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寧悅接到慕曉電話,說她最近案子不多,助理小聶基本沒事做。本著對客戶負責的態度,她建議寧悅可以把孩子送過來,交給小聶同志帶去森林遊樂場玩一天。下午四點之前再還給她。
寧悅很想有骨氣地推辭,可看著無精打采的兒子,又聽慕曉說今天還有事情商量,她終於沒志氣地答應瞭。
被田秋子攔在公司樓下的時候,寧悅心裡劃過一絲慶幸。如果這時候胡子淵在樓上等著,自己無論如何是沒那麼多耐心的。
田秋子一掃之前的頹廢,帶著幾分勝利者的姿態告訴她,自己已經幫胡成請好瞭律師。而且胡成的爸爸已經報案,說自己的孫子丟瞭,讓寧悅等著被警察叫去談話吧!
聽田秋子說著,看她神采飛揚的樣子,寧悅忽然發現自己居然一點都不生氣。她微微點瞭點頭,“好啊!胡成一定很感激你。經過這件事,他爸爸也一定會接受你瞭?恭喜你瞭。”
田秋子一愣。
寧悅說:“祝你早日嫁給胡成。”
有一種折磨叫白頭到老。
有一種詛咒叫願你與渣男終成眷屬。
這一切,都被站在16樓的落地窗前,抱臂向下觀望的羅雅婷收在眼底。她饒有興趣地看著,想象著兩個人的對話。不經意間,寧悅揚起瞭頭。太遠的距離,看不清表情,但那敞亮的肢體語言,還有田秋子扭動身體的樣子,告訴她:寧悅很開心,田秋子很挫敗。
這個時候,難道不是情人上位的絕佳時候嗎?羅雅婷扶著下頜:畢竟胡成出來以後,還是那麼有錢有才有顏,依舊是女人傾慕的對象。寧悅一個過氣老女人,有什麼可高興的?
這一切,在見到寧悅後,得到瞭答案。
寧悅吃驚地看瞭她一眼,笑著說:“我以為你應該比我瞭解。再有錢再有顏那也是個渣男,失去有什麼好傷心。那些自以為搶到寶,難道不該被我嘲笑嗎?”她頓瞭頓,似笑非笑地對羅雅婷說,“見到我時,你難道沒有這樣的心思嗎?”
羅雅婷赧然,抿嘴一笑:“有!但或許時間太久,不如你看得明白。所以對不起!”其實,她並沒有完全的釋然。胡成是渣男,但她走得太匆忙,心底還是有些留戀他的魅力。
“沒關系。”
這是前妻和即將成為前妻的兩個女人的開場白。
盡管秦燦拒絕瞭羅雅婷,但羅雅婷還是找到瞭寧悅,寧悅也沒有拒絕見面。她們在辦公室裡談瞭半個小時,寧悅就出來瞭。那時,秦燦還在外面開會。潘潔看到寧悅走回自己的工位,倒是仔細地瞅瞭兩眼,可惜沒發現什麼有意義的表情。
寧悅接到電話,跟潘潔請假,說要去一趟派出所。潘潔點點頭,沒說什麼。鐘天明問寧悅要不要帶上老錢一起去,被潘潔瞪瞭一眼。
到瞭派出所,寧悅看到一臉傷痛的胡成爸。他果然報案說孫子丟瞭,媳婦人不見瞭,希望派出所幫忙找一找。所長出面調停,客氣有禮但是很堅決地讓寧悅把孩子帶出來讓老人見一見。看來在寧悅來之前,對方已經把傢裡的事情瞭解瞭一遍。至於是怎樣的解釋,寧悅懶得猜。
寧悅直接打開手機,裡面的放出胡成爸在公司樓下的喊叫。
“子淵永遠是我們胡傢的孩子,你別想帶走他!我就是豁出這條命也要把孩子搶回來!他絕不會跟瞭你這種奸夫淫婦的!”
胡成爸霍然站起,抬手要搶手機,寧悅側身閃過。胡成爸撞在桌子上,捂著腰呻吟起來。
派出所所長傢長裡短的處理多瞭,見這樣子,連勸帶架,扶著胡成爸往外走。胡成爸指著寧悅說:“她弄傷我瞭,讓她送我去!”
寧悅眼皮一耷拉,連話都不說。
所長說:“您還是去醫院看看吧,別管誰送的,萬一有個好歹,就算孫子回來,您也看不瞭啊!”
“你才有個好歹呢!”老爺子怒目圓睜,“你這個警察,怎麼說話呢!還懂不懂尊重老人?我要找你們領導,我要投訴你!”
所長倒是好脾氣,端著茶杯喝瞭一口,說:“行啊!您去分局投訴我也行。我這裡有監控錄像。您要不著急,您媳婦又不肯動,不如我們看看監控錄像,到底您這腰是怎麼傷到的?明確一下責任,咱再說誰來承擔,好不好?”
胡成爸看瞭看頭頂角落裡黑色的圓形裝置,不吭聲瞭。
一場鬧劇結束,派出所並沒有按照胡成爸的意願要求寧悅把孩子交出來。寧悅向所長致歉以後,準備離開時。胡成爸走到她身邊,惡狠狠地瞪著她,嘀咕著:“等著瞧吧!等胡成出來瞭,讓他收拾你!”
寧悅立在派出所的臺階上,看著老頭恨恨離開的背影,嘆瞭口氣。
很久以前,她試圖從這對老人那裡求支持,把胡成拉回來時,她得到的隻是一個教訓:在這一傢子面前,錯的永遠是別人。在這對老人眼裡,錯的永遠是媳婦。
寧悅走出辦公樓,看看頭頂湛藍的天空,想起羅雅婷給她的東西,撥通瞭慕曉的電話。
慕曉的辦公室裡,電腦正反復放著一段視頻。
視頻是某個角度的監控錄像。青灰色的影像記錄瞭寧悅的刀子從胡成的脖子上滑下來,寧悅的手一抖,與胡成手交握在一起。胡成一臉的驚恐,寧悅似乎拽瞭一下,胡成本能地抽手,然後兩人來回拽瞭一下,寧悅一閃身,鏡頭被遮住瞭。寧悅彎下腰,胡成連連後退,手裡握著那把有點發黑的刀子。
慕曉看瞭兩遍,按下暫停鍵,回頭問寧悅打算怎麼辦?
顯然,根據這段視頻,寧悅受傷是她自己拽著胡成的手戳向自己的。羅雅婷也是因為看到這段錄像,才把寧悅叫過去。出於某種敏感的心理,問寧悅自己該如何處理?
寧悅很爽快地承認,並且認慫,希望羅雅婷幫幫自己。不需要向警方說謊,隻是不主動交給警方,不提示警方,如果警方索取,盡可能給自己一點時間。
羅雅婷很聰明,“你還有計劃?”她立刻顯得興致勃勃,“你打算怎麼做?”
寧悅苦笑著否定瞭她,就算真的有計劃,也不告訴羅雅婷。這個女人分明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在被寧悅利用之後,隻怕一心想看他們夫妻演一場世紀末離婚大戲,值回個票錢!
而慕曉,更是見多瞭這樣的手段。每當這個時候,她都慶幸自己不將就不結婚的獨身主義是多麼明智。
寧悅挺瞭一下腰,說:“如果這段視頻被胡成拿走瞭,會怎樣?”
“出來唄!證明他不是故意的。不過如果你願意,這個視頻也不足以說明他無辜,至少誤傷還是有可能的。但是就離婚這件事來說,你們夫妻關系肯定是沒必要存續的。”
“如果沒拿到呢?”
慕曉看瞭一眼寧悅,說:“其他的相關證據形成證據鏈的情況下,看你的傷情。這個不用我解釋瞭吧?重傷入刑,輕傷的話,賠償是最主要的。”
“我應該讓他往中間紮一點。”
“那樣你隻能躺在醫院裡,孩子怎麼辦?”
寧悅這才第一次正眼看慕曉,從方才的遊離狀態走出來,苦笑著搖瞭搖頭:“他打過我。你看到瞭,那堆資料裡有。”
慕曉點頭:“如果不是丈夫的身份,足以構成強奸瞭。”
“我們不支持婚內強奸。”寧悅露出痛苦的表情,“為瞭防身,我找瞭一把刀。後來我想離婚,卻擔心得不到孩子的撫養權。我看著刀子,就想,如果胡成有暴力傾向,那不管他有沒有錢,我能不能掙錢,孩子都得歸我?”
寧悅的語氣平和,講到這裡她閉上眼睛,頓瞭頓,“我知道羅雅婷是他前妻,在我進公司不久就發現瞭。所以我一直盡量避免和她見面,因為我不知道那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後來的事情一步步的似乎就那麼發展起來瞭,我利用羅雅婷激怒胡成,然後制造胡成在盛怒之下傷害我的事實。時間、動機、事實、證人都有,你說我能不執行嗎?”
寧悅深吸一口氣,靠向椅子:“可是,真的我不敢!即使我真的把刀子拿出來瞭,架到他脖子上,我還在猶豫。那時我甚至想,隻要他有一點點的猶豫,我都會放棄!我還是像以前那樣生活,隻要他讓我工作,我就完全接受他的所有女朋友!可是,他太瞭解我瞭。他說我不敢,他往前走,刀子在他脖子上,他笑,一點都不在乎!”
慕曉把茶杯推到寧悅面前,寧悅端起來喝瞭一大口,才說:“我不敢!傷瞭他,我要承擔責任,我要坐牢,我還有孩子,我怎麼敢!所以,他有恃無恐,他步步逼我,他嘲笑我!但是他忘瞭我是誰!我把刀子塞進他手裡,趁他慌神,拽著他的手,捅進我自己的身體裡。”
寧悅冷笑一聲:“我現在才發現,自己混到這個年紀,還是依靠自己的身體去爭取利益!我學瞭那麼多年的法律,積累而那麼多的工作經驗,到瞭最後,依然要靠賣身來挽救自己的失敗!”
沉默彌漫開來,寧悅的眼角濕潤瞭。但是她沒有擦,就那麼呆呆地看著手裡的杯子,一動不動。
寧悅有些恍惚地走進公司的大樓,腰間一陣抽痛。她窩進角落裡的沙發,閉上眼睛。
慕曉從朋友那裡問出來,胡成這個是不會被立案的,已經在走流程瞭。接下來,她是否有提起自訴的打算?寧悅自然沒有。孩子媽告孩子爹,然後請求賠償?這又不是美國!但是她流血換來的機會,絕不會就這麼罷瞭。
她問慕曉,她拿到孩子的監護權的把握有多大,能取得多少財產?
慕曉敲著那一大堆資料篤定地說:“一個富有但是有明顯暴力傾向和前科的父親,顯然不是合格的監護人。至於財產……目前看胡成在國內的資產還是負值。國外的部分,恐怕很難執行。”
她意味深長地看瞭寧悅一眼,寧悅隻是點點頭,沒有說什麼。慕曉覺得這是自己接的最輕松的一個案子,當事人自己把什麼都搞定瞭,自己隻管穿好衣服上庭就行。然而,她又有種直覺,這將是她接手過的又一個“危險”的案子。
寧悅卻覺得自己就像在做夢一樣。陽光透過玻璃窗落在她的眼皮上,暖暖的,柔柔的,就像少年時,懶懶地倒在課桌上,對著窗戶發呆的感覺。她想,也許這一切真的就是一場夢。一睜眼,眼前還是學校那陳舊的綠色窗戶,窗外是稀疏的樹影。
電話響瞭,寧悅沒舍得睜眼,直接懶洋洋的,放在瞭耳邊。裡面傳來卓浩的聲音:“你說的胡成的資產,我隻能查到這個份上瞭。抱歉啊!”
“沒關系!有那套房子就夠瞭。”寧悅不情願的睜開眼,說道,“謝謝你!”
“客氣啥,你早就該這樣!”卓浩爽朗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就像陽光一樣,鋪進寧悅的心底。
“不是說這個。”寧悅的聲音有些疲憊,但亮著通透,“是你告訴我的,留在那個傢裡,胡子淵一定會被胡成帶壞的。”
寧悅笑瞭,卓浩罵她不爭氣時氣急敗壞的隨口一句話,竟對她產生難以想象的影響,改變瞭她已經固定的思路。
卓浩訝然:“我說過嗎?好像是我會說的。要是那樣,你可真得好好謝謝我!”
“必須的!”寧悅沒有承諾具體的答謝。現在不合適,卓浩也不需要,但她會記在心底。所有幫過她的人,都會被她珍藏起來,不僅是她,連胡子淵也應該感謝這些叔叔和阿姨!
“你該做體檢瞭。”對面有人坐下,聲音很熟悉。
寧悅笑著搖瞭搖頭,“沒事,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她看看身邊,“你要出去嗎?”
秦燦沒穿外套,白襯衫,深藍的西褲,領口敞開著,毫不客氣地坐在寧悅對面。寧悅知道,在辦公室的櫃子裡,有一根領帶架,上面掛著七條領帶。如果他出門,一定會打好領帶,穿好西服外衣,弄出一本正經的樣子。如果不出門,那就是現在這個樣子。敞著領口,挽著袖子,露出襯衣所有皺皺巴巴的部分。但是,這個樣子的他幾乎從不出現在辦公室之外。
總體而言,秦燦還是一個很重視外表的人。
寧悅忽然想起一句話:每一個缺乏安全感的小孩,都會格外重視自己的外表。那麼自己呢?自己似乎不太重視穿著啊?
秦燦嘖瞭一聲:“拉倒吧!你看看你,又神不守舍瞭。隻要你是這種魂不在的樣子,我就知道你累瞭!還硬挺著!”他搖搖頭,露出不屑的樣子。
寧悅釋然,她的軀殼大概也神不守舍吧?一旦撐不住的時候就把思想縮進幻想裡,假裝什麼都沒發生。
兩人調侃瞭兩句,秦燦問寧悅:“我估計胡成三四天就能出來。即使你提起自訴,胡成也不會太在乎。他的律師會跟他說明白的,而且他拖得起。”
寧悅點點頭:“對,他底牌很厚。我到現在都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從他手裡摳出錢來!”見秦燦撇嘴,寧悅道,“不是因為吝嗇,而是因為面子。就算胡成不在乎,還有他父母。錢都在其次,凡是我需要的,他們都會不遺餘力地阻攔。”
秦燦嗤笑:“怎麼有種戰鬥軍團的感覺?”
“有傢就是好啊!”寧悅感嘆,“無論你做什麼,對或不對,爸爸媽媽永遠都會支持你,無條件的。”
秦燦也沉默下來。寧悅頓瞭頓,拋開感嘆,繼續說:“所以,我想讓他拖不下去。”
“哦?怎麼做?”秦燦抬起頭,眼睛亮亮的。
看他這般模樣,寧悅忽然意識到,他不僅是幫過自己的朋友,還是自己的上司,潘潔的斥責又回響在耳邊,寧悅一時猶豫瞭,“我還在考慮。”
秦燦有點失望,然後歪著腦袋自己琢磨起來。寧悅看看他的側臉,又把目光移向窗外,秦燦長成現在這個樣子,他媽媽的在天之靈一定會欣慰吧?以母親對母親的身份起誓:我不會傷害他的!
自從聶從風帶著胡子淵玩過後,胡子淵就把聶從風引為知己,天天吵著要找聶從風玩兒,甚至還偷偷用寧悅的手機給聶從風打個電話發個視頻什麼的。寧悅隻能一次次地道歉,然後更小心地保管好手機。可她一個人,哪有那麼多精力顧及小朋友!胡子淵依然有機會進行他的計劃。
現在,按照聶從風和胡子淵的商量,胡子淵用自己的零花錢付給聶從風作報酬,聶從風帶他去外面玩兒。寧悅自然嗤之以鼻,看到胡子淵堅持,寧悅又想著給孩子找個伴護,被胡子淵拒絕瞭。他說:“你要是把我扔給阿姨,我就自己找我爸爸去!”
這是寧悅最不想聽到的威脅,也是最有效的威脅。
聶從風告訴寧悅,慕曉讓他在完成寧悅委托的離婚事宜之前以陪伴和保護胡子淵為主要職責,錢都包括在代理費裡。寧悅接受瞭慕曉的好意,私下裡長長地松瞭口氣。
胡成遲早會找到自己,把胡子淵帶在身邊,其實並不安全。
就在胡成出來的那天下午,在地面停車場,自己的車旁邊,寧悅看到瞭胡成。那一刻,她很慶幸,孩子留在瞭慕曉那裡。
“怎麼樣?我的車還好開吧?不過有點費油,買得起嗎?”胡成拍瞭拍奔馳的前車蓋,“還有停車費,不知道你住的地方多少錢?”
寧悅遠遠站著,沒有吭聲。
胡成已經收拾利索,短袖T恤加長褲,一如既往的帥氣,看不出任何曾被拘禁的痕跡。隻有發青的面色,透著濃濃的陰鷙。
看寧悅不吭聲,胡成嗤笑瞭一聲:“你不是挺能整的嗎?連自己的老公都弄進局子裡瞭。現在怎麼啞瞭?”他用手指點點寧悅,“你呀!你以為你是誰?”他慢慢地走近,“子淵在哪裡?”胡成的聲音不大,但是充滿威脅的味道。
“在我這兒。”寧悅眼皮都不抬,充滿抗拒地站著。
胡成的身子湊得更近瞭,手掌曖昧地從寧悅的頭發摩挲到額頭、到耳根,到臉頰、嘴、下巴。胡成突然狠狠地揪住寧悅的脖子,“還給我!”
然後,他吃驚地感到腰間被什麼東西頂住瞭。這一次,胡成冷笑:“怎麼,你又想讓我捅你一下?來啊!放心,我一定會捅死……”
他松開手,低頭去搶腰間捅著的東西,卻停下瞭。
寧悅的聲音沒有變,眼皮抬起來,看著胡成,說:“這不過是把鋼珠槍,弄不死你。不過……”她猛地一頂胡成的腰,“咔嚓”保險栓拉開的脆響落進胡成的耳朵,嚇得他踉蹌一下。這下換瞭寧悅緊緊逼近,“足夠讓你從此以後五臟六腑變成殘廢!”
胡成惡狠狠地看著寧悅,卻不敢造次。這時,有人從旁邊經過。寧悅另一隻手突然把包拽過來,人已經離胡成遠遠的。
胡成點著寧悅:“算你狠!下次你給我小心點!”
看著胡成離開的背影,一直到消失不見。寧悅才松瞭口氣,臉色煞白,站在原地緩緩。當她挪動腳步,來到車門,準備開門上車的時候,突然停下瞭。
寧悅好像想起瞭什麼,圍著車轉瞭一圈,沒發現任何異樣。這才打開車門上去,可是,就在發動汽車的一瞬間,她又猶豫瞭。拿起車鑰匙仔細看瞭看,寧悅幹脆關瞭火下車。
寧悅撥通電話,卓浩的聲音響起來:“怎麼?胡成找你去瞭?孩子沒事吧?”
“沒事。你那裡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檢測出來我的車裡被裝瞭類似定位追蹤的東西?”
“誰敢裝?”
“胡成剛才在車場等我。我記得傢裡還有一把備用的車鑰匙沒有拿走,但是最後他也沒要車就走瞭。我擔心他在我車裡裝瞭什麼,定位我的位置。”
“好,我一個小時以後到。”
“那我先去接孩子,一個小時後見。”
慕曉送寧悅母子離開,聶從風誇張地嘆瞭口氣:“我的天啊!小孩兒都是什麼做的?跟永動機一樣,沒個停的時候!老板,這個工作太辛苦瞭!”
慕曉無所謂地一挑眉,往辦公室走。聶從風跟在後面,喋喋不休地叫苦。他說夠瞭,才忽然口氣一變,問道:“這個寧悅真的什麼親戚都沒有麼?我記得別的客戶,遇到這種情況,都是把孩子送回老傢。”
慕曉搖搖頭:“看樣子是沒有。”她若有所思地把手放在門把上,“所謂一個人帶孩子,其實都還是有人幫忙的,像她這樣的——”慕曉搖瞭搖頭。
聶從風問:“如果像她說的,隻要孩子不要錢,結果——”
“那個結果是最糟糕的!”慕曉斷然說道,“我相信,就算是寧悅自己,也在努力避免這個結局。”
“她?她能做什麼?”
慕曉笑瞭,向自己辦公室方向努瞭努嘴,“就看那一堆資料,你說她能做什麼?她應該還有一部分,不過是不方便讓我們看罷瞭。”
“你怎麼知道?”
“經驗!別閑聊瞭。明天我要見見這個胡成,幫我整理一下東西吧!”慕曉一臉輕松,“聽說是個帥哥!”
“切!還是個人渣!”聶從風撇嘴,“而且,根據我的經驗,他一定什麼都不會答應你。我建議你帶我去,說不定他會遷怒你,要知道他可是有前科的!”
一扇關上的門一如既往地截住瞭聶從風的話尾,聶從風撇撇嘴,正要走開走開,冷不防門又開瞭。慕曉抱著一堆東西塞給他:“明天你帶胡子淵去爬山,後天下午一點之前整理好,起訴書和保全申請書要隨時都能遞上去。希望這次可以省點勁兒,萬一不行,我們隻能抓緊時間瞭!”
聶從風翻瞭翻資料:“這麼點錢也要申請啊?”
“主要是車和那個信用卡的還款賬戶,房子的銀行還款記錄。其他的,再想別的辦法。”
慕曉忙去瞭,聶從風還在那裡嘀咕:“那也沒多少啊!”
胡子淵緊緊靠著寧悅,小臉上全是擔心。一個又一個的路燈從車子前窗掠過,叔叔和媽媽都默不作聲。在幾次欲言又止之後,胡子淵終於忍不住問:“車上裝的那些小盒子就可以告訴爸爸我們的地方嗎?媽媽你為什麼不告訴爸爸我們住哪裡呢?爸爸為什麼要跟蹤我們啊?是不是擔心我們?”他抱緊寧悅的手臂,小心地說,“沒關系,我跟爸爸說不用擔心,不就沒事瞭?”
寧悅低頭摸瞭摸孩子的腦袋,勉強讓自己笑出來。該怎麼回答呢?還是不回答瞭吧!手伸進包裡,想那個玩具出來轉移註意力,卻碰到瞭那把槍。
這是買給胡子淵的禮物,卻被用來嚇走瞭胡成。現在她隻想把這玩意兒扔得遠遠的,再也不要看見,更不想讓孩子拿去玩耍。
見媽媽沒有回答,胡子淵沒有瞭往日的自信,而是露出與他年紀不符的憂慮,直勾勾地盯著寧悅。寧悅努力讓自己輕松起來:“爸爸……”她頓住,該怎麼說呢?這樣一個傷透她的男人,還要繼續在孩子面前維護他的形象?
“你爸爸要搶走你!”卓浩不耐煩地開口瞭,順便瞪瞭一眼後視鏡裡猶豫的寧悅,“你爸爸不希望你跟著媽媽,想把你搶走藏起來,這樣你就永遠見不到媽媽瞭!”
“我不要!”胡子淵帶著哭腔縮進寧悅的懷裡。寧悅摟住他,輕聲說,“放心吧,媽媽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的!”
胡子淵眨眨眼睛:“是因為你們要離婚嗎?你不是說離婚你們也會愛我的嗎?為什麼爸爸不想讓我見你,你也不讓我見爸爸!”說到最後,胡子淵哭瞭,哭倒在寧悅懷裡。
寧悅隻能摟緊他,喃喃地說:對不起,對不起!
卓浩看瞭一眼,無奈地嘆瞭口氣。
第二天,寧悅帶著孩子直接去瞭慕曉的律所。胡子淵穿戴得整整齊齊的,準備和聶從風一起爬山。可是他的臉上並沒有往日的輕松。他回頭看看媽媽,寧悅笑著送給他一個飛吻,孩子還以一個飛吻,似乎覺得不夠標準,又飛瞭一個,又飛瞭一個。寧悅一個接一個還著,直到車子開遠看不見瞭。
她低下頭,鞋面上似乎有很多褶子,該擦鞋瞭。慕曉看她一眼,嘆瞭口氣:“走吧!”寧悅點頭上車,什麼都沒說。
看著寧悅一直盯著側後鏡,慕曉很好奇地也掃瞭一眼,沒什麼異樣。
寧悅收回目光,對慕曉說:“麻煩你給聶律師打個電話,有輛車一直跟著他們。”
慕曉一驚,趕緊照做。掛瞭電話又趕緊向寧悅道歉,寧悅搖搖頭:“沒關系。我堅持自己帶孩子過來,也是這個原因。胡成一定會派人盯著你們,好找到我的住處。”
慕曉點點頭記下,打起精神開車。
這次見面,主要是商討離婚的事情。本來寧悅可以不用來的,但是胡成說不來就沒得談,寧悅也就跟來瞭。
如果談得合適,雙方願意,就重要的事情達成協議,那麼直接到民政局做個備案,是最簡單也是最經濟的瞭。所以,不管雙方崩到什麼程度,隻要不鬧出人命,慕曉都會建議大傢坐下來談談。
可是,這一次,是寧悅提出來的。說實話,慕曉心裡是不希望的,但如果寧悅手裡有別的牌就另當別論瞭。
果然,胡成的態度很囂張,見到她們一臉的陰狠。旁邊兩位老人見到寧悅很激動。胡成媽更是毫不猶豫地撲過來,喊著:“我孫子呢!你把我孫子藏哪裡瞭!”
慕曉萬分慶幸自己聽瞭聶從風的話,從所裡借瞭一個男助理,小盧。
小盧是個好青年。剛從某著名國內頂尖大學畢業,有理想有追求很自律。司法考試成績優秀,拿過學校籃球比賽的MVP,每周都去健身房。這個時候,小盧挺身而出,像座山一樣擋在中間。胡成媽愣瞭一下,扭曲的臉一下子變得正常,回頭看瞭一眼兒子。
胡成走過來:“怎麼,你敢打我媽?”
慕曉笑瞇瞇地說:“不敢!這邊有監控,我們可以看看。對瞭,這位是我的助理,盧律師。”
胡成瞪瞭一眼小盧,轉身走瞭。胡成媽看兒子不吭聲,站在原地,萬分不甘心。
寧悅忽然開口:“胡成,你不覺得過於激動會影響健康嗎?我記得醫生說過,情緒波動太大的話,保不齊還得住進去。”
“你咒我!”胡成媽尖銳的聲音響起來,小盧趕緊又一個錯步,擋住老太太試圖挪動的腳步。慕曉心裡暗暗點頭,回去得給小盧加獎金。小盧和聶從風不一樣的地方是他有理想卻不排斥現實。不過,像聶從風那種排斥現實到病態嘔吐的傢夥,滿世界也找不到一個!
寧悅也不看胡成媽,自顧自地帶著慕曉找地方坐下。
胡成臉色變幻,最後把父母拉到一邊,不知嘀咕什麼。老太太一臉不願意,倒是老爺子默不作聲許久之後,終於點瞭點頭。胡成松瞭口氣,看爹媽走出咖啡廳大門,這才折回來找寧悅。
“我告訴你,我什麼都不會給你的。你沒錢沒人,憑什麼照顧好孩子。”胡成開場白氣勢驚人,“不過看在我們夫妻多年,你又是孩子媽的份上,我讓你回傢。”
“我要孩子的撫養權,同時要求分割夫妻共同財產。”寧悅面無表情。
“笑話!你憑什麼分割我的錢?這傢裡有一分錢是你掙的嗎!你天天在傢閑著,連買襪子的錢都是我給你的,信用卡記得清清楚楚,是我的工資賬戶!”胡成憤憤而又不屑地說。
慕曉說:“寧女士不工作,不等於不掙錢。根據法律,夫妻共同財產的認定,跟寧女士工作不工作,並沒有很大的關系。”
胡成一揮手:“別扯那些!我沒錢!我一分錢都沒有。要有也隻有債務,我的公司賠瞭。還有一大堆債務呢,要不要你分一些?”
慕曉知道那些賬戶裡,的確錢少得可憐,尤其是最近這幾個月,幾乎都沒錢瞭。
寧悅說:“我的條件很簡單,孩子的撫養權,和我應得的財產。我對你那些公司投資都不感興趣,我隻要兩套房子。”
“我哪兒來的房子。現在住的都是我爸媽買的!”
慕曉拿出一堆資料,“雖然首付款是以您父親的名義支付的,但是在支付之前,有一筆同樣的款項從您的賬戶裡匯到您父親的賬戶。這是記錄。另外,這是房子的還款記錄,都是您婚後支付的。所以,可以認定這套房子不算贈予,是你們夫妻的共同財產。不過,寧女士主張的,是另外兩套房子,雖然不在您的名下,但是是在您控股公司的名下。”
胡成半信半疑地拿過記錄來看:“七年前的銀行水單,你也能搞到?”他狐疑地看看寧悅,“還有這公司,你怎麼知道的?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弄的?”
寧悅沒理他:“這是慕律師擬好的離婚協議,如果你同意,我們簽字就可以辦手續瞭。”
胡成拿過來,看都沒看,三下兩下,就撕成瞭碎片:“回傢!”
慕曉看看寧悅,她依舊沒什麼情緒的波動,伸手梳瞭一下頭發:“田秋子沒告訴你,陳總正在催她把錢還回去嗎?”
胡成臉色一沉,“關我什麼事?”
“這筆錢是陳總挪用公司的錢交給田秋子投資的。田秋子做人情,連合同都沒簽,直接就交給瞭你,你拿來以自己的名義入瞭公司的股。現在你賴著不還,田秋子無法向陳總解釋,陳總呢?天天擔心被公司發現。而我和陳總一個公司,還是法務部的。”
“你到底想說什麼?”胡成的手握成拳頭,垂在身側。
“即使陳總這裡你不在乎他們進不進監獄,那麼阮美英。如何?”寧悅又沒頭沒腦地報出瞭一個人名。
胡成激動地站起來,厲聲道:“姓寧的!你不要以為這就能嚇到我!我也不是嚇大的。既然你翻臉,那我告訴你,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今天下午三點前,把協議簽瞭給我。慕律師會在法院等著,三點一到,她們就安排起訴瞭。”寧悅冷靜地說著。
胡成已經氣得說不出話瞭,但是慕曉能看出來,他的眼神裡,透著說不清的驚恐。
胡成走瞭,寧悅沒有立即起身。端起茶杯,喝瞭口水。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水杯端瞭很久,才送進嘴裡。慕曉默默地等著,看著眼前的資料,給寧悅留出平靜的時間。
良久,寧悅才說:“他能答應嗎?”
慕曉扭頭,寧悅低頭看著茶杯,仿佛從沒開過口。慕曉並不瞭解剛才那段對話的具體意思,隻是大概猜著,寧悅拿住瞭胡成公司裡的什麼把柄,而且聽口氣,胡成公司裡的稅務和資金來源,都有問題。
寧悅忽然嘆瞭口氣,“曉律師,我們這樣離婚的,多不多?”
慕曉斟酌瞭一下,“並不算少。”
寧悅頓瞭頓:“如果,我出國,會不會好點?”
慕曉隻能職業性的提供建議:“一般來說,不應該妨礙父親行使探視權。”
寧悅又嘆氣,笑著搖瞭搖頭:“如果時間可以重來,就算我還會愛上胡成,也一定不要生孩子。”
“為什麼不是不愛他?”
“他很有魅力,對女人的魅力。我不相信自己能拒絕他。您理解嗎?”寧悅第一次扭頭看慕曉。
慕曉眨瞭眨眼,她想起身邊有隻烏鴉天天念叨,假如有來生,不過是再一次愛上同一個人,所以重生什麼的沒有多大意義。然後,她笑瞭,點瞭點頭。
“我現在的工作是他的情人幫我找的。”寧悅低著頭慢慢地說。頭發垂下來,擋住瞭她的臉,陽光落在頭發上,烏黑的泛出一條條凜冽的銀色光澤,“那時他需要錢,我不肯在抵押房子的文件上簽字,除非他能幫我找到工作。胡成這個人很要強,也很自私。他知道我不可能全身心地去工作,擔心把我介紹過去之後遭人埋怨,壞瞭他的人脈,所以一直以來都不肯。這一次,我也隻是試試,不知道怎麼就讓田秋子知道瞭,於是她出面把我介紹到現在這傢公司。後來,公司搞內調,我借查檔案的機會,看瞭一些東西,發現田秋子幫胡成拉來的所謂投資公司,其實是個殼。是采購某個頭頭把部門小金庫的錢借由田秋子的手,拿到外面投資生息,然後再還回來。而田秋子就擅自把這筆錢交給瞭胡成。這筆錢幾乎就是胡成的初始資金。他為瞭逃稅和避稅,註冊瞭不少公司。”
慕曉安靜地聽著。這種事在公司內部,尤其是大集團大公司,並不稀奇。要不怎麼說欲壑難填呢!
不過,她也有點替那個情人好笑。寧悅不上班,你就真當寧悅是一個無知無識的傢庭主婦麼?她畢竟受過正規系統的法學教育,做過四年的專業律師,就算在傢帶孩子,她也會讀書看報瞭解外面的變化。也許專業能力不能與時代同步,但基礎還在。在這個世界上,0和1是截然不同的。
寧悅不再說話,茶杯裡的茶已經涼瞭,慕曉招來服務生把茶水換瞭,寧悅伸出手指,放在茶杯上方,看著氤氳白氣纏繞著自己的指尖,喃喃地說:“我以為他會當場答應,想不到他居然就這樣走瞭。你說,他接下來會怎麼做?”
慕曉等瞭等,見寧悅雖然不抬頭卻真的不說話瞭,清清嗓子說:“我已經讓小聶準備起訴書和財產保全申請書,明天到點我就讓小聶遞過去。不過,如果你不確定的話……”
寧悅搖瞭搖頭,“沒有什麼不確定。對瞭,還有一件事,如果可能,看能不能向法院申請,禁止胡成接近孩子,或者禁止他父母接近孩子。”寧悅沉吟瞭一下,有些不確定。尾音拖瞭一下,最終還是咬住嘴唇,沒有更改。
慕曉點點頭,她會留意的。
這時,寧悅她終於抬起頭,深吸一口氣,“別的暫時沒瞭。總之對我來說,拖得越久,就越不利。”
“胡先生一定也知道這一點。”
寧悅冷哼瞭一聲,眼睛定定地望著虛空中的某一個點,好像正穿過這個黑洞,看見胡成。
從慕曉那裡出來已經快三點瞭。
慕曉曾經隱晦地問過寧悅,有沒有其他需要做的事情,寧悅搖頭拒絕瞭。對慕曉的好意,寧悅告訴她,沒有出的那一招,才是最厲害的一招。
慕曉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寧悅要麼沒有十足的把握,要麼就是這些事情裡面存在寧悅自己也會搭進去的危險。
胡子淵哈欠連天地坐在出租車裡,緊緊依偎著寧悅,不甘心睡著的他前言不搭後語地講著爬山的趣事,甚至還幻想出瞭一個姓黃的小朋友和他一路比賽。寧悅猜測著,胡子淵是不是想回幼兒園瞭?不知不覺,車子已經停瞭下來。
一進寫字樓大堂,迎面走來一人攔住寧悅。寧悅先看瞭一眼胡子淵,然後才對來人說:“我先送孩子上樓,有什麼話等我下來再說。”
看田秋子一臉不信任的樣子,寧悅冷笑:“現在我還有躲著的必要嗎?或者,你想跟我去辦公室,到法務部去聊聊?”
“嚇我!”田秋子絲毫不讓,“寧悅,你別忘瞭,你這份工作還是我給你介紹的。”
“對,我還知道我幾次差點丟瞭工作,都是拜你所賜。不過,我終究還是留下瞭,你後悔嗎?”寧悅挑釁地看著田秋子。手邊一緊,身側忽然感到軟軟的暖暖的,是胡子淵柔軟的小身子靠緊瞭自己。
田秋子大概也意識到和寧悅鬥嘴占不到什麼上風,最好的辦法就是直接切入主題。她正色道:“我知道你假裝手裡有一些東西,威脅胡成。可是你這樣做是沒用的!你沒有證據!”
寧悅笑瞭:“是啊,我沒有證據。那你來幹什麼?”
寧悅感到從未有過的快意。田秋子終於自食惡果瞭嗎?當初她自以為可以擠走寧悅的殷勤奉獻,今天成瞭她一潰千裡的起點。啊,不,她的人生都會因此玩兒完!如果田秋子知道自己那些香艷的照片會帶來這樣的後果——比如進監獄,還會不會那麼得意而執著地發給自己看呢?
果然,迎著寧悅惡意滿滿的微笑,田秋子深吸幾口氣,心不甘情不願卻清晰地說:“如果胡成同意把胡子淵的撫養權交給你呢?”
寧悅想,這是田秋子自己的意思,還是胡成派她來試探自己呢?
田秋子不耐地催促:“問你呢!這已經是胡成最大的讓步瞭,你最好接受!”
寧悅確定瞭。田秋子縱然跋扈,對胡成卻是百分百服從的。沒有胡成的意思,她不敢擅自答應或者提出這樣的條件。但是,寧悅不打算接受這個條件。放在三個月之前,她也可以考慮。但是現在,尤其經過這幾天的折騰,她深深地明白一個道理:一個女人要想自己帶好孩子,必須在陪伴和工作之間做出犧牲,而財力的大小決定瞭犧牲的慘烈程度。她不希望兒子受一丁點委屈,那麼在財產問題上,她將盡全力去爭取!
“我的條件,都寫在協議書裡瞭。你有興趣可以找胡成要來看看。”寧悅面不改色,盡量保持平和的口氣,順便低頭給瞭兒子一個笑臉。胡子淵揚起的小臉上終於也露出放心的笑容。
“你別給臉不要臉!真以為這樣就能拿住我們?”田秋子的咆哮嚇瞭胡子淵一跳。寧悅攬住孩子,不滿地瞪向她。田秋子卻氣得根本看不到,她近前半步,居高臨下地壓低瞭聲音,“你以為那些東西能保護你?我告訴你,你這樣做,得罪瞭很多人!能不能看到明天的胡子淵都難說!”
“啪!”一聲響亮的耳光驚動瞭整個大堂裡的人。咖啡廳裡的小哥抬起頭向這邊看過來,保安瞅瞭瞅,動身走過來。
田秋子捂著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寧悅。寧悅正像一頭發狂的母獸,惡狠狠地看著她!
田秋子一甩頭發,索性也放開瞭,捂著半邊臉說:“你也害怕瞭吧?對吧!我就知道,這個小崽子是你的軟肋!寧悅,我告訴你,你和胡成離婚,我求之不得,但是最好離我遠點!惹急瞭我,我也不會讓你舒服!我是愛著胡成,讓你折騰。可是你要是敢動我!”她突然伸手,猛地一把拉過胡子淵,扯著說:“你看我敢不敢!”
寧悅臉色驟變。
田秋子話音剛落,胸口已經被沖上來的寧悅重重砸瞭一下,跌坐在地上。寧悅打完田秋子,立刻穩住同樣踉蹌的胡子淵,護在懷裡,退到保安身邊。此刻,她萬分感謝卓浩督促自己堅持鍛煉!
這時田秋子已經罵罵咧咧地爬起來:“你敢打我?你這個賤人,你以為我會怕你?你要毀瞭我,我先毀瞭你那個小崽子!”
寧悅杏眼圓睜,如一頭憤怒的母獸。把孩子往旁邊目瞪口呆的保安手裡一塞,抄起旁邊一個金屬鋁的椅子,沖著田秋子的腿就砸瞭下去。田秋子疼得再次跌坐在地,又哭又叫。寧悅卻咬緊牙關一聲不吭,連砸瞭三四下,才氣喘籲籲地放下椅子,一把揪起田秋子的頭發,半跪在地上,惡狠狠地說:“想欺負我兒子?就你那賤命,還不配!”
一口吐沫噴到田秋子的臉上,寧悅拍拍手,走到胡子淵身邊,拍拍他的肩膀,說道:“看到沒,對待欺負你的人,講道理之前要先打回去!”
“媽媽,打人是不對的。”胡子淵弱弱地說,煞白的小臉卻多瞭幾分血色。
寧悅道:“法律允許正當防衛。”
田秋子還在地上呻吟,寧悅看都不看,帶著兒子就走。保安上前攔住,有點為難地在田秋子和寧悅之間看瞭又看。
寧悅想瞭想,走到田秋子身邊,挑眉問道:“要我幫你叫個認識的人出來嗎?”陳總如果知道田秋子在公司大堂裡被揍,會是什麼反應呢?或者,陳總還不知道寧悅已經知道他和田秋子的關系吧?
田秋子忍著疼,顫巍巍站起來,“瘋婆子!”她很想原樣打回去,但顯然不能是現在。論年輕,論力氣,她都不遜於寧悅,輸就輸在寧悅發動的突然而決絕,就像突然發病的瘋狗,什麼都不要,隻要咬她一口!田秋子忽然明白胡成為什麼會那麼被動,寧悅就是一個瘋子!
寧悅冷冷地瞥瞭她一眼,牽著孩子頭也不回地走瞭。保安目送田秋子離開,張大的嘴巴勉強閉上。
一個小時以後,整個集團都傳遍瞭。法務部有個女律師,在寫字樓的大堂把找上門的小三暴打瞭一頓。兩個小時後,小三的背景被挖瞭出來,竟然還和公司有業務往來。消息以電子郵件的形式,在不同公司的員工之間流傳……
而此時,寧悅正在秦燦的辦公室裡,聽著另一件她預料之外的事情。隔著半遮擋的玻璃墻,寧悅看到胡子淵正專註地玩著樂高。那是秦燦回來送給他的玩具,並且答應他,如果能拼出兩種不同的東西,就送給他一個新的。小朋友找到瞭新的玩兒法,正在專心致志地研究。
寧悅不知道他的內心究竟記住多少方才的場景,那種暴力瘋狂的場面,又會給孩子留下多少負面的影響,但是當田秋子把胡子淵拽走,露出猙獰的面目時,她的腦子嗡的一下,周圍的一切仿佛一下子靜止瞭!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特別冷靜。冷靜到眼裡隻有田秋子的身體,冷靜到隻用瞭一瞬間,就判斷出如何擊倒田秋子。她動手的時候隻有一個念頭,要讓田秋子從此以後不敢威脅她的孩子!
“你在聽嗎?”秦燦的問話,拉回瞭寧悅。寧悅抱歉地笑笑,帶著疑問看秦燦。
秦燦嘆瞭口氣,算瞭,反正也不是真的有什麼工作要交代。不過是想問問離婚的進展,又覺得不合適,沒話找話罷瞭!
秦燦順著她的目光看到瞭專心致志的胡子淵,突然問道:“你會給孩子改姓嗎?”
“如果很麻煩就算瞭。”寧悅當然明白改姓對胡傢人的刺激是什麼程度的,她有自己的目標,這種細枝末節並不計較。反正來日方長。
秦燦“哦”瞭一聲,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我母親姓秦。”他看瞭一眼寧悅,“雖然我母親從來沒說過我父親一句不好,不過我回去以後也沒再改回來。事實就是事實,我一直覺得正視現實才是最妥善最合適的解決辦法——包括孩子。”
寧悅心裡一愣。她早已想好,不管自己與胡成打成什麼樣,胡子淵不會從自己嘴裡聽到一句關於爸爸不好的話。
可是,孩子會怎麼想呢?他們知道一切,他們有自己的評判能力,想起昨晚卓浩對胡子淵說的話,也許對一個正在長大的男孩來說,他們還需要承擔事實的真相,體會充分的信任?秦燦說得對,作為孩子的母親不能貶損父親,可是過度的美化也不過是另一種謊言。孩子自己會看會認識,到時候會怎樣?
寧悅不敢冒險,如何帶大兒子,在她心裡始終是個不確定的存在。但是,一念起而萬念生,至少此時,秦燦的回憶提醒瞭她,胡子淵是個獨立的人。雖然小,也有自己的認知和體驗,有自己的需求和判斷。寧悅忽然有些後悔方才的瘋狂,越發忐忑起來。
寧悅的忐忑流露出來,秦燦以為是自己太過唐突,也有些尷尬。短暫的沉默後,秦燦清清嗓子,書歸正傳。
“陳總的事情,是怎麼回事?”這是他把寧悅叫過來的主要原因。
寧悅愣瞭一下,想起自己忘瞭叮囑慕曉不要對別人講,有些惱火。
秦燦卻接著說,“我查瞭你最近在檔案館整理過的文件的記錄。雖然很多,但是隻要知道你老公和田秋子的關系,再加上田秋子跟咱們公司的業務關系,要想找出你的關註點,並不難。而且,不是我一個人在看。羅雅婷也在看。”
原來不是慕曉說的。但是寧悅皺起眉頭。
秦燦說:“跟你沒關系的。羅雅婷是這個公司的法務總顧問,也是辦公室一員。痛打落水狗,歷來是辦公室的鐵律。你不過是剛好觸發這件事的人。要說起來,從上次你被裁員開始,羅雅婷就一直盯著采購中心瞭。”
秦燦看瞭一眼寧悅,想瞭想:“羅雅婷一直盯著采購中心的陳總。而陳總是從我們這個子公司上去的。他上去之前的業務,都是我們配合的。如果羅雅婷找到瞭什麼問題,我們沒查到,到時候就不僅僅是被動的問題瞭。”
如果陳總的行為有問題,記錄他行為軌跡的許多合同協議和文件可是經過法務認可的。這個責任,還真是不小!
寧悅心裡一動,卻沒有立即說話。這是她不多的優勢之一,她不想就這樣放棄。
秦燦也沒催她,“我已經把采購中心的系統權限開放給你瞭,你最近把東西捋一捋,我不希望被姓羅的搶先。”他看瞭一眼寧悅,似乎看透瞭寧悅的心思,“先下手為強,我們要爭取立功。”
寧悅松瞭口氣,秦燦沒有難為她讓她放棄。對秦燦找到的方法和途徑,寧悅除瞭全力配合,別無選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