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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白 第三章

甄珍一覺醒來,天已經大亮瞭。她洗漱完畢,出門去找工作。口袋裡剩下的錢,隻夠吃一碗雲吞面。因為沒有身份證,甄珍幾乎找不到像樣的工作。她在人群中左顧右盼地走著,看到一傢北方人開的早點鋪子,開門進去。五張桌旁邊坐滿瞭人。做買賣的是兩個中年婦女,一個負責炸油條,一個負責往碗裡盛豆花湯。甄珍買瞭一碗豆花湯,坐在角落裡一小勺一小勺地喝著。她不知道,隔壁的二樓坐著鄧立鋼綁架殺人團夥。他們腰包鼓鼓,隻要服務生推著小推車過來,立刻從小推車裡,拿兩樣吃食,放在桌子上。桌子上很快就擺滿瞭。

一碗豆花湯快喝完瞭,女老板過來拾桌上的殘羹剩飯。甄珍很有眼色地起身幫她把碗碟摞在一起,抱起來放進水池子裡。女老板連聲感謝。

甄珍說:“我沒事,幫你洗瞭吧。”

女老板立刻警惕起來說:“我們店小,雇不起人。”

“我不要錢,管我飯吃就行。”

“你有身份證嗎?”女老板問。

甄珍搖搖頭:“沒有。”

女老板說:“那可不行,走吧,走吧。”

甄珍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小理發店裡,給顧客洗頭。理發的師傅是安徽人,他耐心地教甄珍洗頭發時的手法,沒有客人光顧,師傅就打發她洗毛巾,洗好抖摟平整,晾在晾衣架上。在這裡幹沒有工錢,管兩頓飯。

第二份工作,是在一傢麻辣燙店裡穿串。老板是惠州人,人還算好相處。甄珍在這裡,掙到瞭第一份工資。來麻辣燙吃飯的幾乎都是年輕人,翻臺率很高。甄珍剛把穿好的串端到貨架上,老板娘就在後面喊:“沒幹凈碗瞭,趕緊洗碗去!”

甄珍一溜小跑進瞭後廚。水池裡的碗碟堆積如山,甄珍埋頭洗碗,洗潔精的泡沫淹沒瞭她的雙手。她用胳膊抹額上的汗珠,泡沫掛在頭發上。

老板進來催她,說串快沒瞭,趕緊去穿串。

甄珍跟老板商量說:“別人一天二十塊,我一天才十塊,能不能再加一點?”

老板上下打量瞭她一番:“你說你十八,我看最多十五,連個身份證都沒有。店裡用你,我擔著風險呢。要是有人給得高,你趕緊去他們傢。”

甄珍立刻低頭幹活,不敢再多說一句。她手裡穿著串,腦子裡安排著十塊錢的花法。方便面太奢侈瞭,還是換掛面,買榨菜、炸點雞蛋醬……

邱楓晝伏夜出,甄珍晝出夜伏,兩個人幾乎碰不上面。甄珍留下的生活痕跡,叫愛整潔的邱楓,心裡堵得要命。這個丫頭,吃完飯不洗碗,睡醒瞭不整理床,垃圾堆得從垃圾桶裡溢瞭出來,也不知道拎出去倒掉。留瞭紙條給她,依舊我行我素,絲毫不見收斂。

這一天,麻辣燙店關門晚,十點瞭甄珍才往傢走。走到丁香夜總會門口,她意外地看到瞭,被男人糾纏著的邱楓。邱楓看到甄珍,先是一怔,隨後立刻走瞭過來。她對甄珍說:“既然咱倆在一個屋簷下生活,我給你提一個要求。用完衛生間要打掃幹凈,你要學著替別人想一想。”

臺階上站著的那個男人沖邱楓喊:“加二百行不行?”

邱楓沖那個男人搖瞭一下頭。

“我說的話你聽見瞭嗎?”她問。

甄珍意識她的工作不光彩,目光鄙視地看著她不說話。

男客人沖邱楓喊:“再加一百!”

邱楓翻瞭甄珍一眼,轉身朝他走過去,甄珍看著那個男人,摟著邱楓上瞭出租車。

麻辣燙老板的父親過七十大壽,他關瞭店門,攜傢帶口回去給父親祝壽,員工們放假兩天。到灤城這麼多天,甄珍第一次,舒舒服服地睡瞭一個懶覺。起來後,痛痛快快地洗瞭個澡。鏡子裡的甄珍,皮膚潤澤,兩眼明亮。十五歲的孩子,高興起來很容易。她站在灶臺前給自己煮瞭掛面,一顆雞蛋打進去,又放瞭一根火腿腸。面剛端到餐桌上,邱楓一瘸一拐地走進來。剛才她在衛生間裡,一腳踩在泡在水漬裡的落發上,差點摔傷瞭尾骨。

“跟你說瞭多少遍,洗完澡,要把地面擦幹凈,你怎麼就是不聽?地上全是水和你的頭發,你看看把我摔的。”邱楓陰沉著臉。

“我想吃完瞭一起收拾,沒想到你現在就起來瞭,你不是天黑才起來嗎?”甄珍的語氣有些無所謂。

“這跟我什麼時候起床沒關系,這是衛生習慣。”邱楓提高瞭聲調。

甄珍放下筷子和碗,起身往外走:“行,行,行,別磨嘰瞭,我這就給你擦去。”

甄珍蹲在衛生間的地上,用抹佈擦拭著地面。

邱楓走過來站在門口:“你說給我擦,怎麼是給我擦?衛生間是咱倆共用的,講點公共道德吧!”

甄珍頭都沒抬:“你半夜三四點進門,又洗又涮,弄得鍋碗瓢盆一起響。我怎麼就沒考考你,公共道德這四個字怎麼寫呢?”

“你媽沒教育過你,吃完飯要洗碗,垃圾滿瞭要倒掉嗎?”邱楓問。

甄珍聽她提到母親惱瞭,站起來兩眼冒火看著她。

“你媽沒教育過你,別掙不幹凈的錢嗎?”她的話回敬得相當刻薄。

邱楓一怔,隨即仰著下頦,雙手抱在胸前:“跟你這種四六不懂的小青杏,簡直沒道理可講,我月月交房租,你一個蹭房住的人,沒有資格管我。”

甄珍說:“房子是我朋友的,她願意讓我白蹭,你沒有朋友,氣死活該。”

“小小年紀,怎麼不學好?”

“你沒有資格教育我,我再不好,也比你好。”

“該上學不去上學,明擺著不想學好。”

“我上不上學,關你屁事?”

兩人唇槍舌劍,把能損害對方自尊心的話都說瞭,彼此的自尊心,好像沒有受到任何損傷。

邱楓加重瞭語氣:“不給你點顏色看看,挨打你都不知道哪疼。”

“你還想打我?”甄珍問。

邱楓從鼻孔裡哼瞭一聲:“我才懶得動手,這個城市會胖暴揍你。供一饑不供百飽,你硬賴著住,我就走。沒有瞭租金收入,我倒要看看,你朋友能讓你白蹭多久。”

邱楓“咣”的一聲摔上瞭廚房的門,回自己房間去瞭。躺在床上睡不著,她索性爬起來。簡單地梳洗一番,到樓下的棋牌室去打麻將。棋牌室裡輸贏都是小錢,老板娘還管一頓午飯。

棋牌室裡四五桌打麻將的人,把麻將推得“嘩啦”“嘩啦”響。

老板娘白白胖胖,像無錫的泥娃娃阿福,看到邱楓進來,立刻笑著迎上來。

“今天來的早啊。”

邱楓說:“睡不著,還不如下來玩幾圈呢,你這裡好,還管飯。中午吃啥?”

“老鴨湯,蘿卜燒牛肉。”

邱楓很快跟三個男人,湊成一副麻將搭子玩起來。

禿頂的男人問坐在對面的瘦男人:“老金,你今天出門怎麼這麼痛快?”

老金說:“我跟我老婆說,有急事,必須馬上到。她問我啥事這麼重要?我說四人會診,去晚瞭會出人命。”

眾人哈哈大笑。邱楓手氣不佳,牌抓得七零八落湊不成張。宋紅玉走進棋牌室,站在邱楓的身後看她的牌。都說手氣跟著心氣走,這話沒錯,一下午邱楓輪番給別人點炮。宋紅玉很自然地,在她身後給她支招,幫她排兵佈陣。很快湊成瞭清一色一條龍,外加四個花。邱楓自摸和瞭,這一下,把所有的虧損都補回來瞭。

邱楓笑逐顏開,回頭感謝宋紅玉:“你這個參謀當得好。哎,我看你有點兒眼熟,咱倆在哪裡見過吧?”

宋紅玉說:“我常去丁香夜總會K歌。我叫范瑩。”

邱楓手裡洗著牌,嘴裡“哦”瞭一聲:“難怪,你也在這附近住?”

“住過,我對象嫌這裡房子朝向不好,我們搬到馬路那邊的小區去瞭。”宋紅玉說。

邱楓說:“那邊房子的租金比這裡貴多瞭。”

“男人租得起,女人就住得起。”宋紅玉話說得很輕巧。

邱楓忍不住,扭頭又看瞭她一眼,這個叫范瑩的女人,穿一身黑色的休閑裝,眉清目秀,一頭濃黑罕見的齊腰長發。看到邱楓打量自己,宋紅玉沖她笑瞭,她的笑容有些怪,嘴明明在笑,眼睛裡卻沒有一絲笑意。後面的牌局,兩個女人勾搭連環,邱楓又贏瞭五百。她高興地對宋紅玉說:“跟我上樓認個門,我換件衣服,咱倆出去吃飯,我請你。”

宋紅玉欣然接受邀請,跟著邱楓上瞭樓。看到房間的裝修和傢具,宋紅玉眼睛裡全是艷羨。她問:“你自己的房?”

邱楓避重就輕:“裝修風格不錯吧?”

宋紅玉問:“這得花多少錢啊?”

“掙錢就是用來花的,女人啊,委屈誰,都不能委屈自己。”

宋紅玉點頭稱是。兩個女人在食品一條街上,選瞭一傢潮汕菜,坐下來邊吃邊聊。

邱楓說:“聽口音你是北方人。”

宋紅玉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問她:“你是哪裡人?”

“廣西合浦。”

“那地方出珍珠。”

“對,南珠。哎,你做什麼工作?”

宋紅玉說:“上班能掙幾個錢?我對象是大款,他願意養我。”

邱楓眼裡全是艷羨,期待她往下說。

“他每月給我一萬塊錢的生活費。其它比如買包包、化妝品之類的東西,他會另外給我錢。”宋紅玉說得漫不經心。

邱楓問:“能不能介紹你的大款朋友,去夜總會消費?”

“小菜一碟。正好我對象的合作夥伴來灤城瞭,今天晚上,我就帶他們你們那裡消費。”

結賬的時候,宋紅玉搶著買瞭單,這叫邱楓對她的印象更好瞭。

晚上邱楓一上班,宋紅玉就帶著鄧立鋼和石畢到瞭。宋紅玉介紹鄧立鋼,說他姓王,說石畢姓劉,兩個人是合作夥伴,都是腰纏萬貫的大老板。鄧立鋼要瞭很貴的酒和果盤,小費也給得很大方。

石畢歌唱得相當好,抒情老歌一首接著一首。

邱楓陪鄧立鋼和宋紅玉拼酒劃拳。看宋紅玉杯裡的酒下得慢。

邱楓不滿意地問:“范瑩你的酒裡養著魚嗎?怎麼舍不得喝呀?王總!你出拳太慢瞭。”

石畢走過來,一把把邱楓從沙發上拉起來:“這首歌,必須咱倆一起唱。”

他牽著邱楓的手,兩人頭靠頭,湊在麥克風前唱《你是不是我最疼愛的人》。這個男人身上,若有若無的香水味,讓邱楓對他的印象又好瞭幾分。一首歌唱下來,風塵場所裡混出來的邱楓,被石畢弄得有幾分心動。看到邱楓左手的中指上帶著一條細細的銀戒指,石畢立刻擼下來自己手上幾克拉的鉆石戒指。

他說:“給你瞭。”

邱楓的心砰砰亂跳,推諉著不要。

石畢硬是拉過來她的手,把那枚戒指給她帶在無名指上。眼前的這一切,都讓邱楓覺得像是做夢。

凌晨兩點,邱楓送他們出瞭夜總會大門。宋紅玉挽著邱楓的胳膊,在她耳邊小聲說:“去我老公的辦事處喝杯功夫茶吧!解解酒,過馬路五分鐘就到。今天先認個路,以後想喝茶、聊天、打麻將隨時過來。”

邱楓說:“太晚瞭,我得回去睡覺瞭。”

宋紅玉沒有料到邱楓會拒絕,她想再使一把勁,鄧立鋼用眼神制止瞭她。

回到傢,洗漱完畢,邱楓坐在床上,數著今夜掙來的十五張百元大鈔。把玩著無名指上的那枚鉆戒,她盼望那個儒雅的男人,能跟她發展成長久的養護關系。沉浸在南柯一夢中,她美美地睡去。一覺睡到下午兩點,人還沒醒透,門鈴就被宋紅玉按響瞭。

到灤城以後,甄珍第一次放假在傢休息。十五歲正是貪睡的年紀,她從晚上十二點,一直睡到中午十二點。門鈴聲把她驚醒瞭,一個高蹦到地上,手忙腳亂地穿衣服,突然想起來,今天放假,不用去上班,她回到床上重新躺下。邱楓也被門鈴聲吵醒瞭,她眼睛都懶得睜,拉起被子捂住瞭頭。門鈴聲停止瞭,甄珍也睡不著瞭,她爬起來洗瞭一個澡,對著鏡子用吹風機吹幹頭發。想起來跟邱楓的爭吵,覺得自己也有不是。於是耐著性子,蹲在地上,仔細擦拭幹凈水漬。鏡子和洗漱臺,也被她擦拭得光亮如新。

這時門鈴又被按響瞭。甄珍明白不是找她的,沒有理睬。鈴聲響過三遍,也不見邱楓起床去開門。甄放下手裡的活,打開瞭戶門。門裡門外的兩個人,都不由一怔。宋紅玉沒想到,這個房間裡還有個少女。甄珍覺得,眼前的這個女人,周身陰氣籠罩,簡直喪到瞭傢。

“你找誰?”她問。

“邱楓在嗎?”

邱楓聽到有人找,穿著睡衣跑出來,看見是宋紅玉,她笑瞭。甄珍轉身回房間去瞭。

宋紅玉說:“給你打電話,你也不接,我隻好親自上門瞭。”

“我睡覺怕吵,把電話線拔瞭。找我有事啊?”邱楓拉她進屋坐下。

“劉總晚上請你吃海鮮大餐,再三叮囑我一定要通知到你。”

“劉總太客氣瞭。”邱楓笑出瞭滿口白牙。

宋紅玉壓低聲音問:“那個女孩是誰呀?”

邱楓想說是老鄉,又覺得一南一北口音不對,於是說:“朋友的親戚,來灤城玩,暫時住在這兒。”

宋紅玉說:“別冷落瞭人傢,晚上吃飯的時候,帶上她吧。”

她留下酒樓地址和包間號,先走一步離開瞭。

邱楓去衛生間洗澡,看到洗面臺和地面都擦拭過瞭,覺得吵一架,還是有作用的。洗過澡,她坐在梳妝臺前化妝,聽見客廳裡甄珍開冰箱的聲音。她沖著門口大聲說:“別做飯瞭,跟我出去吃。”

甄珍一怔,以為自己聽錯瞭,走過來站在門口問:“為啥?”

邱楓說:“有人請,不吃白不吃。哪那麼為啥?”

“剛才來的那個女人請的?不去。”甄珍的態度很堅決。

邱楓扭過頭詫異地看著她:“她怎麼你瞭?”

甄珍說:“像太平間裡鉆出來的,陰氣森森。”

“人傢沒招你也沒惹你,小小的年紀,嘴怎麼這麼損?”

“不用招惹,這是直覺!你整天跟這類人混在一起,嗅覺已經退化瞭。”

邱楓討厭她這股砸碎舊世界的勁頭,拿起來挎包,甩下她一個人走瞭。

進瞭酒店包間,宋紅玉、鄧立鋼和石畢已經到瞭,還有一個矮胖的男人,他是吉大順。看見進來一個如此漂亮女人,吉大順的眼睛立刻直瞭。

石畢走過來,拉著邱楓在自己身邊坐下。

酒菜很快上瞭桌。

邱楓滿是歉意地說:“我隻有一個小時的時間,要去夜總會上班。”

石畢問她:“你一天掙多少錢?”

“一天三百。”邱楓說。

石畢立刻掏出來兩千塊錢給她。邱楓猶豫著拿還是不拿?鄧立鋼又掏出來一疊錢拍在桌子上:“當小姐不就是為瞭掙錢嗎?我給你五千把你今天晚上的班買瞭。”

邱楓看著那兩摞錢,手有點伸不出去。宋紅玉拿起那摞錢,塞進邱楓的挎包裡。邱楓被封瞭口,不好意思再提離開飯桌的事。

宋紅玉問她:“那個女孩怎麼沒來?”

邱楓說:“那孩子犟,特別不懂事,帶出來攪局。”

“要瞭這麼多的菜,她不來幫忙吃,浪費瞭可惜。打電話叫她來。”鄧立鋼掏出來手機。

邱楓擺擺手:“剩下打包帶回去給她就得瞭。”

鄧立鋼說:“吃剩飯多沒誠意,還是叫她來吧。”

邱楓從自己的挎包裡拿出來電話,撥通號碼,沒有人接。

邱楓心一松說:“不在傢,不用管她。”

鄧立鋼派宋紅玉去傢裡請她,宋紅玉立刻起身去瞭。邱楓心裡有點不明白,他們對一個小孩子這麼上心,到底是為瞭啥?

甄珍今天決定再犒勞一下自己,她在掛面裡切瞭一根火腿腸,臥瞭一顆雞蛋。面煮好,她端著碗坐在沙發上,邊吃邊看電視,聽見門鈴響出去開門。見是宋紅玉,她怔瞭一下,不等她開口就說:“邱楓不在傢。”

“我是專程來請你的。”宋紅玉說。

“我已經跟她說瞭不去。”

“海鮮大酒樓,點瞭滿滿一桌子,你不去太可惜瞭。”

“我吃海鮮過敏。”

“給你點別的吃。”

“我跟你也不熟,為啥非讓我去?”甄珍問。

宋紅玉說:“你是邱楓朋友的親戚嘛。”

“我朋友跟她啥關系都沒有,不用過意不去,放心吃你們的吧。”

她怕宋紅玉繼續糾纏,索性鎖上門走瞭,宋紅玉追上去,伸手要拉她。甄珍閃開瞭:“跟你說瞭我有事,沒閑工夫去湊熱鬧。”

宋紅玉一肚子氣回到海鮮大酒樓,鄧立鋼見她一個人回來,知道不順利,沒有再說這個話題。

吃完飯,已經是夜裡九點瞭,一行四人徒步往回走。邱楓挎著石畢的胳膊,兩個人落在後面,聊得很開心。

邱楓問石畢:“你老婆為啥跟你離婚?”

“一句話兩句話說不清楚,前面就是我的工作室,想聽就上去坐坐。”石畢態度誠懇地邀請她。

邱楓猶豫不決,石畢說:“有啥不放心的?哥們弟兄一起喝茶,我再有想法,也不敢當著他們把你怎麼著吧?”

邱楓口袋裡揣著七千塊錢,也想再看看,這個優質股男人的工作和生活條件怎麼樣。

她笑著說:“好吧,就坐一會兒。”

工作室是頂樓的一個普通住宅。石畢燒水洗茶斟茶,吉大順坐在一邊跟邱楓聊天。他說:“你身材像個模特,衣服跟你的氣質,搭配得特別對路子。戴假發套瞭吧?”

“你可真會誇人,我自己的頭發。”邱楓笑。

吉大順咂舌:“又濃又密,真是天生麗質啊。”

鄧立鋼拿過來啤酒倒進玻璃杯裡,他把其中的一杯推到邱楓跟前。

“不能喝瞭,再喝該醉瞭。”邱楓推辭。

“怕啥?有地方睡。我陪你喝一個。”

鄧立鋼端起面前的啤酒一飲而盡,他亮著杯底給邱楓看。邱楓無奈,隻好也端起啤酒一口幹瞭。

宋紅玉在廚房裡切水果盤,邊切邊聽著外面的動靜。她聽到凳子倒地,發出一聲悶響,知道事情成瞭。放下水果刀,從容地走瞭出去。

邱楓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四肢被結結實實地捆綁著。口袋裡的電話、挎包裡的錢、身份證、包括那個鉆石戒指,全部被翻出來放在瞭茶幾上。沙發上坐著的那三男一女,完全不是在飯桌上的嘴臉瞭。

邱楓驚恐萬分,聲音顫抖著問:“你們要幹什麼?”

三個人不回答,邱楓喊瞭起來:“救命!救命啊!”

鄧立鋼一腳踢在她的肚子上,疼得她滿地打滾。鄧立鋼把電話遞給邱楓,讓她給甄珍打電話,約她過來。

邱楓搖頭說:“我倆的關系特別僵,我約不來她。”鄧立鋼抬手給瞭她一個耳光,打得她兩眼冒金星。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又一個耳光扇過來。血從嘴裡流出來。邱楓拼命扭動身體,石畢給邱楓松綁,把她的手機遞給她。

“他脾氣特別暴,你還是趕緊打吧。”

邱楓撥號碼。耳機裡電話鈴聲響著,沒有人接。甄珍在傢睡覺,邱楓拔掉的電話線沒有插回去,座機死瞭一樣,不聲不響。鄧立鋼派宋紅玉過去敲門,宋紅玉去瞭,門硬是沒有敲開。

第二天一早,宋紅玉去飲食一條街,挨傢店鋪找打工的甄珍。甄珍正在燒烤小店裡穿串,看見宋紅玉進來,不由一怔,隨即垂下眼皮,繼續幹手裡的活。

宋紅玉說:“找瞭一條街,才找到你。”

“找我幹啥?”

“邱楓昨天晚上喝多瞭,醉得起不來,在我傢躺著。我還要出去辦事,你幫忙把她弄回傢去吧”。

“我還沒你力氣大呢,你把她送回去吧,她身上有鑰匙。”

“我一個人弄不瞭她。”

“我找一份工作不容易,現在離開這扇門,老板立刻就把我炒瞭。”

“你這人,連點親情都沒有。”

“我跟她是住在一起的鄰居,沒有任何關系。”

宋紅玉越纏磨,甄珍越硬氣。宋紅玉出去打瞭個電話,回來說:“邱楓要跟你說話。”甄珍不耐煩地接過來她的手機,電話裡的邱楓吐字不清,聽上去像酒醉還沒醒。

“甄珍,姐姐求你,過來接一下我吧。”

甄珍不買她的賬,怎麼就成姐姐瞭?她說:“我不是你妹妹,這種力氣活還是找你的男朋友們幹吧。”說完她掛瞭電話,回後廚幹活去瞭,不再理會宋紅玉的糾纏。宋紅玉氣得咬牙,又萬般無奈,隻得轉身離開。

甄珍這一天下班很晚,路燈下,看到一個矮個子男人,往電線桿上貼小廣告。甄珍看瞭那個男人一眼,沒有看那個廣告,從他身邊走過去。這個矮個子男人就是吉大順。看她走遠瞭,吉大順悻悻地把貼好的小廣告撕瞭下來。

回到車上,打著瞭火,掃瞭一下油表。指針指向紅格,油箱裡的油馬上就耗盡瞭。吉大順打方向盤朝加油站開去。鄧立鋼給他打來電話,問,摁住那個丫頭沒有?

吉大順說,沒有,鄧立鋼罵他是廢物,要他趕緊回來。”

吉大順說:“我去加個油。”

“一次加五十塊錢的,你就不能一次加滿瞭?”

“油經常降價,加多瞭吃虧。”

“涼水燙雞,一毛不拔。趕緊滾回來吧!”鄧立鋼在電話裡吼起來。

吉大順不敢拖延,油也不加瞭,急忙掉頭往回開。

邱楓交出瞭銀行卡的密碼,鄧立鋼把她的手機遞給她:“給你爸打電話,先匯兩萬塊錢過來,匯到你的卡上。”

邱楓不忍心跟傢裡要錢,撥號碼的動作慢瞭一點,宋紅玉立刻拿起老虎鉗子,夾住她身上的一塊肉,使勁一擰。邱楓疼得連聲慘叫,父親在電話裡叫她的名字。

邱楓忍著劇痛,嘴唇哆嗦著說:“爸,你給我匯兩萬塊錢,我有急用。”

父親問她,幹啥用?邱楓按照石畢教的,說:“我有一個好朋友,帶我做一宗現成的生意,純利潤30%,機不可失!”

父親在電話裡跟她算總賬:“你給我們總共匯來十三萬,你媽做手術花瞭……”

邱楓怕鄧立鋼知道,她給傢裡寄過多少錢,立刻掛瞭電話。宋紅玉一個嘴巴子扇在她的臉上,力氣之大,打得邱楓腦袋撞在墻上暈瞭過去。

第二天一早,甄珍在上班的路上,又看見那個矮冬瓜往電線桿上貼小廣告。這下引起瞭她的好奇心,甄珍站住腳看廣告上的內容:公司招人,男女不限,管吃管住,月薪500塊。

甄珍心裡一動,問:“你是負責貼小廣告的?”

“要張貼的地方很多,他們忙不過來,我是這個公司裡的人。”吉大順說。

“待遇真夠好的。”甄珍自言自語。

“招兵買馬,條件差誰願意來呀。想去嗎?”吉大順一臉真誠。

“沒有身份證行嗎?”

“如果面試合格瞭,這都不是問題。”

甄珍的眼睛一下亮瞭:“真的?”

“這種小事,公司裡有專門的人去運作。”

“這個公司生產什麼?”

“做禮品盒。”

甄珍徹底動心瞭,她要瞭一張小廣告仔細看。上面有電話號碼,沒有地址。

“先打電話,負責招聘的人會告訴你地址。”吉大順說。

甄珍準備在上班的時候,偷空出來打這個電話。走出去沒多遠,吉大順追上去,把她叫住瞭。

“我手裡沒幾張瞭,幹脆我把你捎到公司去得瞭。”他說得很誠懇。

甄珍說:“我得先把班上瞭。”

吉大順說:“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名額有限,過瞭這個村,就沒這個店瞭。”

“我必須去上班,如果你們那裡沒要我,眼這份工作又丟瞭,這不是禍害人嗎?”甄珍說出來自己的擔心。

“你做什麼的?”吉大順問。

“穿麻辣燙店穿肉串。”

“你這小姑娘,比我們公司的前臺都漂亮,穿肉串白瞎材料瞭。公司離這裡不遠,開車十幾分鐘就到瞭,面試完我馬上送你回來。”

甄珍猶豫瞭一下,還是拒絕瞭。她說:“我還是上班的時候,偷空打個電話吧。”

吉大順說:“我們隻招五個人,公司說已經有六七個報名的瞭。”

他的這句話,讓甄珍站住瞭腳。吉大順語氣誠懇地說:“走吧,走吧,幾分鐘就到瞭。”

吉大順的車裡臟亂不堪,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怪味。吉大順從後視鏡裡瞄著甄珍,他問甄珍是哪裡的人?甄珍避開瞭雪城,說自己的傢在滿洲裡。甄珍反問他,吉大順也避開瞭雪城,說自己是溝幫子人。

油箱裡的油耗幹瞭,發出報警聲,油表的指針擺到瞭盡頭。吉大順悔地拍瞭一下大腿,勉強把車開進一傢加油站,吉大順下車加油,隨手把車門鎖上瞭。這一舉動,引起瞭甄珍的警覺,她從裡面試著開門,門開不開。加油站的工人過來加油,讓車主打開油箱,油箱被打開的同時,車門鎖也開瞭。甄珍推開門下車,撒腿就跑。加油站的工人嚇瞭一跳。

“我侄女,逃學瞭被我抓回來,怕回傢挨揍。”吉大順訕笑。

他的話引起瞭加油工人的共鳴,他說:“現在的孩子真是難管,我兒子騙我上學,其實是從傢裡偷瞭錢去網吧上網。”

吉大順無心閑聊,加瞭半箱油立刻開車追甄珍。甄珍跑得飛快,風把她的頭發全部吹到瞭腦後,聽到身後有汽車追上來的聲音,她立刻沖下便道,七拐八拐,躲到一顆大樹下,拼命地喘息著。。

汽車聲遠瞭,甄珍還是不敢動,閉著眼睛躺在亂草堆裡。四周靜謐無聲。一隻鳥從她眼前飛過去。甄珍翻瞭個身,慢慢爬起來。順著來路往回走。看見吉大順的車遠遠地停在路邊,甄珍不敢走瞭,退到一顆大樹的後面,偷眼往那裡瞧。耳邊突然掠過一股冷風,後腦勺狠狠挨瞭一擊,甄珍一聲不吭地倒下瞭。

接到吉大順打來的電話,宋紅玉推著輪椅下瞭地庫,等候在停車位那裡。吉大順的車開進車庫,倒進車位裡。吉大順從車上下來,打開後備箱,把昏迷不醒的甄珍抱出來,放在輪椅上。宋紅玉立刻給甄珍戴上一頂帽子,遮住她的眉眼,用毯子蓋住她被牢牢捆綁的手腳。他們推著甄珍上瞭電梯,電梯升到一樓,一對夫妻上電梯。他們看瞭一眼輪椅上熟睡的女孩子。宋紅玉沖他們笑笑,那對夫妻把目光轉向別處。

抓住瞭甄珍,沒有瞭後顧之憂,石畢和鄧立鋼立刻進瞭她們的傢。甄珍的房間裡沒有一件值錢的東西,隻有一顆雕刻過的核桃。他們從邱楓的房間裡搜出來人民幣6000元、臺幣5000元,身份證一張。身份證上她的名字叫周孝蘭。這張銀行卡,是他們必須進這個傢的一個重要理由。

吉大順把甄珍弄回來,沒得到誇獎,反倒遭到一頓臭罵。鄧立鋼罵他:“六指撓癢癢,非多這麼一下子。油箱裡油要是滿的,能出這個岔子嗎?你要是讓她自己打電話聯絡我,也不會差點把事情搞砸。”

吉大順說:“這丫頭太滑瞭,一抓一出溜,她要是不打這個電話,騙不來她,設計得再好,也沒有用。不管咋說,戰利品還是被我弄回屋瞭。”

甄珍頭暈腦脹地醒過來,看見自己被膠帶反捆著手腳扔在地上,不明白發生瞭什麼事情。

吉大順掰過她的臉,讓她往旁邊看。邱楓在身邊坐著,她五官腫脹走形,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模樣瞭。甄珍嚇壞瞭,掙紮著往起坐。宋紅玉手裡拎著一個不銹鋼飯的鏟子走過來,她一把扯住甄珍的頭發,揮起飯鏟左右開弓打甄珍的臉。甄珍被打得差點背過氣去。

宋紅玉咬牙切齒地罵道:“我叫你再給老娘牛逼!為瞭釣你,我花瞭兩倍的時間。壞瞭老娘短,平、快、的節奏。”

甄珍氣得大叫:“我招你惹你瞭?有本事你把我松開!”

宋紅玉面帶嘲笑,看瞭一眼屋裡站著的三個男人。

“看我幹啥?我可沒有你口才好。”吉大順說。

鄧立鋼站起身說:“有日子沒打人瞭,關節缺油瞭。”

他一腳,把甄珍踹出去老遠。甄珍疼得差點一口氣沒有上來。

“你講完瞭本事,還要跟我論公平是不是?老子使瞭綁兩個人的勁,到手一份錢。出去想著打老虎,帶回來卻是一隻兔子。”鄧立鋼很是氣惱。

“還不如兔子呢,是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石畢補瞭一刀。

宋紅玉走到邱楓面前蹲下:“房子不是你的?”

邱楓搖頭表示不是。

宋紅玉掏出來她嘴裡的東西:“揍你,是你騙我,我回饋給你的獎賞。我做過調查,夜總會你的生意最好,賺瞭起碼有五十萬吧?”

邱楓使勁搖頭,她說:“我才來灤城三個月,就算天天有生意,也賺不瞭那麼多錢。”

吉大順翻著邱楓的存折說:“建設銀行餘額,人民幣:8300元、中國銀行,餘額人民幣:4470元。有兩萬塊昨天剛被轉走。”

宋紅玉拿飯鏟子狠狠抽瞭邱楓兩下:“你手咋這麼欠!”

她扭過頭,跟甄珍要銀行卡和信用卡。甄珍說:“我沒銀行卡也沒有信用卡。”

宋紅玉用粗針紮她的手指尖,甄珍疼得心都快炸開瞭。吉大順用膠條貼住她的嘴,叫她喊不出聲來。甄珍覺得自己要死瞭,想到父母想到傢。眼淚決堤一樣噴湧而出。

洪霞完全崩潰瞭,不吃不喝滿大街走,甄玉良明白,自己作為一傢的頂梁柱,這個時候,不能再讓老婆出事瞭,他不再跟她爭吵,一步不落地跟著她。夫妻倆一天一次派出所。他們做夢都想不到,三千多公裡外,自己的獨生女兒正遭受著慘無人道的摧殘。四個惡魔中,戴眼鏡的石畢顯得略有些人性,每次宋紅玉暴打甄珍,石畢都會婉言勸阻。他越勸阻,宋紅玉越暴力。十五歲的甄珍,禁不住這樣的毒打,很快就沒瞭人形。她氣息微弱地躺在地上,心裡隻有一個念頭:我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宋紅玉恨甄珍,恨她給自己造成的麻煩太多。她報復性地折磨她,二十四小時不讓睡覺。隻要她打盹,就用針紮、用鉗子捏、再不就使勁扇耳光。宋紅玉管這種手法叫熬鷹。

石畢提醒宋紅玉說:“她這小身子板,哪禁得住你這麼熬?老大指著她跟傢裡要錢呢。”

宋紅玉站起身,狠狠地踢瞭甄珍一腳:“她到現在都不說,她傢是哪裡的。”

石畢把甄珍扶起來靠墻坐著。

他語氣溫和地問:“一天沒東西進肚,是不是又渴又餓?”

甄珍抬起腫脹的眼皮,看著他不說話。石畢從飲水機裡接瞭一杯水遞給甄珍,甄珍一口氣喝光瞭。

石畢說:“錢買不來命,還是命值錢。給你父母打個電話吧,他們匯五萬塊錢過來,我們就放你回傢。”

“我們傢沒錢。”甄珍說。

石畢看著她,目光中滿是憐憫:“那我可真就幫不瞭你瞭。”

甄珍的眼淚落下來。

石畢說:“你才十五歲,覺得這個世界都是你的。現實要殘酷的多,沒有錢,這個世界,連看都懶得看你一眼。你父母就你這麼一個孩子,為瞭你,他們會四處借錢的。五萬塊錢到瞭賬,你能順順當當地回傢,你要是真的死在這所房子裡,實話告訴你,你爸媽連你的屍骨都見不著。”

甄珍止住哭聲,抬起頭看著他,聲音嘶啞地問:“你們真的會給我一刀?”

石畢說:“不用刀,那東西濺血,我們用鐵棍子,一根鐵棍,一人一頭,往下一壓,頸椎骨就斷瞭。趁著軟和,抬進浴缸裡卸瞭。”

甄珍身子一顫,雙眼緊閉,雙手捂住耳朵。

石畢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從耳朵上拉下來。

石畢說:“你的短發好收拾,她的長發用剪子剪下來,打成綹,編成辮子,往美發店門口一放,收頭發的就拿走瞭。骨頭用鈳絲鉗子一塊一塊夾碎。碎成手指蓋那麼大,骨頭往江河湖海裡面一扔,如果不具備這個條件,就把碎骨頭放在飯店,或者骨頭館的門口,有收骨頭的順便就給收走瞭。無聲操作法,外面一點都聽不到動靜。無聲無血,留不下任何蛛絲馬跡。你願意這樣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嗎?”

他語氣溫和,內容殘忍,甄珍崩潰瞭,兩手抱著腦袋,身子哆嗦成一團。

“光棍不吃眼前虧,還是給傢裡打個電話吧。”石畢把手機遞給甄珍。

甄珍撥通瞭電話,遵照石畢的吩咐,按瞭免提鍵。電話鈴剛響瞭一聲,甄玉良立刻抓起瞭電話:“甄珍嗎?你是甄珍嗎?”

連珠炮似地詢問,叫甄珍幾乎插不進話去。洪霞搶過電話連哭帶喊:“甄珍!甄珍!你在哪?快告訴媽媽!”

甄珍淚如雨下,極力克制著不讓自己哭出來,她按照石畢教給她的臺詞說:“我跟別人鬧著玩,不小心把她推下樓去瞭,摔壞瞭腦袋,到現在昏迷不醒。要八萬塊錢的醫療費,否則就得進監獄。”

甄玉良一聽就急瞭,問:“你現在在哪裡,我馬上帶錢過去。”

甄珍還沒說話,就被石畢一把捂住嘴,電話掛斷瞭。石畢註意到,電話號碼是雪城的區號,他心裡一驚,知道這下麻煩瞭,破瞭鄧立鋼,不許沾雪城的規矩瞭。

甄玉良覺得這個電話相當蹊蹺,懷疑女兒出瞭大事,立刻報瞭警。刑警大隊接手瞭這個案子,我立即對甄珍傢的電話佈置瞭監聽。

鄧立鋼知道甄珍是雪城人,愣瞭片刻說:“我是說過,雪城的腥不能沾,既然已經壞瞭規矩,就必須榨出一桶油來。否則這一腳屎踩得太不值當瞭。叫這個丫頭,接著往傢裡打電話要錢。”

甄傢接到瞭第二個電話,電話裡甄珍的聲音很鎮定,她告訴父母瞭一個銀行卡號,讓他們馬上往裡面匯錢。我立刻判斷出,這孩子不是跟人鬧著玩傷瞭人。她百分之八九十被人綁架瞭。

甄玉良和洪霞聽瞭我的分析,腿都軟瞭。我讓甄玉良以要四處借錢為由,五千一筆一天一次,勻速地往過匯款,拖住對方。銀行很快反饋回來信息,甄傢匯的錢,在灤城被人在ATM機上取走瞭。我吸取經驗教訓,立刻帶人坐飛機飛往灤城。

楊博在飛機上問我:“咱們就這麼飛瞭,行嗎?”

我說:“咱們必須吸取上次的經驗教訓,先下手為強,回去領導那裡我頂著。”

“這筆經費哪來的?”他問。

“跟我老婆借的,回來報銷瞭還她。”

“還是你聰明,娶瞭個掙活錢的老婆。”

我嘆瞭一口氣說:“我老婆嫁給我,就是嫁給瞭一個填錢的坑。我手裡還有好多該報銷的單據,現在都沒給報呢。”

我們一行四人隨著客流走出機場,馬不停蹄地趕往銀行,工作人員調出來取款錄像,取款人竟然是吉大順!我們興奮地像中瞭百萬元大獎,這夥王八蛋,消聲滅跡多年,竟然破殼鉆出來瞭!過去我們在明處,他們在暗處,現在我知道瞭我們在追誰。

邱楓身上的每一滴油都被榨幹瞭,宋紅玉還不死心,指著邱楓的電話本上的一個號碼問:“這個人是誰?”

邱楓氣息奄奄地回答:“我前男友。”

宋紅玉說:“跟他要錢。”

“他結婚瞭,我要不出來。”

宋紅玉抬腿給瞭她一腳,邱楓隻得撥通瞭電話。臺詞跟以前一樣,有一筆好生意,需要兩萬塊錢周轉。前男友立刻一口拒絕瞭。邱楓在宋紅玉兇悍的眼神逼迫下,說,一萬也行。前男友依舊拒絕。宋紅玉伸出一個巴掌,示意她要5000元。前男友索性掛瞭電話。邱楓放下電話,宋紅玉一躍而起,騎在邱楓的身上,拿著不銹鋼鏟子照著她乳房等敏感部位一頓亂打,因為用力過猛,不銹鋼飯鏟變形扭成瞭麻花。邱楓痛不欲生,跪在地上哭嚎著哀求饒命。

鄧立鋼說:“別往要命的地方打,死瞭還咋弄錢?你是不是看我睡過她,吃醋瞭?”

宋紅玉抬起頭,恨恨地看著他:“你睡不睡,我都想往死瞭削她!醋這玩意兒傷胃,我天生不喜歡吃。”

“嘴說不吃,手可沒閑著。”鄧立鋼嘴角掛著笑。

宋紅玉說:“嫌我動作不到位啊?”

她抓起榔頭柄,手一揚,砸在邱楓的右額上。邱楓捂著腦袋在地上翻滾。

鄧立鋼把邱楓揪起來,鮮血從她的頭上流下來。石畢撕舊襯衫給她裹傷。甄珍渾身顫抖,驚恐地看著宋紅玉。

宋紅玉手指著甄珍罵:“這是教訓,小王八蛋,你敢在我面前藏奸耍滑,看我一刀一刀細細地剁瞭你!”

邱楓的手機響瞭,顯示屏上面,出現齊偉兩個字。這是邱楓曾經接待過的一個客人,知道他是武漢一傢廣告公司的經理。鄧立鋼逼著邱楓在電話裡跟他要錢。對方覺得邱楓說話有氣無力的,問她是不是病瞭?邱楓說:“遇著點難事。我在北京開美發廳,定金都交瞭,後續款跟不上瞭。大哥你幫幫我唄,緩過手,我就還你。”

齊偉問她要多少錢?宋紅玉用口型告訴邱楓,五萬。齊偉說:“我沒那麼多錢,給你兩萬行不行?”

邱楓一口答應瞭,隨即把銀行卡號告訴他。兩萬塊錢很快上賬瞭,這筆錢讓邱楓喝上瞭一碗米湯。甄珍的手裡隻有半碗,原因是她傢匯來的錢太少。

宋紅玉閑得無聊,詐邱楓,說:“你爸答應匯來的錢,根本沒匯來。再跟你爸要。”

邱楓嚇得趕緊把電話打過去:“爸,你快給我匯錢啊,記著匯五萬。”

邱楓的父親一聽急瞭,說:“咱傢存折上給你媽治病花瞭四萬,剩下的九萬快錢都給你匯去瞭,傢裡的存折上沒錢瞭,到哪兒再去借5萬?你別再貪那30%的純利潤瞭。”

邱楓說:“爸,你要是還想讓我活著……”

宋紅玉搶過來電話掛瞭,回手給瞭邱楓一記耳光。

灤城警方,全力以赴,配合雪城公安局破案。市裡這幾天,被交警扣押的車輛全部派上瞭用場。市區裡能用的櫃員機八十臺,八十輛汽車,每輛車上坐著三個警察,守著八十臺櫃員機。

銀行到年關年底,所有的櫃臺櫃員機將全部停機,我知道這一情況,立即通知銀行說,如果有人用這張卡取錢,立即吞卡。讓他上櫃臺取去。整整三天,沒有動靜。負責取款的吉大,土撥鼠一樣狡猾。遠遠地看到,每臺櫃員機前,都有人和車守著,立刻溜回來,把情況匯報給瞭鄧立鋼。

他說:“能用的ATM機我都轉到瞭,每一臺跟前都有車和人守著。是不是這兩人的傢裡報瞭警?”

鄧立鋼的眼睛在邱楓的臉上掃瞭一圈。宋紅玉上去踢瞭她一腳:“你傢竟敢報警?”

邱楓使勁搖頭:“不是我傢,肯定不是我傢。”

鄧立鋼的目光停留在甄珍的臉上,甄珍一臉無辜地看著他。這個十五歲的小丫頭,看上去細嫩瘦弱,一把能折斷瞭,骨子裡硬得很。

鄧立鋼指著甄珍的鼻子罵:“你爹媽跟警察,串通好瞭給我下絆,一會我就拿鉗子把你的牙一顆一顆拔下來,讓他們看看,到底誰牛逼!”

甄珍渾身發抖,可憐巴巴地看向石畢。石畢立刻起身離開瞭。

鄧立鋼湊到她的臉跟前說:“這會兒想起來裝白蓮花瞭?你不是挺牛逼嗎?跟你說,隻要是被老子一巴掌扣住的,隻會一天比一天慫,這是撼不動的鐵律。”

一個小時後,甄傢的電話響瞭,鄧立鋼在電話裡咬著牙根說:“你挺有尿啊,敢把警察派到我鼻子下面守著。既然你敢報案,那我隻能把你閨女殺瞭。”

甄珍的父母,聽到罪犯的聲音嚇瞭一跳。對方掛瞭電話,他們醒過味來,急得跳腳。負責監聽的顧京,立刻撥通瞭我的電話。

我正在一傢銀行的門口,盯著ATM機,面對鄧立鋼的直接挑戰,一股火立刻竄上到頭頂。我跟咖啡館的服務員,要瞭一紙杯的冰塊,咔吧咔吧地嚼著。頂到腦門上的火慢慢熄滅瞭。罪犯綁架殺人是為瞭錢,甄傢往上打錢的那張卡裡,還有六萬塊錢沒有取,線索不會就這麼輕易斷瞭。

鄧立鋼當斷則斷,他讓石畢帶邱楓和甄珍去浴室。甄珍和邱楓不明白他要幹什麼。

鄧立鋼說:“人出娘胎,第一件事是洗澡,咽這口氣之前,最後一件事是凈身。放水,讓她倆好好泡一泡,去去一身的晦氣。”

邱楓聽他這樣說,當下就哭瞭。甄珍看見她哭,知道事情不妙,心裡很是害怕,她硬是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來。

石畢把邱楓和甄珍領進浴室,擰開冷熱水龍頭,放瞭一浴缸水。然後給她們倆松瞭綁說:“架子上有毛巾,舒舒服服泡個澡吧,洗幹凈瞭送你們回傢。”

聽到回傢這兩個字,邱楓知道末日到瞭,嚎啕出聲,甄珍明白瞭回傢的確切含義,眼眼淚撲簌簌地流下來。石畢坐在浴缸沿上看著她們倆哭。

他嘆瞭一口氣說:“女人談感受,男人談邏輯。你們今天能聚在這個房間裡,有偶然性,也有必然性。別抱怨命運,每一步路都是自己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