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時光是刀(2)

眼前亮堂堂的,有咻咻的熱氣撲上她的臉。原來一夢醒來,已經到瞭日上三竿之時,而陳文德四腳著地地跪在她面前,正在直勾勾地低頭死盯著她。

茉喜愣怔怔地和他對視瞭片刻,隨即一挺身坐瞭起來,“看什麼?”

陳文德伸手握住她的肩膀,輕輕巧巧地又把她摁回瞭仰臥的姿態。兩條胳膊不松不緊地摟瞭她,他凝視瞭茉喜片刻,忽然俯下身子,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小姑娘,給我做老婆吧。”

茉喜猶豫瞭一下,因為不敢當面鑼對面鼓地拒絕,所以決定轉移話題。頗俏皮地呸瞭一聲,她開口答道:“昨晚無緣無故地就被你狠踹瞭一腳,你這打老婆的爺們兒,我可不敢嫁。”

陳文德僵瞭一瞬,“我踹你瞭?”

“幸虧我夠機靈躲得快,要不然非讓你一腳把腸子踹出來不可!”

陳文德低下頭,用胡子拉碴的面頰和茉喜貼瞭貼臉,“那我給你賠禮道歉。”

“你這叫賠禮道歉呀?你要真有這個心,那我也不要你幹別的,我隻求你快點把我姐姐送走。我就那麼一個姐姐,你們的人成天把她關在空屋子裡,我惦不惦記?我焦不焦心?讓你姐姐蹲大牢,你樂意啊?”

陳文德連連點頭,“行、行,這幾天就見分曉,我不讓你久等。”

茉喜抬手摸瞭摸陳文德的腦袋,權作安撫,同時心中暗暗地納罕,感覺今天他是特別地好說話,一場宿醉,竟是把他醉柔軟瞭。

陳文德柔軟瞭,茉喜也隨著柔軟瞭,嗓門低瞭不止幾個調子,“剛才你幹嗎鬼鬼祟祟地偷著看我?”

陳文德不答反問:“你是不是做夢瞭?”

茉喜心中一驚,懷疑自己是無意中說瞭夢話,然而陳文德笑瞭一下,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抱著我的小腿往死裡勒,還連踢帶叫。我還以為你是覺著我這腳丫子味兒好,舍不得松手瞭呢。”

茉喜松瞭一口氣,緊接著把松出的那一口氣吸回來,中氣十足地對著陳文德又是一呸。

陳文德不在乎,低下頭又和她貼瞭貼臉,聲音低而黏膩地咕噥道:“小娘們兒,真會長,真好看。”

及至陳文德在這個大清早膩歪夠瞭,兩個人各自起床洗漱穿戴。最後坐在窗前的小桌子旁,茉喜吃著小武給她預備的大饅頭和小咸菜,吃得心驚膽戰,生怕自己又會犯惡心。

然而兩個大饅頭被她一口一口地吃幹凈,她並沒有要嘔吐的意思。這讓她放瞭心,懷疑自己昨天是犯瞭疑心病——或許真的隻是鬧瞭腸胃病,哪有那麼巧的事情,睡一宿就揣瞭孩子?

兩個大饅頭讓她恢復瞭精氣神,虎視眈眈地盯著陳文德,她威脅一般地囑咐道:“記著我跟你說的話,我姐姐早一天走,我早一天跟你好。要不然你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我心裡沒有你,你對我再好也白搭,我這心——”

不等她把話說完,陳文德已經推開大海碗起瞭身,“行行行行行,你的意思我全明白瞭。我不把我大姨子送走,就得不到你那副下水。”

“哈?你敢罵我是豬?你才一肚子豬下水!”

兩人對著亂罵瞭一場之後,陳文德吃飽喝足,像要去衙門當差似的,他很準時地起身出門去瞭。

茉喜心曠神怡地過瞭一上午,中午吃瞭小半鍋熱湯面,吃的時候挺高興,吃完之後坐在堂屋裡打瞭個嗝——這本是個很普通的飽嗝,然而熱湯面的氣味忽然變瞭性質,竟會熏得她五內翻騰,崩潰一般地將小半鍋面條盡數嘔吐瞭出來。

她吐得激烈,面紅耳赤、涕淚橫流。小武端著一簸箕爐灰進來收拾地面,茉喜雖然知道他就是留下來伺候自己的,然而還是有些過意不去,想要去搶他的鐵鏟和笤帚,幫著他一起幹活。

小武一側身,躲開瞭她的手。將爐灰均勻地撒上地面,他一邊忙碌,一邊低頭問道:“你是不是生病瞭?”

茉喜手裡拿著一條熱毛巾,一邊慢慢地擦臉,一邊思索著答道:“小武,你能不能給我買點兒藥回來?就是專治消化不良、上吐下瀉的那一種藥。”

小武答應瞭一聲,把堂屋打掃幹凈之後,也沒向茉喜要錢,直接出門奔瞭藥鋪。

與此同時,陳文德坐在他的臨時司令部裡,也在盤算自己的心事——他這人有點表裡不一,表面是個糙漢,內裡卻是心思婉轉。不婉轉是不行的,頭腦簡單的莽夫可沒有稱霸一方的資格。

心計和勇氣他都有,不過他有的,別人也有,起碼百裡開外的萬嘉桂,就一定也有。

當今是個兵荒馬亂的世道,今天我打你,明天他打我,都是正常事情。開戰的時候是敵人,停戰之後又成瞭友人,一切一切,也都是正常事情。然而對於萬嘉桂其人,無論戰與不戰,他都頗有意見。如果可以的話,他會不假思索地用亂槍把萬嘉桂打成一攤肉醬,不為別的,就為瞭去年兩人在北京會面時,萬嘉桂擺著欽差大臣的譜,公然地輕視慢待瞭他。

為什麼會被萬嘉桂輕視慢待,陳文德懶得想,同時自有一套人生宗旨:老子有人有槍,你敢冒犯我,我就斃瞭你!

他和萬嘉桂之間,既談不上有私交,也談不上有私仇,他單隻是想斃瞭萬嘉桂,一時半會兒的斃不瞭,也不能輕易地饒瞭他。他的密使已經在三天前面見瞭萬嘉桂,並且和萬嘉桂做瞭一場談判——萬團長想要未婚妻,很容易,隻要立刻後退,退出一座縣城給陳司令,再免費贈送陳司令幾百萬發子彈,大慈大悲的陳司令就會把萬團長的未婚妻完完整整地送過來,包她一根頭發都不會缺少。

萬嘉桂沒有擅自後退的權力,幾百萬發子彈更是瞭不得的大數目。然而,他同意瞭。

他願意用城池和子彈去換鳳瑤和茉喜,密使笑微微地滿口答應,然後得意揚揚地回來向陳文德復瞭命。

密使得意,他也得意,萬嘉桂要鳳瑤和茉喜,但是他想得美,他陳文德肯給他一個,已經是看瞭茉喜的面子。把那個愁眉苦臉的鳳瑤送走,換一座縣城無數子彈,以及一個茉喜,這筆買賣很不錯,值得一幹。

想到茉喜,他的心動瞭一下。

他並不缺女人,全是露水姻緣,沒有一位是他真正的妻。但是對待茉喜,他不由自主地作瞭長遠打算。自己對她到底有多愛,他說不清楚,他隻是想天天早上都有這麼個小女人陪自己吃飯說話。嬉笑怒罵全由她,隻要有她這麼個人在屋子裡就行。應該給她添幾身新衣服瞭,她穿桃紅多麼好看。桃紅鮮艷,她比桃紅更艷。

陳文德想茉喜,不知不覺地想瞭一個來小時。想到最後他撲哧一聲笑瞭,因為自己居然為個小姑娘神魂顛倒。上一次為女人神魂顛倒是什麼時候的事情瞭?記不大清楚瞭,反正至少是十幾年前瞭。

當天晚上,陳文德回瞭傢,一進院門便吸瞭滿鼻子的苦氣。進瞭堂屋再一瞧,他發現茉喜正在喝一碗漆黑的藥湯子。

“管肚子的藥。”茉喜苦得齜牙咧嘴,牙和嘴也都是黑的,“這兩天吃東西不消化,還吐瞭幾次。我讓小武去給我抓瞭兩副藥,你記著給小武藥錢,我可不白吃他的。”

陳文德聽瞭這話,立時放瞭心,“不消化就對瞭,你那飯量都不次於我,我活瞭三十多年,還沒見過像你這麼能吃的貨!”

茉喜將藥湯一飲而盡,隨即吐著舌頭連喝瞭幾大口水,“你什麼時候送鳳瑤走?”

陳文德對著她一瞪眼睛,“沒別的話瞭?”

茉喜果然老實瞭,老實瞭沒有幾分鐘,又開始嘀嘀咕咕:“說瞭不算,什麼東西!還司令呢,司個屁令!”

茉喜不敢過分地催逼陳文德,隻能是心急如焚地一邊等待,一邊吃藥。藥隻有三副,兩天之內便被她全喝光瞭。三碗湯藥進瞭肚,她果然是沒有再像噴壺一樣激烈嘔吐,但在另一方面,她發現自己的身體又出現瞭新的變化。

她變懶瞭,從早到晚昏頭昏腦,一味地隻是想睡,同時腰酸背痛,一直很伶俐的腿腳,現在也笨瞭。

比這更糟糕的是她失去瞭食欲。最愛吃的肉,五花三層油汪汪的肉,她如今不但不再愛吃,甚至看一眼都嫌膩得慌。

例假已經遲瞭小一個月,還沒有要來的意思;飯菜她咽不下,成匣子的話梅杏脯倒是吃瞭不少。她明顯地見瞭瘦,一張臉雖然紅撲撲的未減血色,然而面孔窄瞭幾分,隱隱留存的幾分嬰兒肥退瞭個幹凈。仿佛是在一夜之間,她長大瞭,有瞭真真正正的女人相。

沒有老媽媽做指導,沒有大夫做判斷,但是茉喜心如明鏡,知道自己是板上釘釘地有瞭身孕。這當然是要保密的,起碼在鳳瑤離去之前要保密,可是陳文德那個天打雷劈挨千刀的,怎麼還不肯放鳳瑤?

還有萬嘉桂——她不肯咒罵萬嘉桂,不肯,也不舍得。可是,她偶爾也會偷偷地想:姓萬的你死到哪裡去瞭?一到緊要關頭你就沒影兒,這回你又溜瞭?

幸好,陳文德早出晚歸,還不至於瞧出她的異樣。不過院子裡的小武比較難纏,茉喜發現這小子總是一眼一眼地偷瞄自己,人偏又不多言不多語。他越安靜,茉喜越覺得他是看出瞭點什麼,隻不過是壓著不肯說。

茉喜也懷疑小武對自己是有點“意思”,然而現在她焦頭爛額,沒空搭理他那點“意思”。況且,她對小武是徹底地沒“意思”。

日子一天一天過得慢,茉喜千辛萬苦地熬到正月尾巴,終於熬得陳文德發瞭話,說真要把鳳瑤送還給萬嘉桂瞭。

然而,這個消息已經不能讓茉喜再歡喜瞭。

這些天,黃歷一直在她心中唰啦啦地翻動。兩個月瞭,肚裡這個孩子的身份,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瞭。

鳳瑤走瞭,她也可以逃瞭,可是她怎麼逃?她現在每天都像是在害病,她關門閉戶地悄悄忍著,不讓陳文德看出來,也不讓小武看出來,可是她的虛弱,她自己清楚。

她瘦極瞭,胳膊細成瞭蘆柴棒,蹲下去再站起來,她眼前要黑好長一段時間。有時候她甚至懷疑自己肚裡藏瞭個妖魔鬼怪,在一點一滴吸她的精血。她沒有登高上遠的力氣瞭,也不敢保證自己能否單槍匹馬地跑過初春野原,從文縣一直逃到萬嘉桂的身邊去瞭。

逃不動瞭,可是再不逃,就晚瞭。現在她還沒顯肚子,她的身體還輕巧;等到肚子大瞭,身體笨瞭,那時候再說什麼都晚瞭!跟著陳文德睡瞭好幾個月,末瞭挺著個大肚子去讓萬嘉桂給自己的孩子當爹,萬嘉桂能願意?別說萬嘉桂,怕是連鳳瑤都不會相信自己!

鳳瑤。

想到鳳瑤,茉喜的心擰著勁兒地疼瞭一下。忽然間,她說不清自己是愛鳳瑤還是恨鳳瑤瞭。愛一定是愛的,可恨一定也有。鳳瑤要走瞭,冰清玉潔地走瞭,嫁給萬嘉桂當少奶奶去瞭。可自己呢?他倆金童玉女、郎才女貌,可自己呢?自己救過他也救過她,但是到瞭現在,誰來救自己?

茉喜梗著脖子直著眼睛,一動不動地蹲在臥室角落裡,這一刻她想不通,無論如何想不通。難道遇人不淑也傳代?養私孩子也傳代?娘是這樣,自己也是這樣?姓白的體面,姓萬的也體面,就自己是個下三濫?

“不行。”她自言自語地喃喃開瞭口,“我得告訴他們,我得讓他們知道。不能都讓我一個人受著,我受不瞭!”

茉喜對陳文德說,自己要再去見鳳瑤一面,不僅這一面要見,等鳳瑤平安到瞭萬嘉桂那裡,還得讓鳳瑤設法給自己報個平安,否則壞人把鳳瑤丟到野地裡喂狼瞭,自己都不知道。

陳文德因為最近見茉喜一聲不吭地越來越瘦,不由得生出瞭幾分驕縱寵愛她的心思,她要見,就讓她見。於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初春上午,茉喜出瞭院門,這次沒有騎馬,她在小武和衛兵的護送與看守下,一步一步地走去瞭鳳瑤那裡。

肚裡沒有食,腳步就發飄,並不很長的一段路,竟然走出瞭茉喜滿頭滿身的熱汗。最後停在囚禁鳳瑤的房門前,她仰頭看瞭看太陽,心裡平靜地想:“這可讓我怎麼跑?”

想過之後,房門被衛兵打開瞭,她邁步進門,又和鳳瑤見瞭面。

連著一個多月沒見天日的鳳瑤消瘦蒼白,然而不臟,頭發雖然有些油膩,但是梳得整齊,看著並不狼狽寒磣。看著茉喜愣瞭一下,她隨即幾大步走上前來,一手握住茉喜的胳膊,一手抬起來摸她的頭臉,“你怎麼瞭?你怎麼瘦成瞭這樣子?”

茉喜抬眼望著鳳瑤,呼吸滾燙地往她臉上撲。要是世上沒有萬嘉桂這個人就好瞭,她忽然想,如果世上沒有萬嘉桂,那她和鳳瑤之間就隻有好,永遠好,一點壞也不滋生。

用面頰蹭瞭蹭鳳瑤溫暖柔軟的手掌,她輕聲開瞭口,“明天,他就要送你走瞭,要走一百多裡地,早上早早地出發,天黑之前就能到。”

鳳瑤來不及聽這一番話,隻急急地逼問:“你是不是生病瞭?”

茉喜低下頭,從衣兜裡抽出瞭一條紅手帕。

手帕是很鮮艷的水紅色,四角用銀絲線繡瞭很秀氣的小梅花,是她支使小武給自己買回來的,因為洗過瞭幾次,所以已經是半舊。把手帕塞進鳳瑤的手裡,她低聲又道:“等你到瞭地方,讓陳文德的人把這條手帕帶回來給我,我看見瞭手帕,就知道你平安瞭。”

鳳瑤攥住瞭手帕,直勾勾地隻是盯著茉喜瞧。茉喜太瘦瞭,瘦得好像她十歲那年剛到自傢時的模樣瞭。她不知道茉喜這些天是遭瞭多大的罪,她隻知道茉喜再不走,怕是就要讓那土軍閥活活糟蹋死瞭。

這個時候,茉喜把心一橫,寡白單薄的面孔上,閃過瞭一絲惡狠狠的兇光。

“鳳瑤……”她咬牙切齒地開瞭口,齒牙鋒利,聲聲淚字字血,淚是寒淚,血是冷血,“我懷孩子瞭。”

鳳瑤依舊攥著她的胳膊,然而雙目圓睜,張著嘴僵硬在瞭原地。

茉喜調動瞭全身的力氣與全心的勇氣,去和鳳瑤的驚訝對抗,“是萬大哥的。”

鳳瑤緩緩地活動瞭唇舌,發出氣流一般寒冷的輕聲,“萬大哥?”

茉喜一點頭,“在他去保定之前,你不知道。”

鳳瑤像是被突如其來的一陣風凍住瞭,怔怔地隻會重復,“萬大哥?”

迎著她的目光,茉喜自顧自地把話說瞭下去:“兩個月瞭。”

說到這裡,她忽然不能繼續面對鳳瑤的眼睛瞭——那樣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直地看著她,像是要一直看到她的心裡去。她本來還有話要說,可是千頭萬緒,從何說起?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那麼喜歡萬嘉桂,魔怔瞭似的,癡傻瞭似的,瘋狂瞭似的。可偏偏萬嘉桂是鳳瑤的未婚夫,她再喜歡,也沒法、沒臉去向鳳瑤討要。

她設瞭許多計謀,使瞭許多手段,想要在他倆之間占個一席之地。然而,人算終究還是不如天算。

她和他,她都愛,所以她隻得犧牲自己,成全她和他。可這又是一場多麼不情願的犧牲,所以她眉目猙獰,要讓她和他知道她此時此刻的苦,讓她和他不能輕易地忘瞭她!

她這樣苦,他們怎麼可以太幸福?

所以她的話到此為止,用力扯開鳳瑤的手,她轉身就走。跨過門檻見瞭太陽,她聽見瞭後方驟然爆發的哭叫聲音。鳳瑤瘋瞭一般拍門拍窗,讓她別走。從來沒聽鳳瑤這樣失態地號啕過,這讓她心裡舒服瞭一點。舒服,也疼痛,她對鳳瑤到底有著怎樣的一片心,她自己永遠也說不清楚。

一夜過後,茉喜早早地起瞭床,也沒洗漱,蓬頭垢面地蹲在門口看太陽。

陳文德披著衣服趕瞭出來,抬腳向她的屁股輕輕踢瞭一腳,“給我滾回去,想凍死啊?”

茉喜一動不動,也沒抬頭,盯著地面輕聲問道:“鳳瑤他們,是不是已經出發瞭?”

陳文德扭頭對著院子吼瞭一聲,支使小勤務兵出去瞧瞧動靜。

小勤務兵領命而走,不出十分鐘便跑瞭回來,“報告司令,蘇團長說,怕路上難走,天沒亮就派隊伍送那女的出城瞭。”

陳文德點瞭點頭,然後低頭又踢瞭茉喜一腳,“聽見沒有?你姐姐走瞭——你他娘的像個蛤蟆似的蹲著幹嗎呢?不讓你送她你不願意啦?不知道好歹的臭娘們兒,天這麼冷,你這幾天還七病八災的,用得著起大早喝西北風嗎?沒有你她還走不成路瞭?趕緊給我進屋待著去!”

然而茉喜依舊一動不動。

《風雨濃胭脂亂(微雨燕雙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