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金佛開光

這痛苦的哀求,讓原本裝柔弱的陶慧茹猝不及防。

她那虛偽的哀求,在溫氏如泉湧的眼淚前,顯得一文不值。

一旁圍觀的人,終於收起瞭對陶氏一人帶大兒子的同情,想起瞭她當初是如何害得溫氏與襁褓中的兒子分離的。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陶氏當初若不是爭搶楊毅,何至於落到今天的可憐地步?如今繼子大喜的日子,她卻拉著兄長兒子跑到人府門前鬧著認親?

究竟是從何處借來的臉皮,行此寡義廉恥之事?

一時間,再無人爛好心,跑來和稀泥瞭。畢竟勸司徒晟原諒逼瘋迫害母親元兇,隻怕會被雷劈,太造孽瞭!

陶慧茹千算萬算,就是沒有算到司徒晟居然尋回瞭溫氏。

這個瘋女人,口無遮攔,哪管人前人後?是什麼都會說出來的!

她有些慌神,隻能盡量柔著嗓道:“溫妹妹,你病瞭,不知道自己在胡說什麼……”

可這一句姐妹相稱,卻徹底刺痛瞭溫氏。她有些瘋癲顛地一笑:“妹妹?好一句妹妹!你千方百計與我姐妹相稱,卻在我夫君和叔伯兄嫂面前有意無意地說出我跟你抱怨之言,引得楊毅頻頻與我吵架,我被楊傢的親眷愈加排擠。我竟然毫無察覺,還以為你隻是無心之過!直到我看到你衣衫不整,和楊毅躺在我的婚床之上,我才明白,你竟然是這等心思!陶慧茹!我搶不過你,便將人讓給你好瞭!求求你,說服楊毅,讓我帶走我的兒子吧!晟兒沒瞭我,會過得很苦很苦……”

溫氏的話雖然語無倫次,卻句句坐實瞭陶慧茹當年的醜行!

且不論聽得目瞪口呆的陶贊,陶海盛最先受不住瞭。

他雖然愛妹心切,卻也要臉。

當年,妹妹和楊毅被溫氏捉奸的事情,在兩傢鬧起軒然大波,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隻是他跟陶慧茹一樣,萬萬沒有料到,被遠遠送走的溫氏,會再次出現在他們兄妹面前,更是字字血淚,控訴妹妹當年的惡行!

一時間,陳年的愧疚襲湧心頭,陶海盛才發覺,自己領著妹妹和侄兒前來認親,有何不妥!

他怎麼忘瞭,自己妹妹可不是尋常嫁入楊傢?她對那對母子虧欠滿滿啊!

想到這,陶海盛登時短瞭氣場,也不想叫妹妹跟瘋婦對峙。

隻拉起瞭妹妹,便想立刻走人,可是溫氏卻起瞭執念,死死抓住陶慧茹的手不放,繼續哭泣哀求著她還給自己兒子。

楚琳瑯知道,婆婆一定是被勾起瞭陳年舊怨,有些情緒不穩瞭,連忙過去拉著她小聲寬慰,想要帶她先回後宅。

可是溫氏連看都不看她,隻是一意要跟陶氏糾纏。

陶慧茹的面色黑紫,無論說什麼,都被溫氏的哭喊遮蓋住瞭。

她被糾纏得發煩,終於不耐煩地伸手去推溫氏,嘴裡還氣恨道:“你這瘋婦!是楊毅不要你,關我何事!”

溫氏纖弱,一時被推得踉蹌後退,楚琳瑯連忙伸手去接,卻在看到身後出現的人影時,堪堪收手瞭。

溫氏被一個寬廣的懷抱穩穩接住,同時有低沉的聲音在她耳畔想起:“母親,你在找我?我就跟您在一起啊!”

溫氏彷徨回頭,一張英俊而透著無比銳氣的臉龐便映入眼簾……

這人,跟她記憶裡的那個瘦弱的孩子,竟然有幾分相像,尤其是那一雙專註看她的眼,讓人看瞭就心裡一暖……

他……叫她娘……,對瞭,這人最近總是在自己的身邊,給她喂藥,捏泥人,那種感覺,仿佛許久以前,她跟他獨處過許久……

溫氏一時安靜瞭下來,隻是癡癡地看著這個年輕人。

司徒晟安撫住瞭母親,便扶著她的肩膀,讓侍女和婆子護著她回房間裡去。

然後他轉身冷冷看向陶慧茹,淡淡道:“陛下聖意,命你在廟庵清修,你卻私跑出來,是要違抗聖意?陶大人,你縱容與楊傢義絕的婦人在我的府門前鬧,究竟安的又是什麼心思?”

陶海盛如今面皮碎瞭一地,無比後悔今日此舉。

他當初怎麼鬼迷心竅,不假思索,就帶妹妹來認親瞭?今日的軒然大波若是被傢中的父親知道……豈不是又要狠狠責罵他不知所謂?

他硬著頭皮,正想給自己和妹妹找臺階下。他的女婿太子卻也跟著出現在門前。

陶海盛恍如得瞭救命稻草。正想讓太子女婿替他解圍。哪知太子不待他開口,就出聲道:“司徒大人,我的嶽丈一向耳根軟,想必又是被陶氏蒙蔽,做瞭這等糊塗事。既然她偷跑出來,我讓人將她送回去就是瞭,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不必糾葛於此……”

說著,太子一揮手,便命人架起瞭陶慧茹,要將她送回到廟庵裡去。

當初陛下將陶氏發配到廟庵,也是口頭下旨,秘密行事,算是給陶傢留瞭幾分臉面。日後有人問,也可以說陶氏一心向佛,自願出傢。

可是今日當著這麼多賓客的面,太子讓人將陶氏綁走,顯然是不給陶傢留臉瞭。

從此以後,陶傢就要淪落成京城笑柄瞭!

陶海盛就算理虧,也被女婿的魯莽氣得臉紅脖子粗,幾步走到太子面前,急得跺腳道:“殿…殿下,您怎麼如此行事,她畢竟也是你的姑姑啊!”

太子聽瞭,微微一笑,伸手握住瞭陶海盛的手,順勢將他背轉眾人,將他拉拽到瞭一邊,然後低低道:“可我更是雅姝的丈夫啊!這陶氏幾次三番陷害雅姝,害她生死一線。你是她的父親,不維護雅姝也罷瞭,卻處處偏幫毒婦!她今日如此有恃無恐的攪鬧,不就仗著陶傢和你的勢嗎?我替嶽丈快刀斬亂麻,免得你大義滅親,跟妹妹撕破臉,不是很好嗎?”

陶海盛被太子說得詞窮,正要辯解雅姝跟陶慧茹的齟齬都是誤會時,太子卻徹底沉下臉:“嶽丈若再一意孤行,不辨是非,隻會叫你的親生骨肉心寒!雅姝先前就不太願意認你們,如今看來,竟然有幾分道理,是孤多事,不該勸她。像你這樣不心疼女兒的父親,真是世間少見!”

陶海盛聽瞭太子的重話,再次猛然警醒。

他怎麼忘瞭,眼前的這個人除瞭是自己的女婿,更是未來的帝王君主啊!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啊!莫說陶氏入廟庵,是陛下先前的旨意。

就算是太子所下,他又怎敢抗辯?一時陶海盛慌忙跪下,向太子殿下認錯。

劉翼看瞭看自己拎不清的嶽丈,有些無奈搖頭。看在雅姝的面子上,他當然不好重懲嶽丈。

不過這裡發生的事情,他已經派瞭自己東宮的管事太監,親自傳告給在府中的陶國公。

至於該怎麼管教不長進,沒眼色的兒子,那就是陶國公的事情瞭。

於是在太子的出面之下,司徒府門前的鬧劇,宣告結束。

賓客們都紛紛入席,隻假裝水過無痕。

可是方才圍觀的人群裡,卻有個戴著鬥笠之人,隱在墻角久久沒有離去。

方才溫氏出現在人前時,他隱在人群裡,貪婪看著她那纖瘦的身影,恨不得能立刻帶著她走。

可是溫氏那淒楚的一句“她不要丈夫,隻要兒子”,卻深深割痛瞭他的心。

曾經滿眼都是他的纖弱女子,如今卻不願再想起他瞭……

那種被天地拋棄的孤獨感再次襲上楊毅的心頭。

他在北地苦心佈置多年,可是所有的準備卻因為一場枯草天災,而變得不暢快。

想要假借兩國紛爭,報復狗皇帝的希望落空。而那狗皇帝居然已經病入膏肓。

若讓他這麼安然老死,自己這傢破人亡的怨恨,豈不是要跟狗皇帝一起奔赴九泉,再無宣泄之日?

想到這,楊毅默默掩好瞭自己的鬥篷,看瞭看那個被舅舅生硬拉走,一臉泫然哭泣的陶贊,便毅然轉身而去……

再說琳瑯這一場婚禮,竟然沒有怎麼坐床。

平息瞭府門前陶傢兄妹的鬧劇後,陶雅姝又將她拉到無人處,低低向她表示瞭歉意。

楚琳瑯笑著道:“別人不知,我還不知你陶傢的門道?你父親和姑姑的事情,與太子妃何幹?如今你我都懷瞭身孕,可不許操心那些煩心事情。一切都讓爺們操心去!”

陶雅姝聽瞭她豪邁之言,微微一笑,便是不打擾琳瑯的洞房花燭之夜瞭。

她的姻緣之路艱辛,可是她這個閨蜜楚娘子的姻緣之路,更是比她艱辛百倍。

如今也算是有情人,終於修成瞭姻緣正果,隻願這對夫妻以後也能白首偕老,恩愛扶持……

送走瞭陶雅姝,琳瑯並沒有回新房,而是又讓丫鬟熬煮好瞭藥汁,親自給婆婆溫氏送去。

今日溫氏,是第一次主動提起瞭她的兒子晟兒。

琳瑯明白這對司徒晟意味著什麼,也說明溫氏不再困在陳年的情愛旋渦裡,終於可以抬眼看看,被她忽略甚久的兒子瞭。

所以溫氏一邊喝藥,一邊問她為何身穿嫁衣的時候,琳瑯隻是笑著說:“今天是你兒子大喜日子,我做你的兒媳,好是不好?”

溫氏有些困惑道:“可是他還那麼小,怎麼娶瞭你這般年歲的?莫非你是童養媳?”

此時在溫氏的認知裡,她的兒子還是江口那個小男孩,怎麼能娶這麼大的媳婦?

楚琳瑯低笑瞭起來:“我還真是比他大,嗯……就算是童養媳吧!”

溫氏恍然,低聲問難道:“可是……他長大瞭,不喜歡你可怎麼辦?”

琳瑯讓溫氏看她的臉:“母親,你看我生得這麼好,他喜歡得緊呢!”

溫氏點瞭點頭,表示琳瑯的確漂亮,她卻不放心低聲道:“可是我記得,兒子喜歡隔壁的小姑娘,總是給她捉螃蟹呢,昨日他的手指都夾出血來瞭,還要捉給她吃……”

溫氏的記憶恍惚,似乎把印象裡比較深刻的江口舊事,當成昨天發生的事情。

琳瑯聽瞭,笑得更加柔和瞭,她替溫氏梳攏著頭發,柔聲道:“他也捉給我吃瞭,可好吃瞭!”

隻是她說這話時,卻並不知,司徒晟正依在門旁,靜靜看著他生命裡最重要的兩個女人。

當琳瑯哄瞭喝藥的溫氏睡下,轉過頭時,正好跟司徒晟四目相望。

他伸出大掌,拉住瞭琳瑯的柔荑,牽著她一同回轉新房。

此時月光傾斜,照亮瞭月下的一對新人。

司徒晟沉聲道:“怎麼辦?我原本是想要給你一個無憾的婚禮,沒想到,最後落得你不得清凈,整整一天,處處都是遺憾?”

琳瑯攬住他的胳膊,將頭靠在他的身上,有些慵懶道:“哪裡有遺憾瞭?我嫁給瞭自己想嫁之人,這是我以前夢都不敢夢的事情。這是我這輩子裡最圓滿的一天……”

司徒晟聞言,摟緊瞭懷中新娘。

這些也是他以前夢都不敢夢的事情,而今日,花好月圓,母親在房中下香甜安睡,而他喜歡瞭多年的女子,也懷著他的骨肉,安然靠在他的懷裡。

他漂泊十餘年,竟然有瞭真正有歸屬感的傢……這一刻,從不信鬼神的他,也忍不住默默感激上蒼,讓他可以有如此的圓滿……

司徒晟娶妻的喜訊,伴著那日門前的鬧劇,很快就傳遍瞭京城各個府宅子。

聽說那日陶國公知道瞭兒子女兒的鬧劇,氣得暴跳如雷!

再次舉起傢法親自杖責,打得陶海盛皮開肉綻。

陶國公之後更是召集瞭陶傢族老,將陶慧茹和陶贊驅除出陶傢的族譜。

陶傢太大,盤根錯節,沒必要跟一塊腐肉一起爛掉。

他的這個女兒,報復心太盛,一切冤孽,都是不服輸的性子勾起來的。

當初楊傢有難,他已經保瞭這女兒一次。

可是這次,她想要拉上她的兄長,乃至整個陶傢跟她共沉淪,卻是萬萬不能!

陶國公告訴兒子,若是再跟陶慧茹有半點聯系,下一個被除名的便是他瞭!

如今太子即位已成定局,陶傢先前站隊前太子,已經讓太子夫婦心內不悅,若是行差走錯半步,幾代的榮光便要一朝旁落。

陶海盛長這麼大,從來沒有被父親拎提到族中長老面前,這麼不留情面的呵斥過。

羞愧得恨不得鉆入地縫之餘,他知道,父親這麼做,也是給司徒晟和太子看。

被妹妹挑唆起來的糊塗勁兒褪下之後,陶海盛也是後怕連連。

自己明明即將成為國丈,何等榮光?為何要犯蠢,得罪司徒晟呢!

如今的司徒晟,在朝堂上風頭正健。許多人都影傳,太子一旦即位,這個司徒晟很有可能封相入閣。

至此,陶海盛也歇瞭讓侄兒陶贊認祖歸宗的心思。

隻要沒傻透的人,都能看出來,就算司徒晟無意繼承楊傢侯位,可他不認的人,也別想撿便宜,頂起楊傢的名頭!

甚至父親陶國公將陶贊遷出瞭陶傢,讓他回他母親的宅院獨過,算是跟陶傢劃清瞭界限。

陶贊跪在陶傢大門前,苦苦哀求外祖父去救母親,可是眼見無果後,也隻能哭哭啼啼回去瞭。

外祖父倒是給他捎瞭一封信,大概的意思是讓他在皇寺好好當差。

畢竟這類閑差,無關痛癢,卻可保一生吃穿。他如今也大瞭,該懂事一點,萬萬莫要再為瞭他母親的事情到處糾纏。畢竟這是陛下聖命,他哪有本事,違抗聖命?

再說琳瑯成親之後一個月,便被太醫下瞭封足令,哪裡都不能去,須得養胎一個月後,才可走動。

畢竟她原本體寒,是不易受孕的身體,這又是頭胎,必須加上十二分的小心。

楚琳瑯便在傢裡憋悶瞭一個月,等到瞭日子,便迫不及待要出府透氣。

太子妃最知道自己這位同窗的性情,早早就安排瞭個茶宴,邀請琳瑯和要好的同窗一起聚聚。

再過兩天,皇寺裡要換金身佛像,聽說新制的佛像碩大,都可以頂破廟頂瞭。

所以前些日子,皇寺也改瞭屋頂,加高瞭許多,光是看遠處高聳的廟尖,就可以想象這新佛像的宏偉瞭。

陛下病情漸重,在新佛像開光之日,太子也要親臨,替父皇祈福。

雅姝便打算邀著琳瑯同去,畢竟給佛像開光,是能沾染福氣的事情,基本京城裡的達官顯貴,都要到場的。

《醉瓊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