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街上人來人往,熱鬧繁忙。路邊商店喇叭裡播放著新聞:“鄧小平同志在中央政治局會議上發表重要講話,他指出,現在的中心任務是三年調整,這是個大方針、大政策,過去是以糧為綱、以鋼為綱,是到該總結的時候瞭。”

來來往往的人群,心情舒暢,寒冬已過,春天近瞭。

鐵路工人大院裡,姚玉玲收著晾衣繩上的衣服,她發現汪傢有件衣服破瞭個洞,沒有動手收,特意單獨留瞭下來。

姚玉玲抱著收好的衣服,去瞭汪新傢,殷勤地對汪永革說:“汪叔,我幫你們把衣服收瞭。”“麻煩你瞭,你這孩子,真是熱心腸。”“別誇瞭,我會驕傲的。”說完,姚玉玲喜滋滋地走瞭。她把那件有破洞的衣服帶回傢,一針一線細細地縫補起來。

汪新從外面回來,還沒來得及進傢門,就看到姚玉玲在等他。姚玉玲羞答答地望著汪新,把藏在身後的那件衣服遞過來,指著衣服縫補處:“都給你補好瞭。”汪新接過衣服一看,搖搖頭說:“這不是我的衣服。”汪新的否認,讓姚玉玲一下子蒙瞭,急聲問:“那就是你爸的?”“我爸哪能穿這麼大的衣服,你弄錯瞭吧?看這衣服大小,應該是牛大力的吧?”

汪新這麼一說,姚玉玲像是受到瞭沉重的打擊,還沒等她回過神,就聽到牛大力在晾衣繩下嚷嚷著找衣服。汪新拿著衣服朝牛大力走去,到瞭牛大力面前,把衣服遞給他說:“大力哥,這是你的衣服吧?”“是我的,咋跑你手裡去瞭?還幫我縫補好瞭,謝謝。”不用看,牛大力閉著眼睛就知道,那是自己的衣服。“別謝我,是玉玲姐給縫的。”一聽是姚玉玲縫的,抱著衣服的牛大力胸口一熱。

姚玉玲狐疑地看著牛大力問道:“你的衣服,怎麼跟汪新傢的衣服晾在一起瞭?”“都是男人的衣服,我就找個空晾上瞭。”姚玉玲一聽,就懷疑牛大力是故意的,她心裡氣惱,一聲不吭地回傢瞭。牛大力撫摸著衣服縫補處,一遍一遍自我猜想。

蒸汽機車駕駛室內,牛大力埋頭幹活,他幹起活來,憨得一棍子都打不出一個屁似的。老吳狀態也不對,悶悶不樂的,老蔡看瞭他一眼,慢悠悠地說:“眉頭都擰成疙瘩瞭,又咋瞭?”老蔡話音一落,老吳馬上接瞭話茬:“出門前跟媳婦拌瞭兩句嘴。”“為瞭啥呀?”“這段日子忙,回傢倒頭就睡,她不樂意瞭唄。說我在外面有人兒瞭,都跟她不熱乎瞭。”“那你就熱乎熱乎唄。”“回去累得跟死狗一樣,哪還有勁兒,總不能趕鴨子上架吧。”

老蔡鄭重其事地告訴老吳,夫妻之間的這種事兒,說大就大,說小就小,得認真對待。老吳問老蔡,他回傢就沒事兒。老蔡避而不答,隻說老吳身在福中不知福。兩人瞎聊瞭半天,把話題扯到牛大力身上。這小子上車就癟茄子一樣,打不起精神頭,一定遇見啥事瞭。老吳笑著說,把他傢的炕頭話兒給套出來瞭,大力占瞭便宜,他聽得挺過癮的。

老蔡和老吳嘮得熱乎,牛大力依舊悶聲不響,老蔡指名道姓地問:“大力,你到底咋瞭?”牛大力氣哼哼地說:“那個汪新,跟小姚處得挺熱乎,又跟馬魁的閨女嬉皮笑臉的,他腳踩兩傢門,不是個好玩意!”老蔡忙說:“大力,這話可不能亂說。”“我都看到瞭,沒跑。”老蔡分析說:“汪新是馬魁的徒弟,跟馬魁閨女熱乎點,能理解;他跟小姚在一趟車上,走得近點也能理解。”牛大力憤憤地說:“他這是端著盆盯著碗,就是不對!”

望著牛大力越說越激動,不像有假,老吳插嘴說:“真要像大力說的,汪新可不厚道,汪永革是啥人,咋能教育出這麼一個孩子呢!”想瞭想,老吳又說:“真是高估老汪瞭,他就是一個慣孩子的,汪新怕是被他爹慣得沒形瞭。”老蔡琢磨著勸道:“大力,你要收著點火氣,事沒弄清楚前,千萬不要捅婁子。”

越往下嘮,牛大力越難過,對汪新的誤會越深。

車廂裡,老瞎子邊走邊聞著身邊乘客的味道。路遇一名女乘客,老瞎子嗅瞭嗅,笑著說:“粉撲得有點厚,多大瞭?”女乘客摸摸臉,嫌棄道:“礙你啥事!”“四十好幾瞭吧?真就不礙我事。”“腦子有毛病!”

老瞎子像沒事兒人一樣,徑直朝前走著。在車廂連接處,老瞎子碰到瞭迎面而來的馬魁,他從馬魁身邊走過時站住,伸出手說:“查票!”馬魁遲愣片刻說:“你的眼不瞎呀。”老瞎子嘿嘿一笑:“眼瞎,可鼻子好使。”“你能聞出我的味兒來?”“不光是你,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醜的俊的、好人壞人,就算貓貓狗狗,都能聞個八九不離十。”

馬魁瞪大瞭眼睛,覺得老瞎子在吹牛。老瞎子像說快板一樣說道:“男的老瞭身上有股老頭味兒;女的老瞭身上有股箱子底的味兒;小男孩身上有股奶味兒;小女孩身上有股粉味兒;俊的女人身上有股清涼味兒;醜的女人身上有股老苞米味兒;好人身上有股正味兒;壞人身上有股邪味兒;你呢,身上有酒味兒。”馬魁一聽,趕緊地聞瞭聞自己的衣服,隻聽老瞎子接著說:“高粱燒,五十度往上走的,味兒挺正。”

這時,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從老瞎子和馬魁身邊走過,老瞎子的鼻子又靈動起來,問馬魁:“聞到啥沒有?”“沒聞著。”“老天爺白賞瞭你一副鼻子。剛才那個老娘兒們,身上有股醬缸子味,在傢是個勤快人。日子過得還不錯,估計是傢裡頭蹲著幾缸子酸菜,不過這酸菜有點醃過頭瞭。”“老哥,收我做個徒弟吧!真是佩服您啊。”“開啥玩笑,我哪敢呀。”“你比我強,就能做我師傅。”“看你表現吧。”

老瞎子說著,直起腰板,快步離開瞭。望著他的身影,馬魁笑得意味深長。

汪新和姚玉玲的關系一直讓牛大力耿耿於懷,他終於找到瞭一個機會。這天,他和汪新在院子裡碰上,牛大力試探著問:“汪新,最近我看你老跟馬燕在一塊兒,你倆不會那啥吧?”汪新解釋說:“你想哪兒去瞭,馬燕是我師傅的閨女,她這不是要高考,我幫她整點復習資料啥的。”“哦,是這樣。我還尋思著,你倆要是真能成瞭,那也挺好,親上加親嘛!”“你別胡說八道。”

聽汪新全盤否認瞭馬燕,牛大力剛想張口問姚玉玲的事兒,就聽到耳邊嬌滴滴的一聲:“汪新。”姚玉玲這一聲,聽得牛大力都酥瞭,可惜不是在叫他。姚玉玲徑直走到汪新面前,親昵地拍瞭拍他肩膀,從包裡拿出一本書,一臉得意地看著汪新說:“瞧見沒,《福爾摩斯探案集》第五冊。”“哪兒弄的?”“單位圖書館借的。”“我說呢,頭兩天去借書,說被人借走瞭,原來在你這兒。”

姚玉玲說,她剛看完,怕一還瞭,讓別人借走,就給汪新留著。汪新連聲道謝,和姚玉玲交流起讀書心得,越說越來瞭興致,竟然忘瞭旁邊還站著牛大力。牛大力的心被傷得千瘡百孔,四面透風。

聊到最後,兩個人有說有笑地去瞭姚玉玲傢。牛大力像被人施瞭“定身術”,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直到馬燕站在大院裡喊汪新,才把他的魂兒喚回來。

汪新和姚玉玲一起走瞭出來,馬燕的小臉頓時扭成瞭一團,氣呼呼地問:“你咋從人傢屋裡出來瞭?”汪新晃瞭晃手裡的書,說:“跟她借本書看。”馬燕一把奪過書,瞥瞭一眼說:“你不是看過瞭嗎?”“這本沒看,找我啥事?”

馬燕心裡有氣,質問汪新,沒事就不能找他?汪新還想解釋,馬燕讓他少囉嗦,陪她買本書去。汪新這會兒沒空,傢裡還有洗洗涮涮的活兒等他幹。馬燕要幫汪新做,汪新忙找理由推托。馬燕動瞭氣,說不去拉倒。

馬燕快步往外走,汪新忙追瞭出去。到瞭大門外,馬燕停瞭下來問:“不是不去嗎?”汪新說:“送送你。”馬燕氣呼呼地說:“用不著!”

馬燕近乎小跑著離開,汪新喊:“道上註意安全,買完書,早點回傢。”馬燕沒再回答,她是真的生氣瞭。第一次,她感覺到瞭汪新的敷衍與逃避,這打擊瞭她那顆愛幻想的心。

直至馬燕的身影徹底消失,汪新才回轉身,卻看到牛大力站在一旁,他的眼睛裡有火光,沖著汪新說:“你還挺忙。”汪新驚訝地問:“哪兒忙瞭?”“一會兒小姚,一會兒馬魁閨女,你都招待不過來瞭吧?”“牛大力,你這話啥意思?”“啥意思你自己清楚!”“我就算都招待瞭,跟你有關系嗎?”“跟我沒關系,可你這樣做不正派!”“牛大力,你說話可得負責任!”“一身肉在這擺著,頂得住!”

汪新不想讓誤會加深,矛盾升級,解釋說,一個是他同學,一個是他同事,都有來往,不很正常嗎?牛大力豁出去瞭,威脅說:“汪新,你心裡裝的是啥,我清楚著呢!告訴你,你要是敢耍流氓,害瞭別人,我第一個饒不瞭你!”“你這話就過分瞭,誰耍流氓瞭!牛大力,你別以為仗著一身腱子肉,我就不敢動你,本人亮堂著呢!”“那你動我試試?”

眼看著兩個人的火都拱瞭起來,就差要動手瞭,姚玉玲沖瞭過來,問:“你倆在幹什麼呢?”汪新和牛大力陰沉著臉,都沒說話,姚玉玲接著問:“怎麼都不說話?”牛大力指著汪新說:“你問他!”“問得著我嗎?是你找茬的!”“那也是你心懷鬼胎,有茬可找!”

話越說越僵,火越拱越旺,牛大力存心要汪新好看,發出瞭挑戰。汪新也不甘示弱,讓牛大力頭前帶路,找個地方比畫比畫。

一看兩人要幹架,姚玉玲忙拽住汪新,讓他跟她回去。汪新氣哼哼說,是牛大力想打架。姚玉玲跑到牛大力跟前,問他是怎麼回事。牛大力嘴笨,罵汪新不是人。汪新很惱火,索性放開瞭,說道:“玉玲姐,他因為咱倆關系好,不高興瞭。”姚玉玲沉默片刻,盯著牛大力問:“牛大力,我跟誰好是我的事,你管得著嗎?”牛大力氣鼓鼓地說:“我是管不著,可路見不平,要拔刀相助。”“還拔刀呢!趕緊掄你的鐵鍬去吧!”姚玉玲不無諷刺地說,她拉著汪新離開。

這院裡院外的熱鬧被蔡小年看在眼裡,他暗想,都是一院子住著的哥們兒,得找機會化解一下。

再說馬魁傢,自從領養瞭孩子,他們兩口子的生活就更忙碌瞭。王素芳心疼孩子,做飯的時候,也把他背在背上。馬魁回傢看到這一幕,搖搖頭說:“他都睡著瞭,你還背他幹什麼,多累。”“放炕上,萬一掉地上怎麼辦。”

馬魁把孩子接過來,望著王素芳一臉疲憊的樣子,心疼地說:“看把你累的,你跟他回屋歇著,我做飯。”“你做飯燕子不愛吃,還是我來。”“有吃的就不錯瞭,還挑上人兒瞭!”

還是母親心細,王素芳告訴馬魁,馬燕最近好像心情不太好,她心裡有事。馬魁立刻想到瞭汪新:“是那臭小子惹的?”“你沒看出來嗎,小汪一來,燕子那臉上就開瞭花;小汪不來,燕子就不聲不響,連個笑模樣都沒有。”“完瞭,這是中病瞭!”“還不是怪你,實在不行,就換個徒弟。”“還沒到時候。”馬魁說完,抱著孩子走瞭,身後的王素芳輕聲地嘆息。

火車一路向南,又一路向北,火車載著一路天南海北的聲音。

汪新巡查車廂時,看到一群乘客圍成一團,瞧著什麼,他探頭望去。隻見一個十五歲左右的少年“小溫州”,戴著墨鏡,背著兩個大眼鏡架,裡面裝滿瞭各色墨鏡。被團團圍住的少年,用帶著溫州口音的普通話說:“阿哥阿姐聽我講,講講墨鏡哪裡好,一二三四五六七,一講就是一星期。精神氣爽禮拜一;漂漂亮亮禮拜二;眼睛明亮禮拜三;工作順利禮拜四;媳婦疼你禮拜五;囡子敬你禮拜六;吃好睡好禮拜日。”

小溫州的聲音好聽,可他的口音東北乘客聽不太懂。有人說:“溫州的,小南蠻,這眼鏡帶色兒能看見道兒嗎?”小溫州說:“看不見道,我上得瞭火車嗎?上不瞭車,你見得著我嗎?見不著我,你還能買我的墨鏡嗎?”眾人聽瞭哈哈大笑。一個乘客說:“這小嘴嘎巴嘎巴的,說得挺好聽,不給大傢試試,沒人

信啊。”

小溫州說:“試試沒問題,但我把話講前面,誰要是想偷我的墨鏡,你趁早死瞭這條心。為什麼呢,這墨鏡都拴著鏈子呢,跑不瞭。”“這小南蠻是真精明。”

“沒辦法,走南闖北山太多,過瞭河灘又過坡,爬著滾著朝前趕,碰破頭瞭沒地講,怎麼搞?記心窩唄。”

乘客你一言我一語地與小溫州糾纏,小溫州也很大方,讓躍躍欲試的乘客一一試戴墨鏡,但凡試戴過的,都舍不得摘下來。就連汪新都動瞭心,想臭美一下。這時,馬魁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看熱鬧呢?”

汪新回頭看著馬魁說:“南方人跑車上賣墨鏡來瞭,說話一套一套的,挺有意思。”馬魁暗諷說:“我看你更有意思!”汪新莫名其妙挨瞭說,心想老馬頭又犯病瞭。

馬魁對大傢喊說:“都別看瞭,別試瞭,回到座位上去!”一看是乘警,乘客一哄而散,小溫州機靈地向馬魁打招呼:“警察叔叔好。”“我說孩子,你知道你這是什麼行為嗎?”“賣墨鏡的行為呀。”“這是投機倒把!別說你不懂,走南闖北你心裡明鏡一樣,拿好你的東西,跟我走吧。”“警察叔叔,我不知道你這車上不能賣墨鏡啊,要是早知道,打死我也不敢呀。”“有話咱們換個地方

說去。”

瞧著馬魁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汪新湊過來說:“馬叔,他是一個孩子,你為難他幹什麼。”“你給我滾一邊去,一會兒再收拾你!”汪新弄瞭個大紅臉,小溫州卻連說帶唱的:“這樣的事,在我們溫州不叫事,警察不管,稅務不抓,合情合理又合法;出瞭山海關,怎麼兩個樣,東北太落後,蠻荒之地不能來,不能來呀不能來……”

馬魁一聽,皺著眉頭說:“你說的是什麼玩意?”一旁的乘客煽風點火:“這個小南蠻說,咱們東北不好落後,他瞧不起咱們東北人,揍他!”他這一嗓子果真奏效,周邊的乘客紛紛向小溫州逼來,小溫州迅速蹲下身,抱住頭,蜷成一個團,吆喝著:“打人不打臉,更不能打眼鏡。”馬魁黑著臉,高聲喊:“我看誰敢動手!”蠢蠢欲動、借機鬧事的人見狀,立刻消停下來。

馬魁將小溫州帶到瞭餐車,他和列車長老陸、汪新坐在桌前,商量這事怎麼辦。馬魁的意思是,小溫州這是投機倒把罪。老陸說,這事在南方可不老少。汪新點點頭,南方的同學給他來信瞭,沿海城市可熱鬧瞭,賣什麼的都有。這話正好被剛進來的姚玉玲聽見,她來瞭興致,問汪新是真的還是假的。汪新說,同學能騙他嗎。姚玉玲問,南方都賣什麼好東西。汪新說,他也沒細問,要不她去南方走一趟,眼見為實。姚玉玲不敢一個人去,想讓汪新陪著一起去。汪新痛快地答應瞭。

汪新和姚玉玲正說得熱鬧,隻聽砰的一聲響,馬魁氣得拍瞭桌子。馬魁虎著臉說:“辦案呢!胡謅八扯閃一邊去!”“遵令!不過我還得說一句,這不叫投機倒把,所以不能抓人。馬魁同志的思想十分頑固,觀念十分落後,他需要學習和進步……”老陸忙打斷道:“小汪,你怎麼能這麼說話!”“中央剛開瞭大會,要搞四個現代化,要發展經濟,一再強調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上面的確有這種精神,老陸和馬魁都沒話瞭。汪新說:“我說完瞭,邊上去瞭。”見汪新走瞭,姚玉玲忙跟瞭出去。老陸對馬魁說:“那孩子還沒成年,走南闖北不容易,要不就算瞭吧!”

列車長都發話瞭,馬魁還能說什麼,他望向窗外,沉默不語。原野上已有瞭春的氣息。

春天來瞭,春天是真的來瞭。鐵路大院裡熱熱鬧鬧的,氣象與往日不同。汪新在傢和老爹討論工作心得,說到馬魁,汪永革嚴肅地說:“跟師傅頂什麼嘴,他說怎麼辦,你做徒弟的,聽著就是瞭。”汪新不服氣地說:“可他說得沒道理。”“你哪來的那麼多道理,我看你就是欠抽!”“十一屆三中全會都開瞭,說要解放思想,實事求是,全黨工作的著重點轉移到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上來,還說……記不清瞭,等我再看看。”

汪永革很好奇,兒子竟然還關心國傢大事瞭。汪新覺得老馬頭是有些本事,可在思想這塊兒,他就是個頑固的臭石頭,不能全聽他的。汪永革不以為然,讓兒子少招惹師傅,要不沒好果子吃。

汪新接過老爹遞來的大蘋果,狠狠咬瞭一口,又脆又甜。

馬魁傢裡卻是另一番場景,父女倆直到上桌吃飯,還在面紅耳赤地爭論不休。馬燕支持汪新的觀點,馬魁感嘆傢裡有叛徒。馬燕堅持解放思想、實事求是的觀點沒錯。馬魁給閨女講起人生經驗,他吃的虧比女兒吃的饅頭都多。尤其是汪新,那小子不用嘚瑟,早晚得犯大錯誤。

王素芳眼看著父女倆又吵起來,勸也勸不住,便看瞭看躺在破沙發上的孩子,說:“你倆能不能別吵吵瞭,孩子睡著呢!”

馬魁被閨女噎住瞭,他忍瞭又忍,愣是沒上手。他看瞭馬燕一眼,馬燕竟然奓毛瞭,質問道:“這眼神兇巴巴的,您還想打我呀?”馬魁火瞭,說道:“別以為我不敢!”王素芳啪的一聲把筷子拍在桌上,怒道:“這飯還能不能吃瞭!”

小孩被嚇醒,哇哇大哭起來。王素芳趕緊起身抱起孩子哄,沖著馬魁說:“你看看,到底是把孩子吵哭瞭!”馬魁說:“你看我幹啥?也不是就我一張嘴。”馬燕說:“總之不是我吵的。”

在推卸責任方面,父女倆出奇地一致,王素芳直搖頭:“那是我吵的?”馬魁點瞭點頭:“你剛說完話,小寶就哭瞭,應該是你吵的。”“媽,最後一句話,確實是您說的。”

王素芳眼睛瞪得銅鈴大,沒想到父女倆這麼快就統一戰線瞭,又好氣又好笑地說:“你倆拌嘴,到頭來落到我頭上瞭,還講不講點道理瞭?”“本來就是這麼回事,不信你問小寶。”“懶得搭理你們!”王素芳說完,抱著孩子就進瞭裡屋。

《南來北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