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經過老虎一事,今日聖駕又是剛剛回到行宮,原本是該有些忙亂的。但是,花著雨走在行宮內,偶爾看到一些匆匆忙忙走過的侍衛和宮女,皆是神色肅凝,也沒有人說話。行宮內人雖多,但卻是靜悄悄一片,好似入瞭無人之境一般,有一種黑雲壓城城欲摧的壓抑感。
花著雨反復思量著昨夜之事,心中擔憂皇甫無雙那邊出什麼事,走得便有些快瞭點。冷不防一道聲音傳入耳中,帶著幾分戲謔幾分嘲弄,“寶公公這般匆匆忙忙,是要去哪裡啊?今兒個,不用教蕭太子練劍舞瞭?”
花著雨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冷不防被嚇瞭一跳,側過臉瞧去,隻見幾步之遙站立著兩個人。一個著絳紅色官服,一個著飄逸藍衫,竟是姬鳳離和藍冰。
說話的人,便是藍冰。
藍冰生得清俊溫潤,衣著打扮也極是文氣,就好似一個書生。隻是不知為何,此人每次見到花著雨,都帶著忍俊不禁的表情。這樣的表情總是讓花著雨在第一時間想起她和姬鳳離裸裎相見的那一夜。八成這個藍冰,是知道那一夜的事情的。
花著雨恨得牙癢,緩緩斂住心神,慢慢側首,微笑凝眸,眼神清冷,淡淡說道:“藍大人真會開玩笑,蕭太子都傷瞭,還學什麼劍舞?就是蕭太子沒有受傷,出瞭這麼大的事情,奴才哪裡還能在行宮內劍舞娛樂呢?”
“說的也是啊!不過,寶公公真是魅力大,也不過才教瞭蕭太子幾日劍舞,感情就如此深厚瞭。昨夜那麼危險的時刻,蕭太子竟然不顧自身安危前去相救,真是令藍某感動得很啊!”藍冰撫瞭撫額前亂發,微笑著淡淡說道。
花著雨心中猛然一凜。
藍冰這番話卻是說得別有意味。
蕭胤乃一國儲君,昨夜形勢危急,他不顧自身安危前去救她。這看在旁人眼中,肯定會聯想到別的,尤其是像姬鳳離這樣奸詐的人。
他不會認為她原本就是北朝派來的奸細吧?
花著雨心中頓時有些亂,抬眸瞧瞭一眼姬鳳離,隻見他負手凝立在一側,倒是並未看向自己這邊。狹長的眸子,淡淡掃向身側的花叢,聽到藍冰的話,他微微蹙瞭蹙眉,收回凝望著花叢的眸光,朝著花著雨,笑意盈盈地頷首,優雅地回首對藍冰道:“藍冰,你越來越不像話瞭!”他朝著花著雨,淡淡說道,“寶公公,不必將他說的話放在心上!”
“自然不會!我一個奴才,怎敢將大人的話放在心上呢!”花著雨也勾唇一笑,優雅地說道,“如若無事,我告退瞭!”
花著雨施瞭一禮,快步擦過他們身畔,朝著皇甫無雙所居的清苑而去。
姬鳳離隻覺得身側清風拂過,眼前已不見花著雨的身影,凝視著花著雨遠去的身姿,他的目光逐漸變得深邃。
“相爺,您說這個寶公公到底是不是蕭太子的人?”藍冰低聲問道。
姬鳳離慢慢搖著手中折扇,長眸一瞇,淡笑道:“你會舍命去救一個才認識幾日的人嗎?”
藍冰搖瞭搖頭,他自然不會。他想正常人都不會的,蕭太子自然是個正常的人。這個寶公公,果然是很有問題啊!
清苑。
這是花著雨第二次看到皇甫無雙這般暴虐。
第一次,是在那一夜青湖遊玩時,約不到溫婉,卻看到溫婉和姬鳳離同湖泛舟。那一次,皇甫無雙將一船人都打瞭。而今日,花著雨一進到清苑,便看到有福半邊臉腫得老高,隱隱看到清晰的五指印,顯見得是被皇甫無雙掌瞭嘴。而吉祥的情況也不太好,雖然臉上沒有腫,但是行動卻略有遲緩,身上沒準也是有傷的。
吉祥和有福一看到花著雨回來,就好似看到瞭救星一般,雙眼放光。
“元寶,你快去看看殿下吧,從昨夜開始,就一直沒有用膳瞭,這樣下去,可怎麼得瞭啊!殿下最寵你瞭,你的話殿下肯定會聽的,你去好好勸勸殿下吧。”吉祥說著說著,竟是帶瞭一絲哭腔。
皇甫無雙最寵她嗎?花著雨真不知道,這些人一用到她,就拿這句話來開頭,她可沒覺得皇甫無雙寵她。但不管怎樣,她都是要勸皇甫無雙的。
她掀開簾子到瞭屋內,已經快到中午瞭,可是屋內的窗簾都沒有打開,屋內一片暗沉,空氣也是沉凝得令人窒息。花著雨快步走到窗前,將屋內所有的窗簾都拉開,一瞬間日光透過紗窗流瀉而入,驅走瞭屋內的暗沉。
“滾出去!”隨著粗啞的聲音而來的,還有一道疾風,是什麼東西朝她投擲瞭過來。花著雨清眸一凝,伸手一撈,一隻花瓶便被她托在手中。
“殿下,現在到瞭千鈞一發之際,殿下這樣子是打算認輸嗎?”花著雨托著花瓶,緩緩走到床畔,一把拉開低垂的帷幔,一字一句緩緩地說道。聲音之中的冷厲,任誰聽瞭,也會膽戰心驚。
這是花著雨,第一次在皇甫無雙面前,現出如此凌厲的鋒芒。
兒時,她隨著父親練武,難以忍受父親夜以繼日嚴厲的訓練,有一日晚間,她便偷偷地收拾瞭行囊,想要逃離父親身邊。那個時候,她是真的受不住瞭,覺得自己還是回禹都當小姐好。沒想到,逃跑沒有成功,被父親發現瞭。她至今都記得父親那寥落黯淡的眸光。那是失望,那也是恨鐵不成鋼的痛心。
如今,她對皇甫無雙便是這樣的感覺。這一刻,她方才體會到父親當時的心情。
皇甫無雙一襲華服躺在床榻上,極是萎靡。聽到花著雨的話,黑眸中掠過一絲驚喜,淒聲道:“小寶兒,你終於回來瞭。昨夜沒受傷吧,可把本太子擔心死瞭,出事之後,父皇便下瞭令,不讓我亂走。否則,我早去看你瞭!”說著,皇甫無雙眨瞭眨眼睛,淚水便從漂亮的黑眸中湧瞭出來,“你說我該怎麼辦?父皇懷疑老虎是我弄來的,懷疑我害他,你說我怎麼會害父皇啊!再說,我哪裡有本事弄到老虎啊!”
“既然不是殿下做的,就去和聖上說,躺在這裡聖上就相信殿下是無辜的瞭?”花著雨冷聲道。
“本太子昨夜就去探望父皇瞭,可是父皇他根本就不見我,連我的解釋都不聽。你說,本太子能怎麼辦?”皇甫無雙臉色黯沉地說道,但還是聽瞭花著雨的話,從床榻上慢悠悠地起身瞭。
花著雨回身從一側的櫃子裡找出一件玄色衣袍,扔到床榻上,背過身道:“把身上這件衣服換下!”炎帝都臥床不起瞭,皇甫無雙還穿這樣華麗招搖的衣衫,幸虧炎帝沒有見他,若是見到瞭,估計得被氣得病情加重。皇甫無雙一言不發,麻利地起身,將身上衣衫換瞭下來。
“殿下可知那死去的老虎現在怎麼處理的?”花著雨凝眸問道。
“老虎?”皇甫無雙臉色一凝,“父皇將昨夜之事交給瞭姬鳳離處理。聽說,他派人將老虎弄瞭回來。”
“殿下可知那死去的老虎現在何處?”花著雨心中一沉,問道。這件事若是姬鳳離來辦,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勝算。
“應當是被放在行宮內的馬廄那邊吧。小寶兒,可是有什麼發現?”皇甫無雙瞪大眼睛問道。
“昨夜,奴才將箭矢刺入老虎下頜時,分明地感覺到受到瞭一絲阻力。可見,在這之前,有人已經出手要救康王瞭。聖上之所以懷疑殿下,是因為,康王他不會拿自己的性命冒險去陷害你。可是,若是那老虎真的在奴才出手之前被旁人刺中瞭,就可以證明,有人在暗中保護他,他根本就無性命之憂。昨夜之事,他便也有嫌疑瞭。”花著雨緩緩說道。
“可是,有人救他,真就能說明事情可能是他做的?”皇甫無雙疑惑地問道。
“有人救他,並不能說明老虎是他弄的。但是,如果那個救他的人不敢露面,而且,那個救他的人武功還極高,你說,這樣是不是讓人懷疑呢?”老虎下頜處的致命之處,並非那麼容易就能刺中,她之所以刺中瞭,是因為距離老虎太近瞭。而那個隱藏在暗處的人,卻能在千鈞一發之刻,用一件不易發現的極小的暗器射中老虎下頜處,可見武藝是極高的。既然武藝很高,為何一開始不出來抵擋老虎呢?可見,是有陰謀的。
“當務之急,我們便是去查看一下那隻老虎,看看下頜處的暗器是否還在。”花著雨清聲道。其實,她幾乎可以肯定,那件暗器已經被對方消除瞭,但是,她想看看,是不是能從傷口處的痕跡判斷一下。
花著雨和皇甫無雙趕到馬廄時,發現馬廄被禁衛軍團團圍住瞭。而率領禁衛軍的,恰好是安。若非安,恐怕花著雨和皇甫無雙都不能向馬廄邁進去一步。
縱然是安,在眾目睽睽之下,也不敢向花著雨徇私情,隻讓他們透過窗子看瞭一下老虎下頜處。花著雨驚異地發現,除瞭自己昨夜刺進去的那支箭,那裡還刺瞭一把短刀。
可見,那暗器早在昨夜混亂之時,就被人拔除瞭,且,又特意派侍衛在那裡補瞭一刀,消除瞭傷口處的痕跡。
幕後之人,果然做事滴水不漏。
唯一有可能的證據被銷毀瞭,如今,能做的,就是將老虎的屍身銷毀,讓別人也查不出老虎被控制的痕跡。這樣炎帝就算再懷疑是皇甫無雙做的,也是沒有證據的。而要想毀掉老虎的屍身,隻有等到晚上瞭,但花著雨擔心的是,在晚上之前這段工夫,對方會不會將證據抖出來。
有時候盼著天黑,天就老也不黑,日頭就好似被黏在空中一般,不再移動。終於到瞭黃昏時分,那邊還沒有動靜傳來,花著雨稍稍放松瞭一下。卻未料到,回雪竟然到清苑來尋她瞭。
“出什麼事瞭?”眼見得回雪一向沉靜的臉上,有一絲慌亂,花著雨心中一沉,莫不是才一日不見蕭胤,他的傷勢便惡化瞭?
回雪悄悄說道:“公主,殿下剛剛得瞭消息,皇上身子近日不太好,所以,殿下要急著趕回去瞭。今夜就走!”
花著雨心中一沉,上一次在那幕達大會上,她便感覺北帝有些沒精神,沒想到竟然是病瞭。若是一般小病,肯定不會萬裡傳書的。蕭胤是為瞭她才到南朝的,萬一北帝有個意外,他趕不回去看北帝,那叫她情何以堪?
“他現在在哪裡?”花著雨問道。無論如何,她都應該去送一送蕭胤。
“殿下到南朝皇帝那兒辭行去瞭,應當待不瞭多大會兒就會出來。我們的車馬已經在行宮外瞭,公主隨我直接到宮門口去等吧!”
“你先走,我一會兒再去,我在下山路上等著你們。”姬鳳離已經懷疑她瞭,她現在萬不能再和回雪一起瞭。
回雪點瞭點頭,便自去瞭。
日暮時分,西邊的天際,一簇簇雲朵好似抹上瞭一層胭脂,絢爛而奪目。山風帶來陣陣涼意,路旁山間的野花,隨風飄出縷縷幽香。
流風、回雪、輕雲、蔽月,以及蕭胤隨行的侍衛都是騎在高頭大馬上,簇擁著一輛馬車緩緩行瞭過來。蕭胤此番剛剛受傷,卻是騎不得馬瞭。
炎帝受瞭傷,行宮內局勢一片混亂,所以蕭胤的離開,並未大張旗鼓,炎帝隻是派瞭兩名官員前來相送。而這兩名官員之中,竟有一名是溫太傅。
其中一名官員隔著馬車的窗子對蕭胤說瞭一番客套話,便離開瞭,而溫太傅卻是隔著窗子說瞭好久,讓躲在灌木叢中的花著雨等得好心煩。真是不曉得,溫太傅和蕭胤有什麼話說,竟能說這麼久。
到瞭後來,大約是蕭胤不耐煩瞭,催促侍衛們起程。馬車漸行漸遠,溫太傅不舍地一直凝望著馬車,直到馬車拐彎不見瞭,他還在那裡望著。
花著雨微覺事情有些不對勁,待到馬車行到她藏身之處,她悄悄縱身躍到車轅上,掀開車簾鉆瞭進去。
天色有些暗瞭,車廂頂上的四角,分別掛著幾顆散發著柔光的夜明珠。
蕭胤斜倚在臥榻上,臉色依舊有些蒼白,看上去疲倦而落寞。唯有那雙紫瞳,帶著一絲不舍,深深地凝視著乍然出現的花著雨。
車廂內並非蕭胤一個人,在他身畔,竟然還坐著一個人,是一個女子。她背對著蕭胤,坐在那裡,臉朝著車廂一角,似乎在哭泣。
那女子似乎也聽到瞭動靜,緩緩轉過臉來,一張嬌美的臉上,掛著兩行清淚,如同梨花帶雨般惹人憐惜。
花著雨望著眼前女子熟悉的臉,頓時一愣。
這個女子,竟然是溫婉。
溫婉竟然和蕭胤一起坐在馬車裡,這是怎麼回事?
她想起炎帝為蕭胤設的接風宴上,蕭胤專程點名聽瞭溫婉撫琴。原本,他見到溫婉的畫像,就已經動心,如今看到瞭真人,恐怕是再次動心瞭吧。
宴會上,炎帝也說瞭,如若他看上誰,就讓誰和親去。想必,是他臨行前向炎帝要瞭溫婉吧。不過,溫婉已經是秀女瞭,炎帝竟然也答應,而且,就這樣悄然讓溫婉嫁到北朝去。怪不得,溫太傅方才是那樣不舍!
蕭胤舍身救她,讓她萬分感動。可是,人傢或許也就是為瞭保護自己的妹妹,如若,沒有瞭卓雅的身份,他或許不會那麼做的。
思及此,花著雨的心便慢慢沉瞭下來,她扯出一絲笑容,澀聲說道:“聽聞殿下要回北朝瞭,我們太子殿下特囑托奴才前來相送,願殿下一路順風,早日抵達北朝。”
這句話說得有些冠冕堂皇,不這樣不行,因為車中有溫婉,所有道別的話再也說不出口,她隻有這樣說,說自己是奉瞭皇甫無雙的命令前來相送。
蕭胤聽完花著雨的話,深深地嘆息一聲,伸出修長有力的手輕輕覆在花著雨手上,輕輕地攥瞭攥,好似要將他身上的力量,通過碰觸,傳輸到她身上一般。
“哼,想不到堂堂的北朝太子,竟然會是個斷袖,竟然會喜歡一個太監。哈哈……”溫婉在一側冷冷說道,聲音清冷而鄙夷。
花著雨心中一驚,拂袖甩開瞭蕭胤的手,抬眸冷冷凝視著溫婉道:“溫小姐你誤會瞭!”
“誤會?”溫婉臉上的清淚已經擦拭幹凈,此時高高昂著頭,雲鬢如煙如霧,那個步搖在鬢邊搖曳著,端的是華貴逼人。她唇角掛著一絲清冷美麗的笑意,緩緩轉首望向蕭胤,冷聲問道,“北朝太子也認為溫婉誤會瞭嗎?”
蕭胤修長的劍眉擰在瞭一起,他回首朝著溫婉淡淡一笑,紫眸瀲灩,薄唇微揚,就好似暗夜花開。不經常笑的人,笑容往往是致命的。
但是,花著雨卻知曉,蕭胤的笑,往往是對方噩運的開始。她至今忘不瞭,在將她扔入紅帳篷前,他那一笑的勾魂攝魄。果然,溫婉還沒有從蕭胤這一笑中回過神來,就聽得蕭胤淡淡說道:“是,你的確是誤會瞭!”話音方落,蕭胤便伸指,點中瞭溫婉的昏睡穴。
“我知道,就算是父皇病瞭,你還是不願意隨我走的,是吧?”蕭胤眸光復雜地凝視著花著雨,好似洞悉瞭她的想法一般緩緩說道,“我說過,不會強求你回去的,既然你執意要留下,我便成全你。隻是,如今南朝形勢風雲變幻,危險至極。如今這樣的形勢,要我如何放心離開!這個女人……”蕭胤瞥瞭一眼陷入昏睡之中的溫婉,靜靜說道,“倒是一個不錯的籌碼。如若,昨夜我救你引起瞭他們對你的懷疑,那麼,這個女人被我帶走,相信他們不敢對你怎麼樣!”
花著雨心中一熱,她從未想到,蕭胤帶走溫婉,原來,為的也是她!
“皇帝怎麼會同意你將她帶走呢?”花著雨忘不瞭,當日就是因為不願讓溫婉嫁,所以,他們選擇瞭讓她去替嫁,而且,如今溫婉已經是秀女瞭。
“這得歸功於南朝此時的內亂,而邊關又沒有花穆那樣的將士鎮守,所以,他們對我倒是有幾分忌憚的。何況,在宴會上,炎帝也是答應瞭,不管我看上誰傢的千金,都會答應和親的。就算他再不願意,他都不能拒絕。不過是一個秀女,就算是妃子,他也不得不讓。”蕭胤瞇眼說道,語氣裡霸氣凜然。
蕭胤說得對,形勢逼人,這讓炎帝也不得不低頭。
“那你是打算讓她做太子妃?”花著雨不經意地問道。
“太子妃?”蕭胤薄唇一勾,綻開一抹淡淡的笑意,“丫頭,大哥這一生,恐怕是再也不會有太子妃瞭,就是侍妾,大哥也不想要。”
他的語氣漸漸低緩,夾雜著一種說不出的悲涼。花著雨覺得呼吸乍然變得沉緩瞭。良久,她才淡淡抬眸,勾唇戲謔地說道:“大哥莫不是得瞭病?對女人都沒有興趣瞭嗎?”
“病?是啊,大哥是得瞭病,或許這一輩子都再也治不好瞭,永遠都治不好瞭。不過,這樣的病,就算是能夠治愈,大哥也寧願不去治。”他淒涼一笑,眸中漾滿瞭望而不得、求卻不能的悲哀。
那樣的悲哀,卻也是隱藏在他的眸底,不想在她面前坦蕩蕩表露的。
如若,她不曾聽過他醉酒後的話,或許,她也會看不懂他眸中的悲涼,聽不懂他說的病,其實是什麼病。
花著雨清眸微凝,淡淡說道:“一路順風!這個溫小姐,還請你不要為難她!”無論如何,溫婉是因為她才被迫到北朝的。
“我會的!”蕭胤答應道,掃瞭一眼溫婉,嘆道,“不是說體弱多病嗎?可我看她身子好得很,北朝的風霜不會將她擊垮的。你不恨她嗎?畢竟,都是因為她,你才受瞭那麼多苦。”
“恨,怎能不恨呢!”花著雨悠悠說道。若非替她,錦色便不會死。隻是,這一切,她並非直接的兇手。花著雨是恩怨分明的人,溫婉,怎麼說起來,她也還罪不至死!她不願嫁到北朝,最後兜兜轉轉,還是到瞭北朝,也算是遭到瞭懲罰。
她轉身掀開車簾,便要離去,可是,背後那灼灼的目光,讓她還是頓住瞭腳步。思索再三,她忽然低低說道:“我在北朝時,倒是做瞭一件對不住你的事。你回頭去問問白瑪夫人,她知道的!”
那一件事,她現在沒有勇氣說出來。她也不知道,自己若是說瞭出來,他會如何反應。所以,她還是選擇瞭暫時隱瞞。不過,好在白瑪夫人是知情的。他隻需要去問,便會知道。
她凝立在山道邊的古樹下,瞧著那隊車馬沿著蜿蜒的山路,漸漸地遠去,直到再也看不見瞭。
夕陽已經慢慢地沉落下去,夜幕降臨,天地間一片幽暗。飛鳥撲棱著翅膀朝著林中飛去,因為那裡有它們的窩。而她,連一隻鳥兒都不如,不知,棲身的那個窩,今夜還是否能夠讓她棲身。
回到青江行宮,花著雨便朝著關押老虎的馬廄走去,她想待天黑透之後,吩咐安悄悄派人在馬廄放一把火。可是,還沒走到馬廄,便得瞭安派人傳過來的消息,說是馬廄戒嚴瞭。刑部尚書張青親自帶著仵作趕瞭過來,要對死去的老虎進行查探。
刑部尚書張青原本是留在禹都的,並未隨聖駕到青江行宮避暑。他要從禹都趕到青江行宮走水路至少要兩天半,而走陸路,倒是可以快一點,不過,那至少也需要一日一夜。昨日晚間才發生的事情,今夜刑部尚書便到瞭,倒真是快得很啊。
花著雨知道事情不妙,原本打算待天黑後放火,但對方根本就不給她一點機會。如今形勢太被動瞭。她驀然轉身,向清苑而去。
皇甫無雙並不在清苑,隻有有福在,說是皇甫無雙帶著吉祥去求聶皇後瞭。看來,皇甫無雙也知曉事情再無轉圜的餘地,他對他母後一向是極有怨氣的,現在倒是肯去求她瞭。
“有福,你過來,到殿下屋內找一找,看一看是否有什麼可疑的東西!”花著雨凝眉說道。她雖然不知什麼東西可以讓老虎隻朝著炎帝和皇甫無傷下手,但是,可以肯定是有那些東西的。
有福答應一聲,忙和花著雨到皇甫無雙的寢房之中,翻瞭一個遍,並不見什麼可疑的東西。到底會是什麼樣的東西呢,為何她就是尋不到呢?便在此時,門外傳來幾聲犬吠。
花著雨心中一驚,慌忙和有福一起迎瞭出去。
刑部尚書張青親自帶著幾個侍衛穿過清苑的月亮門,緩步踱瞭過來。為首的侍衛手中,牽著一隻獵犬。
“張大人,您這是做什麼?”花著雨心中一凜,面上卻是不動聲色。
張青著一身官服,冷冷掃瞭花著雨一眼,淡淡說道:“寶公公,不知殿下可在?”
“殿下出去瞭,不知張大人可是有事?”花著雨抬眸淡笑著問道。
張青拿出手中的令牌,道:“本官奉聖命搜查各苑!”言罷,示意侍衛帶著獵犬向屋內而去。
花著雨心中原本極是緊張,到瞭此時,卻已經平靜瞭。該來的終究是來瞭,看來,皇甫無雙這一場劫難怕是逃不過瞭。果然,不一會兒,侍衛便拿瞭一個盒子走瞭出來,道:“張大人,這是大黑叼出來的。”
“好,帶走。”張青也沒有打開盒子,便領著侍衛離開瞭清苑。
皇甫無雙被囚禁瞭。
從清苑搜出來的匣子裡,放著一幅畫,便是溫婉當日在竹苑作的那幅青竹圖。那幅畫上沾染瞭一種氣味,當夜炎帝和皇甫無傷身上穿的衣衫也有這種氣味。據仵作說,當夜老虎便是嗅到瞭炎帝和皇甫無傷身上這種氣味,所以才單單攻擊他們兩個人的。
這種氣味源自於一種奇怪的花,叫辛夷花。這種花香極淡,人是聞不到的,但是老虎卻對其極其敏感,很遠就能聞到,且一聞到便會發狂。
這幅青竹圖應該是和那些花的花粉放在一起的,事情發生後,花粉已經被處理掉,但是這幅畫,皇甫無雙卻沒舍得扔掉。是以,才恰好留下來成瞭證據。
這樣的證詞,讓花著雨聽瞭都有些相信。因為,如若是從皇甫無雙屋內直接搜到瞭花粉,反而有些讓人認為是嫁禍。因為,若果真是皇甫無雙做的,他除非傻瞭,才會還留著這東西。而搜到瞭青竹圖,倒讓人相信瞭。那種花粉常人聞不到,所以,皇甫無雙可能也不知曉這幅畫沾有瞭香味,又因為這是自己意中人畫的,是以才留瞭下來。
這畫雖然是溫婉送的,溫婉卻並沒有嫌疑。因為,當日,溫婉是臨時要作畫,並未帶有筆墨紙硯。作畫的筆墨紙硯都是皇甫無雙派人從清苑臨時取過來的,而且,她還是當著眾人的面畫的。
炎帝聽瞭刑部尚書的陳述,當即大怒,就連聶皇後的求情都不聽,派人將皇甫無雙押瞭起來,當夜便押回禹都。花著雨和吉祥、有福等皇甫無雙身邊的奴才,自然也脫不瞭幹系,和皇甫無雙一起被押送走瞭。
兩日兩夜的行船,當日來時,是怎樣的風光,這一次回去,就有怎樣的狼狽。雖然皇甫無雙這個太子還沒有廢掉,但是犯瞭這樣的大罪,這一路上,押送的禁衛軍還真是不少。
到瞭第三日日暮時分,便到瞭禹都,下瞭船,上瞭馬車。
花著雨這一路上都是和皇甫無雙關押在一起的,一路上,皇甫無雙都是一言不發。經歷瞭這樣的巨變,他好似成長瞭。或許是在炎帝面前早已哭訴夠瞭,他現在臉上沒有一滴淚水。一如她當日,眼淚都已經哭幹瞭吧!
馬車行瞭有兩個時辰,終於到瞭皇宮。
雖然還是在皇宮,但是卻不是再回東宮瞭,而是一路西行,到瞭皇宮最偏僻的地方——內懲院。
這裡稱得上是皇宮最冰冷的地方,因為這是牢房,是關押犯瞭大罪的皇室宗親的牢房。這裡比冷宮還要陰森可怕,令人談之色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