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早些時候,瑞弗加入瞭倫敦橋的下班高峰。八點剛過,他已經到瞭郊外的湯佈裡奇。他在路上打瞭一通電話,告訴外公自己要去拜訪。他沒想讓老傢夥措手不及,但看到精心準備的晚餐時他還是很驚訝:烤通心粉和一碗自制的新鮮沙拉。
“你肯定以為會看到我拿著一罐茄汁焗豆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怎麼可能。”
“我能照顧好自己,瑞弗。到瞭我這個年紀,要麼孤身一人,要麼入土為安,總會習慣的。”
瑞弗的外婆四年前去世瞭。現在“老傢夥”(這是他母親的叫法)一個人住在這棟有著四間臥室的房子裡。
“他應該把那個地方賣掉。”母親在一次難得的拜訪中說道,“給自己買個小平房,或者住進養老院。”
“很像他會做出的選擇。”
“現在養老院已經大不相同瞭,娛樂活動不隻是看電視,虐待問題也有所改善。”她揮著手,好像這隻是個無關緊要的細節,“他們都有明文規定的。”
“就算他們制定瞭法令,”瑞弗說道,“也不可能讓他離開那座花園。你是想要他的錢嗎?”
“當然不是瞭,親愛的,我隻是想讓他難受。”
這可能是在開玩笑。
吃過飯後,瑞弗和外公來到瞭書房。這是一個喝酒聊天的地方。無論外界如何變化或反對,老傢夥一直都遵循著和妻子生活時的習慣。
瑞弗手裡拿著一杯格蘭傑威士忌,火光在角落中躍動。他問道:“你知道羅伯特·霍佈頓嗎?”
“那個狗仔?為什麼要問這個?”
他裝作隨意地說道,但眼中閃過的光暴露瞭他的興趣。
瑞弗說:“就是隨便問問,沒什麼特別的。”
“他已經被時代拋棄瞭。”
“斯勞部門專門負責這種過時的情報。”
外公拉下眼鏡,盯著他思索起來。瑞弗不禁開始懷疑這個老傢夥可能根本不需要戴眼鏡。“你要知道,他們不會一直把你困在那裡的。”
“我的感覺完全相反。”瑞弗說道。
“他們就是要給你制造這種錯覺。如果你知道自己隻用關六個月禁閉,懲罰就沒有意義瞭。”
他在斯勞部門的時間早就超過六個月瞭,他們彼此心知肚明,所以瑞弗什麼都沒說。
“你好好表現,無論傑克遜·蘭姆給你派什麼工作,盡職盡責地辦完就是瞭。然後大傢就會忘記你犯過的錯,回到總部重新開始。”
“蘭姆犯瞭什麼錯?”
老傢夥假裝沒聽到他的問題。“霍佈頓當年也是個人物,經常給《每日電訊報》供稿。他當時是犯罪專欄的記者,報道瞭曼徹斯特販毒案,引發瞭不少轟動。當時人們還覺得毒品是美國人的問題,跟咱們沒關系。他也是有真本事的。”
“我都不知道他還當過記者,我以為他是專欄作傢。”
“他後來確實成瞭專欄作傢,但當時大部分作傢都當過記者。現在你隻要有一張新聞學文憑和一個在業內工作的叔叔就能上專欄,新聞業早就墮落瞭。真要細說起來,我能說上一整晚,所以還是先打住吧。”
“太好瞭,”瑞弗說,“我晚上還要回傢呢。”
“你可以住在這裡。”
“不用瞭,我回去就行。他以前不是共產黨員嗎?”
“很可能是。”
“沒人有意見嗎?”
“這個世界並不是非黑即白的,瑞弗。一位智者曾經說過,他不相信年輕時不是激進分子的人。你的手怎麼瞭?”
“做飯時燒到瞭。”
“小心玩火自焚。”他的表情變瞭,“你能扶我一把嗎?”
瑞弗扶他站起身來。“你還好嗎?”
“該死的膀胱不頂用瞭。”他說,“歲月不饒人啊。”
他走出房間,過瞭一會兒,樓下衛生間響起瞭關門的聲音。
瑞弗坐在扶手椅上,皮革柔軟得就像日記本的書頁。他聽著書房中安逸的嘀嗒聲,啜飲著杯中的威士忌。
老傢夥一輩子都在為國傢服務,當時的戰線不像現在這麼迂回曲折。瑞弗第一次看到他蹲在花圃邊忙碌的時候,覺得他一點都不像秘密特工。他戴著一頂板球帽,帽簷無法阻止眉間淌下的汗水。他的臉在陽光下像一塊閃閃發光的奶酪。老人手裡拿著園丁鏟,彎著腰,無言地看向瑞弗。當時他才七歲,比約定時間早到瞭十五分鐘。母親和她的男友就這麼把他丟下瞭。他們把他放在門口,母親心不在焉地和他吻別,男人對著他禮貌地點瞭點頭。那天早上之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有外祖父母。
“他們見到你肯定會很開心的。”母親一邊隨手把他的衣服塞進行李箱中,一邊說道。
“怎麼可能?他們甚至都不知道我是誰!”
“別傻瞭,我給他們寄過照片。”
“什麼時候?你什麼時候——?”
“瑞弗,媽媽和你說過,媽媽必須要走瞭。這是很重要的事。你也希望媽媽能開心,是不是?”
他沒有回答。他不希望媽媽開心,他隻希望媽媽能留在身邊。這才是最重要的事。
“好瞭,不會很久的。等我回來的時候……嗯,”她把一件疊得亂糟糟的襯衫扔進行李箱,轉向他,“沒準兒我能給你一個驚喜。”
“我不想要驚喜!”
“也不想要新爸爸嗎?”
“我討厭他。”瑞弗說,“也討厭你。”
那之後整整兩年他都沒見到她,這是她離開前瑞弗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外婆見到他在門口十分震驚,但很快就變得和藹可親起來。她把他帶到廚房,問起他的情況。他趁她轉身時從後門逃瞭出去。有個老人跪在花圃邊上,什麼都沒說,但是他沉默的目光將瑞弗定在瞭原地。瑞弗記得後來兩人有過一次對話,但這場對話很可能發生在其他時刻,或者幹脆沒有發生過,隻是他的大腦為瞭解釋接下來的混亂而擅自編造的。
外公說:“你就是瑞弗吧。”
瑞弗沒有回答。
“這個名字太蠢瞭,不過還算可以接受。”
瑞弗在學校的經歷告訴他,這個老人錯得離譜。
“希望你不要責怪她。”
瑞弗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所以幹脆保持沉默。
“都怪我,或者她母親,這不是她的錯。你見過外婆瞭吧?她就在廚房裡。你媽媽是不是從來沒提起過我們?”
這並不是一個設問句。
又過瞭一會兒,老人抿起嘴唇,仔細地檢查面前的這塊土壤。瑞弗不知道他在做什麼:種花還是挖野草?瑞弗一直住在公寓裡,隻見過被彩色包裝紙裹或者種在公園裡的花。如果能用魔法傳送回自己住的公寓,他一定毫不猶豫,但是他並不會魔法。雖然故事書中的祖父母都很慈祥,但這不能保證面前的二人就不是殺人狂。
“如果是狗就簡單多瞭。”外公繼續說道。
瑞弗並不喜歡狗,但他決定在弄明白對方想說什麼之前先靜觀其變。
“知道嗎?你隻要看它的爪子就可以瞭。”
這次他似乎不得不回答瞭。
“不。”大概三分鐘之後,瑞弗終於說道。
“不什麼?”
“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
“你剛才說的那個,狗的事。”
“你隻要看它的爪子,就知道它能長多大。”他又開始用鏟子翻弄土地,好像對瑞弗的回答很滿意。“狗的體形會適應它們腳的大小,人類卻不同。人類的腳會隨著身體一同長大。”
瑞弗看著土壤從鏟子邊緣灑下,瞥見瞭一條紅灰色的蟲子。鏟子一翻,它就消失瞭。
“倒不是說,你媽媽長得比我們想象中更快。”
那是一條蚯蚓,或者曾經是一條蚯蚓。如果瑞弗剛才看得沒錯,那條蚯蚓已經變成瞭兩條,分別在兩個不同的地方。他不禁想道,蚯蚓是否記得自己曾經是一條完整的蚯蚓?如今變成瞭兩半,它會覺得這樣更好還是更糟?這種問題是沒有答案的,雖然你可以學習生物學原理,但也僅此而已瞭。
“我的意思是,我們也不知道她會像一匹脫韁的野馬。”
他繼續翻動著土壤。
“你媽媽做過很多錯誤的決定,給你起這個名字隻是其中之一。但是你知道最糟糕的是什麼嗎?”
外公在等他回答,但瑞弗隻能搖搖頭。
“她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犯瞭錯。”老人努力翻弄土壤,像是想從裡面挖出什麼東西,“人都會犯錯,瑞弗。我自己也犯過錯,因此傷過人。你要從錯誤中學到教訓,所以不能輕易忘懷。但是你媽媽不是這樣,她總在重復同樣的錯誤,這對大傢都沒有好處,特別是對你。”他抬頭看向瑞弗,“但是這不能怪她,她隻是天性如此。”
現在想來,她確實天性如此。瑞弗坐在書房裡,等著老傢夥從廁所歸來。即便在此時此刻,她肯定也在重復同樣的錯誤,並且絲毫沒有放緩腳步的意思。
每當他回想起那時的情景,想起老人頭上的板球帽,肘部破瞭洞的毛衣,圓潤的臉上閃耀的汗水,還有那柄花園鏟,都會情不自禁地覺得這是外公演給他看的一場戲。必要的道具都擺在他面前:郊區的大房子、茂盛的花園、遠處的馬匹。他生動地演出瞭一個英國鄉紳的形象。“脫韁的野馬”是二十世紀早期小說裡常用的形容詞。
但虛構的演出也會影響到現實世界。每當瑞弗想起童年時在這棟房子中的回憶,他總是想到晴空萬裡的夏日。所以老傢夥的計謀成功瞭。無論他是否認可那種刻板的英式鄉村風情,他精心的演出都在瑞弗心中留下瞭不可磨滅的印象。長大後,他瞭解到外公的職業,並決定要踏上同樣的道路時,想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陽光照在英格蘭的大地上,草坪綿延到遠處。無論是否真實,這都是促使他做出選擇的原因。老傢夥一定會說:就算是假的又怎樣呢?你要捍衛的不正是這樣的理想嗎?
“所以從現在開始我就要住在這裡瞭嗎?”那天早上他問道。
“是的,不然我也想不出該把你送去哪兒。”
現在老人回到瞭書房,比離開時狀態好瞭很多。瑞弗想問他感覺怎麼樣,最後還是決定幹點更有用的事,於是又喝瞭一口威士忌。
外公坐回扶手椅中。“如果你要查霍佈頓,肯定和政治有關。”
“我聽說過他的名字,但是忘記在哪裡瞭。隻是覺得很耳熟。”
“幹我們這行的,說謊關系到身傢性命。你還得好好練一下技術,瑞弗。話說回來,你的手到底怎麼瞭?”
“強行打開瞭一個爆炸箱。”
“太傻瞭,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我想看看能不能在不被燒傷的情況下把它打開。”
“那你已經得到想要的答案瞭,不是嗎?傷口處理過瞭嗎?”
受傷的是瑞弗的左手。如果他用右手可能會更靈活,也就不會把自己燒傷瞭。但他還是選擇瞭最保險的做法。畢竟,如果箱子爆炸瞭,他寧可失去一隻不太慣用的手。他用一瓶水澆滅瞭火,箱子裡的東西也濕瞭,但是沒有損壞。他在斯勞部門附近的文具店買瞭牛皮紙袋和一個新的U盤,找瞭一個兒童遊樂場,坐在長椅上,把文件拷到U盤上,然後把電腦裝進瞭紙袋裡。
手上的傷並不嚴重,隻是有點紅腫。如果非要從這次行動中學到什麼教訓的話,那就是爆炸箱也沒有宣傳中那麼保險。好在蜘蛛很樂意相信他的借口——斯勞部門用不起這樣的高科技。
另一個教訓是:行動之前要想明白後果。他之所以會這麼做,完全是出於私怨。為什麼希多能去做正經任務,他卻隻能傻傻地跑腿?更關鍵的是,他跑腿的對象還是蜘蛛·韋佈。瑞弗還沒看文件的內容,但拿到它也已經足夠瞭。
“沒什麼。”他對外公說道,“隻是有點燒傷,別擔心。”
“但你還有其他心事。”
“你知道我過去這個月都在做什麼嗎?”
“工作內容是不能透露給外人的吧。”
“我相信你不會泄密。上個月我一直在查看手機通話內容。”
“你覺得這對你是大材小用瞭。”
“完全是在浪費時間。這些通話地點大多比較敏感,很多都是從更偏激的清真寺周邊搜集來的。對話內容是由聲音識別軟件轉寫的,分到我手裡的都是英語通話,但也有上千條。軟件聽寫出來的很多內容都難以辨識,但還是得通讀一遍,然後按照可疑級別給它們分類。級別是一到十,十是最可疑的。光是今天下午,我就讀瞭八百四十二通電話,你知道超過一級的通話有幾條嗎?”
外公伸手去拿酒瓶。
瑞弗用食指和拇指比出瞭一個“零”的手勢。
外公說:“希望你不要做什麼蠢事,瑞弗。”
“這就是大材小用。”
“這是懲罰,你要按照他們的意思跳火圈。”
“我跳瞭,跳瞭一次又一次。”
“他們不會一直把你關在那裡的。”
“真的嗎?那凱瑟琳·斯坦迪什又算什麼?你覺得她也是被臨時分配到斯勞部門的?還有明·哈珀?他把光盤丟在瞭列車上,但國防部有一堆傻子把重要文件落在出租車上,都沒人吱一聲。哈珀永遠不會回到總部瞭,不是嗎?我也是。”
“我不認識你說的這些人,瑞弗。”
“不,沒什麼。”他用手搓著眉頭,藥膏的味道沖進鼻腔,“抱歉,我就是有點難過。”
老傢夥又給他斟滿酒。他此時最不需要的就是更多威士忌,但他什麼都沒說。如果幾個月前傑克遜·蘭姆說的事屬實,老傢夥真的動用自己的人脈保住瞭他,那這樣的談話對外公來講一定也很艱難。要是沒有他,瑞弗就不隻是下等馬瞭,他會直接被溶解做成膠水。也許蘭姆說得沒錯,這些無聊的工作是為瞭逼他辭職,這也沒什麼大不瞭的,不是嗎?他還不到三十歲,還有時間收拾自己,甚至找到一份能賺錢的工作。
但他光是想到這樣的可能性就渾身不自在。如果瑞弗真的從老人身上學到瞭什麼,那一定就是將自己選擇的道路貫徹到底。
外公又說:“你不是在給霍佈頓下套吧?”
“不是。”瑞弗說道,“我隻是聽到瞭他的名字。”
“以前他也是個厲害的人物,但不能發展成線人,他太喜歡炫耀瞭。但他確實和一些重要人物有所關聯。”
瑞弗不經意地提瞭一句記者落魄的現狀。
“這也是有原因的。像羅伯特·霍佈頓這樣的人,如果惹出什麼醜聞,人們是不會忘記的。”老傢夥平時說話沒有這麼直白,他是想引起瑞弗的註意,“他所屬的群體不會接納曾經被排除在外的人。但是你要記住,瑞弗,他並不是因為信仰原因才被排擠的。如果你想混進核心圈子,有一些想法就必須要藏好。”
“也就是說,他身邊的人早就知道他的黨派。”
“當然瞭。”上廁所回來之後,老人第一次靠在瞭椅背上,眼中露出懷念的神色,好像隔空看到瞭過去,那個他曾經馳騁的戰場。“所以如果你要搞什麼小動作,最好註意著點。霍佈頓落魄之後結識的人可比之前的難對付多瞭。”
“我沒給他下套,也沒搞小動作。”是不是每個行業都有類似的黑話?“我對霍佈頓沒什麼興趣。別擔心,老傢夥,我不想惹麻煩。”
“你再這麼喊我一次試試。”這似乎意味著談話即將結束,瑞弗開始準備離開,但外公還沒有說完,“我並不擔心,不,我雖然擔心,但也沒什麼意義。你該幹什麼肯定還是會去幹,無論我怎麼說都沒用。”
瑞弗被這句話刺痛瞭:“你知道我一直都聽你——”
“我不是在抱怨,瑞弗。你是你媽媽的孩子,僅此而已。”他看著瑞弗突然變得慘白的臉色呵呵笑瞭一聲,“你以為你這個性格是遺傳瞭我嗎?我倒也希望。”
“是你把我養大的。”瑞弗說,“你和蘿絲。”
“但你七歲之前都和她在一起,連耶穌會士都禁不住她的影響。說起來,最近有她的消息嗎?”
最後這句話問得很隨意,仿佛他們隻是聊到瞭某個前同事。
瑞弗說:“幾個月前她從巴塞羅那打來電話,說我錯過瞭她的生日。”
老傢夥仰起頭來哈哈大笑。“就是這樣,孩子,你要安排好自己的日程。”
“我會小心的。”瑞弗說道。
他起身和外公吻別,老人抓住瞭他的手臂。“光是小心可不夠,孩子。以你的能力確實不該待在斯勞部門,但是如果你想逃出去,就真的沒人能幫你挽回瞭。”
這可能是外公最接近承認自己幫他牽過線的時刻。因為他搞砸瞭國王十字車站的演習。
“我會小心的。”他重復道,然後起身去趕末班車。
第二天早上,他還在回想這句話:我會小心的。是不是每次聽到這句話,就會有人出事?我會小心的。但是把U盤放在口袋裡稱不上小心,他是故意偷走瞭資料。到目前為止,他做過最“謹慎”的舉動就是還沒看裡面的內容。
這樣他就可能獲得希多·貝克,甚至蜘蛛·韋佈都不知道的信息。這會讓他的神經緊繃起來,好像真的變回瞭一名特工。但這同樣有可能讓他深陷泥沼。老傢夥當時是怎麼說的?被排除在外……如果你想混進核心圈子,有一些想法就必須要藏好。雖然瑞弗距離核心圈子很遙遠,他的處境卻依然有可能惡化。如果被抓到竊取資料,他就完蛋瞭。
如果真的被抓到,大傢肯定會認為他已經看過裡面的內容瞭……
他糾結著,良心的譴責是最難忍受的。他來到單位,上樓時調整好自己的表情,希望不要露出馬腳。如果你想表現得自然,就不要想自己在做什麼。老傢夥曾經教過他。想點其他的事,比如上一本讀過的書。但這樣做究竟是讓他變得更“自然”還是更“不自然”,他永遠也不可能知道瞭,因為那天早上根本沒人在意他。
羅德裡克·何的辦公室敞著門,瑞弗從樓梯口看到大傢都聚集在那裡。這很不尋常,但至少他們還沒有開始聚眾聊天。相反,所有人都盯著何的屏幕,也是這棟樓裡最大的電子屏幕。“怎麼瞭?”瑞弗問道。但其實沒有這個必要,因為他剛進房間就明白瞭。瑞弗越過何的肩膀看去,屏幕裡是一個陰暗的地窖,穿著橙色衣服的人坐在椅子上,頭被罩瞭起來。他戴著手套的手顫抖著,舉起一份英語報紙。這很合理,因為如果你也在陰暗的地窖裡,對著攝像頭舉起一份當日報紙,你也會被嚇得六神無主。
“人質。”希多·貝克沒有回頭,盯著屏幕說道。
瑞弗想說“我能看出來”,但及時阻止瞭自己。“這是誰?綁匪是誰?”
“我們也不知道。”
“那我們知道什麼?”
希多說:“他們要將他斬首示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