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公平原則

元旦之後,日子像上瞭發條一樣緊張起來。如果說隨堂的期中考試,大傢還能以沒好好準備,剛開學狀態沒調整好做借口,那麼進入高中第一次期末大考,就是水泊梁山劃分座次的關鍵戰役。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這次考試,對大傢心理而言,早就超出瞭一般的期末考試,而是進入高中之後,自己該如何自處的決定性戰役。

錢佳玥無比緊張,以致於連肖涵找借口百般推脫,不跟她們一起上學,她都沒有太放在心上。從小到大,總有鄰居親戚在她耳邊念叨:女孩念書就是靠得笨辦法。男孩聰明,後面發一發力就好瞭,女生別看小學初中成績好,上瞭高中立刻不行瞭。高一的期中考試和大小測驗,讓錢佳玥心裡隱隱也覺得:自己大概是真的要不行瞭。

她的心裡很焦躁,忽然有些後悔,自己考到高手濟濟的二中是不是一個錯誤選擇。初中班主任留她的話又在耳邊響起:寧當雞頭,莫當鳳尾。

她喪心病狂地去新華書店買參考書。但每攤開一本嶄新的書,那些晃眼的題目都讓她膽戰心驚:不會,又不會,都不會,怎麼辦?根本沒有頭緒。對答案更慘,自以為作對的是錯的,沒把握的更是錯的。有一晚做到凌晨兩點,錢佳玥對著一個答案哭瞭出來。那道難瞭她半小時的大題,答案竟然是一個“略”。是自己智商真的那麼低,連聽一個解釋都不配瞭麼?

早上去上學的時候總是無精打采,黑眼圈深重。有次在等紅燈的時候,差點在自行車上睡著,嚇得陳末把她一把抱住。

“錢佳玥,你怎麼瞭?我看你最近上課也一直在打瞌睡,”陳末摸她的額頭,覺得有幾分熱,“我早跟你說那些亂七八糟的書不要做瞭,越做越慌。”

錢佳玥笑笑。雖然陳末是好心,但陳末這種吊兒郎當的學渣,講學習建議,在錢佳玥心中是沒分量的。她反而開始勸陳末:“我上周末買的那套五星題庫挺好的,我看上次物理測驗裡面有好幾道題裡邊都有,你也去買來做做吧。”

“算瞭吧,我把上課講的弄弄懂就不錯瞭,”陳末嘆口氣。當慣差生瞭,她本來對學習成績是不在意的。但自從國慶時候看瞭閱兵,漸漸有一個念頭在她心裡升起:到北京去念大學吧。

到北京去念大學,看看首都,看另外一個城市!更重要的,離陳彭宇遠遠的。

堅固這一念頭的,是有一晚陳末半夜起來倒水喝,路過父母臥室,聽到陳彭宇和趙依芳的對話。按照陳彭宇的如意算盤,陳末這個不死不活的成績,估計就是要花錢進一個三本的命。那種合作辦學的民辦三本,上海讀幾年,出國讀一年,回來還能混給外國文憑。然後在自己朋友的國企或事業單位裡給她找個位置,安排個上進青年當女婿。

陳末嚇得一口水噴出來。我擦,這老爹是這麼給自己規劃的?自己一輩子都逃不開他的魔爪?

想到就頭皮發麻。怎麼可能!考出去,一定要考出去!北京,天津,廈門,廣州,反正不要留在上海!但是,陳末自己心裡也在打鼓:外地有那種花錢就可以進的民辦麼?

小學三年級前,陳末讀書,是為瞭贏得陳彭宇贊賞;小學三年級後,陳末讀書,是為瞭氣陳彭宇。站在高一期末考試面前,陳末第一次意識到,讀書確實是為自己的未來讀的,是為瞭那個離陳彭宇遠遠的未來讀的。所以,錢佳玥真的冤枉陳末瞭,她最近對提高學習成績這件事,是真的在上心。

兩個無精打采的人慢悠悠到瞭學校,停好車,晃啊晃晃上樓。路過一班門口,隻見班門緊閉,從窗口望進去,肖涵一臉嚴肅在講臺上講什麼,趙婷婷站在他身邊,兩眼通紅,面色委屈。

錢佳玥拉拉陳末,指指裡面:“他們班怎麼瞭?”陳末鼻子裡出氣:“人傢重點班,我們是普通班,輪得到要我們關心?”她看趙婷婷和一班早就不爽。一個個自以為天之驕子的樣子,眼睛長在頭頂。怎麼啦,重點班就不是人啦,有本事上天飛一個呀!

尤其那個趙婷婷,陰陽怪氣一眼一眼瞥肖涵:“肖涵,你怎麼老跟普通班的在一起呀。”神經病,別人樂意,你管得著麼!肖涵不喜歡看你那一臉月經不調的裝腔作勢,不行啊?

肖涵確實正在發愁,用一以貫之的學生幹部腔調在講臺上宣講:“這種事情,如果是真的,實在不應該發生在我們班,我們一班的班風和學風不應該是這樣的。”

下面有人不屑:“說不定她自己沒帶,自己找不到瞭。憑什麼冤枉別人!”

“你胡說!”趙婷婷叫起來,“我明明放在課桌裡的!我所有的東西,分門別類,什麼東西放在哪裡,永遠都不會錯的!我昨天整理的時候還有,回傢就找不到瞭,果然今天來學校一看,果然還是沒有!一定是有人嫉妒我,偷走的!”

“切”“切”的不屑,在教室裡此起彼伏。後排有個男聲響起來:“沒人嫉妒你,你省省吧!就一本破筆記,有什麼瞭不起的啊!”

“不是破筆記!是我自己辛辛苦苦整理的獨門筆記!”趙婷婷分辯。

“什麼獨門筆記啊,說得好聽!”

“就是獨門!裡面有……我憑什麼要告訴你!”趙婷婷一生氣一跺腳,望肖涵一眼,“肖涵,這事你解決不瞭,我去告訴裘老師。嫉妒同學,偷我筆記,你以為沒有筆記我就考不好你能考好?這都是我的心血結晶,都在我腦子裡,你們偷不掉的!”

趙婷婷一跺腳出去找老師,教室裡就響起一片“噓”聲。“她以為自己是誰啊?”“就她那小氣的樣子,參考書書皮都包好不肯給人看一眼,誰知道她有什麼筆記?”“我看她是知道自己這次要考砸,先給自己一個下臺階”……

肖涵搖頭,雙手往下一壓:“好瞭好瞭,大傢不要吵瞭,趙婷婷的事,等裘老師來瞭解決。我們早自修繼續!”

上午第四節,五班生物課,由生物老師帶著參觀校園,認校園裡的各種植物。

“同學們,這個,這個是大葉黃楊,大傢可以摘片葉子下來看看,你們看,裡面是脆的。”說著往腦門上一戳,果然,葉子斷裂時候“噠”的一聲。

生物老師叫張國榮,光這個名字就承包瞭大傢開學前兩周的笑點。叫別的老師,都是“張老師”“李老師”,但叫他,大傢一定連名帶姓“張國榮老師”。陳末生物測驗,題目做不出,閑著也是閑著,卷子最後寫——“請向劉德華老師問好。”還畫瞭一張四大天王合影,傳為全年級佳話。

“我們學校還有銀杏樹的大傢知道麼?”張國榮老師很興奮,“對,在食堂後面那個角落裡,你們平時可能不大去。你們有沒有人知道,銀杏樹葉為什麼會變黃啊?或者這樣問,到瞭秋天,樹葉為什麼會變顏色啊?”

雖然“二十一世紀是生物學的世紀”,但明顯新世紀不大吸引錢佳玥陳末和卡門。三個人意興闌珊地跟著隊伍去看銀杏,但聚在一起卻在“嘰嘰喳喳”八卦。

“聽說這次英語會特別難,”卡門壓低嗓門說,“三班那個劉老太跟他們說,‘你們別臨時抱佛腳瞭,沒用的,這次肯定能把真實水平考出來。’”

“她是出題老師?”錢佳玥心裡一緊。三班英語本來就教得比五班深。

“對,好像完形填空什麼都是她出的,”卡門皺著眉,“上次期中考試的聽力也是她出的,難死瞭!”

期中考試的英語聽力是錢佳玥的噩夢,她頓時覺得呼吸無力,張國榮圍著銀杏手舞足蹈的唾液橫飛,她一句都聽不進去瞭。

忽然,她瞄到另一邊圍住草地的欄桿後面有到樣東西,似乎是一本本子。錢佳玥走過去踮起腳一望,果然是本本子,塞在草地裡。

那本本子挺厚,但被折得亂七八糟,封皮也被扯掉瞭。

“什麼呀?”八卦的卡門最先擠過來。

“一本本子,你看,好像是筆記本,但整理得很好,”錢佳玥一頁頁翻著。

那是本數學筆記,但跟錢佳玥所有看到的筆記不一樣。第一頁是每章的概念,接著每個概念下面,有一兩道經典例題,再接著,是錯題集,很多是測驗卷上出現過的親切面孔。錯題集的題目旁邊,每個選項旁有分析,為什麼這個選項對,為什麼這個選項錯。然後還有一段反思,這題自己為什麼會做錯,是什麼概念沒搞懂,應該再去看哪道經典例題。

錢佳玥看的目瞪口呆,她從來沒想過筆記還能這樣做。

陳末和卡門也看呆瞭,翻到最後,還有一張列表,把高一上所有的數學概念都連在瞭一張表上。分類、概念和概念間的聯系,概念和概念間的區別,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錢佳玥很多年後才知道,原來這種東西叫思維導圖。

“太厲害瞭啊,”卡門驚嘆道,“這誰的筆記啊?怎麼被扔在這裡瞭啊?”

陳末也拿去翻瞭一遍:“封面被撕掉瞭,不知道是誰,不過你看封底——”

封底上兩句話:“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還有一句“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嘖嘖嘖,太狠瞭,”卡門搖頭。

這時,張國榮註意到瞭她們:“陳末,你們在那幹嘛?回教室瞭!”

陳末下意識把筆記往自己懷裡一藏,露出無比乖巧的笑容:“Yes,Sir!”

吃午飯時,錢佳玥還在不停翻那本筆記,越看越入迷。好多題她都錯過,好多概念這樣一看,原來自己根本沒弄懂,常常還能拍一拍大腿:“原來是這個意思,怪不得周老師那時候這樣講!”

“別看瞭,”陳末催她吃飯,“我讓我爸明天去幫我們復印幾份,我們三個一人一份,想什麼時候看什麼時候看。"

“不還給她瞭?”錢佳玥猶豫。

“這不是扔在外面的麼?說不定別人不要瞭,”卡門插嘴,“不是考完高考大傢都要撕書燒書的麼?說不定是以前哪個畢業生畢業瞭以後扔掉的。他不要瞭我們要,咱們變廢為寶,正好期末考試可以用。”

“不是以前畢業的,她應該也不是扔掉的,”錢佳玥想瞭想,決定還是說出來。她翻到期中一頁,錯題反思裡寫著——“趙婷婷,這個題型已經錯瞭兩次瞭,你怎麼回事!千萬不許再錯第三次!”另一頁寫著——“超過肖涵!”

“趙婷婷?一班那個趙婷婷?”陳末叫起來,“那更不能還給她瞭,憑什麼還給她呀!還超過肖涵,她做夢吧!”

錢佳玥咬瞭咬嘴唇:“我覺得,還是應該還給她,她要是真的不要,我們再拿回來吧。拿別人的東西,總歸不大好。”

陳末一拍大腿:“你跟她講什麼仁義道德啊!你沒看她每次都拿鼻孔看你啊?再說瞭,就算要還,也要等我復印完再還。”

“我還她的時候問問吧,能不能借給我們復印下,”錢佳玥遲疑地說,“總要先征得她同意吧。”

“錢佳玥,我怎麼說你才好哦,你稍微變通一下可以麼?”卡門搖頭,“馬上期末考試瞭,又不是我們偷來搶來的,天上掉下來給我們一本那麼好的筆記,你幹嘛呀,一本正經的。”

“我跟你說啊,這就是武俠小說裡,我們拿到瞭金剛經,”陳末決定換個角度勸她,“少林寺藏經閣那麼多書,他是不在乎少一本兩本的,但對我們這種菜鳥,就不一樣瞭,能不能做成大俠,都靠這一本瞭。”

“是別人的,就是別人的,拿別人東西,這個不公平,”錢佳玥下瞭決心在根正苗紅道路上繼續前進,“筆記是我撿到的,下午我去還給她。”

陳末和卡門面面相覷,都被劉胡蘭的氣節折服。陳末最後說:“好吧,反正這個趙婷婷的東西,我也不稀罕。”卡門可憐巴巴望著錢佳玥:“那你下午還之前,我還能再看看麼?”錢佳玥猶疑著,點瞭點頭。

下午第二節課後,做完眼保健操,錢佳玥懷揣那本筆記忐忑地走到一班門口。她還在張望的時候,肖涵看到瞭她,以為是來找自己,先走瞭出來:“佳玥,你找我啊?”

“哦,不是,”肖涵一望過來,錢佳玥就臉紅瞭。手忙腳亂把筆記拿出來,“這個,我在食堂後面的草地旁邊撿到的,好像是你們班的趙婷婷的,拿過來還給她。”

肖涵拿過來手裡一翻,果然是趙婷婷的筆記,想必就是她早上大呼小叫要找的那本瞭。扔在食堂後面的草地上,所以是誰呢?雖然那裡去的人少,但為什麼不帶回傢呢?怎麼不扔在垃圾桶裡呢?是什麼時候扔的呢?肖涵的腦子已經開始光速運轉,眼睛在趙婷婷座位周圍的幾個女生身上打轉。

“趙婷婷,出來一下,”肖涵朝沒精打采趴在桌上的趙婷婷喊,然後帶著一臉狐疑的趙婷婷和滿臉通紅的錢佳玥走下樓,到操場僻靜的地方。

“這是五班的錢佳玥在食堂後面的草地上找到的,看看是不是你早上要找的那個,”肖涵掏出筆記來給趙婷婷。

趙婷婷兩眼放光,趕緊接過去來回翻著,忽然,眼睛裡露出兇狠的光,“哼”瞭一聲:“肯定是裘老師說瞭之後她害怕瞭,趕緊找地方扔掉,現在我知道是誰瞭!”

作為班長,肖涵有點傢醜不想外揚,打斷她對錢佳玥說:“佳玥,謝謝你啊,是趙婷婷的。”趙婷婷上下打量錢佳玥,終於也不情不願說:“謝謝你,錢佳玥。”

但出乎趙婷婷意料,錢佳玥扭捏著,沒有要走的意思。終於,她臉漲通紅說:“趙婷婷,我覺得你這個筆記特別好,能不能……能不能借我去復印一下啊?”

趙婷婷下意識把筆記往自己身後一藏,看瞭肖涵一眼。想來想去,說:“錢佳玥,你知道這個筆記為什麼有用麼?是因為我是針對自己的情況整理的。別人的東西,給你瞭,你拿到瞭,也沒用,知道麼?”

錢佳玥心裡有點懊惱,還有些生氣,隱約覺得陳末說得對,跟趙婷婷這種人,還講什麼公平正義。於是賭氣說:“那好吧,那我走瞭。”

肖涵瞥瞭趙婷婷一眼,覺得趙婷婷果然一如既往地自我中心。他喊住錢佳玥:“佳玥,趙婷婷說得其實有道理。整理筆記,最重要的是自己整理時候能梳理思路,而不是最後那本筆記。你拿瞭別人的筆記,自己沒有整理,反而會依賴別人的筆記,而缺掉瞭自己整理的過程,那才是最重要的過程。”

趙婷婷沒好氣地說:“對啊,我們錯的題目是一樣的麼?你死記硬背有用麼?你自己概念有梳理過想得很清楚麼?人的知識是一棵樹,你沒有主幹,別人給你亂七八糟裝那麼多枝條,有用麼?主幹是靠自己理出來的。沒有自己的主幹,做再多的題,看再多別人的筆記,有什麼用啊。”

錢佳玥聽到這裡,忽然覺得自己心裡劃過一道光。她想到自己這幾個星期這裡抓一點題,那裡拿一本參考書時候的慌亂。做瞭那麼多題,越做越錯,越做越亂。

趙婷婷看著錢佳玥那副樣子,覺得實在不是自己的競爭對手,決定在肖涵面前賣弄一下。

“錢佳玥,肖涵有沒有跟你說過他的學習習慣?”趙婷婷挑釁地問,“肖涵有個特別好的習慣,叫預習。你預習麼?”

預習?這件事小學兩年級之後就沒人做瞭吧。雖然肖涵曾經也提到過幾次,但錢佳玥並沒有把這個放在心上,她總是一廂情願地以為,肖涵成績好,就是因為他是肖涵。

“我做得好的地方是復習,肖涵做得好的地方叫預習。預習和復習,大傢小學一年級都學過吧,但有沒有人堅持呢?學習本來就是很公平的事情,高考不是競賽,不需要多聰明的腦袋。如果你在普通班都沒有考進前十名,你先要想想自己的學習習慣是不是對,而不是怪考題難。你問問肖涵,他考試前幾天幹嘛?他做什麼題麼?他每次說他隻看教科書,別人都不相信他。但我相信他。因為我也隻看教科書和自己整理出來的筆記。”

錢佳玥心裡震動。雖然這樣的話肖涵曾經跟自己說過好幾次,但從不可一世的趙婷婷嘴巴裡講出來,似乎多瞭一點魔力。

“還有你們班那個許優,就英語特別好的那個,我媽和她媽是同事,我們初中時候在外面一起補英語。你知道她英語為什麼好麼?”趙婷婷又問。

“她說她背《新概念》課文,”錢佳玥回想起來。

“《新概念》你也上過,我也上過,大傢都上過,上課大概都嘻嘻哈哈當完成任務瞭吧?我們初二一起補英語的時候,她說她重新開始上《新概念》第一冊。我那時候都上到第三冊瞭,心裡還覺得挺看不起的,初二瞭還回去上預備班小孩上的第一冊。後來怎麼樣?她現在好像第四冊都要上完瞭,你上到第幾冊啊?我反正第三冊之後就沒上過瞭。我媽說,許優都準備去考托福瞭,還準備學什麼中級口譯。”

錢佳玥低頭不語。《新概念》她確實上過,所有人都上過,但是,確實沒有人把老師講的背誦課文當一回事。

“錢佳玥,讀書很公平的,所有的規矩小學一年級都講給你聽瞭,成績一般,不要怪天怪地羨慕別人。所有聰明人,都有自己的笨辦法。”趙婷婷做完總結,覺得自己發揮得相當好,滿意地對著肖涵望瞭一眼,高傲地挺瞭挺脖子,邁著芭蕾步走瞭。

錢佳玥有點懵,眼淚在眼睛裡打轉。比起“女孩就是讀不好書”來,趙婷婷今天這番話對她的打擊更大。似乎在說,是她錢佳玥自己選擇不要好好讀書的。明明有正確的路在面前,她偏偏自己不選。

這不公平!錢佳玥心裡不服氣,這不公平!自己明明這麼努力!

肖涵知道錢佳玥是個腦子拐彎費力、認死理的人,於是安慰她:“佳玥,沒事,你想要筆記,回傢我和你一起做一份。趙婷婷就這樣,目中無人,囂張得很,否則別人怎麼那麼討厭她,扔她東西?”

“肖涵哥哥,但她說的是對的麼?我考不進重點班,成績不好,都是自己的錯是麼?”錢佳玥努力忍眼淚,抬眼望著肖涵,眼睛裡萬水千山的委屈。

肖涵看她要哭出來那副樣子,隻好拍拍她肩,摸摸她頭:“別多想瞭,快上課瞭,回去吧。”看她還不罷休,隻好像小時候一樣,附在她耳邊說:“趙婷婷有什麼稀奇,我幫你報仇!這次考試保證把她打得落花流水。你還她東西她還不領情,狗咬呂洞賓!成績好瞭不起啊?又不是全校第一,瞎得意什麼!”

在教學樓二樓窗口,卡門正把一口德芙含在嘴裡。隻見操場遠處,八卦中心,肖涵朝錢佳玥靠近又靠近,似乎還親瞭一口。卡門長大嘴巴,露出嚇人的黑褐色舌頭和門牙,狂拍旁邊的陳末:“你看你看!親上去啦!是不是親上去啦?我就說,肖涵對錢佳玥絕對有意思!太勁爆啦,肖涵,看不出你是這種人啊!”

陳末的心裡痛瞭一下。她不相信肖涵會光天化日在操場上親錢佳玥一口,但這個角度,讓她不由分說地心裡痛瞭一下。她沒有回答卡門的話,而是踩著預備鈴聲往回走。

她步子大,走得又快,立刻把卡門拋下瞭。隻是眼淚在眼眶裡熱瞭又涼,涼瞭又熱。

陳末一邊走一邊深呼吸,反反復復對自己說:別人的東西,我才不要!我才不稀罕!

先來後到,這很公平,這一向很公平。

《致15歲!(致1999年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