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難以入睡,我想過給兩個女兒打電話,她們一直在我腦子裡,但那幾天我心裡亂糟糟的,有時候會忘記她們的存在。這一次我也放棄瞭,沒有給她們打電話。她們會列出她們需要的東西,我想著,嘆瞭口氣。瑪爾塔會說,我隻想著比安卡的筆記,卻把她交代的事忘瞭——我不知道是什麼,總是有那麼一些東西。她們從小就這樣,總是懷疑我偏心,更操心另一個。以前她們為玩具、糖果,甚至為我親吻她們的數量而爭吵,後來她們開始為衣服、鞋子、摩托車、汽車吵個不停,總之是為錢吵。現在我必須非常小心,要給她們倆一模一樣的東西,因為她們都帶著敵意,在心裡有一本秘密的賬目。從小她們就覺得我的感情不可靠,所以會根據我的具體行動,以及我給她們的東西來衡量。有時我想,現在她們已經把我當作一份在我死後要爭奪的遺產瞭。她們遺傳瞭我身體的不同特征,她們覺得不公平,所以不希望在錢上,在為數不多的財產上,也發生同樣的事情。不,我不想聽到她們的抱怨。她們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如果電話沒響,顯然沒什麼要緊事。我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得很生氣。
無論如何,隻要滿足兩個女兒的要求,一切就能過去。在比安卡和瑪爾塔的青春期,她們經過激烈的爭吵,嚴格分配使用房子的時間,上百次要求我把公寓留給她們。她們有自己的性愛需求,我一直都很包容。我想,在傢裡總比在汽車裡、黑暗的街道上、草地上,面臨無數不便和危險好。我總是很失落,隻好去圖書館、電影院,或在朋友傢睡覺。但尼娜呢?尼娜是八月海灘上看到的一個女人,我們交換眼神,聊過幾句話,因為我莫名其妙的舉動,她和她女兒成為瞭最大受害者。為什麼我應該把房子留給她,她是怎麼想的呢?
我起身在公寓裡轉瞭一圈,來到瞭陽臺上,夜晚的天空仍回蕩著節日的聲響。突然我清楚地感到瞭那個年輕女人和我之間的聯系:我們幾乎沒什麼來往,但關系越來越緊密。或許她想讓我拒絕她,不給她公寓鑰匙,這樣她就會避免因為發泄情緒而做出危險的事。或者說她想讓我把鑰匙給她,想通過這一舉動,感受到我賦予她的權利:她可以冒著風險出逃,踏上另一條道路,與命中註定的未來有所不同。總之,她想象我充滿經驗、智慧和叛逆的力量,她希望這對她有用。她需要我支持她,一步步跟隨她,幫助她做出選擇。無論我給她鑰匙,還是拒絕她,都會推動她做出選擇。在我看來,當大海和小鎮變得寂靜時,她真正想要的,並不是在我的房子裡和吉諾纏綿幾個小時,而是想把自己交給我,這樣我就可以關心她的生活。燈塔的光有規律地掃射到陽臺上,讓人難以忍受,我起身回到瞭屋裡。
我在廚房裡吃葡萄,娜尼在桌上,看起來幹凈清爽,但臉上帶有一種難以名狀的表情。無形、空虛,沒有清晰的秩序,沒有真相。在海灘上,尼娜是什麼時候選擇瞭我,我是怎麼走進她的生活的?當然是在一片混亂中,一股無形的力量推動著她。我覺得她是個完美的母親,埃萊娜是個理想的女兒,但自從我從她女兒手裡拿走瞭這個娃娃,她的生活變得很艱難。在她看來,我是一個自由、獨立、優雅、勇敢的女人,生活中沒有黑暗的溝壑。面對她焦灼的問題,我始終閉口不言,保持緘默。憑什麼我有這樣的權利,為什麼當時我要那麼做?我們隻是表面相似,但她承擔的風險比我二十年前大得多。從小時候開始,我就擁有強烈的自我意識,野心勃勃,奮力將自己從原生傢庭中解脫出來,就像從一個拉扯著我的人手中掙脫出來一樣。我離開瞭丈夫和女兒,當時我確信自己有這樣的權利,我是對的,更何況詹尼雖然很絕望,但沒有迫害、糾纏我,他很會為別人著想。在離開兩個女兒的三年裡,我從未感到孤獨,我有哈迪,他很有名望,很愛我。我覺得周圍有個小世界支撐著我,由男女朋友組成,即使會發生爭論,但他們也和我有著相同的文化,能理解我的野心和痛苦。當內心的壓力變得難以承受時,我又回到瞭比安卡和瑪爾塔身邊,有人默默退出瞭我的生活,有些門永遠關上瞭。我前夫決定,這次輪到他逃跑瞭,他去瞭加拿大,但沒有人趕我走,認為我不配回去。而尼娜什麼都沒有,她甚至不能像我一樣,在斷裂前為自己找好出路。而且在此期間,世界並沒有變好,對女人反而更殘酷瞭。她告訴我,她面臨著被殺死的風險,即使她做的事比我很多年前做的輕微得多。
我把娃娃帶到臥室,給瞭她一個枕頭,讓她靠在上面。我把她放在床上,就像過去在南方某些人傢裡那樣,讓她張開雙臂坐著,我躺在她身邊。我想到瞭佈蘭達,我在卡拉佈裡亞認識的那個英國姑娘,我們隻相處瞭幾個小時。我突然意識到,尼娜賦予我的角色,就像我賦予佈蘭達的角色。佈蘭達出現在通往雷焦卡拉佈裡亞的高速公路上,我賦予瞭她我想擁有的力量。也許她意識到瞭,在遠處為我提供瞭小小的幫助,讓我承擔起自己生活的責任,我也可以像她一樣。我關瞭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