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驚天火光

如今太子劉翼已經代理朝政,據說陛下清醒的時候,也表示要退位養病,讓劉翼提早登基。

內府已經接到瞭相關的旨意,開始準備籌辦新帝登基的事務瞭。

琳瑯知道,陶雅姝接下來要十分的忙碌。她的月份可比自己大多瞭,不宜操勞。

所以佛寺開光那日,她自告奮勇,應承下瞭新佛開光的事宜,畢竟她當初受封宜人的時候,就是應承著皇寺祈福的事務,對於皇寺祈福,也是駕輕就熟瞭。

而待她將這些雜事安排妥帖後,太子和太子妃臨時到場燒一炷香,為陛下祈福,就可以瞭。

雅姝現在身子發沉,若有人幫襯,自然是好,可琳瑯也懷孕著,如此操勞,可別累壞瞭。

琳瑯笑道:“又不是須得我親自擺佛燈,不過是提前看一圈,有無不妥罷瞭,累不到人的!”

雅姝覺得有道理,這才笑著應下。

以往楚琳瑯去皇寺,不過是自己一輛馬車,自去自回,輕省得很。

而這次下馬車時,看到山廟前有幾位僧人,連同提前到來的六王妃,和幾位臣子夫人一起等著自己,真是有些嚇瞭一跳。

當眾人笑著相迎時,琳瑯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如今可不光是皇室錦鯉的身份,更是朝中一品重臣司徒晟的夫人。

看到眾人阿諛奉承,笑臉相迎的樣子,楚琳瑯不用搖龜殼都知道,自己夫君的官運應該會更上一層樓。

其中以六王妃最是親切,都不叫她楚夫人,一張嘴,便是師母。

司徒晟是六皇子曾經的夫子,所以叫楚琳瑯師母,顯得尤為親切。

六王妃雖然叫得親切,其實心裡也很沒底。

畢竟楚琳瑯當初跟周傢鬧和離時,她也曾經拉過偏架。雖然後來她聽瞭六皇子的話,對楚氏還算和善。

可那時,她是絕沒有想到,司徒晟居然會娶曾經是自己府內管事婆子的楚琳瑯。

細細回想,六王妃發覺自己處處皆是怠慢。

如今四皇子和前太子紛紛倒臺,而司徒晟卻屹立不倒,跟憑空冒出的三皇子一副君臣和諧的光景。

楚琳瑯更是跟太子妃陶雅姝情同姐妹。

這次不必六皇子吩咐,六王妃都知道自己該如何行事瞭。她最怕的,就是楚氏記仇,記著自己二妹妹謝悠然的奪夫之恨。

所以在山寺前接到瞭樞密使夫人楚氏後,六王妃便是加著小心,賠笑著說瞭二妹妹已經跟周隨安和離的事情。

在父親謝勝的安排下,謝悠然也要改嫁瞭。隻是嫁得甚遠,在靠海的浙城那邊,是個四十歲的商姓鰥夫,傢道殷實,官從六品,膝下有去世妻子留下的兒女三個。

謝勝知道自己二女兒的脾氣,也是操碎瞭心,特意挑選的新婿,是個性子剛硬,能制住謝悠然性子的。

而且她嫁得遠,少瞭謝傢和她大姐夫的勢,肯定要收斂些性子,踏實過日子。

隻是那男人並不是謝悠然喜歡的樣子,長得矮胖瞭些,比較當初謝悠然看不上的王傢公子,更似蟾蜍一些。

謝悠然自然不同意,可是謝盛卻說這門親,她也是高攀瞭。

畢竟她傷瞭身體,生育困難,京城知道根底的人,誰肯要她?這位雖然年歲大些,卻已經有兒有女,大兒子已經有瞭功名,前途無量。

不看年歲長相,哪一點不比那個一無是處的周隨安強?

最重要的是,商大人的父母皆亡,謝悠然嫁過去,不會受婆婆的氣。

謝悠然在周傢也算是吃足瞭苦楚,她萬萬沒想到,自己千方百計從楚琳瑯那搶來的姻緣如此不堪,更沒想到自己會淪落到跟楚氏一樣,不能再生養的下場。

經歷瞭喪女之痛,還有跟趙氏沒完沒瞭地爭吵,這一次謝悠然總算聽進瞭父親的話,點頭同意,遠嫁浙城。

隻是嫁給個年齡堪比自己父親的老男人,謝悠然毫無喜氣,整日悶在府裡,隻等過些日子,就要離開京城瞭。

楚琳瑯聽著六王妃繞著圈說話,當然明白她示好的意思。

她笑著對六王妃道:“等二小姐出嫁,我與司徒大人自然會備一份禮。司徒大人能實現心中的宏遠抱負,全賴六皇子當初的提攜。他常跟我說,六殿下雖則是他的學生,可六殿下大智若愚,豁達的性子,卻讓他受益匪淺。我與謝二小姐的恩怨,不過是因為一個心志不堅,見利忘義的男兒挑起的,那些個是非,我早就忘瞭。再說,若沒有這些變故,我與司徒大人也就今生無緣瞭。您說這算不算造化弄人?你也要勸謝二小姐學會放下,這人世間門,生為女子已經是萬般不易。若是糾纏些陳年往事,便是負重前行,最是不該啊!”

她這一番話,看似開解六王妃和謝二小姐,實則是委婉向六王妃表示,自己就算一朝飛升,也不計前嫌,並沒有找謝傢麻煩的意思。

這也是楚琳瑯的真心話。

如今三皇子雖然要一登大統。可是新帝繼位,與百官的磨合也是一次大考。司徒晟作為新貴重臣,與老臣子的相處,更是一關。

她身為司徒晟的夫人,可不想借著丈夫的勢,給他到處樹敵。至於謝悠然之流,楚琳瑯覺得自己已經前行太遠,真是懶得回頭看瞭。

她的話讓六王妃暗暗松瞭一口氣。

這位楚娘子的性子還是那麼爽利,就算如今成為瞭官娘子,也絲毫沒有小人得志的架勢,光是這點就讓人暗暗點頭。

接下來的行程,就是查看一下即將進行的祈福佛事,再欣賞一下已經移入皇廟的金身大佛。這等名匠巧手雕琢的巨型佛像,真是讓觀者肅然起敬。

楚琳瑯在寺僧的指引下,專註看瞭一會。

可是已經許久不曾出現的惡心勁兒,卻突然襲上來。

她都來不及說話,在丫鬟的攙扶下,捂嘴奔到佛殿外,幹嘔瞭好一會。

當她再抬頭時,卻看見陶贊正在偏殿一角,有些局促不安地看向自己……

司徒晟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是不認的。

楚琳瑯原本也應該避嫌,可一旁給楚琳瑯倒著茶水的冬雪卻驚訝發現,楚琳瑯卻臉上帶著微笑,走向瞭那原本已經轉身打算離開的陶贊。

“陶寺官,好久不見啊!”

陶贊惶然轉頭,看著楚琳瑯,卻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年歲不大的少年郎君,這幾日有著天塌地陷的感覺。

他也是才知道,自己居然還有個活在世上的大哥。而他曾經暗暗傾慕的女子竟然成瞭他的長嫂。

陶贊更沒想到,自己的母親當初能嫁入楊傢,靠的竟然是不名譽的手段。而正因為如此,他的兄長才不認他……

而相依為命的母親,卻因為遭瞭陛下厭棄,而被囚禁廟庵,他到處求告,卻屢屢碰壁,甚至連他的外祖父,都不理他。

陶慧茹給兒子精心打造的溫室驟然坍塌,陶贊在毫無防備下,遭受瞭人生的第一場暴風雨,已經被抽打得有些彷徨無助瞭。

他如今雖然還是寺官,卻處處遭人排擠,所以這等日子,他卻並沒有靠前。

沒想到,他的長嫂楚琳瑯卻突然走過來,面帶笑意地與他打招呼。

他直覺想要應付幾句,就急急離開。可楚琳瑯看出瞭他的意思,飛快攔在瞭他的身前,有些意味深長道:“我對陶公子一直心懷敬意。當初您不嫌我才學粗鄙,替我擬寫傢書的善舉,我也一直牢記在心。那些父母輩的恩恩怨怨,原本也是跟小輩沒有關系。你無論怎樣,都是司徒大人的弟弟,就算他表面不認,可心裡還記掛你的……隻是希望陶公子不要因為忘塵居士而遷怒司徒大人!”

她這一番釋放善意的話,讓陶贊變成瞭尋到母雞的雞雛,恨不得撲閃小翅膀,飛入長嫂懷中尋求慰藉。

可惜他不敢造次,隻能一邊流淚,一邊哽咽道:“我……我怎麼會怪兄長?隻是這些事情突然襲來,叫人有些承受不住……”

楚琳瑯抬頭看瞭看四周並無別人,便柔聲道:“走,我們去一旁的茶室坐坐,我也有許多話,要跟陶公子聊聊……”

……

前山皇寺山門一直車水馬龍,跟後山禁廟的幽靜截然相反。

因為後山地勢的緣故,登上禁廟之上的斷崖,就可以將前山皇寺的熱鬧盡收眼底。

陶慧茹被人挾持,站在這斷崖處已經許久瞭。

她瞟瞭一眼押解著她的幾個黑衣大漢,再看瞭看立在身前遠眺的高大男人,冷笑一聲道:“你居然敢再闖京城?你難道不知你的大兒子恨你入骨,若是知道你在這裡,必欲除之而後快嗎?”

聽瞭她的話,楊毅慢慢轉身,瞪向陶慧茹的眼中,滿是透著恨的厭棄。

他也是最近才知,這陶慧茹在楊傢當年的兵敗裡充當瞭什麼角色。

不過是兩人夫妻口角,她卻拿瞭楊傢來報復!

他當年為何要鬼迷心竅。陷入這毒婦的詭計,一步錯,步步錯。以至於累得溫氏被迫害發瘋,而父親也戰死沙場,最後楊傢落得滿門抄斬的下場。

而現在,因為荊國的節節敗退,楊毅在荊國的處境不妙!而他現在的妻子,不知怎麼的,居然知道瞭他將前妻一直養在身邊的事情,跟他勃然大怒,徹底鬧翻。

楊毅並不在乎,他當初娶這公主,也不過迫於形勢,心裡裝滿瞭仇恨之人,怎會陷入兒女情長的溫柔鄉?

所以他幹脆離開瞭荊國,帶著自己豢養的死士來到瞭大晉都城。

時不我待,這等難得的機會,他已經等待許久瞭!

所有的恩怨糾纏,便是今日一並瞭結吧!

所以就算陶慧茹高聲謾罵,楊毅也不為所動,隻是眼看著皇寺的人群漸漸散去,許多馬車紛紛折返,隻剩下太子六皇子等幾個皇子的馬車還沒有離開。

因為陛下病重,一眾皇子為瞭盡一盡孝道,要長守夜燈,在金佛面前為陛下祈福一晚。

楊毅等的就是這個機會,他的眼睛不錯地瞪向那皇寺,看著皇寺裡晦暗不明的微弱燈光。

當報時晚鐘再次敲響時,皇寺突然爆出驚天動地的聲響,隻見皇寺那邊漫天塵土,火光沖天,似乎是萬千煙花炸響一般。

陶慧茹猝不及防,跌倒在地,愣愣看著皇寺沖天的火光,片刻之後,仿佛受傷的母狼大叫:“贊兒!我的贊兒一定在皇寺當值!你……你做瞭什麼!”

她被押著立在斷崖上看瞭這麼久,若是再想不明白這裡有楊毅的手筆,便真的癡傻瞭!

楊毅知道,皇寺裡守夜的那些皇子們此時已經被炸的血肉模糊瞭。

那些皇子裡,也包括瞭狗皇帝最心愛的兒子……

再過不久,皇子們集體喪命的消息,便要傳入宮中瞭。

白發人送黑發人,該是多麼肝腸寸斷?

他要讓狗皇帝明白,傢破人亡,獨留一人,到底是什麼滋味!

所謂殺人誅心!這比親手殺瞭狗皇帝,還叫人解恨!

想到這,楊毅忍不住望天大笑,笑得眼淚順著染上瞭風霜的面頰,流淌而下。

“我做瞭什麼?我不過是拿你做要挾,說服那孩子畫下皇寺的佈防地圖,再偷偷開門,讓我的人進去罷瞭!那新佛的肚子裡,裝著我請人精心研制的硫磺沖天彈,怎麼樣,威力不錯吧!哈哈哈……”

陶慧茹此時心懸兒子,已經要瘋瞭:“那……你有沒有告知贊兒,讓他夜裡不要當值,早點離開皇寺?”

楊毅面色清冷:“他是寺官,皇子俱在,他卻借故離開,豈不是讓人生疑?他也是楊傢兒郎,為瞭楊傢滿門血海深仇,犧牲性命又有何妨?畢竟楊傢的冤屈,不都是你這個賤人造成的!他為母償債,也理所應當!”

雖然楊毅也告知瞭陶贊,夜裡子時,要借口如廁,避開主殿。

不過這些事情,他懶得告知這毒婦,看著她心痛難耐的樣子,才叫人解恨!

陶慧茹卻以為楊毅真的這麼心狠,居然犧牲瞭贊兒來完成的他的復仇大計!

她一時恨得牙齒都能要出血來:“楊毅,你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若真想報復,白日引燃豈不是更能折損大晉的能臣良將?可你偏不,無非就是讓司徒晟那賤種能及時離開皇寺!難道在你的眼中,隻有那瘋婦生的是你的親兒,贊兒就不是瞭?”

她的話音未落,楊毅伸手便狠狠打瞭她一巴掌:“住口!你也配說她!那日戒行大婚,我在門前將你不要臉跪求爵位的行徑看得一清二楚!她那麼溫婉的人,為何會突然發瘋?你當初到底都做瞭什麼,心裡難道不清楚?”

若說楊毅以前不耐後宅事務,全然不瞭解溫氏的委屈,可那日楚琳瑯一身嫁衣立在門前,可是有條有理地還原瞭陶氏當年的齷蹉行徑。

溫氏那般柔弱的人,便如兔子一般馴良,是被人逼迫到何等地步才會發瘋?

想到這。楊毅緩緩抽出刀來——他騙瞭兒子陶贊,就算陶贊幫助自己炸飛瞭皇寺,他也不打算幫襯兒子救出他的母親。

這個毒婦,必須得死!

陶慧茹哪會看不出他的打算,卻是豁出去的惡毒大笑,然後在他的臉上狠狠唾瞭一口:“楊傢滿門被殺,管我何事?你若在被俘時,像個血性的男子,以身殉國,不要妄想茍活,又怎麼會給楊傢引來滅門災禍?無非是你故伎重施,用色相勾引瞭荊國的公主,才茍延殘喘罷瞭!怎麼?推到我的身上,你就幹凈瞭?最該殺之人,就是你自己!你這個不忠不孝,不配為人父人夫的東西!明明跟我已經許下瞭婚約,卻轉頭去娶溫氏賤人。娶瞭她,你卻不問不管,又嫌棄她矯情多愁善感!等後來娶瞭我,你又覺得溫氏溫柔小意,拿她當瞭外室來養……呸!我這輩子才瞎瞭眼,執著在你這火坑地獄中,我們母子這一輩子,都被你害瞭!”

她罵得表情猙獰,再加上誤會兒子已經不在,在這人世間門,她還有何期待?

半輩子的活寡,還有喪子之痛,都拜眼前男人所賜……

陶慧茹已經全然不想活瞭,可是臨死之前,她必須拉著眼前的男人一起下地獄!

她的話,句句都正中楊毅的心結,他再不能忍,舉刀刺向瞭陶慧茹的小腹。

陶慧茹並沒有躲閃,而是仿佛相迎一般,展開手臂,一把抱住瞭楊毅。

腹中劇痛的同時,她將藏匿在袖子裡的一把裁紙刀,狠狠刺向瞭楊毅後背!

這一刺,用盡瞭她的全力,就像她這輩子一樣,飛蛾撲火,一意孤行!

楊毅大叫一聲,用盡全力推開瞭陶慧茹。

陶慧茹的腹部已經被刺透,鮮血順著穿透的刀尖滴落,一臉抽搐,倒在瞭地上。她頹然喊瞭兩聲“贊兒,娘對不起你……”,帶著不甘的眼淚,嘴裡噴著胃袋裡湧出的鮮血,終於睜著眼睛,忘塵離開瞭。

楊毅的後背被刺傷,在屬下的攙扶下,頹然坐在瞭一旁的石頭上。

雖然傷勢嚴重,可是前山的火光,太是撫慰人心瞭!

不過想到,這三皇子是老友廖中昌的養子,廖中昌對他愛如親骨肉,楊毅便是低低道:“中昌,你莫要怪我,誰讓他是狗皇帝的親生骨肉!”

說完這話,他便要起身下山。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就在身後,卻傳來瞭男子清亮昂揚的聲音:“廖先生不會怪你,因為在他的心中,你已不配為人!”

楊毅驚詫轉頭,卻看見本該葬身火海的三皇子,卻帶著人馬,正跟司徒晟一起立在他身後不遠的小山處。

《醉瓊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