是的,何必這般大費周折,去變賣店舖家產?你那住宅獻給公公不就完了?至於店舖,我自會派人去接管,這不是省事了麼?誰讓咱們是老相識?這就算我幫你個大忙吧!」

    長孫—家搬出了西安府,到鄉下買了間舊房住下不出三個月,主人咯血而死。剩下未亡人帶著雙胞胎,淒慘度日。不久,原配夫人也去世,只剩下雙胞胎的生母無法維持生計,被迫嫁給原來的看家護院張牟。張牟在長孫家敗落後又去別家當護院,時時來探望母子。

    老主人家破人亡。事情本該了結,哪知太監知道他家遺有兩個幼兒,竟派手下斬草除根。

    一天夜晚,五個夜行人摸進長孫家,張牟拚死力鬥,叫婦人帶兒子逃走。可憐那女子早已嚇得腳癱手軟,哪裡還動得了身。張牟竭力護著妻兒,勇不可當,傷了兩名敵手,並在重傷之後,抱起兩個幼兒逃出村外。三個刺客一刀殺了雙胞的生母,窮追張牟。張牟拼盡最後體力逃向了八十里外的終南山。這一氣狂奔,他哪裡還支撐得住,半道上暈死過去,雙胞胎躺在路邊大聲哭叫。

    或許是長孫家不該絕後,適逢隱居終南山支峰太乙山的江湖異人華曲經過,把三個刺客治住,救醒張牟,問明了原由,不禁十分震怒,又對兇徒加以審問,果是太監派出的惡人,便點了他們的死穴。張牟一聽妻子已死,大叫一聲氣絕身亡。

    從此,華曲便將雙胞胎抱上太乙山,先寄養於農家,滿歲時方帶到身邊教武習文。

    兩弟兄雖然同胞,出世不過先後盞茶時間,但心性卻不大一樣。長孫榮從小寡言,心腸冷硬,長孫隆頑皮搗蛋,心性善良。兩人長相雖然不佳,卻是十分聰明,師傅教的文章武功,一學就會,師傅對他們十分鍾愛。

    時光流逝,轉眼間十年過去,二人武功已經初成。華曲老人漸漸看出兩兄弟心性不同,對長孫榮的訓斥越來越多,長孫榮背後對師傅也迭有煩言。在他們滿二十歲的那天,師傅將他們的身世說了個明明白白,告訴他們那姓解的太監現住京師,二人可以下山報仇,但告誡他們,只取太監首級,不可涉及無辜。報仇之後回山稟報復仇經過。

    臨行前夜晚,師傅將長孫隆單獨叫到面前,對他道:「你兩兄弟自小在為師膝下長大,為師對你二人心性瞭若指掌,你兄長嗜殺,在山上亂捕小獸,折磨至死取樂,雖經為師數次懲戒有所收斂,但隨著年歲增大,仍時有放縱之舉,雖無大的惡行,但不可不防。你們下山後,你必須處處小心謹慎,要約束他的放肆行為,以免多造殺孽。」

    作為弟弟,長孫隆自然知曉哥哥的德行,小時捉來兔子,他主張養在洞裡玩耍,哥哥卻把小兔捆綁起來,懸吊在火堆上,慢慢烤灸,看兔兒掙扎取樂。這種行為不知有過多少次,多次折磨方法不同,或以水淹,或用刀剝皮,或斷其一只前肢讓它逃跑,捉回來再斷後肢,為此,長孫隆常和他爭吵動武,被師傅懲戒時,出於手足之情,長孫隆從不講出爭吵原委,但日子一長,師傅終於發現了真相。

    雖說那是過去的事了,但長孫隆明白,哥哥習性不改,下山後要想約束他,只怕是難事。

    論武功,兩人不差上下,論班輩,彼為兄,己為弟,自古長幼有序,自己又能怎樣呢?

    下山後,一路上長孫榮就開了幾次殺戒。由於弟兄倆體形畸形,頭大身短,頗受人注目,好事者指指戳戳取笑。長孫隆裝聾作啞,不予理睬,長孫榮卻把這些人打死打殘。此外,凡在街上見到賣藝的,不問男女老少,他都要跳進場中將人家打倒砸人飯碗,若是路經鏢局,就站在門外大聲嘲罵,惹得鏢師鏢伙出來質問,他就把他們痛毆一頓,還砸了人家招牌。

    從陝西經山西到京師的這一路上,損折在長孫榮手上的黑白兩道的人物不下數百人。

    長孫榮十分得意,對長孫隆道:「師傅老兒教的玩藝兒還真不錯,不費吹灰之力就把這些廢物打倒,這十五年的功夫沒白費,一番辛苦倒也值得。」

    長孫隆無論怎麼勸他也不聽,只好在必要時阻止他濫殺無辜。

    到達京師後,經多方打聽,找到瞭解太監府第。那一夜,長孫榮凶性大發,見一個殺一個,不分男女老少,長孫隆有時和保鏢護院動手,不可能時時與他並肩,是以無法阻止。那解太監府第有四進,找了半個時辰才找到他,報了仇。但是,整個府第的四百多人,只餘下不足四五十人。事後,長孫榮以血當墨,在牆上書寫了復仇原委,並留下了長孫榮的大號。

    第二天太監府血案轟動京師,皇上聞訊十分震怒,下詔錦衣衛、東廠及各省巡捕緝拿欽犯。

    根據目擊者的描繪,宮廷畫師畫出了長孫榮的畫像,由於他的形像和不可思議的超人武功,「矮怪」綽號不脛而走,傳遍大江南北。

    其實,太監府留下的數十活口,都是長孫隆放過,長孫隆只把他們點穴,問明太監宿處便放了他們,他們口中長孫榮的形貌其實是長孫隆的。

    一路回終南山,長孫榮又殺了不少捕快錦衣衛,到達山西境內時,他竟悄悄溜走,以免回山受到師傅的懲戒。

    長孫隆回山後,不敢隱瞞真情,師傅不禁搖頭歎息,深悔自己識人有誤,替世間造就了一個災星,深為愧慚。

    夜裡,師傅又把他叫到跟前,說:「為師對你兄長早有警覺,故傳功時保留了一手,待你二人復仇後審視下山行為斟酌傳授,如今你兄長違背師令,異日只怕無人能治,就傳與你,他日替師門清理門戶吧。此功名陰煞龍爪功,以你目前的功底,半年可習成。為師自知大限已到,你兄長若繼續為惡,你就大義滅親,替師傅贖罪吧,你切莫辜負了為師的一番心願。」

    接著,讓他向天盟誓大義滅親,之後才傳他心法。五個月後,華曲老人仙逝,長孫榮意外回山,在師傅墓前大放悲聲,立誓改邪歸正,長孫隆倍感高興,灑下不少歡喜淚。晚上兩兄弟胼足而眠,經不住長孫榮的再三盤問,長孫隆終於把他回山時師傅交代的事合盤托出。

    長孫榮當即痛責自己鬼迷心竅,發誓今後重新為人,為師傅光大門戶,從此要和長孫隆一起行俠天下,廣積善緣以贖罪。第二天,兩人在師傅墓旁結草廬而居,為師傅守墓。長孫榮不斷懇求弟弟把陰煞龍爪功傳於他。出於手足深情,又看到兄長改過自新,長孫隆終於做了飲恨一生的錯事,把功夫傳給了他。

    半年後,長孫榮練成了陰煞龍爪功。

    這天,長孫榮要下山。

    長孫隆道:「哥哥,我們該在山上守墓三年,如今才過去半載……」

    長孫榮眼一翻:「那是你說的三年,我可沒這麼說,要守你自管守吧,莫說才三年,十年八年也成,一輩子也成,我呢,則沒有這個耐心,今日就要下山,這叫人各有志。」

    長孫隆道:「話不能這麼說,師傅待我二人恩重如山,沒有師傅我二人早已……」

    長孫榮冷笑道:「老鬼待你不薄,你自幼感恩戴德,對我卻偏了心眼,我憑什麼要在山上伴著老鬼?」

    「咦,你竟敢對師傅不尊,你回山是怎麼說的?你說話算不算數!」

    「嘿嘿嘿,你以為我是回山來謝罪的麼?我在江湖上威名赫赫,倍受人尊崇,每日大吃大喝,快樂逍遙,回山來有什麼樂趣可言?只因我忽然想到,老鬼和你天天在一起,會不會私藏了什麼功夫,悄悄授與你,我不是大大吃虧了麼?故爾回山探探虛實,見老鬼短命死去,便略施小計賺你說出真話,果然不出我所料,老鬼竟把本門絕技私授於你,這老鬼實在可恨。

    如今我已將陰煞龍爪功習成,為何還要留在這荒山野嶺受罪?哈哈哈,我這次下山足可縱橫天下,還有什麼人能是我的對手!……」

    長孫隆聽他如此邪惡、如此無情義,大怒之下與他動手,雖略略佔得上風,卻也留他不下,只好讓他遁去。自己守在師傅墓旁愧疚不已,但大錯已鑄成,無法挽回。

    長孫榮下山後更加為所欲為,不知造下了多少殺孽。長孫隆則在山上苦練功夫,以期下山為師門清理門戶,以告慰師傅在天之靈。

    又是十年過去,他下山來找乃兄,被人誤認為是矮怪,引來不少高手合擊,他只好白天藏蹤,夜晚行路。經過半年追蹤,兩兄弟在長安府郊外展開一場激鬥,結果兩敗俱傷。長孫隆又回到終南潛心練功。十年後又去尋找乃兄,狠鬥一場依然治不了長孫榮。這十年他的功力超過長孫榮,但長孫榮縱橫江湖身經百戰,又汲取了各派功夫的長處,因而武功大大提高,相鬥一場,打成平手。長孫隆只好回山,在愧悔中度日,當他五十歲之際,又下山尋找乃兄,但江湖已不聞長孫榮消息,而別人又把他誤以為是矮怪,或驚駭迴避之,或邀約人手圍攻之,他不願誤傷人命,只好一走了之。後經多方探聽,才知長孫榮樹敵太多,已去了塞外,他不遠千里追蹤而去,終於在玉門關不遠處相逢,兩人鬥了千招不分勝敗,結果仍治不了他,讓他走脫,長孫隆又回到終南山,不時下山打聽消息,今年天靈教成立聽說乃兄當了卦主,便又下山探訪。

    幾十年來,長孫榮不知道造下了多少殺孽,長孫隆每逢下山尋找他之際,到處仗義行俠,以替兄長贖罪,而他從不露面,是以世人全不知有他這個人。

    鍾震坤等人聽了這番敘述,一個個扼腕歎息,鍾瑩瑩對長孫隆敵意全消,並十分同情老人的孤苦冷清,灑下了幾滴清淚。

    長孫隆又道:「我在酒樓聽你們說話,這丫頭聰慧伶俐,故尋尋她的開心,還望各位鑒諒,如今話已說明,各位有什麼打算,只管說出,大家從長計議。」

    鍾瑩瑩道:「人家又不知你是矮怪的弟弟,所以嚇得要死,現在明瞭真情,我以後叫爺爺吧,你說好不好?」

    鍾震坤道:「你這丫頭沒規沒矩,叫爺爺就是,還問什麼好不好!」

    鍾瑩瑩便甜甜地叫了兩聲爺爺,直樂得長孫隆咧開闊嘴,連說:「乖孫女乖孫女!」

    鍾瑩瑩笑道:「稱你爺爺不稱師傅,功夫你可還得教啊!」

    長孫隆笑呵呵道:「當然當然!」

    寧月娥道:「你這丫頭,又來胡纏!」

    瑩瑩分辯道:「是爺爺自己要收女兒當徒弟的,娘又不是沒聽見!」

    「咦,你還有理,那是說著玩的。」

    長孫隆道:「我一生所學無傳人,不能辜負了先師的絕技,所以就傳給乖孫女吧!」

    瑩瑩道:「娘,聽見爺爺說的了麼?」

    寧月娥白了她一眼:「就數你會佔便宜!」

    瑩瑩笑道:「那是女兒的福份呀!」

    長孫隆道:「不錯不錯,爺爺有你乾孫女,也是爺爺的福份。」

    鍾瑩瑩十分得意、瞧著寧月娥直笑。

    鍾震坤又把自己一家的遭遇說了,最後道:「龍埡鎮估計已落到稅監府、海龍幫和閻王島三家手中,衛幫主等人也不知逃到哪兒,我們勢單力孤,只好遠走江陵避難,前輩有什麼方略,還請指教。」

    長孫隆道:「我雖年長,但很少行走江湖,不請江湖事,你們說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諸葛鼎道:「衛海幫人已四散,要找他們不易,不如悄悄回到福州,到醉仙樓去打聽。」

    鍾震坤道:「看來只好如此,找到衛幫主之後,再思奪回龍埡口之計。」

    鍾瑩瑩笑道:「只要爺爺回去,包管大搖大擺龍埡口,誰會知道爺爺不是矮怪。」

    諸葛鼎笑道:「不錯,奪回龍埡口易如反掌,只要長孫前輩露面,就能鎮住他們。」

    鍾震坤等人興奮起來,都說這是一條好計,遂議定明日動身,趕回福州——

《酒狂逍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