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崩塌

胡子淵非常渴望建立一個自己的王國。媽媽的工位成瞭他的試驗區,各種椅子都被他拉來,團團圍住本就不大的區域。自己坐在正中間,皺著眉頭把玩兒著樂高。錢律師又開始奔波在他出差的路上,潘潔依舊坐鎮中樞,盯著屏幕砸鍵盤。鐘天明本來端著茶杯,靠在護欄上,想跟胡子淵一起玩兒樂高。這是他一直以來的最愛,工作忙瞭才漸漸放下。此刻見胡子淵玩兒,心裡又癢癢起來。奈何胡子淵一眼就看透瞭這傢夥的目的,小身子一扭給瞭個後背,把樂高攢在身前的椅子上,擋著鐘天明的視線——自己玩。

寧悅出來的時候,就看到鐘天明圍著護欄轉來轉去,卻被各種椅子擋著,不能靠近胡子淵。寧悅心裡好笑,沒想到胡子淵的一時興起居然也有用。

和鐘天明打瞭招呼,伸手要拉開椅子進去的時候,突然想起在秦燦辦公室時冒出的那個念頭,手停下,問道:“子淵,媽媽回來瞭,可以進去嗎?”

胡子淵抬頭看看,又往兩邊瞅瞅,確定鐘天明已經不在,才點點頭說:“進來吧,別忘瞭關門。”

寧悅也就按他說的,坐到瞭工位的出口位置。然後告訴兒子,沒地方關門瞭。胡子淵想瞭想,居然站起來,自己去瞭另一個挨著寧悅但是空著的位置,按原樣佈置好瞭,才對寧悅說:“媽媽,你工作吧。這裡是我的辦公室,我們一起辦公,好不好?”

寧悅點點頭,心口被填得滿滿的,又有點酸酸的。

世間最難發現的是真相,跑得最快的是流言。

秦燦加班到晚上九點多的時候,收到一封羅雅婷轉過來的郵件。一看發信人,已經密密麻麻一大堆,看不清都有誰瞭。內容很長。第一行是羅雅婷寫的,隻有三個字:“拉到底。”

秦燦依言而做,看到瞭寧悅在來他辦公室之前發生的事情。他撥通羅雅婷的電話,“你想幹什麼?”

“寧悅暫時停職反省。”頓瞭頓,羅雅婷說,“工資照發。”

“不行。”秦燦斷然否定。

羅雅婷輕輕“咦”瞭一聲,“你覺得她現在適合上班嗎?”

秦燦看看外面還在加班的人,隻剩下潘潔瞭。系統顯示,寧悅剛剛登陸。這個點胡子淵已經睡瞭,顯然是寧悅第二次工作的時間。

秦燦撓撓頭:“放一個月假吧,不要停職反省。

然而第二天,還沒來得及通知寧悅,人力中心的苗崇禮就把羅雅婷請過去瞭解情況。苗崇禮說,對方雖然沒有報警,但對公司影響不好。寧悅上次在公司內部造成流血事件,這次又公然打架,影響極為惡劣。問羅雅婷怎麼辦?

羅雅婷心裡罵娘,嘴上卻問:“我記得公司的確規定過,員工參與刑事犯罪或者有不良社會公共影響的應該立即解除勞動合同。不過,說起流血事件,寧悅也是受害者。做我們這一行的,誰還沒被威脅過。要說流血,苗總應該記得,我也在公司車庫被人襲擊過。”

苗崇禮嘴角勾瞭勾。那次是因為羅雅婷幫他們人力中心處理一宗離職訴訟,被當事人打瞭。

羅雅婷皺瞭皺眉頭:“不算流血的話,哎,我記得去年下半年,有個員工的母親,在寫字樓前舉瞭兩個月的牌子,上面好像提到瞭苗總。”

那是一個員工晚歸遇到車禍死亡,在認定是否為工傷的時候,與傢屬意見不同。於是傢屬就舉著“苗崇禮是吸血鬼”之類的牌子,在公司門前示威,還找來瞭不少記者。若說不良影響,這事兒都上報紙瞭……

羅雅婷看瞭看表,笑著說:“我還得去一趟部裡,沒事兒我先走瞭。”

苗崇禮默默地看著羅雅婷離開,打瞭個電話,“我讓你幫查的那個匿名郵件的來源,找到瞭麼?”

電話裡是陳公哲的聲音:“我去!你們公司這個妞太火爆瞭!能不能介紹我認識一下?”

“她四十瞭。說正事兒。”

“那麼老!太可惜瞭。”陳公哲深沉地嘆瞭口氣,“我生君已生,逢君君已老……”

“說人話。”

“查到瞭。”陳公哲說瞭個地址。

苗崇禮放下電話,對著電腦鍵入幾條命令。花花綠綠的電腦屏幕黑瞭下來,一行行白色的代碼嘩啦啦的出現。苗崇禮熟練地操作著,一會兒就找到瞭自己要的東西。苗崇禮去安保部要瞭監控錄像,調整瞭時間,不一會兒從黑白的圖像上,看到瞭一個人。

“王總?”苗崇禮自言自語,“胡成不是和陳總有關嗎?銷售中心的王明誠忙活什麼?”

胡成不耐煩地對手機那頭說:“我幫你壓瞭那麼多貨,不過求你辦點事兒,至於嗎!”

“你幫我壓貨不假,可你也沒少賺啊!當初你要公司找理由辭掉你老婆,我也按照你的要求辦瞭。但是,以後你和你老婆的事,不要來找我瞭!”

胡成撲哧笑瞭:“別啊!王總,有什麼難處,告訴兄弟。十幾年交情,我什麼人你還不知道嗎?”

電話那端正是銷售中心被馮主任壓下來的王明誠副主任,胡成還是按照舊例,喚他王總,王明誠也很受用。

不過,這時候的王明城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他壓低嗓子,神秘地說:“不知誰給韓董事長發瞭封舉報信,好像指向瞭采購中心。老陳剛被訓話,這會兒韓董已經把羅雅婷那娘們兒和財務中心的苗總都叫過去瞭。”

胡成腦子裡忽然閃過寧悅那張毫無表情的臉,後背突的一涼。但還是鎮定地說:“采購中心的事兒,您著什麼急?”

“老陳和姓田的什麼關系,用我說?昨兒在公司大堂你老婆揍那個姓田的,肯定不是因為姓陳的吧?胡成,你是個聰明人,在你把自己傢事抖摟清楚之前,還是不要來找我瞭。對瞭,你要的那個折扣,老馮最近看得很緊,我拿不到瞭。抱歉,兄弟。我還要見個人,以後再說吧!”

手機裡傳來掛斷的聲音,胡成愣瞭一會兒,突然一甩手,手機砸到瞭墻上。

胡成的手機屏還沒來得及修,田秋子就闖進瞭他的辦公室,質問他為什麼不接電話!

胡成斥責的話在看到田秋子鼻青臉腫的樣子後吞瞭回去。他知道田秋子挨打,甚至借這件事做瞭篇小文章,想讓寧悅因此被辭退。但是,田秋子被打成這樣,實在讓他懷疑出手人是誰?

田秋子顧不得自己的狼狽,隻是催促胡成趕緊把那筆錢還給陳總。胡成惱怒,忽然想起寧悅說過的話,他立刻醒悟:“舉報人是寧悅!”

田秋子不耐煩地擺手:“除瞭她還能有誰!隻不過現在沒時間收拾,必須把陳總的窟窿補好!”

胡成上下打量田秋子:“是啊,必須補。那麼,你想想辦法吧?”

田秋子深吸一口氣,笑著說:“胡成,你真以為我就讓你隨便玩兒?他們查的是幾個采購合同,還沒到小金庫的問題。但是那幾個合同跟千城投資是有關系的,陳總隻不過擔心遲早會引起註意而已。而且,千城跟你的公司,有資金往來。這個,你不會也否認吧?啊,對瞭,就算你否認,我這裡也有記錄。”

胡成臉色變瞭變,突然打瞭個哈哈,站起來摟住田秋子的肩膀,親昵地說:“這麼多錢,我得籌集一下。給我多久的時間?”

田秋子其實已經心急如焚,她拿捏胡成不過是靈機一動,真的如何利用這裡面的關聯,她並未想清楚。而胡成放軟態度,也不過是怕她有後手,實在是被寧悅最近一波波的出手弄得草木皆兵。不過,田秋子顯然跟寧悅不是一個路數。她隻是擔心,自己是千城的實際控制人,稍微一查就能查到。萬一出事,她就完瞭!

“一個禮拜吧!不!三天!”

胡成冷笑一聲,他明白瞭:田秋子沒那麼多彎彎繞。但是,整個事件都是寧悅在折騰。就像她曾經說過的,內部查老陳,然後逼的自己還款。短時間內,借是難借到,借到利息也高,隻能從自己控制的那幾個公司走。隻要自己這邊資金一動,也就把自己所有的資產基本都暴露在寧悅的目光下瞭。

好算盤!

胡成抬眼看看兀自著急的田秋子,忍不住一陣冷笑,然後輕聲道:“好,我知道瞭。跟老陳說一聲,這事兒我會辦妥的。”

田秋子松瞭口氣,她是信任胡成的,見胡成這樣講,也是嫣然一笑,這才意識到相貌有些不妥,匆匆離開瞭。

胡成一個人坐在寬大的辦公室裡,環顧四周,寂靜中的威嚴莊重令他自傲。這是他的世界,這是他的榮耀,這是他奮鬥瞭很多年,才擁有的王國。

讓他拱手相讓?做夢!

還有寧悅和她手裡的孩子,都是他的!

胡子淵站廚房門口,遠遠地看著媽媽做飯。雖然不過是幾天的時間,小朋友已經慢慢接受瞭,即使餓得不行,也要給媽媽時間把飯做好。

“媽媽,我們為什麼不叫外賣?”

“因為外面做的飯油大鹽多,對小朋友的身體不好。”

“可是很好吃啊!”胡子淵看瞭一眼熱氣騰騰的鍋,“比媽媽做好吃。”

“是嗎?那媽媽努力學習,爭取做出油小鹽少又好吃的飯吧!”

蒸好的珍珠丸子端出來,煮好的小米粥盛在碗裡,切成細塊適合小朋友嘴巴大小的小白菜熱氣騰騰的出鍋瞭,最後潑上醋,烹出滿屋子誘人的醋香。

胡子淵忍不住咽瞭口唾沫,著急麻慌地去擺飯碗。

寧悅笑著看他急急亂跑,心裡希望能借這個機會把他口重的習慣改過來。老話說,餓瞭吃糠比蜜甜。這樣餓著,即使油鹽少,應該也能接受吧?

寧悅正偷偷觀察兒子吃飯的反應,門鈴響瞭。

胡子淵像隻小老鼠一樣警覺,立刻停下手裡的勺子。寧悅拍拍他的手,露出一抹微笑安撫孩子。胡子淵肩膀微微塌下去,低頭吃飯去瞭。

寧悅站起來走到門口。打開貓眼上貼著的創可貼向外看,有點變形的視野裡,卓浩的臉變的巨大無比。不停地在門口走來走去,還拎著一大包塑料袋。

寧悅開門請他進來,“你不是有鑰匙嗎?”

卓浩說:“那也不可以。”然後聳聳鼻子,“這麼香?我來對時間瞭嗎?”

胡子淵大聲招呼他:“卓叔叔,我媽炒的小白菜和珍珠丸子,可好吃瞭!”

卓浩興致勃勃地沖過去,一看盤子和菜量的大小,扭頭沖寧悅苦笑。寧悅尷尬地說:“唔,你稍等一下。冰箱裡還有昨晚燉好的雞湯,我給你下碗面。”

“行!放點午餐肉、菠菜、雞蛋,雞蛋打碎啊!”卓浩一點不客氣,“你燉雞湯,那雞肉還有嗎?”

“老母雞的肉,柴瞭。”

“沒事,你弄細絲,烤一下。我吃那個!”

寧悅搖搖頭,那種做法她知道。小時放學後,校園路邊的小吃攤賣的雞肉串,雞胸不怎麼樣,仗著佐料味道重,學生們都愛吃。她陪著卓浩吃瞭幾回,鬧瞭一次腸胃炎,再也不吃瞭。

吃飽喝足,卓浩搶著洗碗。說飯你做瞭,碗不能再讓你洗,然後拽過胡子淵一起洗。本來十幾分鐘就能做完的事情,寧悅忙活瞭一個小時,廚房裡才潔凈明亮。

熄瞭廚房的燈,關好門,客廳裡卓浩正陪著胡子淵做作業。看寧悅出來,卓浩問:“他上的什麼幼兒園,怎麼還有作業?”

“還有一年就要上小學瞭,提前適應一下吧。”

卓浩看瞭一眼孩子,問寧悅:“我都聽說瞭,銀行那邊我盯著,隻要他賬戶動瞭,咱們都能知道。到時候,他手底下到底是不是還有別的咱們不知道的公司,或者收入來源,就一清二楚瞭。”

“如果他不動呢?”

“不可能吧?那老陳就垮瞭。”卓浩突然頓住,“對啊,老陳是田秋子的關系。可是,他真的能不管田秋子嗎?”

寧悅嘆瞭口氣:“這個時候,我倒希望他對田秋子能多在乎一點。”

兩人都不再說下去,不約而同地去看胡子淵。胡子淵趕緊眼巴巴地說:“媽媽,陪我玩樂高好不好?”

卓浩也是樂高的好手,陪到胡子淵要睡瞭,卓浩才起身告辭。寧悅送走他,才想起那個大塑料袋。打開一看,裡面滿滿的都是各種肉菜。

“媽媽,你今天看起來很高興啊!”睡前,胡子淵這麼說,“是不是因為卓叔叔陪我玩兒,你不那麼累瞭?”

寧悅心裡“咯噔”一下,自己的疲憊有那麼明顯嗎?她略一沉吟,說道:“媽媽上班的確很累,有些事很煩,有些事不知道該怎麼辦,有些事需要時刻惦記著,是很累的。不過下班之後能和子淵一起描紅,一起讀故事,一起拼樂高,就可以不去想那些事,對媽媽來說也是一種休息。要不,天天想那些煩心事,那才叫累啊!”

“所以,媽媽你一看到我就高興瞭,對嗎?”

“對!這幾天事情尤其多,多虧寶寶陪著媽媽,媽媽才能堅持下去。”

“媽媽你謝謝我,我不介意多陪陪你的。”

寧悅放聲大笑。胡子淵鉆進寧悅的懷裡。不知過瞭多久,寧悅以為胡子淵睡著瞭,忽又聽他說:“媽媽,以後別打架瞭。我怕怕!”

寧悅鼻子一酸,輕輕摟住兒子,慢慢地拍著他……

有目標的查賬要找出什麼結果很容易。寧悅帶著孩子來到辦公室,秦燦就把她和潘潔叫到會議室開會。鐘天明趕緊跑到寧悅工位,要和胡子淵拼樂高。寧悅感激地看瞭他一眼,他笑著搖搖頭,讓她不必介意。

寧悅這才發現,潘潔已經整理出一份很詳細的合同列表,並按照合作夥伴和交易關系、資金往來做瞭一份相關交易圖,把陳總幾年下來的進出列得清清楚楚。

寧悅是個大近視眼,但是,一瞥之下,隻憑輪廓,她就知道潘潔的思路和自己的一樣,做的東西也是一模一樣的。

潘潔手裡的光線筆移動著,紅點在“千城投資”上畫瞭個圈:“我昨天已經查清楚,千城投資的法人代表是孫月霞。但是,她的身份證號和田秋子的非常相近。所以,我又找到田秋子在網上求職的個人簡歷,最早的傢庭地址和孫月霞是一樣的。為瞭進一步確定,我去瞭孫月霞住的地方。確定孫月霞是田秋子的母親。”

“你怎麼確定的?”秦燦忽然問。

潘潔一笑:“我找瞭個快遞大叔請他幫我的。拿著我給的快件,要求田秋子本人簽收。孫月霞開的門,說她女兒不在這裡住。我就拿著快件又回來瞭。”

寧悅聽著他們講,心思卻向另外一處飄:也許,她找錯人瞭。老陳的死活,田秋子的來去,對胡成來說都無所謂。那麼,她該找誰呢?

一張清麗而略帶滄桑的臉浮現在眼前,寧悅心底一涼,沙啞而有磁性的嗓音在耳邊回蕩:“我不會介入你們的婚姻。我對胡成就是一個回憶,我自己很清楚……你容得下我,就是容得下胡成的過去,他會感激你的。更何況我比你清楚胡成和他父母的為人,他們傢的事我可不想摻和。”

田秋子招惹瞭這個女人,胡成便對田秋子起瞭嫌棄之心。這意味著什麼?

胡成把對傢庭或者傢族的未來的期冀放在胡子淵身上。把對現實生活的狀態放在自己身上。那麼“她”呢?過去吧。總得有個人,來自過去的人,見證他現在的榮光、未來的輝煌。否則對胡成那樣一個在乎別人評價的人來說,努力奮鬥將無異於錦衣夜行!

阮美英活在胡成的記憶裡,無論她如何蒼老,都已經凝固在胡成的少年。她隻要安安靜靜地凝視著他的成功,適當地贊美和謙卑地順從,就永遠不會被胡成拋棄。

胡成身邊的女人來來去去,唯獨這個阮美英,巋然不動。

寧悅心底微沉。如果說這場婚姻裡,還能有一個女人激起寧悅的怨恨嫉妒之心,那隻能是阮美英。

“寧律師,你的意見呢?”潘潔硬邦邦的聲音打破瞭寧悅的迷思,寧悅茫然地看瞭看大傢,歉意地點頭,“對不起,什麼問題?”

潘潔“哼”瞭一聲,還是重復瞭一遍:“雖然很明顯,采購中心有人和千城投資存在著不正常的資金往來,但我們還缺少直接的證據。五年前他們就存在合作關系,資金往來看起來也很正常,但是除瞭有點頻繁,我們並不能說他們的合作有什麼樣的問題。財務那邊昨天就已經在查千城,但是今天還沒有結論。以他們的專業程度,做的隻能比我們快,那麼隻能說明一個問題,他們也沒證據。”

秦燦說:“所以,如果我們比羅雅婷他們先找到證據,就能擺脫被動。”說完,秦燦看向寧悅。

寧悅點頭:“好,我知道瞭。一會兒我就再去看看,能不能有什麼新發現。”

秦燦沒說什麼,潘潔的筆卻被猛地擲到桌子上,發出巨大的響聲。

果然,散會後,潘潔在茶水間堵住瞭給胡子淵沖奶的寧悅。

“你為什麼不把手裡的東西拿出來?”潘潔咄咄逼人。

“我不知道你說什麼。”

“別裝傻瞭,都知道是你舉報的陳總!你手裡的東西肯定不止於此!”

寧悅頓瞭頓,看著潘潔說:“我不想說你需要有證據才能指控我那些話。就憑你剛才講的,萬一我出點什麼意外,你怎麼撇清?”

潘潔一愣,看著寧悅,目光驚疑不定。但當寧悅繞過她想離開,潘潔身子一橫,不依不饒地擋住她的路:“我們會保護你的!”

寧悅嘲諷地笑,“真的嗎?如果不是秦主任,我現在恐怕站不到這裡吧?”看潘潔臉皮紅一陣白一陣,寧悅也知道自己過分瞭,她最近情緒太復雜,很多情緒控制不住。深吸一口氣,無奈地說:“我真的沒有。”

潘潔並不相信道:“你看過檔案,那些關聯交易裡有百分之七十都是秦主任簽字的。”

“那是因為他三年前來當主任瞭。”寧悅看著潘潔,“千城的關系,早在五年前就開始佈局瞭。”

潘潔仔細看著寧悅:“但他終究要簽字,簽字就要負責。”

寧悅認真地說:“正常的業務合同,簽字的人需要負責什麼呢?”

潘潔眼前一亮,又上下打量寧悅:“你是說合同沒問題?可是,如果合同沒問題,他們怎麼……你到底什麼意思?”

寧悅搖搖頭,“沒什麼意思!實話實說而已。如果合同可以查出來問題,那就太明顯瞭。你們也太低估田秋子的智商瞭。她隻是愛錯瞭人,並不是傻子。”她看著外面的胡子淵,決定把自己的猜測告訴潘潔,“千城投資是投資公司,我懷疑她是以投資回報的形式,把錢拿過來,然後以回報的形式轉給胡成。老陳那筆錢也不會先給田秋子,如果你查一查往年註銷的公司,也許能找到什麼線索,我是沒有這個能力。不過,老陳對田秋子可不是一往情深,他和田秋子之間對這筆錢怎麼用怎麼收益怎麼分配,一定有個紙面的東西。如果能找到這個東西,問題就都解決瞭。”

“可是,這東西老陳一定會收好……”潘潔若有所思。

“不錯。如果我能找到,還會讓某些人狗急跳墻,給自己惹來大禍。所以,一切都是我的猜測,我不會碰更不會去找那些證據。”這也是她拒絕向慕曉提供更多證據的原因。說完寧悅歉意地向潘潔點點頭,繞過她,端著奶瓶給兒子送過去。胡子淵還在和鐘天明爭執,他們試圖把美國隊長變成一輛月球車。

潘潔把寧悅說的話告訴秦燦,秦燦想瞭想,“寧悅說得對,這種要命的東西,老陳肯定藏得緊。不過,如果我們壓力夠大,田秋子會不會把錢還給他?這樣不就有跡可循瞭嗎?”

潘潔猶豫:“等著?”

“不,查。姓羅的把重點放在內部,我們就去找供應商聊聊吧!”

這些風風雨雨已經超出瞭寧悅的控制。她想起最早認識胡成的時候,好像也有這麼一件類似的事。當時自己心裡很害怕,是胡成一點點告訴她該怎麼做,該如何應對,該如何思考,當她於心不忍的時候,也是胡成教給他,對豬隊友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就算潘潔不知道,秦燦也應該明白重點在哪裡。

陳總是不是貪污,關秦燦什麼事?重點應該是羅雅婷拿到的證據有沒有不利於他的!

不過,寧悅心裡一想。以秦燦的性格,這種事就算跟他沒關系,也要插手的。何況他已經陷身其中!他一定會玩嗨的!

中午的時候,寧悅接到胡成的電話。他說:“你放棄吧!就你那點本事,還不夠我看戲的。回傢,我什麼都不計較。”

寧悅說:“我等你到下午三點。”

下午三點,慕曉接到寧悅的電話時,她和聶從風都在立案大廳裡。掛瞭電話,聶從風看著慕曉:“看來不管用啊?”

慕曉沒說話,徑直往窗口走去。

一切都很順利。

“剩下的就是等通知瞭。”聶從風一邊收好憑據,一邊說。慕曉卻腳步一頓,轉頭問他關於胡成的投資情況查的怎麼樣瞭?

聶從風撓撓頭:“不太好。按照寧悅提供的資料,胡成直接或間接控制的公司,包括註銷的總共有七傢。這些公司之間主要有耀峰科技、茗都餐飲、立成安平和承平保世,另外還有以他父母的名義購入的房屋兩套。耀峰科技是胡成一手創辦的創業公司,目前已經拿到瞭天使輪的融資,公司業務不錯,但是目前主要是燒錢,賬面沒有利潤。茗都餐飲的經營人是阮美英。和胡成是早年的中學同學。目前,主要是阮美英為女兒上學方便,租的房子是胡成父母的,阮美英經營的餐廳、辦公區,租的是承平保世持有的房產。阮美英在市區持有一套房子自住。立成安平主要是做代理,業務平平,略微有些虧損,和集團的銷售中心業務往來有一些。承平保世比較復雜,由一傢海外公司控股,那個公司可能是胡成控制的BVI公司。耀峰和茗都與這傢公司有資金來往。主要業務有股票、基金和房產投資,另外還控股一些企業。業務一般,投資基本是平平。從賬面上看,所有胡成直接投資或控制的企業,都是虧損狀態。包括他現在的這傢耀峰科技。”

“阮美英那邊呢?”

“阮美英是胡成初中同學,也是胡成多年的鄰居。胡成父母也認識她,所以租房子給熟人並不奇怪。奇怪的是租金高出同地區的一般水平。”

“這樣茗都的一部分錢就能以租金的形式流回去。”

“是啊!如果胡成不是天天住在阮美英傢裡的話!”

“有證據嗎?”

“我有阮美英傢門口的監控錄像,顯示瞭胡成進門時間和出門時間。”聶從風撓撓頭,“不過有時候他也會住到市中心那套房子去。”

“茗都餐飲的資金來源查清楚瞭嗎?”

“成立八年瞭,中間洗過幾次。費點勁還是能查到的。初始投資是兩百萬,那時候阮美英正為孩子的學費發愁。在同學會後第二天就解決瞭孩子的學費,還張羅著開起瞭這傢餐館。我找到瞭當時的出資文件,胡成用的是立成安平的名義出的資。現在阮美英是主要投資人,胡成已經不是瞭。但是茗都的經營狀況一般,稅收報的很少。我去過店裡,經營狀況不錯,粗略算一下,應該有相當的現金沒入賬。”

“和耀峰的手法如出一轍。”慕曉一邊開車一邊說,“錢應該在承平保世,但是那裡有個外資公司擋著,不好查。”

“好在寧悅隻是要房子,對財產的要求隻是一次付清孩子的撫養費。”聶從風說,“我們多算點撫養費就好瞭。”他扭頭警惕地看著慕曉,“這事搞不好就刑事瞭,你不會那麼蠢吧?”

慕曉翻瞭他一個白眼!

慕曉趕回辦公室,寧悅已經在那裡等她瞭。看到寧悅,慕曉嚇瞭一跳:“你怎麼瞭?”

寧悅看看身上磨破的地方,搖瞭搖頭:“包被搶瞭。”

“沒事吧?報案瞭沒?”

寧悅搖搖頭,帶著一絲詭異,笑著說:“不用。搶瞭也好。”

慕曉去拿簡易創口處理的東西,寧悅看著窗外:這會兒,胡成應該拿到自己的包瞭吧?當他發現包裡是一包完整的A4空白打印紙,會不會很激動呢?

寧悅抽出脖子上掛著的項鏈,慕曉才發現上面掛著一個略微有些誇張的珠寶掛墜。寧悅輕輕一拔,原來掛墜是個U盤。項鏈精巧纖細,平時都藏在衣服裡,誰也沒想到會藏著東西!

慕曉瀏覽著U盤裡的東西,皺著眉頭問:“這裡面沒陳總什麼事啊?”

“陳總的事情,本來我也沒準備做得太深。像這種隔著幾個人的關系,是不會得到胡成的信任的。”寧悅解釋,指著表格上的一個人名,“這個人,是稅務局的。這是他的出境記錄。這些是船票和購買記錄的影印本。”

“賭博?”

“或者說洗錢。”寧悅面無表情地說,“胡成的錢,有相當一部分會在公海上洗幹凈。這個是他在香港和澳門的賬戶。”

慕曉仔細看瞭看,點點頭:“明白瞭。這個人,王明誠是誰?”

“我們公司采購中心的。”寧悅冷笑,“立誠安平是我們公司的代理商,王明誠為瞭完成業績,會讓代理商大量購買設備充數,但是會以公司的名義給一個非常寬松的賬期。對代理商來說,可賣可退,一本萬利。”

“胡成這麼做有什麼好處?”

“他一般不退,而且會做一個很高的成本價。再賣出去的時候,基本都是虧損或持平。”

慕曉想瞭想:“這樣,他的錢……”

寧悅點瞭點頭。

慕曉看瞭一會兒,忽然抬頭問寧悅:“你知道誰搶你的包,對吧?”

寧悅沒吭聲。

慕曉說:“這些文件的原本呢?”

“我今天早上叫瞭快遞,應該在你們公司門口那堆快遞包裡。收件人是你們公司昨天生病沒來的王主任,寄件人是我們公司統一印刷的。”

慕曉趕緊叫人去找標有寧悅公司名稱的快遞包,果然有兩個包裹。捏瞭捏,感覺不到裡面是什麼。慕曉找瞭把美工刀切開,泡沫軟包裝裡分門別類放瞭各種文件。有原件,有復印件,有公證書,有的甚至已經發黃……

慕曉的手掃過那些發黃的紙頁,抬頭吃驚地看著寧悅。寧悅苦笑著說:“那時我還沒有下定決心離婚,隻是覺得心裡不安。帶著孩子,我又做不瞭什麼,隻能收集一些看起來有用的信息。我一直不知道傢裡的財政狀況,用的也是不需要我還款的副卡。胡成說起收入也總是愁眉苦笑說不好做,每個月都緊巴巴的。開始我也信,畢竟我以前掙得也不多。不過有一次,信用卡中心把還款電話打到我手機上瞭,胡成知道後背著我投訴瞭那邊。我當時留瞭個心眼,發現他把我的聯系人電話改成他媽媽。”

慕曉嘆瞭口氣,伸出手拍瞭拍寧悅的肩膀,表示自己明白,無須多言。

寧悅無奈地搖搖頭,松瞭口氣。

慕曉見多瞭這類事,從那以後,寧悅就沒瞭安全感,她感到自己被隔離,潛意識已經察覺自己被丈夫防范著。幸運的是,她下意識地做出瞭自己當時能做的唯一正確的事——保留證據。

胡成後面可能經驗豐富,轉移資金的手法五花八門,但是初始階段就沒有那麼多瞭,甚至非常直白。寧悅最直接的證據也是這個階段的。後面的,更多的是間接證明材料。不過,這也足夠說明,胡成並不像他說的一無所有滿身債務。

看寧悅依舊憂心忡忡的樣子,慕曉安慰她:“沒關系,就算離婚的時候財產分割完瞭。如果離婚後發現新的轉移婚內財產的證據,還可以向法院申請。”

寧悅愣瞭一下:“我怎麼不知道?”

“新出的。”慕曉笑瞭。

寧悅搖頭:“我果然老瞭。”

兩人相視而笑,氣氛略微有些輕松。

“媽媽,我餓瞭。”胡子淵推開門,眼巴巴地看著寧悅。他在外面和聶從風玩瞭半天捉迷藏,出瞭一頭汗。

“謝謝你。”寧悅看著孩子,忽然向慕曉鞠瞭一躬。慕曉嚇瞭一跳,再看跟在胡子淵身後冒瞭個腦袋,同樣齜牙咧嘴的聶從風,明白瞭寧悅的意思。看她眼眶紅紅的,慕曉也忍不住心裡一酸。

回去的時候,慕曉讓小盧送他們母子回去。寧悅沒有拒絕。方才雖說對胡成攔截自己心裡有準備,但手裡拎著的包突然被大力拉動脫手隨著摩托的轟鳴遠去的時候,寧悅踉蹌著跌倒在地上,看到跪在自己身邊嚇哭的兒子,突然意識到這是一件多麼危險的事情!

那時候,她是真的魂都嚇飛瞭!

從律所出來,在小盧的勸說下,原本對報案有幾分猶豫的寧悅答應去報案。

派出所的民警都認識她瞭。基本信息錄入完畢,年輕的女警員問她包裡都是什麼?寧悅說,原本是交給律師的關於自己丈夫財產來源和去向的證據材料,出門時換成瞭一包A4紙。警員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但寧悅不再說話,她扭頭和同事低聲交流瞭幾句,便客客氣氣地安慰瞭一下寧悅,送走她瞭。

目送寧悅離去,所長從裡屋出來,年輕女警員說:“不就是個離婚嗎?至於這麼折騰嗎?”

女警員還單身,對婚姻的想法不太復雜。在她看來,合則聚不合則離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老所長喝瞭口茶,看瞭一眼女警員嘆瞭口氣:“你呀,還是需要歷練!就說這個女的吧,丈夫外遇、傢暴、轉移財產,都多少年瞭,她一直不離。為什麼?”

“為什麼不離?”女警員好奇,“這麼渣的男人,為什麼不離婚!”

“四十瞭,帶這個孩子,又是傢庭主婦。那個男人精明得披上層毛就是猴,一傢子都是!如果離婚不能得到足夠的經濟基礎,你讓她離婚以後怎麼帶著孩子生活,甚至還有可能連孩子的撫養權都拿不到。那她前半輩子的付出,一輩子的犧牲,就全都廢瞭。活著還有什麼意思!能輕易離婚嗎?我說你們隨隨便便就把‘離婚’掛在嘴上,稍一不如意就問人傢為什麼不離婚。我告訴你們,不瞭解情況就建議離婚的,都是耍流氓!她們受的苦,總是超過你們想象的!”

女警員吐吐舌頭,順口接道:“可是現在她還是要離婚。”

所長說:“涉及錢和孩子,有的人會豁出命的。”

“不會吧?”真要出瞭大事兒,他們的獎金可就懸瞭。

“所以啊!多走訪一下,多瞭解情況,和胡成那個區的保持溝通,隨時掌握動向。但願不要出問題。”所長轉身回去,突然頓住,“這個寧悅住哪裡?”

警員一愣:“她登記的地址,好像是寫字樓。”

所長慢慢地點點頭,又長長地嘆瞭口氣,走瞭。

女警員皺著眉頭,還是不解:“這麼麻煩。要什麼錢啊!還有孩子,多累贅!要我啥都不要,自己過自己的,才爽呢!”

站在公司樓下,寧悅目送小盧離開,伸手招瞭一輛出租車。正要說出傢裡的地址,看瞭一眼後視鏡,她說瞭一傢購物中心的地址。

“媽媽帶你去玩兒,好不好?”寧悅低頭告訴胡子淵。

胡子淵眼睛一亮,卻又偎進媽媽的懷裡,悶悶地說:“不要瞭。媽媽今天摔瞭一大跤,還被壞人搶瞭東西,我們回傢休息吧!”

寧悅摸著兒子毛茸茸的頭,感覺到孩子最近雖然還是又笑又鬧,可是眼神裡已經不再像以前那麼純凈。

“謝謝寶寶為媽媽著想。不過,媽媽覺得去遊樂場散散心,然後吃點好吃的,也是不錯的休息方式。你覺得呢?”

胡子淵這才抬起頭,露出滿足的笑臉。

最後把她們娘兒倆從遊樂場接走的是卓浩。

卓浩最近隻要沒事就去寧悅那裡蹭晚飯,今天回去敲門沒人應,打瞭電話才知道寧悅母子在外面玩兒。

在車上的時候,卓浩也知道瞭寧悅東西被搶的事。氣得卓浩要找人查,被寧悅攔住瞭:“你幫我,沒人知道。但是你一查,保不齊就有人註意到你。何必因小失大呢?”

卓浩悻悻的,總覺得不解氣,又和胡子淵聊瞭一通男子漢應該練的強壯一點,因為他們必須保護身邊的人雲雲。胡子淵也認真地聽著,最後狠狠地抱怨瞭一通寧悅在商場的時候沒給他買那個玩具小啞鈴。

卓浩說,要什麼玩具的啊,叔叔這裡有真傢夥。最小的那個你能拎得動,回去拿給你,好好練,揍死那些欺負你媽媽的人。

聽著他們聊天,寧悅有點恍惚,隨著汽車的節奏慢慢地晃動身子,不知不覺中竟悄悄打瞭個盹。

胡成看著桌子上那包A4復寫紙,仿佛看到寧悅坐在對面正嘲諷地看著自己。但是這一次,他的怒火並沒有變成攻擊性的暴力舉動。胡成的手指摩挲著掌中嶄新的手機,露出若有所思的目光。

秦燦果然有兩下子,從供應商入手,居然找到一份顧問合同。從那份合同順藤摸瓜,已經摸到老陳的狐貍尾巴瞭!

電話響瞭,胡成看瞭一眼來電,並沒有立刻著急接起來,而是帶著欣賞的目光,看著放在桌面上的手機,仿佛一隻看著老鼠在掌中翻滾的老貓一般,有一種從容的得意。屏幕變黑瞭,胡成耐心地盯著看。然後屏幕又亮瞭,亮光投映在他的瞳仁裡,亮晶晶的,然而他仍然沒接。直到最後,一條微信進來,有人請他方便時即刻回電。

他等著。

現在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

他當然會幫陳總,但必須按照自己的方式。既不會是寧悅要求的,也不會是田秋子希望的。女人,都是愚蠢而狹隘的。他永遠不允許自己被女人牽著鼻子走!

胡成這邊正在算計,辦公室的門被“嘭”的撞開,秘書和田秋子拉拉扯扯地進來瞭。看到胡成,秘書著急地想解釋,胡成揮手讓她出去。

“胡成,你到底還不還錢?”田秋子一甩頭發,氣勢洶洶地逼問。不等回答,田秋子又說:“別跟我說沒錢,我問過會計瞭!”

胡成垂下眼皮,面無表情地說:“我不知道你讓我還什麼錢?我借過你的錢嗎?如果你是指千城的那筆投資,咱們都是有協議的。我得到的是投資收益,我欠你什麼瞭?”

“你明知故問!那筆錢本來就是我借給你的!你怎麼不認賬!”田秋子絲毫不讓,美麗的杏核眼透著瘋狂,“胡成,別把我逼急瞭!你把我和陳總算進去,黑掉這筆錢,那麼接下來的呢?你以為我在投資界就沒有人,不會講故事嗎?”

胡成一揮手,笑著說,“別著急啊!如果你真缺錢,我可以給你點。但是你看,我這兒真的沒錢!原本賬上還有一百多萬,這不,也剛付出去八十萬。”

“最近什麼項目,要付這麼多?”

“飯錢!員工的三餐,公司請客吃飯,賒瞭人傢飯店的錢,總得給吧!”

田秋子突然不說話瞭,嘴唇微微顫抖,眼睛瞇起來。半天才從牙縫裡刺出一句:“你付給茗都瞭?”

“啊!對啊!”

“你都給瞭阮美英那個賤人瞭!”田秋子突然沖過去,使勁搖晃著胡成,“你把我的錢,都給瞭那個賤人瞭!我給你拼瞭!”

胡成不耐煩地把她從身上扯下來:“夠瞭!來人!”

秘書早就把保安找來,在門口等著。聽到裡面在喊,立刻推門進去,拖著田秋子往外拽。這大概是田秋子這輩子都沒遇到過的待遇:她的鞋,她的項鏈,她的衣服扣子,都留在瞭胡成辦公室的某個不知名的角落。她襯衫的一角露在裙子的外面。而裙子的扣子已經扯開……

田秋子被拖開的時候已經全都不顧瞭,她哭著求胡成把錢還給她,那不僅是陳總的,還有她自己的全部積蓄……

秘書等著胡成的指示,胡成卻隻是擺瞭擺手,什麼都沒說。

寧悅揉著眼睛從房間裡走出來,客廳裡的微弱的燈光對她而言還是有點強。適應一下,才發現卓浩依舊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嗯?看什麼呢?好看嗎?”寧悅說著走到一邊倒瞭杯水,潤瞭潤嗓子。

卓浩放下遙控器,“沒什麼好看的,打發時間。胡成最近到處在找他兒子,也找到我瞭。”

寧悅低下頭,把被子擺正:“他想怎麼做?”

“我擔心,隻要你們固定地住在一處,他很快就能找到。”

“那怎麼辦呢?”

“後天搬到我父母那裡吧。傢裡有老人,他們也喜歡小孩,可以幫你看著。住一陣子再說。”

寧悅抬頭認真地看瞭看卓浩,卓浩微微扭頭,把眼神閃到一邊。寧悅嘆瞭口氣:“我累瞭。子淵變化很大,心事重重的。”

“那你打算放棄嗎?還是按照胡成說的,重新回去!”卓浩忽然很激動地問。

寧悅搖搖頭:“怎麼可能!我隻是想,這樣一個男人,為什麼可以在世間活得如此瀟灑!他不僅對妻子不忠,對情人也沒什麼信義,他自私自利唯利是圖,為什麼沒人懲罰他?為什麼我隻是要求我應得的就需要用盡全部的力氣去爭取,那不是我的麼?我不知道他做對瞭什麼,就可以坐享其成。我也不知道我做錯瞭什麼,要每天生活得像隻老鼠!”

“寧悅!”卓浩聲音微顫,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臂,將寧悅攬入懷中,“阿樂。”他低聲喚著寧悅的小名,埋頭在她的發絲間。

寧悅的眼淚滲入卓浩的衣衫裡,疲憊地倒在這個懷抱裡。此刻,她不想算計,不想計較,不想繃著,她就想靠一會兒,就靠一小會兒。

寧悅每天早上五點半不用鬧鐘就能醒。但是她今天醒來時,天光已經大亮。一看表,六點半瞭。

寧悅撐起身子,發現自己躺在沙發上!這才想起,昨夜自己好像……嗯,她哭得昏昏沉沉的,後來就什麼都不知道瞭!

摸摸臉,有點燙。房間裡傳來動靜,寧悅立刻收拾起心情,以最快的速度恢復到平時的反應和情緒上,躡著腳來到臥室門口,胡子淵翻瞭個身說瞭句夢話還在睡。寧悅走過去拍拍他,見他又睡沉瞭,才去瞭廚房。

卓浩……

哎,果然是自己的年紀大瞭,白送上門都沒人要啊!切著菜,寧悅忍不住這樣想。臉上的微燙,立刻變得火辣辣的,不是害羞,而是丟臉!以後還是遠離男人吧,至少可以為自己保存些顏面!

寧悅默默地總結經驗教訓,絲毫不知此刻在辦公室裡輾轉半宿沒睡的卓浩,已經悔得腸子都青瞭:“唉,如果我多留一會兒呢?如果我多等一會兒呢?哪怕我多說一句話,就當是勸勸她。”卓浩看著天花板,想起瞭很久以前,也想起瞭和寧悅再見面的那一瞬間。然而,印象最深的,卻是寧悅坐在他的對面,平靜淡定地說:“我想離婚,幫幫我!”

那個時候,傢庭主婦寧悅終於露出問題少女阿樂的真面目。

一直隱藏的心意,從此無法壓抑。

《我和婚姻的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