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33.你說接吻天亮就不作數,那我就不讓你看日出

被鎧甲溫暖地裹住之後,顧逸心情好瞭不少,被許冠睿送回的路上,許冠睿想要牽她的手,她巧妙地避開:“我可以再坐一次你的小車車嗎?”

坐在旅行箱上總覺得隨時會摔倒。許冠睿笑著說,這條路都沒有路燈,我這輛應該是開往春天的地鐵。

顧逸的心輕輕地顫瞭一下。沒有喜歡梁代文時那個輕飄飄地蕩在空中的感覺,磚塊鋪就的人行道咯得她五臟六腑都在顛簸。她單單覺得疑惑,許冠睿這個安慰,未免貼心得過分,不是喜歡的另有其人嗎?

最主要的是,她嗅到瞭許冠睿親吻自己時賭氣的情緒。那種對戰友的安慰和安撫的味道,和愛情沒有太大的關系。她跳下來買瞭兩瓶熱柚子茶,裝作漫不經心地感慨:“有戰友真好。”

“對哦。你難過的時候,我願意陪著你做任何事情,一起睡都可以。”

柚子茶一口嗆到瞭鼻子:“你又來瞭,這個睡不是我想的那樣吧。”

“就是你想的那樣,我可以的。”

顧逸愣在原地,許冠睿回過頭笑瞇瞇的,是在雨中跳舞時微笑的模樣。她想,這就是情感豐沛的英俊男人會有的情況,在梁代文身邊太久,自己是麻木瞭。

她沒緊張,隻平靜地說:“我好像……沒那麼開放。”

“啊,那很可惜啊。”

可惜?顧逸點著許冠睿的後腦勺:“人的感情是很容易被親密接觸誤判的,我們真的成瞭床伴,不是背叛瞭自己喜歡的對象嗎?”

“真幸福,這話一聽就是沒有被辜負過的人才說得出來。”

顧逸怔住瞭。

許冠睿歪著頭:“人需要同時喜歡很多東西,才能在最喜歡的人面前稀松平常。苦戀那麼辛苦,我們可以抱團取暖,吃飯看電影,失戀瞭還有彼此,對方有進展瞭就由衷祝福,這不是很好嗎。”

“男女哪有純友誼,人的心可都是和身體緊密相連的。”

“那不是正好變成情侶瞭嗎。今天那個吻不用太放在心上,是戰友對你的安慰。”

好一個把備胎說得理所當然的神邏輯。

回到傢裡,許冠睿還補瞭一條消息:“剛才那些話如果冒犯瞭,我道歉,但你的確是我遇到的最特殊的朋友,我不會對別人這樣,所以……不要拋棄我。”後面還加瞭個可憐的表情包。顧逸靠著沙發想,許冠睿就像雨中被遺棄的寵物,蜷縮著渾身發抖,心裡清楚期待的人不會來,但遇到願意伸出手的人,他們也一定會為瞭活下去而搖尾巴……人的真實想法真惡劣,但這種惡劣的人又總是會吸引人的目光……

想到他還在追蹤情人的父親,顧逸搖瞭搖頭,說到底是可憐人,她也並非不需要這個朋友——人性真是糟透瞭,卻又那麼迷人。

她打開許冠睿送的禮物,在最下面看到一把扇子。顧逸曾經提過,起源於室町時代的舞扇,珠光紙面被舞臺燈光照射,會看起來非常絢爛。藍金色的扇子翻過來,有銀色珠光墨水提字,應該是許冠睿親手寫上去的,洋洋灑灑:“人生當恣意,白首亦少年。”

和關醒心提起許冠睿時,一群人正在ounce裡看開放麥。關醒心看著在第一排的梁代文說,許冠睿聽起來不錯,如果你不喜歡,記得介紹給我認識。

最近抽選的觀眾變少,餘都樂索性開放瞭walk-in,晚8點碰運氣即可進入。梁代文和關醒心裡外呼應,間諜一樣竄進大門,而餘都樂早就留瞭位置,梁代文還趾高氣昂地繞去和酒保打瞭招呼,一屁股坐在第一排。幕佈後面幾個演員一同坐著,餘都樂對顧逸說,梁代文真述情障礙嗎?我看他就是沒情商。

“你喜歡的又好到哪裡去,腳踏兩條船,船還都講脫口秀,脫口秀劃船人。”

本來準備瞭進局子的段子,看到關醒心在場,顧逸不想讓她回憶起不開心的夜晚,拿出渣男那段稿子順瞭順,上臺去瞭。一邊講一邊繪聲繪色,還多加瞭一句:“身體特別空虛,覺得人生風平浪靜,吃東西都沒滋味的時候,就可以靠近一下這些男人,血雨腥風一番後發現,生活的進程裡,所有的依賴都是荒誕的,男人,不行。”

臺下一片掌聲。散場時梁代文站起身,整個人擋在顧逸面前,直呼姓名:“顧逸。”

這把顧逸給說精神瞭,梁代文從來沒有這麼直接喊過名字!

“我是‘渣男’嗎。”

“啊?”

“我覺得自己不是這樣的人,所以你在說誰。”

“那是我編的段子,沒有所指。就是換個說法贊美一下迷人性感的男人……”

“那我性感嗎。”

顧逸倒抽一口冷氣:“……拜托你別說瞭,你一本正經說這句話特別像個變態。”

剛說完這句,身後一個清瘦的人影走瞭過去。偏頭一看,顧逸腿都軟瞭……

傑奎琳。

梁代文回頭看瞭一眼,轉過來看見顧逸臉都白瞭:“怎麼瞭,見鬼瞭嗎。”

“我上司。”顧逸哭喪著臉:“一個嚴令禁止員工業餘時間有重大愛好的人,說會影響本職工作。這下糟瞭,我要變成全職脫口秀演員瞭。”

“哦,那你是要失業瞭嗎。”

“憑什麼,我還要和她死磕。”顧逸把晉升失敗的事情機關槍一樣吐出來,還對著樓梯翻瞭個白眼:“我要熬到傑奎琳認可我。”

“不過聽起來她就是在指責你的穿著。”梁代文退後兩步:“的確單一,T恤牛仔褲毛衣羽絨服,上海都沒給你點熏陶,東北黑土地把你醃透瞭嗎。”

“怎麼著,要學韓劇的套路,帶我去商場時尚大變身?”顧逸彎腰去拿包:“我沒有錢,買衣服隻能把你傢樓下自行車賣瞭。”

“我已經不學韓劇瞭。衣品不是太大的問題,改瞭就好瞭,你可能失敗在瞭行業裡做螺絲釘,並沒有到被人百分之百需要的程度。”

“你的意思是?”

“對你的領導來說,其實升你和她沒有太大差別。你們的成績都是背靠《壹周》做出來的,流量是雜志的,兩個公眾號也是,品牌的合作也不是因為你來的。整個傳媒集團三十年,旗下十幾本大雜志,體系堅固,《壹周》也就是其中一本。你的競爭對手,可能就勝在比你更聽話。”

顧逸看著梁代文,面前的是一個設計圈的符號,基本功紮實思路清晰,有特點,有性格,被人追捧,且還在摸索鮮少人問津的邊界——自己的武器的確隻有文字。梁代文還沒停:“你生氣的這位傑奎琳,且不說專業和努力程度,她應該在她的位置上有很多不可替代的能力。而且媒體的薪水天花板那麼低,在主編的位置上應該還有很多利益。得到利益的能力如果你也有,她就會看重你。”

梁代文隻要不談感情,頭腦通透得要命。梁代文伸出手到她頭頂,應該是想揉她的頭,卻在一半害羞地停住瞭,懸瞭半天,猶如圍著水晶球做法:“反正,脫口秀這件事被人知道沒什麼不好的,文字功底誰都有,開發一下其他的能力吧。”

“你什麼時候看出來的。”

“老早就看出來瞭。收入太低視野就會低,做小人物很好,但在往前邁一步發現被阻攔的時候,你就知道偏安一隅的壞處瞭。”

“被你這麼一說,我真的很平庸。”

“沒有。遊手好閑的人到瞭更高的位置,無非就是去更高的位置遊手好閑。你很有想法也很尖銳,隻是太過善良,還沒忍心刺痛別人而已。”梁代文頓瞭頓:“畢竟是我挑中的人。”

“什麼?”

梁代文突然不說瞭。顧逸追在身後:“話沒說完怎麼就走瞭?挑中什麼瞭?”

“沒有,你聽錯瞭。”梁代文走到關醒心身邊,巧妙地把話題回避掉。手機響瞭,顧逸皺著眉頭看手機:“陸叔又進局子瞭。”

陸銘兩點多從派出所出來,幾個人在門外等得睡著,又見到瞭潘姓小警察。大概值班寂寞,話匣子關不上,“三十多歲的人瞭能不能不要總是打架,上次英雄救美這次見義勇為,離瞭婚就可以逞英雄啦?女兒知道也要笑你信不信?你們多關愛一下他,三十歲搞得跟孤寡老人一樣,要靠打架搏存在感,也難怪老婆不讓孩子見你。”

陸銘的臉色一沉,小警察招呼瞭再見回派出所去瞭。陸銘脫口秀場次不多,主要矛盾都在段子裡說過,因為欠債主動和妻子劃清界限,但因為抵押的房子被銀行收回,優質學區房沒瞭,妻子拿著撫養費,執意不肯讓女兒見他。他曾經在段子裡嘲諷,育兒如同在愛馬仕買單,學區房和車子都是孩子的配貨。他老傢還有運轉的小工廠,維持著體面的生活,老老實實還債,依舊沒有瞭為妻兒大額買單的能力,破罐破摔,實屬正常。

酒醒瞭一半的陸銘對著關醒心笑瞭:“我在樂高,有人刁難工作人員,我就給他們瞭點教訓。在上海沒有人用拳頭,好笑,拳頭能解決的事情為什麼要講道理?”

關醒心笑著順他的背:“好瞭知道瞭,我們送你回去。”

攙扶的兩個人表情實在微妙。關醒心臉上又疼惜又為難,攙扶的手有些猶豫,叫上梁代文去幫忙;餘都樂把他的手架在肩膀,抬手叫瞭出租車。和關醒心在一輛車裡,有光影在她臉上,仿佛落寞在流動——陸銘不是隻為她一個人打架。顧逸悄悄給餘都樂發消息:“其實我不太懂。你追關醒心,為什麼不直接追,總和陸銘三個人一起玩?”

“兩個人沒話講啊,我們倆經常傢裡見面,語言已經貧瘠瞭。就這一個對手,還不在暗處,在身邊知己知彼不是很好嗎。我是真的喜歡關醒心,爭奪是沒有意義的,關醒心不會對誰輕易放棄希望,我要等到關醒心拋棄她。”

每個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努力。顧逸看著心緒平靜的關醒心,纖長的手抵在臉頰,細窄的雙眼皮藏著心事,嘴唇含著手指啃咬著指甲。餘都樂對她的判斷真的對嗎?

幾個人到瞭劇場,十幾張凳子給陸銘拼瞭個床,剩下的四個人卻都沒離開,隻要到瞭劇場,就都舍不得傢庭一樣的氛圍似的。關醒心說,不如一起看日出吧。

凌晨三點半,四個人坐在院子裡的小沙發玩真心話大冒險。關醒心是遊戲好運大王,拿著骰子押大小,每次都抽不到她,餘都樂倒黴地被問出瞭三圍,喜歡的女優,最近一次心動……輪到顧逸,關醒心問,最近一次接吻是什麼時候?

“前幾天,在公司樓下,被人安慰著偷襲瞭。”

梁代文轟地一下站起身:“你說什麼?”

“你在ounce見過的,不靠譜的男人,他親過我瞭。”

兩個縮在一起的男女“哦”瞭好久。梁代文盯著她,拳頭都握緊瞭。顧逸無辜地看著他,就是要看他緊張。餘都樂說,不怪顧逸,畢竟你就拿她隻當兵馬俑,連碰都不敢碰,捷足先登很正常。

顧逸看著梁代文的表情,有點想笑也有點心酸——都不是沒有情感生活的年紀,梁代文卻才開始有最初始的萌動,這種激動大概像是小學生作業本放在一起都很開心,換座位時暗戀對象的同桌換成瞭情敵一樣的程度,簡直如臨大敵。曾經可是對女朋友毫無波瀾地說情話的男人,她何德何能讓他變成這樣。想到這兒抬起頭逗他,是啊,為什麼不能親,我也想被人愛的。

“你在我心裡是特別的,我不想隨隨便便對待。”

這話又讓縮在一起的男女把“哦”吞瞭回去。關醒心說,無聊,下一局。

而緊接著的下一句就到梁代文輸。關醒心是什麼賭錢金手指?她指著梁代文說,你去親顧逸,親嘴唇。沈醫生不是給你留瞭任務嗎,多體會多感受,接受治療的機會來瞭。

梁代文僵在原地,僵到連關醒心都察覺到他不對勁:“等什麼呢,這麼好的機會。你不是述情障礙嗎,毫無波瀾地親一下有什麼不行,小兔子不會放在心上的,對吧對吧。”說完還沖著顧逸眨眼睛。

顧逸說,沒關系的,我知道你感覺不到,今晚我當陪機器人做遊戲,明天就忘瞭。

梁代文,二十一世紀柳下惠,絕對不做占便宜的事,企圖反詰關醒心:“那你為什麼不親餘都樂。”

陸銘不在,餘都樂平靜地回答:“因為我們都是在床上一起搶被子的關系瞭。”

此刻如果跳開來看一定很有趣。看戲的璧人不嫌事大,女主角坐在青皮沙發裡,頭發凌亂地披散在兩邊,慵懶得堪稱性感;英俊卻不茍言笑的男主角,做慣瞭道貌岸然的神父,已經很久沒有違心地調戲異性。也許這一刻有些欺負人,一個述情障礙剛剛有瞭情愛意識的男人,被一群人逼上梁山,很可能以後又變回冷血動物。

梁代文突然湊近,說反正隻是賭,不作數,也可以試試。

千萬分之一的愧疚一閃而逝,願賭服輸,他梁代文也是成年男人,都說瞭是真心話大冒險,他照做瞭也不算什麼,反倒可以留下回憶。畢竟此等機會,天曉得下一次是什麼時候。她反倒換瞭誘惑的眼神,瞇著眼等著他。

他湊近瞭,側著臉,兩個人鼻子四十五度角,近在咫尺,顧逸覺得有些難過,她那麼渴望和喜歡的人擁有親密接觸,如果發自內心,這個吻更有意義;隻是賭,得到也不快樂。

她低垂著眼睛,梁代文也縮瞭一點,仿佛看到她的遲疑。時間一分一秒地過,仿佛每一秒都是退縮。就在顧逸覺得沒戲瞭的時刻,醒瞭的陸銘在背後輕輕一推,梁代文沒站穩,盡力讓自己沒出洋相,側著趔趄瞭兩步坐在沙發上。而前一秒,兩個人臉貼臉鼻撞鼻,嘴唇有一瞬柔軟地擠在一起,顧逸心快爆炸,嘴上卻隻說,梁代文你接個吻如此神聖,堪比祭祖。

這一刻她反而有述情障礙。

幾個人還在起哄。梁代文像個即將沸騰的熱水壺,耳朵不但紅瞭,臉和脖子也有熟透趨勢,天色暗看不清,老室友顧逸卻心如明鏡。關醒心擺擺手,好瞭,凌晨看瞭接吻大戲,心滿意足,我們睡吧?

四月難得不冷的夜晚,幾個人在院子裡東倒西歪。毛毯有點短,顧逸卻覺得心滿意足,幾天的不愉快一掃而空。梁代文過於亢奮,坐在沙發邊眼睛鋥亮:“剛才那個吻”

“嗯,暫時還記得,但你放心吧,大傢一起看日出的那一刻我就忘瞭,不用有道德壓力。”

“不是”

“別廢話。”顧逸靠在他肩膀:“本祖宗累瞭。”

梁代文沒再搭腔,隻跟著他擠進瞭單人沙發。露珠和青草的香氣漫進鼻子,顧逸滑著滑著,靠在溫暖的胸口,聽著胸腔裡狂亂的心跳逐漸放緩,困倦逐漸襲來。耳邊仿佛有呢喃聲,像是之前在梁代文傢沙發聽到的,他說,我不是隨便帶你回傢,而是挑中瞭你拯救我

再有知覺已經是聽到哀嘆,不像是日出的反應?睜開眼睛,大太陽正曬在她臉上。梁代文坐在旁邊平靜地捧著一本《戲劇概論》,完全沒有叫醒她的意思。想到之前梁代文還會用鬧鐘搞無情叫醒服務,顧逸覺得他可能在變得溫柔。但此刻,太陽的毒辣還是沒有打消她抱怨的念頭:“梁代文,你醒瞭也不叫我,說好的一起看日出呢?”

“看什麼日出,一開始我就知道你們誰也起不來。”梁代文伸出手,像是開玩笑一樣撣瞭一下顧逸的耳垂,顧逸卻愣住瞭。

梁代文嘴角輕輕地在笑。就像嬰兒蹣跚學步一樣,那個微妙的角度她看到瞭,伴隨著陽光點亮的不止是人的視覺,還有梁代文萌生的一點點感情。顧逸張著嘴看瞭很久,看到梁代文恢復瞭正常的嚴肅:“幹嘛呢,見鬼瞭嗎。”

她什麼都沒說,多一點,再多一點,說出來他就會刻意,欲速則不達。

以及,他不想讓自己看到日出,是想讓那個吻——作數?

到瞭公司,顧逸打瞭卡坐在工位,認認真真給自己買瞭杯熱美式。實習生的唇環剛剛戴好:“Lindsey,心情不錯嘛。職場失意情場得意?”

傑奎琳從她身邊走過,話正好進瞭耳朵。顧逸隻輕輕地回答,能有愛情做救命稻草,也得有浪漫的體質才行。畢竟這麼大的都市,現實問題足夠多,不是誰都有被愛情青睞的能力瞭。

實習生湊過來小聲問,你是不是知道傑奎琳最近鬧離職感情又不順,在辦公室陰陽怪氣呢?顧逸說開什麼玩笑,我怎麼敢,這是新選題,我還是要靠能力在公司獲得認可的。實習生擺擺手說,無聊,我還以為你終於願意陪我聊八卦,她的前男友追到上海拋橄欖枝瞭,最近很有可能見到他。小男朋友再年輕,也敵不過舊情復燃啊。

顧逸一邊開電腦,一邊裝作無意:“小男朋友不討傑奎琳喜歡?”

“傑奎琳對年輕男孩都是玩,但和前男友是差一點結婚的。”

“那就很可憐瞭。你知道小男朋友叫什麼名字嗎。”

“我什麼不知道——做海外演出的,叫許冠睿。”

《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