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冬,一場雪紛紛揚揚飄瞭兩日。一大早,不到卯時,花著雨便醒瞭過來,這日是她當值,她是宿在皇甫無雙外殿的臨時臥榻上的。其實,作為值夜的宮人本不能歇息的,但是,皇甫無雙特意準她歇息,花著雨便也沒有推辭。
她看瞭看天色,聽到內室傳來皇甫無雙起身的聲音,便披上外衫,到內殿門前等候。不一會兒,便聽到皇甫無雙低聲喚人的聲音,嗓音醇厚低沉,不再是之前那樣的公鴨嗓瞭。
她勾唇笑瞭笑,緩步走入內室,看到皇甫無雙已經穿好內衫,正坐在床榻上打哈欠。有宮人端瞭水過來,皇甫無雙自行去洗漱——這要是從前,恐怕得讓別人動手服侍他瞭。
洗漱完畢,一個小宮女進來為皇甫無雙梳發,花著雨便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的衣櫥前,將內廷司依制新做的冬衣朝服取瞭出來。
小宮女為皇甫無雙梳好發,他端坐在案前,手拿著銅鏡,看似在照鏡子,視線卻在銅鏡中肆無忌憚地打量著花著雨。
那一個小太監,經過瞭戰場的洗禮,不再似先前那般白皙,但是卻更添一種旁人沒有的風姿。瞇眼望向他時,濃黑的睫毛撲閃著,清澈的雙眸在長睫掩映下,閃著粼粼波光。她仰頭時,那柔美朱紅的唇,就好似花瓣綻開一般,帶著令人難以抵擋的魅惑。
皎花照水一般的少年,在戰場上竟然作戰勇猛。若非他自己屬下回報的,他幾乎不敢置信,怎麼也無法將元寶和作戰勇猛聯系在一起。
花著雨將新衣遞過來,皇甫無雙伸手接過,懶懶地披在身上。花著雨上前,伸手為他束帶理衣。以前做皇甫無雙的隨侍太監時,這些事也沒少做過。今日做來,卻總覺得和以前感覺不太一樣瞭。
這小子真是長高瞭,站在他面前,她得仰首踮腳才能為他扣上最上面的盤扣,真不能再拿他當小孩子看瞭。
室內靜悄悄的,除瞭衣衫的窸窣聲,就是彼此間或急或緩的呼氣聲。
穿好衣衫,花著雨後退兩步打量瞭他一眼,看到少年長身玉立,貴氣凌然,忍不住感嘆瞭一句:“殿下,原來你都長這麼高瞭!”
皇甫無雙聞言分外高興,不知為何,竟是分外地期盼元寶知悉自己長高瞭長大瞭。
“以後,不能再當本太子是小孩瞭。”他笑吟吟地說道。
花著雨勾唇笑道:“奴才哪裡敢將殿下當小孩看啊。”
皇甫無雙走到花著雨身側站定,十分幽怨地說道:“小寶兒,我怎麼總是覺得,我們很像天生一對?如果你是女的就好瞭。”
花著雨心中頓時一緊,連呼吸也乍然變得急促起來。難道自己露出瞭破綻,皇甫無雙懷疑自己是女子瞭?不能吧,自己男裝多年,最親密的平安康泰以及丹泓都沒有發現,甚至姬鳳離也沒有看出來。皇甫無雙怎麼可能?更何況,還是他親自下令將自己凈身的,他不該有所懷疑的。
花著雨神色平靜地笑道:“我也這麼覺得,隻是,這世上沒有如果。”
皇甫無雙聽到花著雨的前半句,雙眼一亮,聽瞭後半句頓時沮喪起來。
雪後初霽,整個皇宮被落雪覆蓋,兩人踩著碎雪,一路到瞭勤政殿。
這些日子,皇甫無雙並未稱帝,隻是代替康帝監國,所以每日裡也不用上早朝,隻命小太監到金鑾殿將大臣們的奏折帶過來,在勤政殿批閱。
今日,兩人一到勤政殿,便看到外面的雪地上跪著十幾名大臣。此時正是卯時三刻,天色將明未明——在往常,正是皇帝早朝的時辰。這些大臣每人手中都拿著一個折子,看到皇甫無雙過來,伏地叩頭道:“請殿下讓微臣等前去探望康帝病情。”
皇甫無雙劍眉一凝,快步走到大臣們面前,冷笑道:“本太子說瞭多少次瞭,傷弟的病是要傳染的,本太子是顧慮到你們的安康,你們怎麼還這麼固執?!”
花著雨站在一側,瞇眼掃過那些大臣,隻見其中並無姬鳳離,據說自從回到京中,他便稱病沒有上朝。花著雨卻明白,他的人雖然沒有到,但這些鬧事的大臣卻無疑是得瞭他的授意。她冷眼看著那些大臣互遞眼色,很顯然見不到皇甫無傷是不會罷休的。
“殿下,”花著雨趨前一步道,“既然各位大人心系康帝病情,不如就讓大人們去探望探望也好。如此冰天雪地,大人們若是凍壞瞭身子,豈不是我南朝之禍。”
皇甫無雙驚異地掃瞭一眼花著雨,皇甫無傷眼下被他囚禁,自然是不能見人的。
花著雨微笑著朝皇甫無雙做瞭一個手勢,皇甫無雙心領神會,回首冷然道:“既然各位大人一定要去探望康帝,那便隨元寶去吧。不過,本太子將話說在前面,不管是哪位大人,但凡前去探望瞭康帝,都須在宮中隔離幽禁一段日子。”
那些大臣原本是要起身的,但是聽到皇甫無雙後面的話,臉上頓時一僵。誰都明白,在宮中幽禁一段時日代表著什麼。那豈不說明有去無回,皇甫無雙自可對外放出消息:他們探望康帝之後,也同樣感染瞭疫病,甚至於病重而亡。
“哪位大人要隨小寶兒前去,請瞭。”花著雨淡淡說道。
一眾大臣面面相覷,臉上俱閃過思量。
“傷弟的病,可並非尋常之病。眾位大臣還是回去和傢人商量一番再來吧。”皇甫無雙輕快地笑著,負手漫步進瞭勤政殿。
“這些個老東西!”皇甫無雙到得勤政殿,便坐在龍椅上,拍瞭一下桌子,憤然說道,“當日本太子要登基,沒幾個敢出來反對的,如今左相回瞭禹都,一個個都像是吃瞭熊心豹子膽,一會兒要見什麼康帝,一會兒什麼若是見不到康帝本太子就不能登基。哼!本太子偏要在八日後登基。”
花著雨擰緊瞭眉。姬鳳離從十五歲入朝為官,到如今已有多年,在朝中根基很深。今日這些鬧事的臣子中,也不知有多少是被姬鳳離唆使的。皇甫無雙若要順利登基為帝,光有太上皇炎帝的詔書恐怕還不行。
“殿下,沒有康帝的讓位詔書,殿下登基總是名不正言不順。”
“但是,這個死瘸子就是死也不寫詔書,本太子倒是未曾想到,他的骨頭竟這樣硬,以前倒小瞧他瞭。而且,他還不信父皇的詔書是真。”皇甫無雙咬牙說道。
花著雨思量片刻,緩緩道:“不如讓奴才去試試。”
皇甫無雙點瞭點頭,道:“小寶兒,你能勸動他?”
“奴才並沒有十分把握,但是,如果殿下能寫一紙詔書,言明日後登基絕不傷他,奴才覺得此事便十有八九能成。”花著雨緩緩說道。
丹泓無論如何也是皇甫無傷的妃子,不管丹泓是否對他有情意,花著雨都覺得有必要暫時留下他的性命。
皇甫無雙聞言笑道:“小寶兒,傷弟是本太子的皇弟,本太子怎會傷他?你磨墨,我來寫。”
花著雨抬手磨墨,皇甫無雙執起狼毫,蘸墨在宣紙上揮灑自如,片刻書好。
花著雨掃瞭一眼,隻見皇甫無雙先是感念康帝皇甫無傷讓位之賢,並封皇甫無傷為康賢王,賜封地南詔頤養天年,並承諾有生之年定護得皇甫無傷周全,絕不傷他。
皇甫無雙將詔書卷起來放入衣襟中,淡淡道:“今夜,你便隨我去見康帝。”
左相府,鳳園。
姬鳳離自從回京後,便稱病未去上朝,然而對於朝中局勢他卻瞭如指掌,宮中的密報更是由銅手每日裡送呈。此時,他坐在臥榻上,伸手接過銅手的最新密報,慢慢翻閱完,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相爺,今日一幫老臣都敗在元寶手下瞭,他一句話便讓他們打消瞭去探望康帝的主意。”藍冰在一側緩緩說道。
姬鳳離將手中密報放在燭火上慢慢點燃,火光映得他狹長鳳眸中一片幽寒,勾唇冷冷一笑,“他的確做得很好,不過,本相猜他和皇甫無雙也應該明白瞭一個事實,沒有康帝的詔書,皇甫無雙是無法順利登基的。如若本相猜得不錯,今夜,他們必定會去見康帝。你命人盯緊皇甫無雙和元寶,看今夜他們去哪裡,務必將關押康帝的地方尋到。一有消息,立即派人送回來。”
銅手點頭稱是,匆忙下去佈置瞭。
是夜,花著雨去瞭一趟永棠宮,將裝扮成太監的丹泓帶瞭出來。兩人和一眾小太監,簇擁著皇甫無雙的車輦,一路向前走去。
雪後極冷,寒氣撲入鼻尖,冷意襲人。
車輦一路向前,花著雨以為會向後面偏僻的冷宮方向抑或內懲院的方向而去,畢竟那裡才是適合關押人的地方。卻未料到,皇甫無雙的車輦竟是一路向著太上皇炎帝居住的玄承殿而去。
花著雨心中雖略有疑惑,但想著或許皇甫無雙打算先探望太上皇,再去探望皇甫無傷,便沒有在意。
到瞭玄承宮,皇甫無雙從車輦上下來,早有小太監迎瞭上來,領著他們幾人朝著玄承殿一側的偏殿而去。偏殿內以前似乎是太上皇的書房,裡面有一座極大的書架,小太監手腳麻利地將書架推開,底下現出一段黑幽幽的臺階來,一路蔓延而下。
花著雨從未料到,玄承宮內竟然也有這樣一處密室,而康帝皇甫無傷竟然就被關在這裡。這,恐怕是任誰也難以想到的。
他們沿著臺階緩緩走瞭下去。密室內光線幽暗,環境倒是和他們曾經居住的內懲院相差無幾,一樣的陰冷。裡面擺放著一張簡陋的床榻,上面鋪著棉被。
康帝皇甫無傷正蜷縮在床榻上打盹兒,被小太監的火把一照,緩緩地睜開瞭眼睛。似乎是難以適應火把的光亮,眼睛剛睜開又閉上瞭。過瞭一會兒,終於又慢慢睜開。他的視線從皇甫無雙的臉上慢慢掃過,再掃過花著雨的臉龐,最後凝註在花著雨身側的丹泓臉上,宛若靜水深潭般的黑眸剎那間似乎蕩起瞭一圈圈的漣漪,但也不過一瞬間,便再次歸於平靜。
他將目光再次轉到皇甫無雙臉上,冷然道:“我早說瞭,我是不會同意的。”
皇甫無雙負手走到皇甫無傷面前,居高臨下地笑道:“傷弟,到瞭今日,你還要如此固執嗎?你還等著誰來救你呢?這是父皇的詔書,就算沒有你的讓位詔書,我也一樣能登上寶座。隻不過,為瞭讓那些大臣少流些血而已。”
皇甫無傷冷冷地笑瞭笑,並不說話。
花著雨漫步走上前去,借著火把的光亮打量著昔日的康帝。這些日子的幽禁,讓他憔悴瞭不少,看上去極為消瘦。很顯然,他也受過刑,裸|露在外的手背上有一道鞭痕。不過,一雙眼睛卻是分外晶亮森冷,暗含著一絲不屈。
花著雨倒是從未料到,看似柔弱的皇甫無傷竟然也有幾分骨氣。
花著雨望著皇甫無傷凝瞭凝眉,心中輕輕嘆息一聲。不論皇甫無雙還是皇甫無傷,若非生在帝王傢,他們或許會是一對互敬互愛的好兄弟。然而,在這帝王傢,他們卻成瞭兄非兄、弟非弟的對手,定要鬥個你死我活方肯罷休。
這兩個人,要說誰更適合坐上那個皇位,無疑是皇甫無雙。因為皇甫無傷隻會是姬鳳離手中的傀儡。所以今夜,無論如何都要說服皇甫無傷。
她將皇甫無雙親筆所書的那卷詔書交到丹泓手中,向丹泓點瞭點頭,便隨著皇甫無雙和幾個小太監一起退瞭出去。
眼下這種狀況,皇甫無傷恐怕是誰的話都不會聽在耳中。丹泓畢竟是他的嬪妃,如今,或許隻有她才能和他說上話。而他們所能做的,隻有等待。
玄承宮的偏殿內,燭火搖曳。等瞭大約兩盞茶的工夫,丹泓終於從地室中走瞭出來。
“怎麼樣?”花著雨問道。
丹泓點瞭點頭,從袖中將皇甫無傷親筆所書的讓位詔書拿瞭出來。花著雨接過詔書,交到瞭皇甫無雙的手中。
皇甫無雙如釋重負地吐瞭一口氣,接過詔書,掃瞭一眼丹泓,微笑道:“宋昭儀此番立功不小,從今日起,你宮裡的幽禁本太子便解去,你可以自由出入瞭。”
丹泓唇角輕勾,扯出一抹笑,向皇甫無雙施禮謝恩。
幾人出瞭偏殿,花著雨忽然心中一動。想必姬鳳離也在尋找幽禁康帝的地方,若是被他知悉皇甫無傷關在此處,依姬鳳離的實力,恐怕會來此救人。今夜,難保他沒有派人盯著他們。
花著雨頓住瞭腳步,回首對皇甫無雙道:“夜色如此美好,殿下要不要在宮內轉一轉?”
皇甫無雙愣瞭一瞬,隨即便明白瞭花著雨的意思,微笑道:“既然小寶兒想轉一轉,那本太子便奉陪到底。”
皇甫無雙棄瞭車輦,帶著花著雨和丹泓、吉祥悄悄地出瞭玄承宮,沿著宮中的青石路,穿過嬪妃居住的後宮,繞過清之宮,到瞭後宮的禦花園。他們在假山群中轉瞭良久,出瞭禦花園,又直奔後宮的冷宮地界,後來又到宮中的內懲院去瞭一趟。
一直轉到三更的更漏聲傳來,他們才悄悄回到瞭居住之地。
雖然已經過瞭三更,然而醉仙坊內依舊熱鬧非凡。
樓下的大廳內,琉璃燈光線迷離。戲臺上一名美貌的歌姬懷抱琵琶,纖手輕撥,奏出美妙動聽的《醉花間》。
二樓雅室內,姬鳳離一襲白色輕裘,神色慵懶地斜倚在幾案旁,透過垂掛在門上的珠簾,神色淡淡地凝視著外面。
身側為他倒酒的醉仙坊的頭牌小梨妖見他始終神色淡漠慵懶,笑吟吟道:“相爺,可有想要聽的曲子,梨妖為您彈一曲?”
姬鳳離仰首將杯中酒飲盡,手執琉璃盞隨意把玩著,“不用瞭。”
小梨妖抿唇笑道:“相爺,梨妖最近新譜瞭一支曲子,您就賞臉聽聽吧。”
姬鳳離搖瞭搖頭,淡淡說道:“也好。”
小梨妖頓時笑靨如花,將手中酒盞放下,掀開珠簾走瞭出去。不一會兒,她取瞭一架瑤琴過來,放在地上,錚錚地彈瞭起來。
一曲未終,珠簾被掀開,銅手快步走瞭進來。
“相爺,銅大爺來瞭。”小梨妖按住琴弦,笑道。
銅手肅然站在姬鳳離面前,低聲稟告道:“相爺,今夜皇甫無雙和元寶先是去探望瞭太上皇,在那裡逗留瞭兩盞茶的工夫;然後就去瞭清之宮,在那裡又逗留瞭三盞茶的工夫;後來就去瞭禦花園,在禦花園的假山群裡又待瞭三炷香的工夫;再後來去瞭冷宮,在冷宮又待瞭三炷香的工夫;然後去瞭內懲院,這次待的時間長點兒,有半個時辰;然後就回去瞭。這一夜,他們快要將整個皇宮走一遍瞭。”
姬鳳離拿著酒盞正在飲酒,聞言黑眸一凝,唇角勾起一抹凌厲的笑容。
“皇甫無雙平日裡去太上皇那邊多不多?”姬鳳離淡淡問道。
“挺多的,聽說這一次從內懲院出來後,便對太上皇的病情尤為關心。白日裡沒時間去請安,一般晚上都會過去。”銅手道。
姬鳳離端著茶盞,緩緩說道:“看來,需要走另一步棋瞭。”
通過丹泓從皇甫無傷手中得到讓位詔書後,皇甫無雙的登基也算是名正言順瞭。經過幾日籌備,終於定在十二月初舉行登基大典。
十二月癸未日,這一日天氣晴朗,空中飄蕩著淡淡的雲。
這一日,是南朝新皇皇甫無雙登基的大日子。
辰時一刻,鐘鼓齊鳴。
太極殿上,百官齊齊拜倒在地。一襲龍袍的皇甫無雙拾階而上,身著絳紅色從二品宦官服的花著雨手捧聖旨,緊隨其後。
深冬的日光,暖暖地從稀薄的雲層中射出,照在花著雨身上。她緩步走到百官面前,展開聖旨,高聲宣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今繼承大寶,改元宏武……大赦天下,以示天恩……”
禦前總管、南朝內監第一人花著雨手捧黃綾聖旨在禦階下宣讀,清澈無塵的聲音猶如夏日的一縷清風,撲面而來。
“欽此!”
花著雨靜靜地站在禦階上,修長身姿站得筆直,一襲絳紅色的錦袍被冷風吹得獵獵作響,恍若謫仙欲飛。
姬鳳離一襲朝服站在百官之首,神色淡然地凝視著花著雨,兩人的目光無意間碰上,眸光俱冷然猶如刀鋒上泛起的光澤。
咚咚咚……
就在百官要俯首稱臣、三跪九叩時,太極殿外的鳴冤鼓驀地響起,沉悶渾厚地在太極殿上空回蕩。
花著雨感覺事情不妙,回首望瞭一眼皇甫無雙,隻見他眸中也閃過一絲驚愣。她的目光靜靜地瞥向姬鳳離,隻見他神色不變,望著自己的目光淡定從容,唇角掛著一絲溫雅的笑容。
花著雨心中驀然一凜,姬鳳離此人,怕是笑得越溫雅,出手越狠辣,她頓時感到事情十分棘手。
早有小太監匆匆忙忙地奔瞭過來,花著雨緩步從臺階上走下去,低聲問道:“何事?”
“寶總管,冷宮裡的於太妃不知怎麼跑瞭出來,在前面擊鼓,說有重要的事情要面稟太上皇。”小太監悄聲說道。
花著雨心中一沉,這個於太妃是康帝皇甫無傷的生母,多年前便被炎帝打入冷宮,聽說這麼多年來一直是瘋癲的。前段日子,康帝皇甫無傷登基為帝,要將她從冷宮接出,她都瘋癲地將康帝打走瞭。今日,卻如何來這裡鳴鼓瞭?莫非,此人是裝瘋?
“派人攔住她,別讓她上殿,我去稟告皇上。”花著雨悄悄說完,轉身拾級而上。
“出瞭何事?”皇甫無雙沉聲問道。
“稟皇上,是冷宮裡的於太妃,恐是宮女們沒看好,逃瞭出來。此人一向瘋癲,難免做些癲狂之事。”花著雨淡淡稟告道。
皇甫無雙點瞭點頭,“好,既然如此,那大典繼續。”
花著雨回身拉長聲音道:“百官跪拜,參拜新皇……”
“慢!”姬鳳離一聲冷喝,語音清冷,如同水濺玉盤泠泠通透。
花著雨的話語頓時好似被斬斷一般,停瞭下來。她冷眼望去,隻見姬鳳離漫步從朝臣之中走瞭出來。他躬身向太上皇炎帝的方向說道:“太上皇,今日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有冤申冤。於太妃雖然瘋癲,但也說不定此時已好,還請太上皇準其上殿。”
溫太傅聞言也從朝臣中緩步走出,隨聲附和道:“左相大人所言極是,請太上皇準其上殿。”
姬鳳離和溫太傅此言一出,一眾朝臣中倒有半數跪拜在地,山呼道:“請太上皇準其上殿。”比山呼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還要響亮。
坐在禦座上的太上皇頭上戴著冠冕,珠簾擋住瞭他的面目,誰也看不透他在想什麼。身側站立著一身華服的劉太妃,聞言,她低首在太上皇耳畔說瞭什麼。
太上皇朗聲說道:“準!”
不一會兒,於太妃便被帶瞭上來。
這是一個素衣簡飾的女子,她低頭而行,到瞭臺階前,屈身跪瞭下來,朗聲道:“臣妾參見太上皇。”聲音柔和淡定,根本不似瘋癲之人。
“平身,因何擊鼓?”太上皇炎帝的聲音刻板地從禦座上傳來。
“臣妾有大冤!還請太上皇為臣妾做主!”於太妃緩緩地抬起頭來,淒然說道。
花著雨目光一凝,這於太妃看上去三十多歲,容貌娟秀,雙目清澈,根本沒有一絲瘋癲之態。
她隱約猜測到,這於太妃的冤屈定是和皇甫無雙有關。而且,她雖然不清楚其中利害,但卻可以確定,這對於皇甫無雙而言,絕對會是致命一擊。
花著雨側首望向姬鳳離,隻見他恰好朝她看瞭過來。她隻覺得自己一顆心頓時提瞭起來,手腳也漸感冰涼。如果今日皇甫無雙登基不成,被姬鳳離打倒,那麼自己便徹徹底底地敗瞭。
她眼睜睜地看著於太妃將袖中寫滿字的染血佈帛掏出來,由太監呈瞭上去,眼睜睜地看著太上皇接過佈帛,緩緩掃瞭一眼,一顆心忐忑不安。劉太妃望瞭佈帛一眼,神色劇變。
“好,你退下吧。孤都知道瞭,一定會為你做主的。”炎帝的聲音威嚴地傳瞭過來,“大典繼續吧。”
於太妃頓時呆若木雞,尖聲喊道:“太上皇,那可是先皇後手書,句句是真。太上皇,你怎麼還能讓這個逆賊登基,他幽禁瞭傷兒,他不是……”
皇甫無雙忽然冷喝道:“堵住她的嘴!”
早有太監上前,掏出汗巾塞到瞭於太妃口中。
姬鳳離一驚,快步上前說道:“太上皇,請聽於太妃說完。”
炎帝一字一頓道:“瘋言瘋語!”
一眾朝臣頓時愣住瞭。
花著雨也有些意外,姬鳳離既然讓於太妃上殿,勢必是有十分把握的,那佈帛上寫著的必定事關重大,足以讓今日大典無法進行,炎帝何以會作此反應?無論是誰都能看出,於太妃絲毫不瘋。
姬鳳離目光一凝,抬眸向太上皇望瞭過去,目光犀利好似要刺破珠簾。隨即,他忽然笑瞭,眸中卻閃過若有所思的神色。
於太妃被拖瞭下去,大典繼續進行。百官臣服,向皇甫無雙三拜九叩,山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花著雨忍不住松瞭一口氣,這才察覺後背一片涼意,不知何時已經出瞭一身冷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