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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阿爾卡迪·帕希金說:“為什麼動不瞭?”

他們在市中心,前後都堵滿瞭車,一個大大的標牌寫著前方施工,通紅的燈光照進前擋風玻璃。所以為什麼動不瞭?路易莎不禁想道,這是一個隻有富人才會問的問題。

帕希金說:“皮奧特?”

“路上堵車,老大。”

“路上永遠會堵車。”他對路易莎說,“我們應該雇一支儀仗隊。我是說,明天過去的時候。”

“儀仗隊是皇室專屬的。”她說,“還有政治要員,最頂尖的那些人。”

“誰能付得起錢,誰就該擁有這個權利。”他看瞭一眼馬庫斯,好像在評估他的身價,然後又把目光移回到路易莎身上。“你們有這麼多實踐的機會,應該比我們更擅長資本主義才對啊。”

“大傢都知道,你們學得很快。”

“這是諷刺嗎?英語不是我的母語。”他沒有扭頭,對皮奧特和基裡爾說道。基裡爾回答瞭一句俄語,路易莎無法分辨他的語氣。聽起來畢恭畢敬的,但她也不太確定。就像在紐約,路人問你時間,但語氣就像你剛剛揍瞭他媽媽。

這輛車的前後座之間有隔離窗,但現在窗戶搖瞭下來。路易莎和馬庫斯面向帕希金,帕希金則面朝前方。轎車後方有一輛紅色的雙層巴士,載著一群沒那麼有錢的人緩緩穿過倫敦,但他們應該沒有帕希金那麼煩躁。帕希金搖瞭搖頭,開始翻閱手裡的《金融時報》。

汽車繼續向前,壓過瞭什麼凹凸不平的東西,應該不是一個騎自行車的人。

路易莎眼睛忽然泛酸,她眨瞭眨眼,很快就恢復瞭。如果你努力表現得很堅強,很快就會真的堅強起來。

帕希金“嘖”瞭一聲,翻過一頁。

他看起來像個政客,說話也像個政客,似乎也很有個人魅力。也許馬庫斯說得對,他確實有遠大的政治抱負,而這次迷你峰會也不是為瞭石油交易,而是為瞭在暗中達成合作關系。除非鬧出什麼亂子,這其實算是好事。但政治聯盟往往會以失敗告終。高層之間握一握手,賣些武器,但如果那些施虐狂渾蛋被自己的人民推翻瞭,英國政府的面子也就掛不住瞭。

馬庫斯動瞭動,腿碰到瞭她。一輛自行車從窗外駛過,這次她的眼眶沒有酸澀,而是心跳漏瞭一拍。她不禁又開始在腦海中回想:明確實很可能在和她吵架之後酗酒,雖然吵架的內容太瑣碎,她已經不記得瞭。他騎自行車時出瞭車禍,這確實也可能發生。但是一個接著另一個?相信這真的是場意外,就等於相信冥冥之中的巧合,相信命運。所以,不,肯定還有什麼其他的原因,某種人為的因素。肯定和她接手的這個任務,和坐在車裡的這些人有關。也許還有其他人想要阻止這場會議召開,或者想要趁機達成某種目的。

她開始細數所有她不相信的人,很快就不得不停下來,她可沒空耗上一整天。

突然間,車就像一顆拔出來的牙,開始沿著馬路暢通地向前行駛。鋼鐵和玻璃鑄成的高樓紮向天空,街道上光鮮亮麗的男女來來往往,卻從不會撞到彼此。此時明·哈珀已經死瞭三周,而路易莎就在這裡,繼續做她的工作。

出租車載著蘭姆來到瞭瑞士屋附近的洗衣店,直接把衣服扔進垃圾桶再買一件都比打車便宜。出租車匯入車流,蘭姆點上一支煙,看著洗衣店櫥窗裡的海報:當地的智力競賽之夜、脫口秀表演、明天的金融街抗議遊行,以及沒有動物參與的馬戲團表演。沒人在意他,吸完煙之後,他把煙頭踩滅,走進瞭店裡。

兩面墻邊都擺滿瞭洗衣機,大部分正有節奏地嗡嗡轉動著,那個聲音很熟悉,就像蘭姆喝多瞭之後凌晨三點醒來時咕咕作響的肚子。幾張長椅擺在中央,將洗衣店的兩邊隔開,上面坐著四個人。一對情侶像魯班鎖一樣黏在彼此身上,一個老婦人前後搖擺著身體,遠處坐著一個中年黑人男性——有點矮,穿著風衣,正在閱讀一份《標準晚報》。

蘭姆在他身邊坐下,問道:“你知道這東西怎麼用嗎?”

男人並沒有抬眼看他,回答道:“你問我知不知道洗衣機怎麼用?”

“我猜要花錢。”

“還要洗衣粉。”男人說著終於抬起瞭頭,“天哪,蘭姆。你從來沒來過洗衣店?除瞭把明信片撕成兩半,我覺得沒有比約在這兒見面更老派的做法瞭。”

蘭姆把裝著衣服的塑料袋扔到地上。“我是另一種臥底。”他說,“賭場、五星酒店、高級妓女,洗衣服主要靠客房服務。”

“是嗎?他們把我開除之前,我還背著噴氣包去上班呢。”

蘭姆伸出手,薩姆·查普曼跟他握瞭握手。

薩姆·查普曼人稱惡犬薩姆,他曾經是看門狗的老大,也就是現在尼克·達菲的職位。直到發生瞭一起涉及大量金錢的惡性事件,薩姆徹底丟瞭飯碗。他沒瞭工作,沒瞭養老金,也沒有推薦信,除非你把他能活著離開就算他走運這句話也算上。現在他在一傢私人偵探事務所工作,主業是尋找離傢出走的青少年,或者至少記下焦慮父母的信用卡信息。自從薩姆加入,事務所的成功率已經翻瞭三倍,但還是有很多失蹤的孩子。

“所以局裡的生活如何?”他問。

“嗯,我可以回答你的問題……”

“但之後你就得把我滅口。”查普曼替他說完瞭這句話。

“但你會無聊死的。查到什麼瞭嗎?”

惡犬薩姆遞給他一個信封,從厚度看,裡面應該裝瞭兩張疊起來的紙。

“就這,你花瞭兩個星期?”

“我又沒你手頭的資源,傑克遜。”

“你們公司沒有資源嗎?”

“公司的資源要付費。你為什麼不能讓局裡的人查?”

“我不相信那群渾蛋。”他頓瞭頓,“有幾個人還行,但肯定幹不瞭正經工作。”

“哦,對,你手下是一群特殊兒童。”查普曼用食指彈瞭下蘭姆手裡的信封,“有人趕在瞭我前面。”

“但願如此,那個賤人殺瞭一個特工。”

“但他們沒查全。”薩姆繼續道。

長椅上的一個年輕人突然站瞭起來,薩姆停瞭下來。是那個男孩,但也可能是那個女孩。沒準那對情侶是兩個男孩,或者兩個女孩——總之,他們往最近的烘幹機裡扔瞭幾枚硬幣,機器低吼著蘇醒過來,然後兩人又在另外半張椅子上坐下,開始糾纏不休。

蘭姆等待著。

查普曼說:“有人查瞭她的資料,很可能得出瞭她是清白的結論。”

“因為她沒有案底?”

“因為他們沒查清楚。雖然她現在看起來清清白白,但要再往前追溯,就是另一碼事瞭。”

“所以你查到瞭。”

“但我的繼任者,或者他派出來的手下沒有。”查普曼毫無預兆地把報紙摔在瞭椅子上,“邦”的一聲,老婦人一瞬間停下瞭前後搖擺的動作,但年輕人沒什麼反應。“可惡,”他說,“就因為賬面對不上,他們就把我開瞭。如果我也這麼廢物,我還不會丟工作呢。”

“是吧,但你可能會在我手下工作。”蘭姆把信封裝進口袋裡,“欠你一個人情。”

“還有其他可能。”惡犬薩姆說,“他們沒有好好查她的背景,是因為早就知道會找到什麼瞭。”

傑克遜·蘭姆說:“我說過瞭,我不相信那群渾蛋。”他起身,“保持聯系。”

“別忘瞭你的襯衫。”薩姆喊道。

蘭姆穿過洗衣店的時候看瞭一眼正在糾纏的情侶,親切地對他們說道:“我永遠不會忘記那件襯衫的。”

街上車水馬龍,就像一個金屬組成的馬戲團。他花瞭整整五分鐘才打到車。

瑞弗在前往逆境酒吧的路上思考著手頭的任務。肯定有一個聯系人,B先生到阿普肖特就是為瞭找那個人。也許是他的上級,或者他手下的特工。但那個人究竟是誰,瑞弗目前還是毫無頭緒。

他很快就融入瞭當地。瑞弗本以為會遇到類似《異教徒》的場面,村民們都戴著面具掩蓋罪惡,但他其實隻要每晚去酒吧坐坐,再去聽一聽聖約翰的晚禱,很快就被接納。大傢都很友善,目前還沒人想把他燒死。

他的作傢身份也有幫助。表面上,阿普肖特比其他科茨沃爾德的村莊更貧瘠,沒有如畫的風景,沒有畫廊,沒有獨立咖啡店和書店,沒有可以給文化人聚會聊藝術的地方。但和其他村莊一樣,這裡也是中產階級的避風港。全縣舉辦的藝術周有四個會場都在這裡,主幹道上的一個假谷倉是一傢陶藝店,裡面商品的價格相當昂貴,但正好在居民的可負擔范圍內。出現一名作傢也毫無違和感,他可以完美融入。

瑞弗遇到的本地人大部分都已經退休,或者是遠程工作,收入並不來自當地。之前美軍基地雇傭的那群人早就離開瞭,但有一些農民留瞭下來,還有幾個獨立經營的木匠、電工、水管工,但就算是他們,也給人一種精益求精的匠人氣息,會收取相應的高昂費用。

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很少,那些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也是移居者的後代。凱莉就是其中之一。她的父親是一名律師,就在附近工作。她自己有政治學學位,在酒吧的工作並不是長久之計,更像是在決定下一步幹什麼之前先試試水。政治學學位似乎並沒有聽起來那麼有用,但她看起來很開心。她是她朋友圈子的中心,那些人之中有房地產經紀人、設計師和建築師,最遠的在伍斯特工作,但每晚都會回到阿普肖特的酒吧小聚,或者去國防部那邊的飛行俱樂部維修、駕駛雷·哈德利的小飛機。瑞弗覺得這才是他們留在這裡的原因,如果他們想要在天空翱翔的自由,就不得不回到這座村莊。雖然瑞弗沒比他們年長多少,但他覺得願意為此付出代價是年輕人的特權。

然而這還是無法解釋B先生來到這裡的原因。也許蘭姆說得沒錯,美軍留下的那個基地才是關鍵。就算基地本身並沒有出現在地圖上,阿普肖特也是因為它才會擁有一席之地。所以他才會說自己要寫和美軍基地有關的小說,將其設置為小說背景。現在基地搬走瞭,取而代之的是國防部的射擊場,十五年前的秘密似乎更不可能留在原地……但他還是應該去看看,因為他已經無計可施瞭。他要還原B先生看到的場景,要晚上翻過圍欄進去(如果B先生真的這麼幹瞭的話)。這就是瑞弗接下來的計劃。

他在這裡人生地不熟,也不想摔進溝裡或者被逮捕,所以他不會獨自行動。

就像馬庫斯說的那樣,針塔的名字取自頂端的天線,但建築本身的外觀也相當尖銳。大樓底部有一圈火山口般的凹陷,總高三百二十米的針塔從中鉆出,直指明亮的天空。凹陷處鋪設著紅色的地磚,隔幾步就有一隻巨大的青銅花盆,裡面種著又瘦又小的樹苗,還無法為行人提供陰涼,但光看花盆的大小就知道它們以後會長得高大而茂密。路邊擺著幾張石質長椅,旁邊是被踩扁的煙頭堆起的墳墓。針塔的兩側設有聚光燈,晚上亮起來的時候就像嘉年華。但白天從這個角度看上去黑漆漆的,有些恐怖和怪異,仿佛預示著某種災難。

針塔一共有八十層,其中一到三十二層是一傢還未開業的酒店,不然帕希金肯定會在裡面訂一間套房。其餘的租給瞭私人公司,還沒有租滿,但安保措施很完善,而且最近變得更嚴瞭。因為突然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瞭一傢叫朗博的公司入住瞭這棟大樓,據說是蘋果的競爭對手,正打算在世界范圍內發售一款電子閱讀器。這裡還有鉆石公司柯寧。銀行、保險公司、經紀商、風險管理顧問和富裕的離岸避風港大使館都被針塔的燈光和壯麗的風景吸引,搬進瞭這棟大樓。這裡就像一個迷你聯合國,但是隻負責維護自身利益。

路易莎第一次來是和明一起,兩人走樓梯間下瞭一層,發現門是單向的,出不去,隻有在火災和其他緊急情況時才會打開。商務電梯和酒店采用兩套系統,嚴禁無關人士出入。每一層的大廳都有攝像頭監控。她並不知道韋佈訂的那層屬於誰,他故意沒把這條信息放進檔案裡。無論對方是誰,肯定是個願意接受提議的人。韋佈很擅長挖掘別人的秘密。明覺得他很可笑,但面對蜘蛛·韋佈這種人,你取笑他的時候必須註意著背後,以防被他聽到。

她突然搖瞭搖頭,別想這些瞭。別想明的事。好好做你的工作,自己挖出秘密。

“有什麼問題嗎?”

“不,沒有。”

阿爾卡迪·帕希金點瞭點頭。

她默默地在心裡補充道:還要記住不能暴露自己的想法。她不喜歡帕希金看她的眼神,好像在通過她的肢體語言閱讀她的心靈。

他們在電梯裡,快速向上攀升。進來的時候他們登記瞭姓名,安保措施規定必須記錄所有進入大樓的人員。會議當天會跳過這一步,韋佈有一張貨梯的門卡,可以直接從地底的停車場進入大樓。他們要悄悄前往城市上空,沒有人會知道他們來過。

但今天有工作人員領路,帶著他們穿過瞭中庭的一片小型熱帶雨林。這片綠色區域是三周前剛建好的,客人厭倦瞭城市生活就可以來這裡漫步,厭倦瞭大自然就上去喝一杯或者蒸個桑拿。無數人在這片叢林中忙碌,為這座世界級的酒店開始營業做好準備,每個人的工作都至關重要,此時距離開業還有一個月。

“在中國,”帕希金評價道,“這種級別的大樓,就算加上這些設施,這些高級的——”

他想不出詞,對皮奧特打瞭個響指,對方回答道:“裝潢。”

“這些高級的裝潢,也能一個月就建好。”

來到會議室後,帕希金繞著桌子走瞭一圈,好像在測量它的尺寸。他說瞭幾句俄語,簡短而直接,路易莎猜他是在問問題,因為皮奧特和基裡爾每次的回答都更短。與此同時,馬庫斯站在門口,雙手環胸。她想起來他以前在外勤組,如果沒捅婁子,現在肯定在做更重要的任務。目前他似乎對窗外的風景不為所動,主要在盯著皮奧特和基裡爾。

帕希金的拇指插在衣服口袋裡,抿著嘴唇站在原地。他看起來像一個潛在的租客,環視著房間,尋找可以討價還價的漏洞。他示意瞭一下門口的監控攝像頭,說:“這個應該不會打開吧。”

“是的。”

“而且這裡沒有其他錄音錄像設備?”

“沒有。”

他仿佛在給腦海中的清單打鉤,又問道:“發生緊急情況的時候呢?”

“可以從樓梯間離開。”路易莎說,“南北兩側都各有一間。”她指瞭指樓梯間,“這個電梯會停止運行,無法載客。樓梯間經過特殊加固,當然所有的門都是防火的,而且會自動上鎖。”

他點瞭點頭。不知道他想到的是哪種緊急情況?真正的緊急情況是永遠也無法預想到的。

人一旦開始糾結字面意思,就很難停下。

帕希金說:“那麼高的樓梯。”

“這還不是最糟的情況。”她說,“至少你不用爬上來。”

他笑瞭起來,低沉的笑聲從魁梧的身軀深處傳出。“你說的有道理。不過什麼樣的緊急情況下你才會跑上七十七層樓梯?”

無論是哪種情況,就算剛開始爬的時候還沒那麼緊急,爬到頂之前肯定也變成緊急事態瞭。

路易莎和帕希金還有另外兩個俄羅斯人走向窗邊。上次來的時候,她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撼瞭。無垠的天空,繁華的城市,美得令人窒息,但同時又充滿瞭銅臭味。她那天後來一直在想這件事,想自己有多麼缺錢,多麼需要給自己和明換一個好點的住所,一間更大的屋子。明當時就在她身邊,他們沒有足夠錢,也沒有足夠空間,但至少比她現在擁有的要多得多。

一架救護機飛進視線,將東西兩邊的天空劃分開來。她看著飛機安靜地駛過,就像一隻橘色的蜻蜓,卻對自己荒唐的外觀渾然不覺。

“也許,”帕希金說,“我們應該先試試走下樓梯,你覺得呢?看看緊急情況下能不能應付得來。”

她轉過身,馬庫斯走到瞭桌子附近,兩隻手正撐著桌面。她總覺得他好像停下瞭原本的動作,但他的表情讓人捉摸不透。

“我有個更好的主意。”她說,“咱們坐電梯吧。”

傑克遜·蘭姆坐在出租車的後座上,打開查普曼給他的信封,拿出瞭兩張紙。讀完之後,他一直出神地想著,差點忘瞭和司機要小票。

回到辦公室後,他發現斯坦迪什站在那裡,面頰紅潤,好像剛剛爬上四層樓的是她。“B先生有名字。”她說。

“天哪,原來你去做瞭調查。”

他把外套從身上抖下,扔給她,她接住後把外套疊在一隻手臂上。“安德烈·切爾尼茨基。”她有些陰鬱地說道,“他飛走的時候用的護照上是這個名字,在安全局的名單上。”

“別告訴我,他是個底層特務。”蘭姆用手梳瞭梳油膩的頭發,坐在自己的書桌後。“不是克格勃的正式員工,但他們需要人手的時候會出來幫一把。”

“你已經知道瞭?”

“我知道他這種類型的人,他是什麼時候走的?”

“殺害迪基·鮑的第二天早上。”

“你沒有說‘疑似’,所以你開始相信我瞭嗎,斯坦迪什?”

“我從來沒說過不相信你。我隻是覺得也許不應該把瑞弗獨自派去調查。”

蘭姆說:“是啊,我可以寫個報告,交給羅傑·巴羅比,顯然最近他才是老大。他會再派三個人去讀,然後匯報,如果他們確認報告情況屬實,就會建立一個臨時委員會,商討該如何展開調查,之後——”

“我知道瞭。”

“真開心你能明白,我都快把自己說困瞭。所以你是雇何來幫你調查瞭嗎?還是他還在用上班時間打遊戲?”

“他肯定在忙著建設檔案庫呢。”凱瑟琳說。

“他肯定在忙著搞屁呢。”蘭姆停頓瞭一下,“不,當我沒說過這話。”

“安德烈·切爾尼茨基,”凱瑟琳繼續道,“你知道他嗎?”

“如果我知道,你不覺得我會說一聲嗎?”

“那要看你心情瞭。”她說,“但我想問的是,迪基·鮑顯然認識他,所以切爾尼茨基也去過柏林。”

“間諜樂園的名字可不是白叫的。”蘭姆說,“隻要是間諜,再廢物的人也至少去過一次。”他摸出香煙,叼住一根,“你有自己的推測瞭,對不對?”

“是的,我——”

“我沒說要聽。”他將煙點燃,燃燒的煙草味瞬間充滿房間,蓋過瞭陳舊的煙味。“你的工作怎麼樣瞭?我桌子上不是應該有報告嗎?”

她說:“迪基·鮑被綁架的時候——”

“我們以前管那個叫‘劫持’。”

“迪基·鮑被劫持時——”

“我隻能聽你說完瞭,是吧?”

“他說過對方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是亞歷山大·波波夫。”凱瑟琳用手揮走煙霧,“我覺得切爾尼茨基是另一個,波波夫的手下。所以鮑才會拋下一切去追他。這不是隨便哪個過去見過的間諜,鮑對這個人印象深刻,他甚至可能想要復仇。”

雖然嘴裡叼著煙,但蘭姆好像還在咀嚼什麼東西。也許是他的舌頭。他說:“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吧。”

“嗯。”

“嗯是知道還是不知道,你也可能隻是發出沒有意義的聲音,假裝自己一直都知道,等著我解釋給你聽?”

“他們劫持瞭他,逼他喝酒,然後把他放走。”凱瑟琳說,“這樣做毫無意義,唯一的關鍵就是他能看到他們。未來的某天,他們就可以往他面前丟一個誘餌,他就會像隻訓練有素的小狗一樣跟過去。”

“天哪,”蘭姆呼出一口煙,“我都不知道哪個更嚇人,是有人策劃瞭一個為期二十年的計劃,還是你已經猜到瞭這件事。”

“波波夫二十年前毫無理由地從街頭帶走一名英國特工,就是為瞭到時候把他當成警鈴拉響。”

“波波夫並不存在。”蘭姆提醒道。

“但是創造他的人存在,而這顯然是他的計劃,還有蟬,一個潛伏的間諜網。”

蘭姆說:“蘇聯間諜二十年前想出來的計劃,現在肯定早就過時瞭。”

“也許並不是同一個計劃,也許他們更新瞭內容。但總之,現在計劃開始實施瞭。你不隻是在追逐來自過去的鬼魂,這是過去的鬼魂直接跳到你的臉上,對你大喊:‘看看我!'”

“但是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但比起直接派瑞弗·卡特懷特過去,我們更應該謹慎行動,構思行動方案。切爾尼茨基去阿普肖特肯定有他的理由,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他的上級或者聯系人在那裡。無論對方是誰,他們肯定已經知道瑞弗不是他假裝的那個身份瞭。”

蘭姆若有所思地說:“我可以賭上瑞弗的性命,對我來說更安全也更方便。”

“這不是在開玩笑,我在調查瑞弗在報告中提起的名字,沒有一個人看起來像是蘇聯間諜。但如果真的有人暴露,就說明這些年來他們並沒有好好隱藏自己的身份。”

“你是在跟我說話,還是在大聲思考?”蘭姆最後吸瞭一口手中的煙,把煙頭丟進瞭咖啡杯。“鮑被殺死瞭,沒錯。很悲慘,但也不足為奇。對方殺死他就是為瞭留下一條線索,無論是為瞭什麼,都不是為瞭給瑞弗·卡特懷特設下陷阱。有人出於某種原因想要我們這兒的一個人,我們早晚都會查出來是誰?為什麼?

“所以就在這裡守株待兔?這就是你的計劃?”

“別擔心,咱們還有很多要處理的事。你對麗貝卡·米切爾這個名字有印象嗎?”“是撞倒明的那個司機。”

“沒錯。他喝醉瞭,她又是個女人,看門狗沒怎麼查就放棄也正常。但他們不應該停止調查的。”他從口袋裡掏出惡犬薩姆給他的信封,丟在辦公桌上。“他們隻查瞭她過去十年的經歷,如果不算上她殺瞭我一個手下的話,這十年她過得清清白白。但他們不該停手的,應該把她的整個人生都翻出來抖落幹凈。”

“就能發現什麼?”

“就能發現曾經的她簡直判若兩人。九十年代時她到處和男人鬼混,尤其喜歡那種浪漫的斯拉夫人。她和兩個符拉迪沃斯托克來的傢夥同居瞭六個月,他們幫她在餐飲業站住瞭腳,然後走人瞭。但是當然,”他補充道,“這隻是間接證據,她也可能是白雪公主,你覺得呢?”

很少說臟話的凱瑟琳爆瞭一句粗口。

“確實,我也這麼想。”蘭姆拿起咖啡杯,舉到唇邊,才發現它已經變成瞭煙灰缸。“好像嫌我的事還不夠多似的。看起來蜘蛛·韋佈和那些狡猾的俄羅斯渾蛋要簽的秘密協議比想象中更可疑,甚至會把哈珀害死。”他又放下瞭杯子,“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對吧?”

他們把俄羅斯人送回瞭酒店,然後去坐地鐵。馬庫斯提議打車,路易莎指瞭指堵得水泄不通的路面。她不願意打車還有其他的原因。她不想和馬庫斯聊天,但一起打車無可避免的會聊上幾句。坐地鐵的話他可能還會安分一點。當然這隻是她的推測,因為走向地鐵站的時候他突然說:“你覺得他怎麼樣?”

“帕希金?”

“還能有誰?”

她說:“他是任務對象。”

她把公交卡拍上閘機,閘門打開,她走瞭過去。

馬庫斯緊跟在她身後,說:“他是混黑道的。”

韋佈也說過,他曾經混過黑幫。但如今他已經飛黃騰達,變得足夠富有,不再有人計較這些。她不知道俄羅斯是什麼樣,但在倫敦,隻要你有錢,黑幫身份也隻是小問題。類似打好領帶去一個你沒登記過會員的俱樂部。

“穿著高級西裝,彬彬有禮,他的英語比我說得還好,還擁有一傢石油公司,但他是個黑幫。”

滾梯頂端貼著一張海報,說明天的遊行可能會影響到地鐵交通。遊行的主題是反銀行,所以參加者應該很多,而且局面很可能激化。

她說:“也許吧,但韋佈說讓我們給他皇傢待遇,咱們最好照著辦。”

“皇傢待遇是什麼,給他招個未成年按摩師?還是為瞭一包可卡因去舔他的老二?”

“韋佈想的應該不是這些皇室成員。”她說。

路易莎乘上地鐵,閉上眼睛。心底有一個聲音正在對她說:你要把遊行集會也考慮進去,這可能也會影響到事態進展。加上二十五萬憤怒的市民,肯定會讓情況變得更復雜。但這些隻是她表面的想法,如果有人發明瞭讀心機器,她就會把這些給他們看。等到瞭明天,前往針塔的路線之類的細節就沒有意義瞭。

馬庫斯·朗裡奇又開始說話瞭:“路易莎?”

她睜開瞭眼。

“我們到站瞭。”

“我知道。”她說,但他還是疑惑地看瞭看她。兩人出站,來到街上,他跟在她身後,犀利的視線讓她的後頸微微發燙。

別想這些瞭,別想明天的事。明天不會到來。

但是今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