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莉·丹德爾和馬庫斯·朗裡奇回到瞭手頭的工作上,辦公室裡的氛圍並沒有因為剛才的閑聊而改善。斯勞部門並不隔音,所以如果何感興趣,他完全可以把耳朵湊近隔開兩間房的墻壁,聽見他們的談話。但是他隻聽見瞭模糊的噪聲,那兩人忙著增進感情時,何正在網上更新自己的信息。他在臉書上發瞭新照片,說自己周末去瞭沙莫尼蒙勃朗,還在推特上發瞭最新的舞蹈混剪鏈接……他用的名字是羅迪·亨特,曲子是他黑進某個不知名網站的時候順手扒來的,照片是修圖過的年輕時的蒙哥馬利·克利夫特。隻要有鏈接和截圖,你就能虛構一個人。把這艘“紙船”放進世界的大海中,它就能一直航行下去。所有構建起這個身份的細節都是真的,唯一虛假的是人物本身。何今年最滿意的成就是給自己的賬號偽造工作記錄。任誰查看他的電腦狀態,都會發現他一直連著安全局的網絡,在整理檔案。
所以何對雪莉和馬庫斯的閑聊並不感興趣,他們樓上的辦公室是空的,因為哈珀和蓋伊還沒回來。如果他們在,其中一人很可能會跪下來把耳朵貼在地板上,把談話的內容轉述給另一個人。如果瑞弗·卡特懷特也在那間辦公室(而不是何頭頂上那間),他很可能也會做出同樣的動作,因為他實在太無聊瞭。雖然他早就該習慣瞭,但這種感覺還是會反復出現。就像被蚊子叮瞭一下,癢得不行。他感覺自己像是戴著拳擊手套,根本撓不到,隻能蹭一蹭,卻也無濟於事。
幾個月前,屋裡還有其他同事,現在卻隻剩瑞弗一人。桌子還在,上面放著一臺更新、更快的電腦,比他的更好用。他當然可以強占那臺電腦,但安全局的每臺電腦都是專屬的。他必須向技術部門提出申請,把這臺電腦分給他。雖然設置隻需三十分鐘,卻要走八個月流程。可以讓何幫忙縮短流程,但他還沒絕望到那個地步。
他手指敲著桌面,看向天花板。蘭姆聽到這種噪音會跺腳,意思是快停下和快過來。雖然斯勞部門沒什麼工作,但這並不妨礙蘭姆找點事出來。上周他派瑞弗出去搜集外賣盒,瑞弗從垃圾桶、下水道、車頂上找來這些盒子,還有一個甚至在巴比肯的花壇裡,被狐貍或者老鼠啃咬過。蘭姆讓瑞弗把這些和他自己的外賣盒做個對比。過去六個月,蘭姆下午點瞭許多次外賣,盒子都留著沒扔。他堅信隔壁皇朝中餐廳的老板山姆·於給他的外賣盒比其他人的都小,正在“搜集證據”。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幹什麼。你永遠弄不明白他到底是認真的,還是單純想找茬。不管是哪種情況,瑞弗都成瞭那個翻垃圾桶的人。
幾個月前,有那麼一段時間,斯勞部門似乎真的變瞭。蘭姆不再日復一日地坐在樓上,享受折磨底下的可憐人,而是真的開始對其他事感興趣。至少他很樂於給攝政公園的戴女士找麻煩。但很快他就厭煩瞭。他厭倦瞭興奮,回到瞭一成不變的安逸之中。所以瑞弗還在這裡,斯勞部門也還是斯勞部門。工作也一如既往地枯燥乏味。
尤其是今天。今天他的工作是錄入文件。昨天他的工作是掃描。今天不能再掃描瞭,隻能手動錄入。把前數據時代的死亡記錄輸入數據庫。死者都隻有六個月大,有些甚至更年輕。當時還在執行配給制,這些孩子成瞭竊取身份的目標。那時你隻要從墓地裡找一個名字,抄下來,聲稱出生證明丟瞭需要備份,很輕易就能拿到新的。相當於一種性質更加惡劣的拓印。之後你隻要虛構這個嬰兒的人生,辦好各種文件:社會保險號、銀行賬號、駕照……所有構成身份的細節都可以是虛假的,唯一真實的是那個人本身。但幹過這種事的人現在肯定已經在領養老金瞭。時過境遷,化用過這些名字的人就算自稱瑞普·凡·溫克爾也不奇怪。所以這些都是沒有意義的工作,專門拿來給下等馬做的無用功。隻是填補一些史書中的空隙。說起來,傑克遜·蘭姆到底去哪兒瞭?
幹坐在這裡答案也不會自己出現。瑞弗反應過來之前,身體就自動站瞭起來。他任由雙腳將他帶出辦公室,走上樓梯。頂層總是漆黑一片,即便打開門,蘭姆的辦公室也拉著窗簾。凱瑟琳的辦公室在大樓背面,籠罩在另一棟辦公樓的陰影中。比起明亮的頂燈,凱瑟琳更喜歡臺燈。這是她和蘭姆之間唯一的共同點。但臺燈微弱的光並不能驅散黑暗,反而使之變本加厲。無盡的黑暗橫亙在兩道孤零零的昏黃燈光之間。她的電腦屏幕亮著灰白的光。瑞弗走進她的辦公室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在灰色的光照下,有一位蒼白而睿智的婦人。仿佛出自某個童話故事。
瑞弗在一堆顏色各異的文件夾旁坐下。雖然全世界都在電子化辦公,但蘭姆依舊堅持用紙質文件。有一次他甚至提出要按產出文件的“重量”來評選每個月的優秀員工。如果他能集中精力,手上還有一桿秤,瑞弗覺得他肯定會付諸行動的。
“讓我猜猜,”凱瑟琳說,“你已經結束瞭手頭工作,想要更多?”
“很好笑。他在幹什麼,凱瑟琳?”
“他沒和我說。”瑞弗以為蘭姆會把行蹤告訴她,這讓她覺得很有趣。“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需要我的許可。”
“但你和他離得最近。”
他的表情絲毫沒有動搖。
“我是說你們的辦公室離得近。而且你幫他接電話,處理日程。”
“他的日程是空的,瑞弗。大部分時候他都一邊盯著天花板一邊放屁。”
“那場面肯定很養眼。”
“他還在屋裡抽煙,這可是政府的辦公樓。”
“我們可以把他逮捕歸案。”
“最好換個小一點的目標。”
“真不知道你是怎麼忍受他的。”
“哦,是我主動要求來幫忙的。”瑞弗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恐。“開玩笑的。再說瞭,就算是聖人也會被他逼瘋。總之,無論他在幹什麼,我隻覺得幸好他不在辦公室。”
“他也不在總部。”瑞弗說。每次蘭姆要去總部都搞得盡人皆知。也許他是想看到他們崩潰,求他帶他們一起去。“肯定出瞭什麼事,他最近很奇怪,不像平時的他。”
蘭姆的異常行為就是別人眼中的正常。如果電話響起,他就會接。他讓何幫忙修復瞭瀏覽器,現在他能上網瞭。事實上,他看起來就像是在工作。
“而且他什麼都沒說。”瑞弗說。
“是的。”
“所以你也不知道他到底為什麼會出去。”
“我可沒說過不知道。”凱瑟琳說。
瑞弗觀察著她。凱瑟琳是個守舊的人,甚至會戴帽子,蒼白的膚色說明她鮮少外出。她看起來五十歲左右。去年發生那件事之前,他很少關註她。瑞弗這種不安分的年輕人一般不會註意到她這種背景板一樣的中年女性,但禍從天降時她並未驚慌,她甚至和瑞弗一樣,用槍指過蜘蛛·韋佈。這種共同經歷讓他們成瞭秘密盟友。
她在等待他的反應,於是他說:“願聞其詳?”
“蘭姆需要幫助時一般會找誰?”
“何。”瑞弗答道。
“沒錯,你也知道這棟建築物隔音很差。”
“你聽到他們說話瞭?”
“沒有,”凱瑟琳說,“正是因為沒聽到所以才有趣。”
因為蘭姆不是一個會控制音量小聲說話的人。“所以無論他問瞭什麼,都不想讓我們知道。”瑞弗說。
“但是羅迪知道。”
這也是一個有趣的事實。凱瑟琳會用昵稱喊何的名字。沒人會喊他昵稱,也不會想和他閑聊,因為除非你在網上,否則他是不會對你感興趣的。
“那我們就去問問羅迪吧。”他說。
* * *
“不錯。”明說。
“就這樣?”
“很壯觀,太壯觀瞭。這樣好點瞭嗎?”
這是倫敦市某棟新建成的摩天大樓,共有八十層高。他們在第七十七層。這棟樓就像一根巨大的玻璃針,高聳入雲。房間也同樣奢華,大得離譜。長度不可置信,寬度簡直嚇人。落地窗面向首都的西北方,眺望著遠處的郊區,那裡不再有高樓大廈,隻剩下一片澄澈的天空。路易莎覺得自己可以在這裡不吃不喝地看好幾天,靜靜地欣賞窗外的景象。領略每一種不同的天氣,不同光線下景色的變化。壯觀還是不足以描述她的感受。
甚至連電梯都更高級,比她坐過的電梯更安靜、絲滑和快速。
明說:“挺酷的,不是嗎?”
“電梯嗎?”
“前臺的那些保安。”
明覺得那些保安檢查他們的安全局證件時露出瞭敬畏和羨慕的神色。路易莎覺得那是普通學校的學生看公學學生的目光,是一種平頭百姓對精英階層的嫉恨。她自己也是平民出身,真是諷刺。
她將手放到玻璃上,然後把額頭也貼瞭上去,不由得感到一陣舒適的眩暈。雖然知道自己是安全的,眼前的景色也很美,但她的腹中還是翻騰不已。明雙手插兜站在旁邊。
“這是你去過的最高的地方嗎?”她問。
他緩緩看瞭她一眼。“怎麼可能,不是還有飛機嗎?”
“我說的是最高的樓層。”
“帝國大廈。”
“嗯,我也去過。”
“雙子塔呢?”
她搖瞭搖頭。“我去的時候已經沒有瞭。”
“我也是。”他說。
兩人陷入瞭沉默。他們看著腳下繁華的倫敦市,不約而同地想到瞭同一件事。某個上午,在另一座城市,一棟更高的大樓中,人們坐在窗邊欣賞相似的景色,卻不知道自己的雙腳永遠無法再踏上大地。通向他們未來的道路被美工刀裁斷瞭。
明伸手指向某處,路易莎順著看去,發現遠處有一個小黑點。是一架飛機。不是從希斯羅機場起飛的客機,而是一架更小的私人飛機,自顧自地飛著,發出嗡嗡的噪聲。
明說:“不知道他們能飛到多近?”
“你覺得這個會面有那麼重要嗎?”路易莎說,“重要到可能會重演……?”
她沒說具體會重演哪個事件。
過瞭一會兒,明說:“應該不會那麼誇張吧。”
不然這份工作也不會委托給他們瞭。無論總部是不是在忙著審查所有員工。
“但還是要好好幹的。”
“方方面面都要考慮到。”她贊同道。
“不然就算什麼都沒發生,我們也會給總部留下不好的印象。”
“你覺得這算是某種測試嗎?”
“什麼測試?”
“測試我們的能力。”她說,“看我們能否完成工作。”
“如果通過瞭測試,就能回到總部?”
她聳瞭聳肩。“誰知道呢。”
他們都知道,從未有人成功地從斯勞部門回到總部。但是和之前所有的下等馬一樣,明和路易莎心底也暗暗期待自己的命運會有所不同。
終於,她轉過身來觀察房間,這裡依然長得不可置信,寬得簡直嚇人,幾乎占據瞭整個樓層的一半。另一間套房同樣無人使用,窗戶面向東南方。兩間套房中間有一個共用的大廳,大廳裡有兩部高級電梯。另一部貨梯位於樓梯間背面。樓梯間下方望不到盡頭,穿過一層又一層高級辦公室,還有一些樓層是空著的。韋佈提供給他們的名單中包括銀行、投資公司、遊艇商、鉆石商以及一個軍備承包商。底部樓層則屬於一傢酒店,預計在下個月舉辦開業儀式,但客房在接下來的五年內都已經訂滿。
為瞭給幾周後的會議定下這個場地,蜘蛛·韋佈肯定求瞭不少人情,或者翻開過一些機密檔案。任何人都會對這樣寬闊的房間、這麼高的樓層嘆為觀止。且不論廚房和衛生間,這就是專為會議設計的房間。擺在正中央的是一張優雅的橢圓形紅木桌,大到足以擺下十六張椅子。若非這張桌子比她的公寓還大,路易莎肯定會垂涎不已。但就和窗外的風景一樣,桌子也是專屬於有錢人的。雖然她幹這行並不是為瞭賺錢,但有錢總比沒錢好。而他們要確保某個富豪的安全,對方的零花錢肯定比他們兩人的工資加起來還多。
別想瞭,她對自己說。這些都是無關信息。但她還是忍不住說道:“這個秘密會議,場地倒是選得挺張揚的。”
“是啊,”明說,“不過應該不會有人從窗外偷看。”
“你覺得這些玻璃要怎麼擦?”
“用吊車之類的?最好查一查。”
這還隻是開始。他們需要定好日程和待辦事項,調查俄羅斯人居住的地點,確定從酒店到這裡的路程。還要查餐飲供應商和司機。為瞭調查更加深入,他們還要仔細讀一遍韋佈提供的筆記。因為韋佈根本不值得信任,他就像一條毒蛇。他們還需要檢測儀,排除房間裡裝瞭竊聽設備的可能。可能還需要一名技術人員幫忙屏蔽信號。但她很懷疑有人能在旁邊的樓頂上進行竊聽,距離這裡最近的大樓相較之下就像一個侏儒。
明碰瞭一下她的肩膀。“肯定沒問題的。就是個自命不凡的俄羅斯寡頭過來買幾個足球隊。就像韋佈說的:咱們隻負責當保姆。”
她知道。但俄羅斯寡頭在這顆星球上不怎麼受歡迎,總有發生意外的可能。反過來想想,一切都順利進行的概率簡直微乎其微。
她再次想道:這可能是一場測試。但她突然又想到瞭一件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如果他們成功瞭,卻隻能得到一張回傢的票該怎麼辦?如果隻有一個人能回到總部該怎麼辦?如果是她,她會接受嗎?換成是明呢?他很可能會接受,她也不怪他,因為她也會。
無所謂瞭。她聳瞭聳肩,把他的手甩開。
“怎麼瞭?”
“沒什麼,但現在是工作時間。”
明說:“好吧,對不起。”但他的聲音裡有一絲嘲諷。
他走向門口,外面就是電梯間,然後是另一間套房,之後是樓梯間。路易莎緊隨其後,中途拐向瞭廚房。廚房整潔如新,一塵不染,配有全套專業設備,包括一臺餐廳級的冰箱,但是裡面什麼都沒有。墻上掛著一個滅火器,旁邊是被玻璃罩住的滅火毯和一把小斧頭。她打開櫥櫃,又合上,然後回到瞭會議廳。窗外有一架救護飛機,懸停在金融區的上空。但對裡面的乘客而言,這架直升機搖擺得就像一個剛離婚的人。她再次想到瞭黑天鵝,還有它所預示的重大事件。隻有當事件發生之後你才能看清全貌。
她離開房間去找明的時候,直升機仍懸停在空中。
何不喜歡有人入侵他的空間,尤其不喜歡被瑞弗·卡特懷特入侵。如果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找他幫忙,瑞弗·卡特懷特這種人根本不會搭理羅德裡克·何。一般都是遇到瞭技術上的難題,因為這超出瞭卡特懷特的能力范圍。有一段時間,何把國王十字車站那場大混亂的監控影像存成瞭電腦屏保,直到路易莎·蓋伊說瑞弗如果發現瞭可能會打碎他的肘關節。
但是凱瑟琳·斯坦迪什和瑞弗一起來瞭。雖然何也沒有那麼喜歡斯坦迪什,但也找不出討厭她的理由。這意味著她和其他人不一樣,在一個特殊名單上,所以他決定在聲稱自己很忙之前先看看他們想說什麼。
瑞弗清開一張備用桌子的角落,撐住桌面。凱瑟琳拉開一張椅子坐下。“今天怎麼樣,羅迪?”
他懷疑地瞇起眼,她之前也喊過他羅迪。他對瑞弗說:“別動我的東西。”
“我什麼都沒動。”
“你剛剛動瞭那張桌子上的東西,那是我的。我所有的東西都有固定位置,你弄亂瞭我就找不到瞭。”
瑞弗張嘴想要反駁,但是凱瑟琳瞪瞭他一眼,於是他改口道:“抱歉。”
凱瑟琳說:“羅迪,你能不能幫我們一個忙?”
“什麼忙?”
“我們需要你的專業支持。”
“如果你們想要連寬帶,”何說,“直接交錢買個套餐怎麼樣。”
“讓你幫忙連網?太大材小用瞭,就像請一個外科醫生幫忙治療甲溝炎。”
“是啊。”瑞弗說,“或者讓建築師幫忙擦玻璃。”
何懷疑地看著他。
“或者讓馴獸師幫忙喂貓。”瑞弗補充道。
凱瑟琳又看瞭他一眼,顯然他是在幫倒忙。
“之前在蘭姆的辦公室裡……”她開口道,但是何拒絕讓她說下去。
“絕對不行。”
“我還沒說完。”
“你沒必要說完,你想知道蘭姆說瞭什麼,對吧?”
“一點提示就行。”
“他會殺瞭我的,他真的能做到。他以前也殺過人。”
“那是他想讓你這麼以為。”瑞弗說。
“你是說他沒殺過人?”
“我是說他不能謀殺手下員工,那是違反健康安全條例的。”
“我又不是說他真的會動手殺瞭我。”何面向凱瑟琳,“他會讓我生不如死,你知道他能幹得出來。”
“他沒必要知道這件事。”她說。
“他總會發現的。”
瑞弗說:“羅迪?”
“別這麼叫我。”
“好吧。但是幾個月前那件事,我們幹得還不錯,對吧?”
“算是吧。”何猶疑道,“那又怎樣?”
“那是真正的團隊合作。”
“也許吧。”何承認道。
“所以——”
“但那次所有的主意都是我出的,我沒記錯的話你隻是在外面跑腿。”
瑞弗忍住瞭反駁的沖動。“我們各有所長,”他說,“我的意思是,當時斯勞部門是作為一個團隊在行動,而且把事情辦成瞭。你明白我想說什麼嗎?隻要我們彼此配合,就能做到。”
“所以你要再來一次?”何說。
“如果可以的話,是的。”
“但這次你甚至都不用跑腿,隻要坐在這兒看著就行瞭。把所有的工作都交給我。”他再次轉向凱瑟琳,“然後被蘭姆發現,我就完蛋瞭。”
瑞弗說:“好吧,那要不這樣:你可以什麼都不說,但我們會用其他方法找出答案,然後跟他說是你告訴我們的,你照樣完蛋。”
凱瑟琳說:“瑞弗——”
“不,說真的,蘭姆從來不鎖電腦,我們都知道他的密碼是什麼。”
蘭姆的密碼就是“密碼”。
何說:“如果你真是這麼想的,早就去查瞭,根本不會來煩我。”
“是嗎?我是剛剛想到這個辦法的。”瑞弗看向凱瑟琳,“團隊合作的反義詞是什麼?”
她說:“他不會這麼幹的,羅迪,他是在開玩笑。”
“聽起來可不像是在開玩笑。”
“但他確實隻是在開玩笑。”她看向瑞弗,“對不對?”
他投降瞭:“隨便吧。”
她轉而對何說:“如果你不想說的話,也不用勉強。”
瑞弗心想,作為一種審訊手段,這句話說得太溫和瞭。
何咬住嘴唇,看向自己的屏幕。瑞弗從這個角度看不到屏幕上的內容,但是能看到何眼鏡上的反光。黑色的背景上閃爍著綠色的光,像蛛網一樣。他可能正在突破國防部的防火墻,也可能是在玩《超級戰艦》。無論如何,此時他的註意力都不在這裡。
“好瞭。”片刻之後他說道。
“看吧,”瑞弗說,“也沒有那麼難,不是嗎?”
“我沒跟你說話,我隻告訴她。”
“得瞭吧,何,就算你不想告訴我她之後也會——”
“你們說的這個‘她’是誰?”凱瑟琳問,“貓媽媽嗎?”
兩人都被噎得說不出話,罕見地達成瞭共識。
“總之,”他指向瑞弗,“你,現在出去。別廢話。”
他確實有很多想要反駁的話,但並沒有說出口。
瑞弗回到樓上,順便看瞭一眼哈珀和蓋伊的辦公室,但是他們還沒回來。他問起的時候,哈珀說是去“開會”。當然他們有可能是去開會,也有可能隻是趁著蘭姆不在去忙著談戀愛。在公園散散步,看個電影,或者在路易莎的車後座上親熱。說到公園……他們該不會是去瞭攝政公園吧?想到這裡瑞弗不由得愣瞭一秒。應該不太可能。
他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花瞭五分鐘重新熟悉死亡數據庫,又花瞭十分鐘盯著印有W.W.亨德森律師事務所,承接公證業務標語的窗戶向外看。對面的公交車站有三個人,車到站後把他們都接走瞭。很快又來瞭第四個人,開始等下一趟車。如果她知道自己正在被情報局的人盯著看,會有什麼反應?如果她得知自己的工作比他的有趣得多,又會是什麼反應?
瑞弗將視線移回電腦屏幕,在數據庫裡輸入瞭一個化名和相應的日期,思考瞭片刻,又把這些都刪掉。
凱瑟琳敲瞭敲門,走瞭進來。“你現在忙嗎?”她問,“忙的話就待會兒再說,我不著急。”
“你是在開玩笑吧?”
她坐下瞭。“蘭姆想調看一份局裡的人員檔案。”
“何也沒有權限。”
“哈哈,別這樣。那份檔案在八十年代的列表裡,是一個叫迪基·鮑(Dickie Bow)的人。”
“迪基·鮑?這個人的名字叫領結(bow)?你真的是在開玩笑吧。”
“他的真名是博夫(Bough),但父母想不開,非要給他取名叫理查德。所以你沒聽說過他?”
瑞弗說:“讓我想想。”
他靠回座椅上,回想起老傢夥說過的話。“老傢夥”指的是他的外公,這是他媽媽起的外號。瑞弗可以說是外公一手帶大的。老人傢一輩子都在做情報工作,退休後,他大部分時間都在給自己唯一的外孫講當年的故事。瑞弗·卡特懷特選擇成為一名間諜也是因為外公。有一些職業是永遠不會成為過去式的,即便退休瞭也一樣。大衛·卡特懷特是一個傳奇,但是根據他的說法,間諜幹的事和卑微的商販沒有什麼兩樣。你可以換邊站,出賣秘密,把自己的回憶錄賣給出價最高的買傢。然而一旦你做瞭間諜,就永遠是間諜,其他的一切都成瞭偽裝。所以那個戴著傻兮兮的帽子,一臉和善地在花田裡工作的老人依然是幫助安全局度過冷戰的戰略傢。瑞弗就是聽著這些故事長大的。
瑞弗還不到十歲,老傢夥就把這句話刻進瞭他的腦袋:細節決定成敗。瑞弗眨瞭一下眼,又眨瞭一下,但什麼都沒想到。迪基·鮑?這個名字很荒唐,但瑞弗從來沒聽說過。
“抱歉,”他說,“我沒有印象。”
“上周有人發現瞭他的屍體。”她說。
“現場很可疑嗎?”
“他在一輛巴士上。”
瑞弗把手托在腦後。“請講?”
“鮑乘上瞭一趟前往伍斯特的火車,但列車因為信號問題在雷丁被取消瞭。代行巴士會從雷丁把乘客帶到牛津,那邊的鐵路還在正常運行。所有人都在牛津下瞭車,除瞭鮑。因為他在路上去世瞭。”
“是自然死亡嗎?”
“屍檢報告上是這麼說的。最近他沒幹什麼值得一提的事,所以就算他曾經幹過重要的工作,現在也不太可能成為暗殺對象。”
“你很確定他沒幹過什麼?”
“你知道的,局裡的檔案事無巨細。機密檔案都會做加密處理,任何超出日常情報交換的行為都會被標記為機密。但是鮑的檔案幾乎就是一本攤開的書,除瞭退休之前的某次醉酒事件,全都一覽無遺。他做過不少街頭工作,比如販賣信息,主要是謠言和八卦。他在一傢夜店工作,所以聽到瞭不少。”
“這些謠言也有可能被用來勒索別人。”
“當然。”
“所以不排除復仇的可能性。”
“但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瞭。就像我剛才說的,報告上寫著他是自然死亡。”
“那蘭姆為什麼會感興趣?”瑞弗沉思道。
“不知道,也許他們共事過吧。”她頓瞭頓,“一條註釋說他很有‘漫步’的才能,這肯定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對不對?”
“確實不是,應該是指他很擅長尾隨跟蹤。”
“如果是這樣的話,也許蘭姆隻是聽說他的死訊之後覺得有些傷感吧。”
“你是認真的嗎?”
凱瑟琳說:“鮑身上沒有車票。他本來應該在工作的,不知道他是要去哪兒。”
“直到兩分鐘之前我都沒聽說過他,不太可能猜出來他想幹什麼。”
“我也是。但他讓蘭姆走出辦公室瞭,所以肯定有什麼特別之處。”她陷入瞭沉默,似乎正在腦海中思索什麼。瑞弗第一次發現,她的頭發並不是全灰的。在特定的光線下,發絲看起來近乎金色。她的鼻子又長又尖,平時還會戴帽子,所以會給人一種灰色的印象。如果她不在面前,你回想起她的時候就會想到灰色。過上一段時間,就算她站在你面前你也會這麼覺得。她身上有一種女巫般的氣質,偶爾甚至會讓人覺得性感。
為瞭打破魔咒,瑞弗開口道:“不知道他有什麼特別之處。”
“做好最壞的打算吧。”凱瑟琳說。
“也許我們應該直接問他。”
凱瑟琳說:“這可能不是一個好主意。”
這確實不是一個好主意。
幾個小時後,瑞弗聽到瞭蘭姆上樓的聲音,就像一隻氣喘呼呼的棕熊。他等瞭一會兒,心不在焉地盯著自己的電腦屏幕。也許我們應該直接問他。蘭姆不在的時候倒是說得輕巧,回來之後就另當別論瞭。但如果他不去問,就隻能面對一堆枯燥的文字。再說瞭,如果瑞弗此時退縮,凱瑟琳就會覺得他是個膽小鬼。
她就站在四樓的樓梯口,看到瑞弗後揚起瞭一邊眉毛:你確定要這麼幹嗎?
當然不確定。
蘭姆的辦公室敞著門,凱瑟琳輕輕敲瞭一下,兩人走進瞭屋內。蘭姆正在試圖開機,身上還穿著大衣,嘴裡叼著一根沒點燃的香煙。他像看弱智一樣看著兩人,說:“怎麼,你們這是要造反瞭?”
瑞弗說:“我們隻是好奇發生瞭什麼。”
蘭姆困惑地盯著瑞弗,把煙從嘴裡抽出,又開始盯著煙。最後又把煙放回瞭嘴裡,再次看向瑞弗。“啊?”
“我們隻是——”
“我聽見你說什麼瞭。我隻是想問你在我這兒抽什麼風?”他看向凱瑟琳,“你是個酒鬼,所以不知道每天發生瞭什麼很正常。他的借口又是什麼?”
“迪基·鮑。”凱瑟琳說。蘭姆的惡意中傷並沒有影響到她,她畢竟已經在這行幹很久瞭。在查爾斯·帕特納還是局長的時候,她曾經擔任他的私人秘書。雖然她的職業生涯確實因為酗酒問題受到瞭影響,但她還是一直擔任局長秘書,直到發現帕特納死在自傢的浴缸裡。這些年來,她學會瞭如何隱藏自己的情緒。“他之前在柏林工作,那時你也在。上周在牛津郊外,他死在瞭一輛巴士上。所以你去找他瞭,對不對?你要去查清楚他的行程。”
蘭姆不可置信地搖瞭搖頭。“怎麼回事?有人來敲門幫你把膽子縫回肚子裡瞭?我都說過瞭,不要隨便給陌生人開門。”
“我們不想被排除在外。”
“你們一直是被排除在外的,真正的核心遠在千裡之外。你們離得最近時,就是等有人給安全局拍個紀錄片,你們才能在歷史頻道上看一眼。我還以為你們早就明白瞭呢,天哪,怎麼又來瞭一個?”
馬庫斯·朗裡奇出現在瞭幾人身後,手裡拿著一個文件夾。“我應該把這個給——”
蘭姆說:“我忘記你叫什麼瞭。”
“朗裡奇。”馬庫斯說。
“我又沒問你,我的意思是別跟我說話。”蘭姆從混亂的書桌上拿起一隻沾滿污漬的馬克杯,扔向瞭凱瑟琳。瑞弗在杯子砸傷她的頭之前接住瞭。蘭姆說:“很開心跟你們聊天,現在快點滾蛋吧。卡特懷特,把杯子給斯坦迪什。斯坦迪什,給我接杯茶。還有你,我又忘記你叫什麼瞭。去隔壁給我把午餐拿過來。告訴山姆我要每周二的套餐。”
“今天是周一。”
“我知道今天是周一。如果我想要周一的套餐就沒必要強調瞭,不是嗎?”他眨瞭眨眼,“怎麼還不快點?”
凱瑟琳瞪瞭回去。瑞弗發現這成瞭他們兩個之間的問題,他最好不要在這裡礙事。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蘭姆會最先移開目光,但是蘭姆沒有。相反,凱瑟琳像放棄瞭一般聳瞭聳肩,轉身離開瞭房間。她拿走瞭朗裡奇手中的文件夾,回到瞭自己的辦公室。瑞弗和馬庫斯一起下瞭樓。
這場談話進行得和預料中一樣“順利”。
但是瑞弗回到辦公桌前還不到二十分鐘,樓上就傳來瞭一陣驚人的噪音。就是那種電腦屏幕從很高的桌面上掉下,在地面上摔得粉碎的聲音。緊接著就是塑料和玻璃碎片飛濺的聲音。瑞弗不是唯一一個被嚇到的人。樓裡所有的人都聽到瞭接下來那句咒罵:“媽的!”
之後,斯勞部門陷入瞭短暫的寂靜。
視頻是黑白的,質量不佳,全是噪點和頻閃。畫面裡大雨滂沱,一輛列車停在夜晚的車站。雖然車站有頂棚,但雨水還是從錯位的排水溝裡滴落下來。幾秒鐘過去瞭,什麼都沒有發生。然後人群蜂擁而至,仿佛畫面外有人放出瞭一群焦躁的乘客。視頻有些掉幀,可以從人們的動作中看出來:突然從口袋裡伸出來的手、收起的雨傘……乘客們看起來都十分煩躁不安,想要快點離開這裡。瑞弗很擅長認人,但畫面中沒有他能認出的面孔。
他們在何的辦公室裡,因為何的設備最高級。蘭姆剛才往主機裡插入CD時不小心把電腦屏幕弄翻瞭。瑞弗願意獻出一個月的工資,隻為目睹那個場面。之後蘭姆在屋裡生瞭半個小時悶氣,然後若無其事地下樓,好像一切都在計劃之中。半晌,凱瑟琳·斯坦迪什也跟著下來瞭。也許是因為覺得丟人,其他下等馬聚在這裡時蘭姆並沒有反對。但瑞弗對此表示懷疑。傑克遜·蘭姆根本不知道丟人兩個字怎麼寫。他把CD遞給何,現在正在屏幕上播放。顯然他是想讓大傢一起看,看完後還要回答問題。
畫面沒有聲音,也沒有能表明地點的線索。人們上車,列車開動,但依然沒有更多線索,火車就這麼駛出瞭畫面。餘下的隻有空蕩蕩的站臺和鐵軌,雨嘩啦啦地下著,同樣的畫面持續瞭四到五秒。因為是快進,所以現實世界中應該過瞭十五分到二十分鐘,然後屏幕黑瞭下去。整個錄像隻有不到三分鐘。
“再放一次。”蘭姆說。
何按下鍵盤,他們又看瞭一遍。
這次播完之後,蘭姆問:“怎麼樣?”
明·哈珀說:“這是監控錄像。”
“好極瞭,還有誰要補充一些充滿智慧的見解嗎?”
馬庫斯·朗裡奇說:“這是一趟向西行駛的火車,從帕丁頓車站開到威爾士和薩默塞特郡,還有科茨沃爾德。那是在哪兒來著,牛津嗎?”
“是的,但我還是記不住你的名字。”
瑞弗說:“我會給他做個名牌的。說回錄像,那個光頭呢?”“什麼光頭?”
“一分半左右時,其他人都擠上火車,但他隻是沿著站臺走到瞭監控死角,從那裡再向前。所有人都要躲著雨,但是他沒有。而且他也沒帶雨傘。”
“或者帽子。”蘭姆說。
“就像你拿回斯勞部門的那頂。”
蘭姆停頓瞭片刻,然後說:“是的,就像那頂。”
“如果那是牛津,”凱瑟琳說,“那麼人群就是剛從迪基·鮑去世的那輛巴士上下來,對不對?”
蘭姆看向何,說:“你倒是沒閑著,你還公開瞭什麼信息?我的牙科記錄?銀行賬號?”
何覺得自己成瞭放映員,憤憤不平地說:“讓我幹這種事,就跟請外科醫生治療甲溝炎一樣。”
“希望你沒有覺得我是在侮辱你。”蘭姆和善地說道。
“我——”
“因為如果我真的想這麼幹,你一定會知道的,你這個黃皮渾蛋。”他面向其他人。“好吧。”他說,“雖然我不經常這麼說,但卡特懷特說得沒錯。那個光頭,我們暫且叫他B先生。上周二晚,他登上瞭一趟開往牛津的列車。列車的終點站是伍斯特,但是中間還會停不少站。那麼,B先生會在哪裡下車?”
“你是在讓我們猜答案嗎?”明問。
“是的,因為我對毫無根據的猜測非常感興趣。”
瑞弗說:“這個錄像是從牛津站拿到的?”
“沒錯。”
“其他的站臺應該也會有錄像。”
“現在是不是列車內部也有監控瞭?”路易莎補充道。
蘭姆鼓瞭鼓掌。“好極瞭,”他說,“簡直就像是有小精靈來替我思考瞭,雖然傻子都能用一半的時間想明白,但既然你們已經想到瞭這裡,咱們就趕快切換到下一個更重要的問題吧:你們誰能去查清這些監控,回來告訴我答案?”
“我可以。”瑞弗說。
蘭姆無視瞭他。“哈珀,”他說,“這不是你擅長的領域嗎?而且也不用運送東西,所以你也不用擔心把什麼弄丟。”
明看向瞭路易莎。
“哇哦。”蘭姆說,他轉頭面向何,“你看到瞭嗎?”
“看到什麼?”
“哈珀剛和他的小女朋友交換瞭一個眼神,不知這又是什麼意思?”他靠坐回何的椅子裡,指尖點著下巴,“所以你不能去?”
“我們接到瞭一個任務。”哈珀說。
“我們?”
“我和路易莎——”
“叫她蓋伊,這兒又不是迪廳。”
所有人都默默地閉上瞭嘴,最好還是不要浪費時間問他為什麼喊名字就會讓這裡變成迪廳。
“還有,”蘭姆又說,“什麼任務?”
明說:“我們被借調瞭,韋佈說你現在應該已經知道瞭。”
“韋佈?莫非是那個著名的蜘蛛?他不是在負責數別針嗎?”
“他還負責其他工作。”路易莎說。
“比如為瞭某個‘任務’借調我的員工?這是個什麼任務?請一定說你不能告訴我細節。”
“給某個來訪的俄羅斯人當保姆。”
“我還以為他們有專傢負責這種任務呢。”蘭姆說,“就是那種真的知道自己在幹什麼的人。哦,天哪,別告訴我,都是因為萊爵爺那檔子事,對不對?簡直是胡鬧。如果我們不想讓他做假賬,為什麼不在幾年前就制止他?”
“因為當時我們還不知道他在做假賬?”凱瑟琳提議道。
“我們可是該死的情報機構。”蘭姆指出,“好吧,你們被借調瞭。看起來我也沒有什麼發言權,是吧?”他露出瞭餓狼一般的微笑,似乎在訴說當年的好日子。當他有發言權時,他一定會明明白白地說出來。“所以我就隻能用這群傻子瞭。”
“我可以去。”瑞弗再次說道。
“這裡可是軍情五處,不是幼兒遊樂場。任務不是先到先得,我來決定誰去。”蘭姆從右側開始點人,“點兵點將,騎馬打仗,點到是誰,跟著我走。”最後,他的手指向瞭瑞弗,於是他把手指移回到雪莉身上,“騎馬,你負責這次工作。”
瑞弗說:“你點到的明明是我!”
“我說過,任務的指派不能用小孩的遊戲來決定,你忘瞭嗎?”他按下彈出鍵,CD彈瞭出來。“我手滑指錯瞭。把這個拿起來再看一遍,然後去找B先生。”
“現在嗎?”
“不,等你方便的時候就行——當然是現在!”他看向四周,“我還以為你們都有工作沒幹完。”
凱瑟琳對瑞弗揚瞭揚眉毛,然後離開瞭。其他人像是松瞭一口氣一樣,也跟著走出瞭房間,隻留下瑞弗跟何。
蘭姆對何說:“我知道卡特懷特應該會想繼續剛才的談話,但我實在不明白你為什麼還留在這兒。”
“這是我的辦公室。”何解釋道。
蘭姆無言地等待著。
何嘆瞭一口氣,離開瞭。
瑞弗說:“你總是要這樣,對嗎?”
“哪樣?”
“說讓他們去燒水,幫你買午餐外賣,都隻是在挑釁。你需要我們,必須要有人幫你跑腿。”
“說到腿,”蘭姆抬起瞭腿,放瞭個屁,“我本來就打算這麼幹。”他說著把腳放回瞭地面。“你看,也不是多此一舉。”
無論你對蘭姆有什麼意見,都無法指責他放的屁不夠響亮。
“總之,”他絲毫不受毒氣的影響,繼續道,“要不是因為斯坦迪什多嘴,也沒這麼多事瞭。還說什麼‘不想被排除在外’,天哪。她那把年紀瞭,總不可能是更年期吧?除非那麼多年的酗酒幫她保持瞭青春,你覺得呢?”
“我覺得挺奇怪的,屍檢報告上的死因明明是突發心臟病,你卻這麼肯定鮑是被謀殺的。”
“你還是沒回答我的問題,但是無所謂瞭。我換一個問題。”蘭姆翹起瞭二郎腿,右腿在上,左腿在下。“如果你想毒殺一個人,但不想被發現,你會怎麼辦?”
“我對毒藥沒什麼研究。”
“謝天謝地,看來你也不是什麼都懂。”蘭姆有個獨門絕技,他能從幾乎任何地方掏出煙。上一秒他剛從衣服口袋裡順出一根煙,下一秒就能從對面的兜裡摸出打火機。雖然瑞弗可以表示反對,但煙隻會改善屋裡的氣氛。蘭姆不可能沒意識到這一點。“朗裡奇還沒把我的午飯買來,希望那個渾蛋沒忘記。”
“所以你記得他叫什麼。”
話剛說出口他就後悔瞭。
蘭姆說:“天哪,卡特懷特,現在咱們兩個尷尬的是誰?”他深深地吸瞭一口煙,半英寸的煙頭亮起橘色的光。“明天我會晚點來。”他說,“有事要辦,你知道的。”煙霧繚繞,他瞇起瞭眼睛,“下樓時別把脖子摔斷瞭。”
“是上樓。”瑞弗說,“這兒是何的辦公室,記得嗎?”
“卡特懷特。”
瑞弗在門口停住瞭腳步。
“你不想知道迪基·鮑是怎麼死的嗎?”
“你真的會告訴我嗎?”
“隻要你仔細想想,答案其實很明顯。”蘭姆說,“殺手用瞭無法追蹤的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