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徐慢慢微微一笑,收回瞭手:“你又怎料到會有今日。血尊做事謹慎,步步為營,棋子對彼此之間的存在與行動一無所知,卻幫他織起瞭一張大網。於你而言,隻是利用他們殺瞭你的仇人,你所付出的,也隻是一個辟水珠。而血宗卻能得到神脈,還得到一顆辟水珠,用以躲避道盟的追蹤。”

敖修看著徐慢慢清麗而莊嚴的面容,依稀感覺到她離自己越來越遠。十年前的溫柔,數月前的狡黠,與眼前的莊重自持,每個都是她,又每一個都不像她……

“你被困幽玄峽谷,不是我所為。”敖修低聲道。

“我知道,我信你,那時便沒有懷疑過你。”徐慢慢輕笑一聲,“聽說黎卻十分懷疑你,跟你狠狠打瞭一場。”

據謝枕流所說,敖修一離開,她和瑯音便被卷入辟水結界內,之後敖修遍尋四周都找不到結界入口,而他不久之前還信誓旦旦能把眾人安然帶回,全身而退。

黎卻本就對敖修充滿懷疑,聽瞭謝枕流所言更加肯定瞭自己的懷疑,當即便與敖修大打出手,也不在乎自己在海上處於劣勢。

“你堂堂海皇,四海之內無敵,居然敗給瞭黎卻,怕是又讓著他瞭。”徐慢慢失笑搖頭,“你是問心有愧,他卻隻會覺得你心虛。”

徐慢慢一言說穿瞭敖修的心思,也說中瞭黎卻的想法。

敖修慚愧道:“是我自信托大,以為深海之下我能來去自如,卻沒料到血宗早有防范,佈下如此恐怖的法陣,連明霄法尊也無法破解。我無心害你,但受黎卻幾掌,也是應該的。”

“哪有什麼應不應該。”徐慢慢笑瞭笑,深深看瞭敖修一眼,“你就是心思太重瞭,把簡單的事想復雜,徒增煩惱。”

敖修呼吸一窒,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臉龐泛起淡淡的胭脂色,冰藍色的雙眸似有粼波閃動,水光瀲灩。

徐慢慢自袖底取出一片龍鱗,輕笑道:“早該還給你瞭,如此貴重之物,以後不要輕易給人瞭。”

敖修微微一怔,卻沒有接過龍心逆鱗,水色的薄唇勾起一抹苦澀的笑意,聲音低啞地說道:“並非輕易。”

“嗯?”徐慢慢眨瞭下眼,清亮靈動的雙眸露出幾分嬌憨,她微笑道,“此物貴重,於你而言意義特殊,我還是不方便收的。”

“若我一定要給呢?”敖修忽然提高瞭聲調,撞見徐慢慢眼中的愕然,他又低下瞭聲音,輕緩低柔道,“我能留在你身邊嗎?”

徐慢慢恍惚覺得有些不對勁,敖修的態度太奇怪瞭。

“敖修……”徐慢慢疑惑道,“你如今是四海之皇,非昔日無名海妖,當年你若要入四夷門,我自是歡迎,可如今你與我平起平坐,你要入四夷門,恐怕所有海妖都不會答應。”

敖修苦笑一聲:“我並非此意。”

“那你又是何意?”徐慢慢不解。

“我……”敖修面露赧色,雙目沉沉地凝視著徐慢慢,“便如當日閑雲殿所說,結發為道侶。”

敖修說著,便緩緩攤開右掌,掌心是一縷被紅線束起的柔順烏發。

徐慢慢愣瞭一下,隨即笑瞭,頗有些不以為然。

“敖修,你我都知道,那都是假的,你來閑雲殿,是因為血尊的指示。此前你從未喜歡過那個隻聞其聲的瀲月道尊,喜歡的隻是道尊這個身份,因為你以為道尊足夠強大,可以給你倚仗。但現在你已經不需要倚仗瞭。”徐慢慢溫聲解釋。

敖修沒有反駁,隻是用那雙深海一般的眼眸靜靜地望著徐慢慢,許久才輕輕問道:“你體會過絕望嗎?”

徐慢慢一怔。

敖修忽地逼近瞭一步,微微傾身,迫近她的臉龐,溫熱的氣息拂上她的面頰。

“你經歷過長久的至暗無光嗎?”

“你感受過凍入骨髓的極寒嗎?”

敖修接連的追問讓徐慢慢怔住瞭,一時想不出回答。

敖修本也沒有指望她能明白,他淒然一笑:“你又知道絕望之人忽見希望,黑暗之人重見光明,冰凍之人驟逢暖意是什麼感覺嗎?”

“你自然是不懂的,那種感覺並不好受。”

敖修撫上自己的眼眸,眼底湧現出哀戚:“重見光明,會被光明刺瞎雙目,解凍之時,渾身都會泛起細密的刺痛麻癢,令人痛不欲生,而希望……更是遙不可及,患得患失。”

敖修凝視著徐慢慢的眼睛,低啞的聲音帶著近乎卑微的乞求:“你能感知眾生的意志,為何不能明白我的心意呢?”

他的心意……

徐慢慢失神地望著敖修的眼眸,外面忽然傳來瑯音的輕咳。她猛地一震,回過神來,扭頭看向瑯音。

他一襲白衣,背著光而來,輪廓顯得頎長而柔和。

“瑯音,你回來瞭。”

徐慢慢拉開瞭與敖修的距離,向著瑯音走去,這才看到他手上的物件。

“燈籠,糖葫蘆?”徐慢慢疑惑地左右看看,又仰起頭看瑯音,“怎麼帶回這兩樣東西?”

瑯音姿容清逸雅正,低著頭看她時,清冷的眉眼也顯得溫柔瞭七分。

“我看到山下河流中飄著花燈,聽說上巳節將至,百姓自制花燈祈福,我便也做瞭一盞,又想起你喜歡糖葫蘆,隻是山下的街市都關瞭,便學著做瞭一些。”瑯音手上提著的食盒裡整齊地放著三串色澤鮮艷的冰糖山楂,散發出誘人的香氣,甜中帶酸。

“我在上面畫瞭朵花,你看如何?”瑯音舉起瞭燈籠,輕輕轉動,讓徐慢慢看清瞭燈籠上招展的芙蓉花,“留白之處,便留給你題字。”

徐慢慢看著瑯音將燈籠與糖葫蘆放在桌上,忍不住笑出聲來,終於說出許多年前藏在心底的那句話:“哪有人白日賞燈的。”

瑯音看瞭一眼夕陽,微笑道:“再有一會兒便天黑瞭。”

她心裡是明白的,瑯音做瞭許多事,都隻是希望她開心。

瑯音瞥瞭敖修一眼,淡淡點瞭個頭道:“沒想到海皇大駕光臨,有失遠迎瞭。”

敖修收斂瞭心情,彬彬有禮回道:“蛟宮派出五千海妖馳援十四州,我特地來向道尊稟報。”

敖修態度坦然自若,絲毫沒有被撞見表白的羞赧,反而隱晦地炫耀自己對徐慢慢的重要性。他能對徐慢慢有切實幫助,而瑯音隻會一些小道討她歡心。

瑯音垂下眼眸,眼底掠過一絲暗色。

“那可稟報完瞭?”瑯音問道。

敖修抿瞭抿唇,看向徐慢慢,說道:“還未得到道尊的答復。”

徐慢慢想起敖修方才那番話,又看到瑯音黑沉的雙眸,頓時心尖一顫,不自覺咽瞭咽口水,清瞭清嗓子,面露尷尬,虛著聲對敖修道:“你先回去吧,其餘之事……容後再議。”

“再議?”兩人同時開口,俱是皺起俊眉,又互相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冷哼瞭一聲。

敖修垂下眼眸,溫聲道:“既是如此,我便先去天都城等你。”

敖修說著轉過身向門外走去,與瑯音擦肩而過。

剛要踏過門檻,忽然聽到背後傳來瑯音淡漠的聲音:“請留步。”

敖修腳下一頓,徐徐側過身,回頭看向瑯音。

瑯音從徐慢慢手中抽過那一片龍鱗,若無其事地遞向敖修:“你忘瞭帶走你的東西。”

敖修猛地攥緊瞭拳頭,看向徐慢慢。

徐慢慢也沒反應過來,隻覺得手中一空,東西便已被瑯音抽走瞭,而敖修正一臉深情又哀怨地看著自己。

徐慢慢回避敖修的眼神,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從食盒裡拿起一串糖葫蘆往嘴裡塞,表示自己此刻不方便說話。

敖修黯然垂下眼,苦笑一聲,抬起手捏住瞭鱗片一角。

瑯音卻未收手,神色淡漠地沉聲說道:“海皇貴為四海之主,與道盟也算平起平坐,何必事事親躬,屈尊來這荒僻藥廬,有什麼事讓屬下稟報一聲便也足夠瞭。”

敖修微笑道:“茲事體大,自然是要親自與道尊明說,不敢假托他人。”

瑯音道:“道尊日理萬機,兼顧七國,也未必時時有空接見他人,你若有事,不妨以天音法螺傳訊。想必蛟宮不會缺少此物。”

敖修忍著怒氣,手上加重瞭力道,皮笑肉不笑道:“本座行事自有主張,不勞仙尊費心。”

“倒也不是為你費心。”瑯音淡淡一笑,“隻是道尊為一些小事費心。”

瑯音說著便松瞭手,不等敖修反駁便冷然送客,道:“天色將黑,海皇慢走,不送。”

敖修心口堵得慌,卻無法發作,隻能收瞭龍鱗,轉身拂袖而去。

瑯音回過身來徐慢慢,後者鼓著腮幫子,一邊一個糖葫蘆,對他憨憨一笑。

瑯音微微翹起唇角,黑眸消融冰霜色,餘下瀲灩波光,他含著三分笑意問道:“甜嗎?”

徐慢慢咬破瞭糖衣,一股淡淡的酸澀在舌尖蔓延開來,山楂中間竟是夾瞭一團糯米做的餡,軟糯清甜,與山楂的酸碰撞之後,生出另一種妙不可言的滋味,令人舌底生津,回味無窮。

她驚喜地瞪大瞭眼睛,用力點頭。

“甜!”

瑯音看著她又圓又亮的眼眸,鼓起的腮幫,唇上沾著橙黃的糖衣碎片,鮮艷紅潤,哪裡還有半分道尊的威嚴,倒像是某種貪食的小獸。

他忍不住抬手撫上她的臉頰,徐慢慢看著他驟然迫近的臉龐,猛地心尖一顫,卻冷不防臉頰微微一痛,竟是被瑯音揪住瞭鼓鼓的嫩肉。

徐慢慢費力地咽下口中山楂,感覺到瑯音有些生氣,便心虛地說:“怎麼啦……”

瑯音輕笑一聲,松開瞭她臉頰的軟肉,溫軟的指腹輕輕擦去她唇上的糖,卻又收瞭手置於自己唇畔,伸出舌頭輕輕一掃,舌尖卷走瞭帶著她體溫與津液的糖衣,被他吞入口中。

徐慢慢看得熱血上湧,兩頰發燙,心跳如鼓,仿佛他舌尖掃過的是她的唇,讓她不自覺地抿瞭抿唇,又咽瞭咽口水。

瑯音仙尊一襲白衣,最是清冷雅正,俊逸脫俗,便是做著這樣引人遐想的動作,也散發著聖潔的光輝。

可越是聖潔,便越是讓人忍不住想要褻瀆,越是無垢,便越是讓人忍不住想要玷污。

徐慢慢靜靜看著,啞著聲道:“你……是故意的。”

瑯音斜睨她,眼波微動:“故意什麼?”

徐慢慢嘆瞭口氣:“故意勾引我。”

瑯音低低一笑:“你看出來瞭。”

他沒有否認,十分坦蕩。

“我知道什麼都瞞不過你。”瑯音放下手,恢復瞭平日的清冷與莊重,“敖修的伎倆,自然也是瞞不過你。他不過是欺你心軟,故作可憐。”

徐慢慢憑良心講:“倒也是真可憐。”

瑯音微微瞇瞭瞇眼:“哦,你心疼瞭?”

徐慢慢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瞭,幹笑兩聲:“倒也不是。”

瑯音步步緊逼:“方才若不是我及時出現,你會怎麼答復他?”

“我……”徐慢慢步步後退,後腰抵在瞭桌角,退無可退,瑯音抬手按在她身側的桌上,擋住瞭她逃走的路線,馥鬱的花香籠罩著她。

“方才他也是離你這般近。”瑯音低下頭,四目相對,鼻尖若即若離地摩擦著,隻差不到一寸便親上瞭她的唇,但他卻沒有再往前一步。

徐慢慢梗著脖子反駁道:“沒有這麼近!”

“再議……”瑯音唇角微翹,笑意卻未達眼底,“所以,你是猶豫瞭嗎?就像那片龍鱗,你本可以早一些還給他的,像我方才那樣果斷一點。”

“我原就懷疑他與血宗勾結,不過是找瞭由頭把他留在身邊監視,如今不是還給他瞭嘛……”徐慢慢聲音弱瞭下去,“我也沒想到,他會說喜歡我……”

喜歡她的人確實很多,那也是她徐慢慢多年行善積德攢下的好人緣,這喜歡是尊重愛戴,感激膜拜,卻沒有男女之情。

徐慢慢抬起眼定定地直視瑯音,啞聲問道:“瑯音,你是吃醋瞭嗎?”

瑯音眼神微微一僵。

徐慢慢不覺心頭漫上一種酸軟又蕩漾的感覺,眼底也浮起瞭笑意,雙手勾住瑯音修長的脖頸,反客為主地貼瞭上去。

“你在怪我嗎?”她低聲問道。

瑯音輕聲道:“是他詭計多端,別有用心,我怎麼會怪你。”

酸甜的滋味在心尖綻開,徐慢慢忍不住笑瞭一聲,仰起頭吻住瑯音。溫軟的唇舌主動而熱烈地舔舐著水色的薄唇,將她口中的清甜與酸澀同他分享。她剛才就想這麼做瞭,明知道是他蓄意的勾引,她還是擋不住這誘惑。

不,可能更早以前,她就想這麼做,剝去他聖潔的白衣,揭開他清冷的面具,將他染上屬於她的顏色。

貼在後腰的手沿著柔美的腰線遊移,握著她細軟的腰肢往上一提,讓她坐在瞭桌上,自己卻擠進瞭她分開的雙腿之間,將她抱得更緊,幾乎揉進自己懷裡。

喘息聲漸重,體溫也愈加滾燙,輕淺的薄唇染上瞭比胭脂更艷的顏色。她不舍地松瞭口,粉色的舌尖掠過他下唇若有若無的淡淡齒痕,低喘著笑道:“是不是……還有點酸?”

卻不知她說的是酸,是指她吃的山楂,還是他吃的醋。

瑯音睫毛一顫,眼角微微潮紅,更紅的是耳下那一瓣,仿佛要燃燒起來的火苗。他早已丟瞭清冷的面具,哪有什麼仙尊,不過世人抬舉,他本就是一朵妖冶艷麗的花,一個心懷不軌的妖。

徐慢慢教會他,如何去愛一朵花。

不能將她摘下,須給她土壤與陽光,甘霖與自由。

他學會瞭。

隻是有一點,慢慢沒說。

他的花須得燦爛地開,卻不能叫別的人看見。

他還是一個膽大妄為的魔。

頸側的花瓣似乎輕輕一顫,紅到深處便發紫,詭魅妖異的紫色侵染瞭花瓣,席卷全身,讓他的眉眼驟然增添瞭七分侵略性與壓迫感。

他低下頭,勾起她的下巴,親昵地抵著她艷麗的唇,似笑非笑道:“喜歡看我吃醋?”

徐慢慢呼吸一窒,他的指腹在她腰上或輕或重的揉捏著,一股酥麻的感覺讓她軟瞭腰肢,發出一聲低喘,說不出話來。

“……那你準備好承擔後果瞭嗎?”

《千古風流一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