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程涼
唐采西所在的律師事務所接瞭一個大案子,那天晚上之後,唐采西就開始沒日沒夜的瘋狂加班,而陪同盛夏去夜宵店取材的事情就自然而然的轉交給瞭最近真的很閑的程涼。
程涼是土生土長的鹿城人,知道很多老鹿城人曾經的熱門夜宵點,盛夏拍完瞭人聲鼎沸的新城夜宵點,又跟著程涼去瞭這些老地方。剪輯時就在火紅熱鬧的現代夜宵店後面穿插瞭這些隻剩下昏黃燈光的舊城辰光,鏡頭交叉對比,質感一下子就比她之前拍的上升瞭好幾個檔次。
所以盛夏很感激程涼,平時會主動幫程涼去快遞點拿他的快遞,樓上兩個姑娘買瞭什麼好吃的零食也會特意分出一份送給樓下,一來二去的還真的處出瞭遠親不如近鄰的感情,四個人經常聚餐,聚餐的地點都在程涼傢的餐廳,聚餐的食物都打包自醫院食堂。
程涼和周弦,是盛夏和唐采西見過的,最喜歡吃職場食堂的神經病。
熟瞭以後,可以聊的話題就越來越多,唐采西偶爾會拿公司已經結案瞭的醫療糾紛案例當練習,回傢把兩個醫生當成專業咨詢用;盛夏會拿著紀錄片片單和程涼做交換,程涼作為資深紀錄片愛好者,對鏡頭語言有他自己的感受,經常和盛夏兩人頭碰頭的聊半天;周弦會帶著醫院最近的閑言碎語拿回傢找唐采西分析會不會有法律糾紛;程涼也會在出去復健回來的時候帶點女孩子愛吃的零食,一回傢就先進電梯去302投食。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晃晃悠悠走到瞭七月底,天氣變得越來越熱,盛夏的紀錄片取材接近尾聲,沿海城市鹿城也迎來瞭每年一次的臺風季。
十四級強臺風,在太平洋上空成形之後就徑直往鹿城方向吹,市裡的臺風警報提前三四天就拉響瞭,全市嚴陣以待。可真的登陸的那天,所有人還是被吹得人仰馬翻。
鹿城城郊農村裡好多地方都出現瞭淹水,市內也沒好到哪裡去,大部分街道都開始內澇,大風刮得綠化帶好多樹木連根拔起,意外頻發,醫院救護車的聲音響徹城市的每個角落。
鹿城市醫大附屬醫院作為鹿城市三甲醫院,這種災難時刻就是防汛防臺的前線,全院醫生都在崗待命,程涼作為一名醫生,早就已經沒瞭假期,臺風登陸前一天晚上就在病房裡調度重癥病患,第二天隻休息瞭一個早上,把傢裡門窗固定好,下午又全副武裝準備再去醫院值班。
穿著雨衣視線不清,剛出門在大廳走瞭兩步路就撞上瞭另外一個全副武裝的傢夥。
那傢夥哎呀一聲,被他撞得整個人往前沖,讓程涼單手拎瞭回來。
“盛夏?”程涼並沒有看到這個從頭到尾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傢夥的臉,他隻是看到瞭雨衣後頭印著的擎天柱。
不認識盛夏,永遠都不會知道變形金剛居然也出瞭那麼多周邊。
被拎著雙肩包整個人都差點臨空的盛夏扭頭,辛苦的把貼著自己額頭的雨衣撩起來,兩眼一亮:“程醫生?”
程涼松手。
再熟,盛夏也仍然叫他程醫生。
“臺風天得上哪去?”他問她,摘下雨衣帽子。
看起來她已經出去一趟又回來瞭,臉上都是水,頭發也濕噠噠的。
“去醫院。”盛夏揚揚手裡的袋子,“西西領導早上上班的時候摔瞭一跤,現在人在急診室,她領導也不是本地人,就西西一個人在那邊幫忙照顧。”
“應該是骨折瞭,我給他們帶點住院的東西。”她袋子裡還是自己上次住院時候買的東西。
“我也要去醫院,幫你帶過去吧。”程涼想拿走盛夏的袋子,“現在外面不安全。”
結果盛夏很是靈活地往後一縮。
“我自己拿過去就行瞭。”她堅持。
臺風天,玻璃窗都被吹得哐哐響,她一個人在傢裡會怕……
所以袋子裡還塞著她自己的東西,打算跟唐采西在醫院湊合一晚上。
程涼本來還想跟她念叨兩句這種天氣還是待在傢裡安全,結果還沒開口,樓上一聲巨響,熟悉的噼裡啪啦放鞭炮的聲音,然後大廳的燈就滅瞭。
程涼:“…………”
他就知道在廁所裡貼小廣告的電工他媽的能有多靠譜!
盛夏還體貼的衍生說明:“傢裡水電氣都關瞭,窗戶也都貼瞭米字格。我剛才出去看瞭一下,物業在外面貼瞭一張告示說臺風可能會導致停電,我們這裡又是低窪處,如果條件允許讓我們暫時住到外面去。”
今天這幢樓幾乎都要空瞭。
程涼:“……”
“走吧。”讓女孩子一個人臺風天待在停電的傢裡確實不合適,他隻能重新戴上雨衣帽子,叮囑盛夏,“跟在我後面走。”
打開大廳的門,呼啦啦的風灌進來,程涼身形頓瞭一下,回頭又叮囑:“拽著我衣服走。”
屁點大的身板,都不夠臺風吹的。
也幸好醫院離傢不遠,盛夏也聽話,除瞭把他的單件式雨衣拽成瞭兩片之外,兩人狼狽成落湯雞,一路跌跌撞撞的也總算是平安到瞭醫院大廳。
自然災害面前,人類的力量不值一提。
隻是下瞭大半天的暴風雨,醫院急診大廳裡就擠滿瞭人,門口防汛待命的七輛急救車也全部出動瞭,程涼把盛夏送到急診中心門口,自己掉頭就打算進住院部。
“程醫生你等一下。”盛夏的濕頭發全都貼在臉上,黑漆漆的頭發襯得臉越發白皙。
她這個年紀,真的連狼狽都好看,膠原蛋白滿滿,生機勃勃。
“這個給你。”她從隨身的袋子裡拿出一袋東西。
“這裡面有充電寶、口哨、手電筒、壓縮餅幹和水。”一個書本大小的黑色防水包,可以隨便塞在隨身包裡,“我準備瞭四個,我們四個人一人一個。”
她說我們,可是還是叫他程醫生。
她的防水包上也貼著一個擎天柱。
程涼接過,沒說謝謝,隻是遞給她一包紙巾:“擦擦。”
盛夏性格周全,他沒什麼好特意叮囑她的。
“有事給我電話。”他又交代瞭一句才轉身沖進雨霧裡。
很奇怪的感覺,所以說人和人之間不能經常在一張飯桌吃飯,吃著吃著就會有羈絆,就會在這種風雨飄搖的日子裡,掛記著對方覺得對方也是我們。
***
臺風天的醫院最怕的就是斷電,很多維持生命的儀器都需要電,所以在臺風來之前,雙線電壓、發電機和UPS電源都得事先確認,也會重新調整重癥監護室患者的床位,相對輕癥的暫時移出重癥監護室,空出一些床位留給臺風天裡可能出現的應急患者使用。
手術室也得安排好備用電源,那天除瞭緊急手術外其他的手術都暫停,隻是值班留守,應對萬一。
但是程涼覺得,這醫院可能真的跟他八字不合。
剛進住院部就被緊急叫到瞭手術室,連著做瞭幾臺緊急手術,都是外傷嚴重需要幾個科室一起的。
將近兩個月沒有碰手術刀,之前隻做瞭模擬復健的程涼三臺手術下來肩膀就已經開始隱隱作痛,但是馬上又被叫到瞭手術室。
這次手術他是林主任的一助,中途林主任瞅瞭他一眼,問:“還扛不扛得住?”
程涼彎彎酸痛的脖子,說:“最後一臺瞭。”
再多就手抖瞭。
“嘖。”林主任還嫌棄,“年紀輕輕的真不耐造,床板砸一下就倒。”
程涼:“……”
“一邊去。”林主任趕人瞭,“一會出瞭手術室去病房轉轉,順便去看看地下放射科的情況。”
“淹瞭?”另一個醫生問。
“說地下停車場失守瞭,院裡的安保都去瞭地下一層。”旁邊的護士接瞭話茬,“外面雨更大瞭,之前的沙袋都用完瞭。”
“造孽哦。”骨科主任搖搖頭,“每年都來這麼一遭。”
“急診那邊老姚都要跳腳瞭。”另一個醫生揉揉脖子,“就前面一條街砸瞭一個廣告牌,高壓線也漏瞭,送過來不少傷者。”
話音剛落,旁邊的護士就拿著林主任一直在響的手機開瞭免提。
“老林,你那邊快好瞭沒?答應給我的人都去哪瞭?”急診室老姚平時嗓門不大,現在卻扯著嗓門在喊,手機裡都是嘈雜的人聲。
“在收尾瞭。”程涼幫林主任答瞭一句。
老姚迅速換人:“小程也在麼,那小程來最好瞭。”
林主任擡頭:“這傢夥肩膀還沒好呢,重活別找他。”
仿佛剛才嫌棄程涼不耐造的那個人不是他那樣。
“不重不重,搭把手幫忙篩選病人,就動動嘴皮子的事!”老姚現在是抓壯丁狀態,能來個活的就好,年輕的更好,程涼這樣嘴皮子殺傷力大的,那簡直是上佳人選。
程涼掀起眼皮看瞭眼墻上的時鐘。
他在手術室裡泡瞭七個小時瞭,不知道盛夏他們還在不在急診室。
骨折的話,弄不好唐采西領導已經住院瞭。
“你還待在這裡幹什麼?”林主任瞪程涼。
這小子兩個月沒上班就遲鈍瞭,他都給他偷懶的借口瞭他還杵在這裡跟傻子似的。
個子又高。
看著就想罵。
程涼又盯著手術臺看瞭一會,確認沒肝膽外科什麼事瞭,才晃晃悠悠的出瞭手術室。
林主任發話瞭,今天應該就不會有手術再找他,去急診室幫完忙就可以休息瞭。
老頭子也是心細,怕這種時候直接開口讓他休息會有人說閑話。
隻是這時候的急診室……
程涼認命的換完衣服搖搖頭……
他還不如一整個晚上都待在手術室。
***
急診室很亂。
程涼仗著自己個子高視線好往裡面看瞭一眼,確認盛夏他們應該已經去住院部瞭。
“來來來來來!”老姚在人群裡看到瞭鶴立雞群的程涼,沖出人群拽著他的胳膊就把人拎到瞭診室裡。
火急火燎的,嘴角都快急出燎泡。
“就幫一個小時!”老姚伸手比瞭個一,“一下子來瞭幾十號人,實在沒人手瞭。”
確實是沒人瞭,幾乎所有急診室的醫生都在瞭,休假的沒休假的都在幫忙,老姚到處拉人,除瞭他還有幾個其他科室的外科醫生。
“我也知道你肩膀不行,就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後那幾個剛才跟車出去的應該也就回來瞭。”老姚一邊說一邊接電話,忙得腳不著地,“幫忙分診就行,不然這門口要塞不下瞭。”
剛才在手術室裡說的那個事故,手術室裡的醫生還是說輕瞭,廣告牌砸到瞭行人,再加上高壓電漏電,一下子幾十個重傷患,急救車一停,就能下來一車人。大廳裡能躺能坐的地方都擠滿瞭,病患加上傢屬,都濕漉漉血淋淋的,一眼望去就像是無間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