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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你隨便扔出一隻網球,就能跨越斯勞屋和克裡普爾門聖吉爾斯教堂間的距離。不過要是你還想撿回你的球,大概就要花點時間瞭。因為巴比肯裡沒有可以徑直通過的路,就像一個狡猾的建築師把埃舍爾的畫用磚頭蓋瞭出來。其設計初衷主要還不是讓你無法到達自己想去的地方,而是令你陷入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的困惑。每條小徑通往一個路口,都與你剛剛經過的那個別無二致,而它們又導向各種你並不想去的路線。十四世紀的聖吉爾斯教堂就坐落於此,像一艘停靠在機場裡的槳輪蒸汽船。在這座教堂的四壁之內,約翰·彌爾頓曾經禱告,莎士比亞曾經神遊;它捱過瞭大火、戰爭和修復重建,現在安臥於一處磚鋪的廣場上,為那些需要從城市的喧囂中得到喘息的人們提供片刻安寧,為感到迷失並放棄瞭獲得救贖希望的可憐人提供一隅庇護。而今日,這裡正在舉辦一場圖書促銷活動,沿北廊一字排開的折疊桌上碼放著一摞摞平裝書,一隻誠信盒放在椅子上靜候捐款。幾個悶悶不樂的人在瀏覽、揀選著商品。傑克遜·蘭姆顯然無視瞭他們,跌跌撞撞地擠過去,坐在靠近教堂後部的一張長椅上。往前三排,一位老婦人正在自己的連禱裡小心翼翼地訴說著她的請求和悔恨。從她肩膀顫抖的樣子,蘭姆看得出她祈禱時嘴唇在動。

英格麗德·蒂爾尼穿過那幫書迷,坐到他身邊。

他說:“克裡普爾門。你覺得他們有自己單獨的入口?”

“我猜他們是乞丐吧。”

“你可能說得對。可能二者兼有,幸運又不幸。”

“我聽說過關於你的很多傳言,蘭姆先生。但從來不知道你是個如此奇思妙想的人。”

“我不怎麼來教堂,可能生疏瞭。”他從長椅上抬起一邊屁股,像是準備要放個屁,但又考慮瞭一下,身體重新坐正,“我今天很忙的。我手下一半的人擅離職守,而現在我還錯過瞭午餐時間。什麼事這麼要緊,讓我的外賣也得變涼?”

“一小時前,我同意瞭關閉斯勞部門。”

“嗯哼。”

“你看起來無動於衷。”

“如果真的如此,我們就不會坐在這裡瞭。我會在我的辦公室裡,聽著戴安娜·泰維納在電話裡大喊大叫。”

“或許我想當面告訴你,就當是這份工作的一個額外福利。並非因為你的部門是安全局皇冠上的一顆明珠,它倒更像萵苣地裡的一條鼻涕蟲。等相關的備忘在總部傳開時,不會有什麼人傷感落淚的。”

蘭姆說:“我估計這裡不讓抽煙吧。”

那位老婦人回頭瞥瞭他們一眼,臉上寫滿虔誠的慍怒。

“要讓你們所有人流落街頭,對我而言隻是舉手之勞。並不僅僅因為你的手下所做的事都微不足道。是因為當他們開始插手他們本不該做的事時,制造出的混亂總需要我們費盡心思去擺平。”

蘭姆驕傲地點點頭。

“你的一名特工不久以前剛剛槍殺瞭一名俄羅斯公民。”

“我記得,”蘭姆說,“他還在為沒得到獎金悶悶不樂呢。”

“斯勞部門本來是個懲罰性的崗位。你的……下等馬?”

“是那麼叫他們的。”

“他們本該認輸放棄。去更能體現自己才能的地方找找機會。像是地方政府,或幹點小偷小摸。”

“‘小偷小摸’倒未必,”蘭姆反駁,“他們受過武裝訓練的。”

“我希望你沒有讓他們的日子太好過。”

蘭姆停頓瞭一下,看起來似乎在打量周圍的環境:老舊的石頭,安靜的氣氛,木頭長椅。前方的窗臺上嵌著贊美詩,細微的塵埃飛舞在由窗戶照進來的彩色光影間,其中一些或許還曾被莎士比亞吸入,又由他的噴嚏噴出。與戶外的炙烤相比,這裡幾乎算得上涼快瞭。而與斯勞屋相比,這裡就是天堂的一角。

“我想我可以打包票,本人並無意那樣做。”最後他說。

“也沒有太不好過。”

他看著她。

“因為懲罰過度,讓他們知道你享受對人惡語相向……那麼,可能會適得其反,你不覺得嗎?這種事情會讓一些人更加固執己見——我指的是那種阿爾法型的人。”

“你還沒見過羅迪·何,是吧?”

“你一直在跑題。”

“而你一直在兜圈子。有可能把話挑明瞭嗎?我還有些下屬要去欺負。”

“彼得·賈德。”

“我們的新上司。上帝保佑我們。他怎麼瞭?”

“想要關掉斯勞部門的人是他。”

蘭姆搖搖頭。“我很懷疑。”

“相信我。他剛剛和我詳談瞭此事。”

“相信你?那就是另外一個話題瞭。不,彼得·賈德想要做的是到處揮舞他的老二。與此前不同,這次我是在比喻。而你才是他耀武揚威的對象。斯勞部門隻是恰巧撞到瞭槍口上。你不是真的要告訴我,你自己還沒想明白這回事吧?”

那位老婦人再次轉過頭,對他們怒目而視。蘭姆則沖她晃瞭晃手指。

英格麗德·蒂爾尼看看那邊的選書人。他們當中出現瞭一名老先生,就坐在誠信盒近旁。這是否體現瞭缺乏互信尚未可知,他也可能是在謀劃一場偷竊。接下來她壓低聲音說道:

“我已經想到瞭,是的,謝謝你。看起來賈德先生惦記的是更高的獎勵,而且需要我的配合。他發動這次小清洗,隻是要向我表明權力在誰手裡。”

蘭姆說:“更高的獎勵?”

他從兜裡掏出一支煙,這是他的一個老把戲瞭。從來沒人見過他手裡拿過煙盒。他並不打算點著它,而是用食指和拇指捻來捻去,仿佛在盤一種自己發明的誦經念珠。

他說:“如果他想要搞垮自己的政府,最好把精力集中在財政大臣身上。回到九十年代,可卡因和妓女對那傢夥來說都算是一夜平靜瞭。隻要小報好好炒作一通,他就會完蛋。然後首相的任期也不會太長。他們一直都是‘買一贈一’捆綁銷售的。”

“麻煩的是,信息泄露通常會被追蹤到來源。如果賈德想爭取到黨內基層的支持,就得表現得非常忠誠。不,他可不想發動政變,而是希望自己被人當成救世主。權力層一朝分崩離析,他則在與當地名流歡宴並組織慈善舞會。一點背叛的跡象都沒有。”

“慈善舞會,”蘭姆問道,“是不是就像同情性——”

“我們在教堂裡。”

“行吧。”他帶著迷惑的神情盯著手中那根沒點過的煙,然後把它別到耳後,“好瞭,你把我叫到這裡不是為瞭玩傳話遊戲的。你已經把他的輪胎紮漏氣瞭,是吧?”

“是他搬起石頭砸瞭自己的腳。”

“和我說說。”

英格麗德女爵靠近一些,告訴他賈德的老同學斯萊·蒙蒂思指揮瞭一支猛虎隊的事,以及蘭姆的部門如何被當成一隻撬開安全局總部大門的楔子。

“那麼是他們抓瞭斯坦迪什。”蘭姆說,語氣不溫不火。

“沒錯。還發瞭一張她被捆著並塞住嘴的照片,發給瞭你們的卡特懷特先生,來刺激他。”

“多此一舉,”蘭姆說,“給他一塊餅幹就足以實現同樣的效果。這麼說,都是賈德的計劃。怎麼出的岔子?”

“蒙蒂思先生的屍體大約一小時前被扔在瞭SW1郵區的人行道上。”

“那麼這是一場意外咯?”

“安全局不會用蠻力解決自己面對的問題,蘭姆先生。”

“在SW1區也許不會,”蘭姆附和道,“那麼是誰把他扔到陰溝裡的?讓我猜猜。他自己的手下?”

“看起來是這樣,”蒂爾尼說,“就在剛才,我和一位先生在電話裡進行瞭一次相當特別的交談,他告訴我他,呃,現在接管瞭蒙蒂思先生的公司。還有,原先的規則變瞭。”

“那麼,老虎們並不像他們假裝的那麼溫順,”蘭姆說,“他想要什麼?”

英格麗德女爵告訴瞭他。

如果我們可以平和地坐在一間房間裡,我們面臨的所有問題就都會迎刃而解。凱瑟琳曾在什麼地方聽到過這句話,可能就是在一次戒酒互助會上。支離破碎的智慧,被一些記不太清的公理拼湊起來:把它們放在一起,你就得到瞭一則醉鬼們朦朧恍惚的世界裡的冒牌哲理。而清醒的醉鬼可能和真正的醉鬼一樣無聊。這是她從那些互助會上獲得的另一個體會。

平和地坐在一間房間裡,正是她此刻在做的事,但感覺她的問題並沒有迎刃而解。

午餐時間肯定已經過瞭,她想。太陽升得很高,熱度讓人透不過氣來。她透過窗縫努力吸進的空氣聞起來更加甜美,比倫敦的空氣更具夏日氣息。但她作為一個十足的都市女孩覺得它太過強烈瞭,幾乎想讓院子裡那輛公交車發動引擎,把一些有害的煙霧噴到空氣裡。別的姑且不提,鄉間的空氣總會令她回想起那些聲音。

那些聲音,是她在多塞特郡鄉間一所非常舒適、非常體面的療養院中“靜修”時冒出來的。此地就是安全局受害者們的避難所。那些行屍走肉般的人物——那些做瞭太多、看到太多,或是被人做瞭太多手腳的特工當中,正在戒酒的癮君子遠不止她一個:她結識的是一幫參差不齊的兄弟,一群支離破碎的姐妹。每個人都帶著一身復雜的棱角,雖然那座設施本身似乎大部分邊緣都已磨平。那裡不提倡突然發出噪聲,但噪聲無論如何仍會出現。一隻托盤掉在瓷磚地面上,整個社區都會響上幾分鐘。當她突然想到一場消防演習將會造成多大破壞時,不得不咬緊牙關,以免自己變得歇斯底裡。

她那時的房間同現在所處這間差不多大小。透過窗戶可以看到一片非常英式的平滑草坪,四周種著白蠟樹。草皮的表面偶爾可見一對小洞,都是曾經插過槌球門環的位置,但這種表面文雅、實際卻很惡毒的運動太容易令人想起在安全局的日子,無法作為一種予人寬慰的消遣,於是門環和木槌就被束之高閣瞭。草坪上那些完美的圓形傷口仍然存在,恰似幾乎不可見的、長滿草的聖痕,也許它們會自己愈合,也許不會……思維的螺旋沒有盡頭,它可以抓住你,將你像龍卷風裡的多蘿西一樣卷走,再扔到一個更加光明之所,在那裡邏輯不再將你束縛。另一方面,清醒的世界依舊蒼白。即便是那草坪,即便是那些白蠟樹,也都顯得陰森、灰暗而死氣沉沉。好吧,白蠟樹當然是瞭。否則他們為何叫它“灰樹”呢?

但缺少瞭色彩,新的聲響就會趁虛而入。那些聲音是在頭一周出現的。仿佛有一小群永遠處於視野之外的人,要在同一時間把一個可怕的秘密告訴凱瑟琳。於是傳進她耳中的隻有連續不斷的喃喃自語,從未聽清楚過。它們是她的秘密分享者,而自打一開始她就知道它們隻存在於自己的幻覺裡,還知道它們迫切想要分享的那個秘密是,她隻要一有機會就會再度墜落、破碎。這其中沒有悲傷,也無關勝利。隻是註定會發生的事:最終,她會與這座醫院般的隱居之地揮別,重新融入那個充滿噪聲、燈光和銳利邊緣的世界。而屆時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開瓶酒,一頭栽進去。

在最初的日子裡,她一直將此當作第一個真正的希望。她能忍受這一切——治療,康復;她需要為重拾自尊付出的努力,以及重新認識自己可以成為怎樣的人……隻要始終有遺忘的可能。即便到如今,在大多數清晨她還是會帶著那樣的想法醒來。那些聲音終究消失瞭,她為做回自己而付出的努力也取得瞭成功,她仍在每天為此掙紮,但她從沒徹底忘記過那些聲音;相反,她把它們用破佈包起來,藏進瞭頭腦中的儲藏室裡。這不是一種公認的恢復手段,但目前為止對她是奏效的。

她太沉迷於那些回憶,以至當房門發出響動時她發出瞭一小聲驚叫。仿佛那些久遠的聲音變成瞭具象的肉體,現在來到此處要把她帶走。

“你還好嗎?”

這個聲音來自貝利。

凱瑟琳讓自己鎮靜下來,然後站起身。“我很好。”

他打開掛鎖,進入房間,手裡還端著一個托盤,使得這一整套動作變得格外復雜。托盤上有一個紙盒包裝的三明治、一個蘋果、一根看起來像用保鮮膜緊裹著的燕麥棒,還能看到上面的價簽,一小瓶水,一瓶二百五十毫升的灰皮諾紅酒和一隻塑料敞口杯。

“我覺得你應該餓瞭。”他說。

他把托盤放到床鋪上。

凱瑟琳無法將目光從它上面移開,她木然地指瞭指窗外。“那邊有一輛公交車。”

“我知道。”

“為什麼那邊有一輛公交車?”

即便在凱瑟琳自己耳朵裡聽來,她也像在背誦某本英語自學教材裡的句子。

“這個地方的主人——那應該是他們的旅遊巴士。”

“他們有一支樂隊?”一部老電影的畫面忽然浮現在她的腦海。皮諾不算她最喜歡的紅酒,但它的突然出現取代瞭之前的快樂。《熱情暑假》——那部電影叫這個名字。

貝利笑瞭。“他們開瞭一傢旅遊公司。載著人們轉轉本地名勝什麼的?”

“我甚至不知道我們這是在哪兒。”

“是,反正,到處都有歷史古跡,不是嗎?”

凱瑟琳說瞭一些別的話。她也不確定是什麼。

貝利說:“破產瞭,我估計。這地方以前是座農場。現在作為假日出租屋。下一步,可能要成為青年旅社瞭。”

“你們要把我關多久?”

“不會太久的。”

“這件事不會有好結果的,”她說,“你們惹的是正經人。”

“本和上校,他們也很正經。”他轉身離開之前沖那個托盤點點頭,“我給你帶瞭點酒。算是小犒勞吧。”

“我看到瞭。”

“最好趁它回溫之前喝掉。”

他一邊開門,一邊讓那把掛鎖的鑰匙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間跳瞭個舞。

“貝利?”

“你叫我什麼?”

“其他幾個都是軍人,但你不是。對吧?”

他沒回答。

幾秒鐘後,要是凱瑟琳留心聽,就會聽見掛鎖被鎖上時的咯啦咯啦聲,但她並沒在意那些。她的全部註意力都集中在瞭他放到床上的那個托盤,還有其中那瓶玩具大小的紅酒上。

很久以前的那些聲音,仍在沉默。

“你在開玩笑。”蘭姆說。

從蒂爾尼的舉止絲毫看不出她是在開玩笑。“看來蒙蒂思先生的計劃被某個追求,呃,某種特定世界觀的人劫持瞭。”

“你是說他徹底瘋瞭。”

“看起來似乎是這樣的。”

三排之前的那個女人顯然已經沉浸在瞭自己的祈禱裡。或者她隻是放棄瞭希望,不再想要阻止背後的嘀嘀咕咕瞭。

“灰色卷宗,”蘭姆自言自語道,“就是一堆聳人聽聞的狗屁,對吧?”

“我們是一個情報部門,蘭姆先生。我們會記錄下任何事。甚至是如你所言的聳人聽聞的狗屁。”

“而現在這隻老虎,無論他是誰吧,就想掃上一眼卷宗。”蘭姆從耳後抽出那根煙,盯著看瞭一會兒,又放回去,“而他手裡隻有斯坦迪什。他當真覺得自己可以拿她做籌碼?”

蒂爾尼說:“我們重視我們的特工。從道義上講,我們必須保護他們免受傷害。”

“是。除此以外,如果你滿足瞭他的要求,也就掐住瞭彼得·賈德的命根子。”

“你有一種措辭精辟的天賦。”

“我也聽別人這麼說過。”

而看起來蒂爾尼的天賦在於保持平靜。她講話聲音很低,在耳語距離之外誰也聽不真切。在他們整個討論過程中,她的表情幾乎毫無變化。一個女巫般的人物——人們常如此形容她——但蘭姆並不認同這種觀點。女巫總是讓你煩躁,而英格麗德女爵更像女巫的地勤人員:負責保持飛天掃帚井然有序。然而,你無法相信她不會在覺得對自己有利時,去蓄意破壞它們。

然後她說:“屈服於敵方要求並不符合我的原則,但在此情況下這似乎是最簡單的做法。這個男人索要的材料毫無價值。隻等他對檔案有所染指,而你的特工也被毫發無傷地釋放後,他就會得到妥善處理。”

但蘭姆有自己的思路,並且不想被她的邏輯擾亂。“當然瞭,”他說,“肯定得讓基層的人來出面,是吧?這個賈德,批準瞭一次針對他本人分管的安全局的襲擊,並以他的心腹的死亡和一支猛虎隊的失控而告終。如果你協助他掩蓋真相,就成瞭同謀;但若讓老虎們逍遙法外,則會讓賈德深陷泥潭。”

“你的思維很敏捷,蘭姆先生。我想沒人會否認這一點。”

“而且還是片特別定制的泥潭,隻有你知道鏟子在哪兒。”他向後重重靠在長椅上,“簡而言之,”他說,“這就是我錯過外賣的理由。你是想讓我的手下給那傢夥遞東西。私下進行。這樣你就可以牽著內政大臣的鼻子走瞭。”

“反正,你要救的也是你們自己人。此外呢,”蒂爾尼說,“讓你的——呃——救場小組來配合進行一次著實喪心病狂的演習,也有那麼點合情合理。我想說的那個俗語是什麼來著?哦對,什麼馬跑什麼路嘛。”

“對,我知道他們合適。”蘭姆說。他抓瞭抓稀疏的頭發,然後一臉懷疑地看看自己的指甲。做完瞭這些,他說:“賈德的人不是唯一一個把斯勞部門當成下水道疏通棒的人。”

“考慮到這次行動的性質,我很難直接命令你去執行。”

“嗯哼。”

“不過如果你決定不參與,你的部門到明天這個時候也就進入歷史瞭。”

“拜托。可別引誘我。”

他身體向前傾,用一根手指在脖子上劃瞭一圈,仔細看看它後在褲子上擦瞭擦。然後他看著英格麗德女爵。

“我估計我們去取那份材料時,不會得到它目前持有者的任何配合吧?”

她點頭。

“不過,鑒於目前的經濟環境,那很可能就是些靠工作賺錢的青少年,或是以前做過保安的人。”

“無論如何,這都是一次現場行動,你得按照規矩來。你的首要考量是確保這個男人得到他想要的東西時,不會引起不必要的註意。”

“這我們得說清楚,”蘭姆說,“我的首要考量是把我的特工帶回來。”

他與她對視著,直到她看向下方並擺弄起提包上的搭扣,準備動身離開。

“還有把卡特懷特送上出租車。”蘭姆補充道。

“他可以乘公交。”她最後說瞭這麼一句。

他沒有目送她離開聖吉爾斯教堂,而是依舊面朝著祭壇。那支煙又出現在他手裡,拿來拿去竟然還沒變彎,他就坐在那兒將它在指間來回捻著。他告訴蒂爾尼的是實情,他的確不怎麼來教堂。但他曾經縱火燒過一所教堂,那是很久以前瞭,在“鐵幕”之後——他回憶起舌尖上那種木材冒煙的辛辣味道,以及那股煙裊裊升上蘇聯的暗夜、融化瞭落雪的情形。記憶能夠延續多久?這段記憶已跟隨瞭他半生,而且似乎能持續數分鐘之久。那個噪音、那“砰”的一聲,是當年士兵們在意識到他做瞭什麼之後、開始射擊的第一聲槍響。而後他意識到,那隻是某位老年讀者在翻看平裝書時將一本書掉在地上的聲音。

他的手機響瞭,那位老婦人憤怒地回頭看他。

“抱歉,”他用嘴型不出聲地說,“約炮電話。”

走出教堂時,他把那支煙塞進嘴唇間,手機在他手裡抖動。

而在斯勞屋裡,原住民們正忙得不亦樂乎。

標準的隻讀光盤一點二毫米厚,直徑一百八十毫米,由聚碳酸酯塑料制成,在數字數據存儲模式下,每個扇區包含兩千三百五十二個字節的用戶數據,可分為九十八個二十四字節的幀。當它們被放在辦公桌邊緣,突然被一個向下的動作擊中時,就會優雅地翻轉到空中,掉進兩碼開外的廢紙簍裡。

“三比零。”馬庫斯說。

“你作弊。”

“對,行。或許我隻是比你厲害。”

雪莉·丹德爾把下一張光盤擺好,對著它狠狠砍下去——最近的經驗告訴她,花費在校準它的軌道,好讓其掉進垃圾桶而不是無謂地撞到地毯上的時間,是絕對賺不回來的。

光盤飛上半空,翻瞭兩個身,又落回桌面上。

“見鬼!”

“你們在幹什麼?”

他們看向門口,羅德裡克·何站在那兒,手裡拿著一片折成幾折的披薩。

雪莉說:“走開,方塊眼睛。”

但是何看看散落在垃圾桶周圍的光盤。“小菜一碟嘛。”他說。

顯然,馬庫斯心想,何沒有從昨晚雪莉留在他臉頰上的淤青中吸取多少人生教訓。

雪莉說:“你真這麼想?說真的?”

“頭一回玩,但沒問題。”

“賭五塊錢你還這麼說嗎?”

“雪莉。”馬庫斯正要說什麼。

“那你呢,老頭子?”她說,“你也想來摻一腳嗎?”

“我需要先讓他幾分。”

“生活還沒有把他打殘嗎?”

“天哪,雪莉。他就站在那兒呢。”

何走進房間,將手中的披薩又勉強折瞭一層,然後野心勃勃地全部塞進嘴裡。他從馬庫斯桌上拿起一張光盤,舉到燈光下瞇起眼看瞭看,搖搖頭,又把它放下。

“嘩眾取寵,”馬庫斯看向雪莉評價道,“你想讓他先練一把嗎?”

“嗯……呃……”何似乎說瞭句什麼。他又拿起一張光盤,發出一聲像受傷的蟒蛇般的動靜,披薩消失瞭。“我不需要練習。”

“他不需要練習,”雪莉對馬庫斯說,“五塊?”

“一塊。”

“弱雞。好吧,一塊。”她看看何,後者正將光盤放到馬庫斯的桌子邊緣,“打吧,披薩男孩。”

何打瞭下去。

那張盤豎直向上射中瞭燈泡,將玻璃碎屑濺得到處都是,隨後翻著跟鬥飛向窗框,還切下一隻楔子,後來雪莉在自己的咖啡杯裡發現瞭它。

就像來瞭個馬後炮一樣,它掉進瞭垃圾桶。

“耶——!”何尖叫起來,跪在地上。

馬庫斯笑得太投入瞭,直到整整一分鐘後他才發現,路易莎已走進瞭辦公室。

“抱歉,”他說,“我們太吵瞭嗎?”

“一具屍體被扔到瞭大街上。光天化日之下。”

“這裡?”

“倫敦市中心。”

“不然還能是陰天化日嗎?”雪莉嘀咕瞭一句,從肩膀上彈下一塊亮晶晶的燈泡碎片。

“更具體說來,”路易莎說,“是在林蔭大道附近一傢上流餐廳的外面。”

“大都會警察廳可有得忙活瞭。”馬庫斯說。他瞇起瞭眼睛:街上的屍體。曾幾何時,他隨時待命。

“再猜猜當時誰正在那傢餐廳吃飯?”

“反正,總不會是女王吧。”雪莉抱怨道。她又癱坐回椅子裡,點開瞭英國廣播公司的網站。“彼得·賈德啊。怎麼瞭?”

“你們註意到他說什麼瞭嗎?”

片刻的沉默。然後雪莉說:“這裡沒引述他的話。”

“正是。”路易莎往屋裡走瞭幾步,“賈德有哪次在離媒體咫尺之遙的時候從後門溜走過?”

“他真的那麼做瞭?”何問。

“就是一種形容。”

馬庫斯說:“他是內政大臣。法律與秩序。現身在拋屍現場肯定多少有點尷尬吧。”

“尷尬?我們說的可是彼得·賈德。”

羅德裡克·何問:“你到底想說什麼,路易莎?”

每個人都看向他。

“怎麼瞭?我說什麼瞭?”

雪莉低聲哼著:“何與路易莎,坐在大樹上……”

路易莎說:“賈德,我們的新老板,在回避媒體;同一天裡,凱瑟琳就失蹤瞭?而瑞弗正在總部被羈押,罪名是盜竊檔案,鬼知道還有什麼。”

“在高樓林立的地方捶他的胸脯?”雪莉問。

“不管怎麼說,所有這些發生在同一天?不會隻有我認為它們肯定相關吧。”

馬庫斯說:“我們正在受熱浪襲擊,註意到瞭嗎?溫度一升高,瘋狂的事就發生。這是個眾所皆知的現象。並不意味著一定有規律。”

“是啊,對,抱歉,”路易莎說,“我是說,老天,你們都忙著呢。我不是故意來打攪的。”

“放松點,老虎。”

“那我們就都回去做列表吧。你手頭在調查什麼,朗裡奇?所有和‘七·七’那幫渾蛋開同一個牌子車的人?”

他舉起雙手做投降狀。

雪莉問:“蘭姆在哪兒?”

“出去瞭。”

“是啊,廢話。去哪兒瞭?”

路易莎搖搖頭。“他接瞭個電話,然後就消失瞭。”

“他還會接電話呢?我們進入鏡中世界瞭,夥計們。”

“這不好笑。出瞭些不尋常的狀況。你想開玩笑就盡管開吧,但我打算查查到底出瞭什麼事。”

“我不忙。”何說。

“什麼?”

“他們在玩一個愚蠢的遊戲。我過來隻是想看看誰在制造那些噪音。”

“告密。”雪莉說。

“你欠我五塊錢。”

“好吧,那麼,幫我做點事,”路易莎對何說,“讓你的電腦露一手。找出那具屍體是誰。”

“這我能幹。”

他在褲子上蹭著兩隻手,返回瞭自己的房間。

“K-i-s-s-i-n-g。”雪莉嘟囔著。

“你有什麼問題嗎?”路易莎問。

“老天,沒有。開心得不得瞭。”

“因為你見瞭鬼似的一直異常神經質又刻薄。是錯過瞭嗑藥時間還是怎麼?”

“我神經質?誰招你惹你瞭?過去一年你都——”

“雪莉。”馬庫斯警告道。

“——像吃瞭鎮定劑的幽靈一樣四處飄蕩。然後突然間你又想開始發號施令瞭?”

“雪莉。”馬庫斯又喊瞭一聲。

“我是不會聽你指揮的。還有你,也別來這套,”後邊這句是沖著馬庫斯的,“搭檔。”

她離開房間,跺著步子上瞭樓。過瞭一會兒,他們聽到衛生間的門“砰”地一聲關上瞭。

片刻之後,路易莎說:“又是辦公室裡快樂的一天。”

“你真的認為賈德和眼下的狀況有關?”

“不,我隻想激雪莉一下。”

“那沒什麼難度。”馬庫斯從垃圾桶裡一張張撿出一把光盤,然後盡可能小心翼翼地說,“你還好嗎?”

“我很好。”

“你看起來有一點——”

“我很好。”

“振作點,姑娘。我救過你的命,記得嗎?”

“我沒謝過你嗎,那時候?”

“……大概吧。”

“那不就得瞭。”

“好吧,”馬庫斯轉移瞭話題,“其實吧,我無論如何也會沖他開槍的。”

“我知道。”

“他把我惹毛瞭。”

“我能想象你什麼感覺。”

“雪莉現在有一點暴躁。”

“雪莉總他媽的在無事生非。”

“她剛剛分手,和她女友,男友——無論什麼吧。”

“我要是想知道她的近況,會去查臉書的。但如果她一直這麼惹我,我就把她治服為止。還有,馬庫斯?再叫我‘姑娘’,你要保的就是自己的小命瞭。”

“剛才是怎麼回事?”雪莉在路易莎走後回到屋裡,問道。

“辦公室玩笑。”

“你可以把那個女人另作他用,比如當成一張滅火毯。她能把好好的氣氛徹底搞僵。”

“你剛才是在廁所嗎?”

“對。我需要五分鐘時間。”

“你不是在……”

“不是在什麼?”

“沒事。”

“哦,老天,難道你也這種態度,”她跺著腳坐回椅子,“我不是個垃圾,好嗎?我喜歡偶爾來點休閑式的快感,僅此而已。”

“那玩意兒會毀掉你的反應力。”

“是啊,那正是這份工作真正的危險之處呢,”雪莉粗暴地擺弄著鍵盤,使它發出一聲令人滿意的尖叫,“收到一個歪歪扭扭的曲別針,我就完蛋瞭。”

“你需要凡事嚴肅一點。”

“而你需要放松一點。”

“對,好吧。你欠我一塊錢。”他說,但她假裝沒有聽見。

外面的陽光很強烈。蘭姆找到一小片陰涼,可俯瞰一條浮著一層餐盤大小的圓形樹葉、河水靜止而發綠的河道。偶爾綻放的花朵擺出一種挑釁姿態,像一枚鉤針杯墊,帶著結膜炎眼睛那種粉白相間的圖案。附近的一片花床上,散落一地的羽毛透露出某隻狐貍是在哪裡捉住的鴿子,除非那隻鴿子隻是自己爆炸瞭。他終於點著瞭那支煙。他的手機在他離開教堂之前就陷入瞭沉默,不過很快就會再響。當它響起來,他看也不看屏幕就舉到耳邊說:“戴安娜。”

“你在幹什麼,蘭姆?”

“參觀教堂,”他說,“你讓耶穌進入你的生命瞭嗎?他提供上門服務,不過到他的地盤看看也挺好。”

“蒂爾尼剛剛簽字釋放瞭你的手下卡特懷特。”

“我很懷疑。”

“我剛和尼克·達菲通過話。是他親自把卡特懷特送出大樓的。可以說極不情願。”

“我懷疑的是蒂爾尼會在任何東西上簽字。”

停頓。

“對,好吧。她沒那麼做。”

蘭姆註視著手裡的煙冒出的煙霧掙紮著向上升起,散入沉重、酷熱的空氣裡。“你打算說什麼,戴安娜?”

“賈德正在計劃徹底改革指揮架構,”戴安娜·泰維納說,“顯然,他認為副局長級別的人選最好由大臣親自任命。”

“可以理解他這麼做的意義,”蘭姆說,“我是說,如果目前這個體系奏效的話,你怎麼會成瞭我的上級?”

“如果任其發生,你就將接受某個把向上爬當作人生唯一目標的黨棍調遣瞭。哦,雖然我說的是‘接受調遣’,但任何政客隻要看一眼斯勞部門的簡報,要做的頭一件事就是把它關掉。”

“那麼你和我說瞭這麼多是為瞭……?”

“你也知道我心裡都為瞭你好。”

“你就從沒想過,也許我還樂得退休嗎?”

他利用這個問題造成的沉默,把內褲往屁股縫的外邊揪瞭揪。

終於,泰維納說:“如果你不打算認真對待此事,我還費力給你忠告就沒意義瞭。”

“隻是活躍下氣氛。”

“因為,想想你退休後的情景吧,翻看著《釣魚時代》之類的——”

“感謝你的貢獻。但如果我要趕在小瑞弗到傢前烤個蛋糕出來,最好現在就往回趕瞭。”

“傑克遜……”

“戴安娜。”

“你知道過去幾個月我在督辦什麼事嗎?文件轉移存檔。我是說真的。把那些瘋子檔案、黑絲帶文件夾,以及所有被視為對於——我引用一下——‘日常宗旨’不再必要的東西,儲存到站外去。‘日常宗旨’也就是每天的事務——如果你想知道的話。”

“我簡直無法形容我有多麼不想知道。”

“你就繼續插科打諢吧。但我是分管行動的副局長,傑克遜,卻在做一件實習生該幹的活兒。他們不僅會關掉斯勞部門。他們還會把安全局變成一個供那些想進外交部的傢夥賺工作經驗的流水線。”她特意略作停頓以增強效果,“如果你被人要求選邊站,我希望你做出正確的選擇。”

“為你還是為我?”蘭姆問,然後掛瞭電話。

何說:“他的名字是西爾維斯特·蒙蒂思。運營一傢安全服務機構,黑箭?”

“從沒聽說過。”路易莎說。

馬庫斯說:“他們不是頂級的,但拿到瞭幾個政府合約……”

他逐漸收瞭聲,開始努力翻找一個細節。

“而現在他人都涼瞭,”雪莉說,“被誰幹掉的?”

何說:“你猜怎麼著?他的簡歷裡沒提。”

離發生在馬庫斯和雪莉辦公室裡的那場大吵,已經過瞭十分鐘。而現在,雖然並沒有人召集,但他們全都聚到瞭何的房間,看看他發現瞭什麼。有時候,事情就是這樣的。而這並不總是好兆頭。

“無論是誰幹的,”路易莎說,“他們都沒打算躲躲藏藏。從一輛廂式貨車的後面拋屍,還在倫敦中心地帶。簡直是黑幫行徑。”

“那輛貨車沒開多遠,”何說,“被扔在瞭三條街之外。”

“有監控嗎?”

“倫敦中心區嗎?我想想。”

“謝謝你,大聰明。有反饋瞭嗎?”

“還沒。”何承認道。

“彼得·賈德。”馬庫斯說。

“他怎麼瞭?”

“蒙蒂思的公司能拿到政府合約,因為他有個厲害的兄弟。這就是事情的真相。”

“而那個兄弟就是彼得·賈德?”

“要是的話就有意思瞭,不是嗎?鑒於他是個局外人。”

何卷起上唇。這是他沉浸在網絡世界時通常會露出的表情,就算不是全部,也是他不受歡迎的很大一部分原因。

敲瞭沒幾下鍵盤,他就說:“他們以前是同學。”

“我猜不是本地的綜合中學吧。”雪莉說。

“上帝保佑那些精英階層,”馬庫斯說,“但這些和凱瑟琳的失蹤能有什麼關系?”

“我還不知道。”路易莎說,嗓音裡透露出緊張。馬庫斯心裡默默提醒自己站遠一點。一個不小心,女人緊張情緒的後勁就能讓你丟掉一根手指。“我們再多查查這個黑箭吧。”

“你的意思是,想讓我來查。”何說。

“‘t-e-a-m(團隊)’裡沒有‘I(我)’。”路易莎提醒他道。

“但是‘c-u-n-t(賤人)’裡有個‘U(你)’。”雪莉嘀咕道。

何用一根手指揉瞭揉淤青的臉頰。

馬庫斯打開一扇窗,有那麼片刻,他還興沖沖地幻想會有一陣涼爽的微風吹進來,驅散何辦公室裡彌漫的那種混合著汗味和倦怠感的糟糕氣息。然後一股氣流帶著熱騰騰的噪音讓他清醒過來。他又關上窗,心裡默默提醒自己要纏著凱瑟琳買幾臺能用的電風扇。偏偏凱瑟琳卻不在……有一個身影,從沿這條街過去幾扇門的博彩店裡沖出來,在一隻垃圾箱邊突然停住,把什麼東西扔瞭進去,或者說幾乎扔瞭進去。那捆碎紙條從垃圾箱的邊緣反彈出來,掉進瞭下水道裡。有人今天運氣很差啊,馬庫斯心想。他自己也經歷過幾回,但他隻需要一個幸運的下午就夠瞭。此後,他就要徹底遠離它們:紙牌、跑馬,還有那個可惡的輪盤賭機器。

“你說瞭什麼嗎?”

“我們需要幾臺能用的電風扇。”馬庫斯說。

何開始朗讀他所能找到的關於黑箭的信息。創立於二十年前,稱不上取得瞭什麼驚人成就,然而在過去五年中,任何還沒徹底崩盤的東西都可堪稱一首對於自由市場的贊美詩瞭。目前,該機構雇傭瞭兩百餘名“警員”,手裡握著幾個政府的小合約,並為一傢覆蓋二線城市的超市連鎖品牌提供安全服務。業務可能涉及押運門店收入及工資,而不僅是看管庫存,不過也有可能包含瞭那些。

“有雇員記錄嗎?”路易莎問。

“幹什麼?”雪莉說。

“收集情報。我沒時間解釋這概念瞭,但——”

“哦,隻要你想開始解釋概念——”

馬庫斯說:“是大門聲。蘭姆回來瞭。”

於是他們四個都開始裝作無所事事,因為他們已經從此前付出的代價中學到瞭,如果看起來很忙的話,對蘭姆而言就意味著他們沒打算幹什麼好事。

但一分鐘之後現身的不是蘭姆,而是瑞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