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鳳和雞

王秋赦在全縣各地巡迴講用,傳授「早請示」、「晚匯報」的款式程序,大受歡迎。所到之處,無不是鞭炮鑼鼓接送。精神變物質,物質變精神,日日都有酒宴,他生平沒有見過如此眾多的雞鴨魚肉。油光水滑,食精膩肥,他算真正品嚐到了活學活用、活雞活魚的甜頭。俗話講,「雞吃叫,魚吃跳」呢。傳經授寶時,他也緊跟大批判運動,聲討、控訴全縣最大的當權派楊民高及其本公社書記李國香的反革命修正主義罪行。當時李國香正在「靠邊站」,接受革命群眾的教育、批判。吊腳樓主的翻臉不認人,使女書記恨得直咬牙巴骨,恨自己瞎了眼,懵了心,栽培了一個壞坯。「活該!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李國香自怨自艾,「是你把他當根子,介紹他入黨,提拔他當大隊支書,還打算進一步把他培養成國家幹部,甚至對這個比自己年紀大不了幾歲的單身男人,有過親密的意念……可是,一番苦心餵了狗!他不獨忘恩負義,還恩將仇報,過河拆橋,乘人之危到處去控訴舅舅和自己……王秋赦,真是一條蛇,一條剛要進洞的秋蛇……」

  當時,在一些靠邊站、受審查的幹部們中間,流傳著這樣一支歌謠:「背時的鳳凰走運的雞,鳳凰脫毛不如雞。有朝一日毛復起,鳳還是鳳來雞還是雞。」這支歌謠,李國香經常念在口頭,默在心頭,給了她信念和勇氣。大約只過了不到一年,李國香果然就應驗了這首歌謠。縣革委會成立時,楊民高被結合為縣革委第一副主任,她則當上了女常委,並仍兼任公社革委主任。鳳凰身上的美麗羽毛又豐滿了,恢復了山中百鳥之王的身份。

  王秋赦呢,對不起,腳桿上的泥巴還沒有洗乾淨,沒有能升格成為吃國家糧、拿國家錢、坐國家車子的專職講用人員。跑紅了一兩年,一花引來百花香,全縣社社隊隊、角角落落都普及了「早請示」、「晚匯報」的「三忠於」活動,而且湧現了一批新的活學活用標兵,人家念誦「誓詞」時普通話不雜本地腔,揮動紅寶書的姿態比他優美,還會做語錄操,跳忠字舞。相比之下,他這在全縣最早傳授崇拜儀式的標兵,就自慚形穢,完成了歷史使命。因而在一般革命群眾、幹部眼裡,他也不似先時那樣稀有、寶貴了。不久,上級號召「三結合」領導班子裡的群眾代表要實行「三不脫離」,回原單位抓革命、促生產。他也就回到了芙蓉鎮,擔任本鎮大隊革委主任一職。這一來他就又成了李國香同志的下級。鳳還是鳳來雞還是雞。

  人是怕吃後悔藥的。這是生活的苦果。一年前李國香曾經為栽培了吊腳樓主而悔恨,一年後吊腳樓主因在一些公開場合揭批過李國香而痛悔。這都怨得了誰啊,大運動風風雨雨,反反覆覆,使得臣民百姓緊跟形勢翻政治燒餅……有時王秋赦真恨不得要咬掉自己的舌頭!多少次自己掌自己的嘴:「蠢東西!混蛋!小人得志!狗肉上不得大台盤!是誰把你當根子,是誰把你送進了黨,是誰放你到北方去取經參觀?人家養條狗還會搖尾巴,你卻咬主人,咬恩人……」王秋赦苦思苦想,漸漸地明白了過來,今後若想在政治上進步,生活上提高,還是要接近李國香,依靠楊民高。就像是寶塔,一級壓一級,一級管一級。他不是木腦殼,雖是吃後悔藥可悲,但總比那些花崗岩腦殼至死不悔改的好得多。

  且說李國香主任在芙蓉鎮供銷社門市部樓上,有一個安靜的住處。一進兩間,外間辦公、會客,一張辦公桌,一張籐靠椅,幾張骨排凳。牆上掛著領袖像,貼著紅底金字語錄,「老三篇」全文。還有寶書櫃,忠字台,一架電話機。整個房間以紅色為主,顯示出主人的身份和氣度。至於裡間臥室,不便描述。我們不是天真好奇的紅衛兵,連一個三十幾歲單身女人的隱私也去搜查,於心何忍。這房間一到下午六點後,樓下的門市部一關門,供銷社職工回了後院家屬宿舍,就僻靜得鬼都打死人。

  王秋赦開始一次又一次地到這「主任住所」來匯報、請示工作,而且總要先在門口停一下,抹抹頭髮,清清喉嗓,戰戰兢兢。李國香卻一直不願私下接待他,所以他一直沒有能進得門。他也沒有氣餒,相信只要自己心誠,總有一天會感動女主任。是座碉堡也會攻破麼。

  「李主任,李書記……」這天,他又輕輕敲了敲門板。「誰呀?」李國香不知在裡頭和誰笑嘻嘻的。「我、我……王秋赦……」他喉嚨有些發乾,聲音有些打結。「什麼事呀?」李國香和悅的聲音一下子就變得又冷又硬。「我有點子事……」「有事以後再講。我這裡正研究材料,不得空!」

  王秋赦霉氣地回到吊腳樓,真是茶飯無心。好在他大小仍是個大隊的「一把手」,來找他請示匯報工作的隊幹部,來向他反映各種情況的社員,還是一天到晚都有;上傳下達的「最新指示」、「重要文件」也多,所以他的日子頗不寂寞。過了幾天的一個下午,他著意地修整打扮一番,他先去鎮理髮店理了發,刮了鬍子修了面。在白襯衣外頭罩了件「滌卡」,褲子也是剛洗過頭水的,鞋子則是那雙四季不換的工農牌豬皮鞋。一直挨到鎮上人家都吃晚飯了,窗口上閃出了燈光,他才朝供銷社樓上走去。這回他下了決心,不跟李主任碰上頭,把當講的話都講講,他就不回吊腳樓了。

  鬼曉得為什麼,當他從供銷社高圍牆的側門進去時,心口怦怦跳,就像要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似的,躡手躡腳。幸好,他沒有碰上任何人。他在「主任住所」門口站了站,才抬手敲了敲門:「李主任,李書記……」

  「誰呀?請進來!」屋裡的聲音十分和悅。

  王秋赦推門進屋。李國香正坐在圓桌旁享用著一隻清燜雞。

  「你?什麼事?你最近來過好幾次吧,是不是?有話就講吧。今下午客人多,像從旱災區來的,把三壺開水都喝乾了。」

  李國香只看了他一眼,就又把注意力集中到清燜雞上去了。可是這一眼,給王秋赦的印象很深,覺得女主任是居高臨下望了望他,眼神裡充滿了冷笑、譏諷,而又不失她作為一位領導者對待下級那種滿不在乎的落落氣度。

  「李主任,我、我想向領導上做個思想匯報,檢討……」關鍵時刻,王秋赦的舌頭有點不爭氣,打結巴。

  「思想匯報?檢討?你一個全縣有名的標兵,到處講用,表現很好嘛!」李國香略顯驚訝地又看了王秋赦一眼,積怨立即像一股胡辣水襲上了心頭,忍不住挖苦說,「王支書,你也不要太客氣,太抬舉我了。俗話講,強龍鬥不過地頭蛇。只怕我這當公社幹部的,想巴結你們還巴結不上哪!我頭上這頂小小的烏紗帽,還拿在你這些人手裡,隨時喊摘就摘哪!」

  「李主任,李書記……你就是不笑我,罵我,我都沒臉見人……特別是沒臉來見你……我是個混蛋,得意了幾天,就忘記了恩人……」王秋赦的腦殼垂下來,像一穗熟透了的谷子。他自己躬著身子找了張骨排凳坐下,雙膝併攏,雙手放在膝蓋上,坐得規規正正。

  「那你怎麼還來見我?這樣不自愛、自重?」李國香這時彷彿產生了一點好奇心,邊斜著臉子咬雞腿,邊饒有興味地問。作為領導人,她習慣於人家在她面前低三下四。

  「我、我……文化低,水平淺,看不清大好形勢……只曉得跟著喊口號,是只丑八哥,學舌都學不像……」王秋赦不知深淺地試試探探,留神觀看著女主任臉上的表情。

  「你有話就講吧。我一貫主張言者無罪,半吞半吐倒霉。」李國香又看了他一眼。女主任忽然發覺王秋赦今晚上的長相、衣著都頗不刺目,不那麼叫人討嫌。

  「我向你當主任的認罪,我是個壞坯!忘恩負義的壞坯!我對不起你主任,對不起縣裡楊書記……是你和楊書記拉扯著我,才入黨,當支書,像個人……可我,可我,也跟人學舌,在講用會上牙黃口臭批過楊書記和你,我是跟形勢……如今我天天都吃後悔藥……我真恨不得自己捆了自己,來聽憑你領導處置……」王秋赦就像一眼缺了口子的池塘,清水濁水嘩嘩流。提起舊事,辛酸的熱淚撲撲掉,落在樓板上滴答響。「……我虧了你主任的苦心栽培……我對不起上級。我這一跤子跌得太重……我如今只想著向你和楊書記悔過,請罪……我真該在你面前掌自己一千回嘴……」

  李國香聽著聽著,先是蹙了一會兒眉頭,接著悶下臉來。王秋赦的哭泣痛悔,彷彿觸動了她心靈深處的某根孤獨、寂寞的神經,喚醒了幾絲絲溫熱的柔情……她的臉色有些沮喪,用帕子抹了抹雙手上的油膩,身子跌坐在籐圍椅裡,一副軟塌無力的樣子。她神思有些恍惚……但只恍惚了幾秒種,就又坐直了身子,揚了揚眉頭,仍以冷漠、鄙夷的目光盯住了王秋赦:「都過去了!過去就過去了。是你記性好,有些什麼事,我都記不得了……我才不在乎呢。人家罵幾聲,批幾句,對我是教育、幫助。你倒是這麼一提再提,又是認錯啦,又是檢討啦,我可沒要你這樣做……你吃不吃什麼後悔藥,我也不感興趣……」

  「李主任,我是誠心誠意的……我曉得,你最是心軟,肯饒人……」王秋赦留神到女主任仍然打著官腔,拒他於千里之外,心裡撲通撲通,捏了兩手冷汗,感到一種痛苦的失望。但他不能到此為止,知難而退。一定要講出點有吸引力的東西來,使女主任意識到自己也還有點使用的價值……這時刻他倒是頭腦十分冷靜。他想起前些時聽人講過,大隊秘書黎滿庚和「四清」下台幹部谷燕山深更半夜打狗肉平伙,兩人喝得爛醉,講了不少反動話,「北方大兵」還在雪地裡罵了大街……對了,就先呈上這個「情況」。反正這年月,你不告人家,人家還告你呢。

  「李主任,我想趁便向你反映點本鎮的新動向……」

  「新動向?什麼新動向?」

  果然,李國香一聽,就側過身子轉過臉,眼睛都閃閃發亮。

  「秦書田這些五類分子,最近大不老實啊。」話宜曲不宜直,王秋赦有意繞了個彎子匯報說,「大隊勒令他們每天早請罪,晚悔過,他們竟比貧下中農還到得遲!如今全大隊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參加做忠字操、跳忠字舞了。就是一些老倌子、老太婆頑固,不肯做操、跳舞。他們寧肯對著光輝形象打拱作揖……」

  「你不要東拉西扯。五類分子是些死老虎、死蛇。問題在一些活老虎、活蛇。」李國香瞇縫起眼睛,凝視著王秋赦。這冰冷的目光使得王秋赦心裡打著哆嗦,直髮冷。李國香忽然來了興趣,決定放出一點誘餌,逗引一下這條「秋蛇」:「作為一個革命幹部,眼睛不能光盯著定了性、戴了帽的,更重要的是要盯住那些沒有定性、戴帽,混在群眾裡頭的……鎮上原先的幾個人物,谷燕山他們都有些什麼新活動,嗯?」

  王秋赦不由地心裡一緊,要是女主任已經掌握了谷燕山、黎滿庚打狗肉平伙的材料,自己再匯報,豈不是一個屁錢都不值?他咬了咬牙,還是硬著頭皮把自己瞭解的「北方大兵」和前任支書那晚上的有關言論,添油加醋地披露了出來。還提出黎滿庚繼續擔任大隊秘書不合適。

  「王支書!你和我坐到這圓桌邊上來,陪我也喝杯酒!」出乎王秋赦的意外,李國香對他呈告的情報大感興趣,立時就對他客氣了許多,並轉身從櫃子裡拿出一瓶酒,兩隻玻璃杯,一碟油炸花生米。「莫以為只你們男人才有海量,來來,我們比一比,看看誰的臉塊先變色!」

  對於這個「突變」,王秋赦真有點眼花繚亂,受寵若驚。他立即從李國香手裡接過了酒瓶,嗶啵嗶啵地篩滿兩隻玻璃杯,才側著身子在圓桌邊坐下,恭敬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女主任。

  「來!我們乾了這一杯!」李國香十分懂行地把杯子端得高過眉頭,從杯底看了王秋赦一眼。吊腳樓主也舉起杯,從杯底回了女主任一眼。接著兩隻玻璃杯一碰,各自痛快地干了。

  「給你這隻雞腿。你牙齒好,把它咬乾淨!」為了表示信賴和親熱,李國香把一隻自己咬了一半的雞腿夾給王秋赦。王秋赦欠欠身子,雙手接了過來。

  「隊上、鎮上還有些什麼動靜、苗頭?」女主任邊滿意地欣賞王秋赦有滋有味地咬著那雞骨頭的饞相,邊問。

  「鎮上是廟小妖風大啊。特別是近幾年來搞大民主,就鯉魚、鳙魚、跳蝦都浮了頭……你主任沒聽講,抓『小鄧拓』那年被開除回家的稅務所長,如今正在省裡、地區告狀,要求給他平反。」王秋赦放低了聲音,眼睛不由地瞟了瞟房門。

  「這是一。官僚地主出身、『四清』下台的原稅務所長鬧翻案。」李國香臉色沉靜,扳開了手指頭。

  「青石板街又成立了一個造反兵團,立山頭……聽說供銷社主任暗裡承的頭……他們還想請谷燕山出馬當顧問,但谷燕山醉醉糊糊的,不感興趣。」

  「這是二。新情況,造反兵團,主謀是供銷社主任,谷燕山醉生夢死,倒是不感興趣。」

  李國香已經拿出那個貼身的筆記本,記起來了。

  「糧站打米廠的小夥計……」

  「怎麼?」

  「偷了信用社會計的老婆!」

  「呸呸!放你娘的屁!誰要你匯報這個!」

  李國香身子朝後一躲,竟也緋紅了臉,頭髮也有些散亂。

  「不不,是信用社會計的老婆無意中對米廠的小夥計講,她老公準備到縣裡去告你主任的黑狀……」

  「啊啊,這是三。新情況,新情況。」李國香不動聲色,「你看看,一個領導幹部,不走群眾路線,不多幾根眼線、耳線,就難以應付局面……你還掌握了一些什麼動向,都講出來,領導上好統籌解決。」

  「暫時就是這些。」王秋赦這時舌頭不打結了,喝酒夾菜的舉止,也不再那樣戰戰兢兢、奴顏婢膝了。彷彿已經在女主任面前佔了一席之地。

  「王秋赦!」女主任忽然面含春威,眉橫冷黛,厲聲喝道。

  「李主任……」王秋赦渾身一震,腿肚子發抖,站了起來,「我、我……」一時,他在女主任面前又顯得畏首畏尾。

  「坐下,坐下。你不錯,你不錯……」李國香離開籐椅,在王秋赦身邊踱來踱去,彷彿在考慮著重要決策,「我要一個一個來收拾……你們大隊的基幹民兵多少槍?」

  「一個武裝排。」王秋赦摸不著頭腦,又感到事關重大。

  「這個排是不是你控制著?」李國香又問。

  「還消講?我是大隊支書!」王秋赦胸口一拍。

  「好!不能讓壞人奪了去。今後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准動!」

  「我拿我的腦殼作保,我只對你主任負責,聽你主任指揮!」

  「坐下,坐下。我們還沒有必要這樣緊張嘛。」李國香的雙手按在王秋赦肩膀上。王秋赦順從地坐下。他一時有點心轅意馬,感覺到了女主任的雙手十分的溫軟細滑。「權在我們手裡,我們就要用文鬥。只有手裡無權的人,才想著要武鬥。我這意思,你懂嗎?動刀動槍,是萬不得已的下策……還有個黎滿庚,我們要把他拉住,穩住他,還是要他在你手下當大隊秘書。今天革命的一個核心任務,就是要防止谷燕山他們復辟,重新在鎮上掌權,搞階級調和,推行唯生產力論、人性論、人情味那一套……我這意思,你懂嗎?」

  王秋赦對女主任的見地、膽識,真要佩服得五體投地了。他腦殼點動得像啄木鳥。

  李國香回到圓桌對面的籐圍椅上坐下。她雙手扶著籐圍椅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吊腳樓主,彷彿有了幾分醉意:「我們實話實說,王支書,對你的悔改、交心,我很滿意。我們既往不咎吧。俗話講,一個籬笆三棵樁,一個好漢三個幫。我不是好漢。但我手下需要幾個得力的人。我還要考驗考驗你……我不是跟你許願,只要你經得起考驗,我可以在適當時候,對縣革委楊主任他們提出,看看能不能讓你當個脫產的公社革委會副主任……」

  真是一聲春雷!王秋赦心都顫抖了起來。媽呀,再不能錯過這個機遇,錯過這個決定他後半生命運的天賜良緣了。為了表示自己的決心,他不由地站起身子,撲通一聲就跪倒在女主任的身前:「李主任,李主任!我、我今後就是你死心塌地的……哪怕人家講我是一條……我就是你忠實的……」

  李國香起初吃了一驚,接著是一臉既感動又得意的笑容,聲音裡難免帶著點陶醉的嬌滴:「起來,起來!沒的噁心。你一個幹部,骨頭哪能這麼不硬,叫人家看了……」

  王秋赦沒有起來,只是仰起了臉塊。他的臉塊叫淚水染得像只花貓一樣。女主任心裡一熱,忍不住俯下身子,撫了撫他的頭髮:「起來,啊,起來。一個大男人……新理了發?一股香胰子氣。你的臉塊好熱……我要休息了。今晚上有點醉了。日子還長著呢,你請回……」

  王秋赦站起身子,睜著癡迷的眼睛,依依不捨地看著女主任,像在盼著某種暗示或某項指令。

 
《芙蓉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