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筆下的浪子讀仲昭川《漂人》

一、浪子如何不丈夫

這是一部北大人寫北大人的書。

這是一部北大浪子寫北大浪子的書。

上過北大的人,也許都會承認,北大給人一種「家園」之感。但「家園」不正是相對於「浪子」而言才得以充實其內涵麼?

這是一些多才多藝的浪子,有情有義的浪子。他們從這片蒼涼的大地上風箏一般地升騰起來,漫成一支浮動的勁旅,叫做「漂人」。

「經常和販夫走卒一起睡在立交橋下,軍挎中卻偏偏總帶著北京大學的本科文憑。」

這樣的「漂人」是有根的,文化之根,時代之根,強韌的根須使得風箏永遠不會斷線。

但也許正因為永不斷線,自由對他們來說便同時意味著一種撕裂的痛楚。北大教給了他們一身絕世武功,但並非身懷武功就可包打天下,江湖上明礁暗灘,撞得浪子們七葷八素。他們終於明白,不是讀上20部古龍便可自然成為浪子的,浪子是怎樣煉成的?

小說裡擠滿了一段段高濃度的真實,像浪子案前高高低低的酒杯。正是這些一望而知的真實,打動了女主人公的原型,使這位旅居美國的女漂人「特地飛回大陸」。小說裡的「張旭東」、「汪靜」、「王蕙」,一個個都是北大80年代真實的明星。作者被奔湧的素材激盪得常常難以自持,於是小說採用了古龍式的章法和句式:

硯平是個浪子,

一個天生的浪子,一個奇怪的浪子。

如果你父親是個四海為家的人,你能不是一個天生的浪子嗎?

硯平恰好是這樣。

……

不過古龍只有章法和句式,卻少了一份真實,奧秘在於,漂人們不是漂在虛無縹緲的太空,而是漂在實實在在的80年代的中國。從北京到深圳,一個漩渦連一個漩渦便是情節,一個浪連一個浪便是浪子們的成長史。

作者仲昭川的這部小說是「都市浪子系列」的第一部。作者的名字在80年代的燕園還是相當響亮的。圍棋、武術、尼采、梵高,文武兼備,智勇雙全。但越是這樣的「高手」就越容易成為「漂人」。從高手到漂人,恰好唱出了北大從80年代到90年代的一首進行曲,並且,遠不僅僅是北大。在北京,在全國的學術界、文藝界、新聞界,有多少精神浪子在時代的大河裡浮沉著。這是,個大漂動的時代,正需要萬千浪子乘時而起,把自己的熱血和痛苦一併奉獻給民族振興的新世紀的曙光。

二、漂動的北大魂

北大人寫北大,這遠不是第一次。

但能夠寫出所謂的「北大魂」來,並讓這一葉「魂舟」在時代之河中漂動起來,此前確實罕見。

仲昭川不愧是名副其實的80年代的北大人。揣著一張北大本科文憑,他加入了都市浪子的漂泊大軍。漂泊似乎是一種無根的流動,但這群「漂人」實際是有根的,深深的根,那便是與80年代的共和國同呼吸共命運的北大魂。

作者把一腔對母校的熱愛塗寫在他的主人公身上。這個命裡注定的浪子,「大學畢業,他就感到歡樂的時光一去不復返了」。像那些長江第一漂、黃河第一漂的勇士一樣,他撲入了激流。

「經常浪跡三教九流,打架泡妞,卻偏偏敬仰梵高和尼采,乃至於精神病患者,大叫高處不勝寒。」

這樣的形象是「北大人」麼?

倘若不能理解這一點,那麼便無法理解北大,無法理解中國。

所謂有北大魂正是這樣,一面承載著崇高、莊嚴與神聖,另一面則將前者的根須深深地植人這片五千年的土地。它有時佯狂,有時飼虎,卻從不喊疼,從不乞求理解。浪子即便身處一室皆春的溫柔鄉,他的心也一直在行走。正如魯迅《過客》中所云:「我只得走。」

然而過客的確是實實在在向前走,而漂人卻載浮載沉四處蕩。英雄的痛苦,理想的悲歌,在一杯酒、一支煙中被反覆吸吮,在一次次虛與實的做愛中被反覆抽空,在一盤又一盤下不完的棋局上花五聚六、險劫連環。

於是,恰恰在90年代的風月場上,才反襯出80年代的英雄風姿。在貧窮的歲月裡當一名乞丐算不上什麼好漢,在遍地富豪的時代堅持「一無所有」,才是真正的偉岸。

這樣的偉岸以其乾淨徹底的矯矯不群震撼人心。已經旅居美國的女主人公的原型「讀罷原稿,泣不成聲」。也許,她感動的不僅僅是書中的故事,而是那鑄成了她漂泊之魂的那些真實的歲月。

北大有太多的真實,讓人不直面就心虛氣短,直面則血脈賁張。也許這一點頗令作者無法平心靜氣,於是我們看到這部小說採用了古龍式的句法:急促的短句,猶如漂流勇士左一槳右一槳地與湍流和險礁搏戰。一路揮灑,一路澎湃。但作者彷彿越戰越勇,因為他知道,漂人不是他一個,也不是北大這一群,而是遍佈雄偉的北京城,遍佈正在「過河」的全華夏,無數充滿人文精神的浪子,構成一幅輝煌壯麗的「大漂動」!

《47樓207:北大醉俠的浪漫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