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除夕夜,汪新點上香,向母親的牌位敬拜,汪永革站在一旁,紅著眼眶對妻子說:“咱兒子現在出息瞭,你就放心吧!”

祭拜完母親,汪新和父親坐到飯桌前,父子倆的年夜飯,簡單又豐盛。汪新開心地向父親敬酒:“爸,又是一年除夕夜,祝您身體健康、萬事如意。”父子二人酒杯相碰,一飲而盡。

父子倆推杯換盞,酒至半酣,汪永革搖晃著酒杯對兒子說:“我兒子這麼有出息,又是破案子,又是拿射擊冠軍。你啊,就是幹大事的人,以後要是當上瞭局長,那我可就是局長的爹瞭。”汪新喝瞭一口酒,毫不謙虛地說道:“那倒也不是不可能!”汪永革哈哈大笑著,笨拙地從兜裡掏出一個紅包,塞進兒子手裡:“這是給你的壓歲錢。”汪新要推辭,汪永革按住他的手,紅著眼睛說:“隻要沒結婚,都得給。”汪新眼眶有些濕潤,他笑著端起酒盅:“爸,我敬您!”

倆父子一邊喝酒,一邊追憶往事,所有的過往就像電影片段一樣歷歷在目。喝酒閑聊中,汪新提起馬魁,既感恩他對自己的關心、栽培和包容,也疑惑他總是對自己有成見,這關系老親密不起來。汪永革說,馬魁跟誰都是那個脾氣,外冷內熱。不過,他人實在,是個好師傅!

夜深瞭,透過窗戶,萬傢燈火裡,這父子倆的除夕夜,一派其樂融融。

正月初一大拜年,在鞭炮聲中,鄰居們一大早就開始串門互相拜年瞭。

汪永革和列車長老陸寒暄著,一旁的老吳也不時地搭茬。汪永革瞧著老吳意氣風發的樣子,拱手道:“老吳啊,我祝你來年步步高升。”老陸輕推瞭汪永革一把:“小點聲,這話可別讓老蔡聽見!”“啥事怕我聽見呀?”誰知老蔡耳尖,湊過腦袋問道。老吳腦子靈光,隨即說道:“說你火車開得好,祝你新的一年裡開得更好!”“對對對,一年更比一年強!”鄰居們附和著,歡聲笑語,好不熱鬧。

送走瞭上門拜年的鄰居,汪永革換好外套,臨走時還不忘叮囑汪新:“兒子,我出去拜年瞭,你也得趕緊起來,別睡瞭。”汪新迷迷糊糊應著,翻瞭個身繼續睡。

馬燕早早起瞭床,此時正和母親一起在鏡子前試著過年的新衣服。馬燕上下打量著母親身上的碎花新衣服,由衷地贊嘆道:“媽,還別說,您這一身穿出去,說咱是姐倆也有人信。”聽閨女這麼一說,王素芳反倒有些不自在瞭:“是不是太花哨瞭?這穿出去還不得找人說閑話,我還是脫瞭吧!”她雙手上下撫瞭撫衣服。“一點都不花哨。”馬燕拿起母親的雙手,笑著說。馬魁坐在桌前,寫著要去拜年的名單。他一邊寫著,一邊還時不時地核對著,生怕漏掉瞭。

馬魁從王素芳的眼神裡看出她明明也喜歡,於是走到瞭媳婦身邊,把寫好的名單遞給馬燕:“你照著我寫的名單去拜年,別漏掉瞭!”又對王素芳說:“怕啥?穿著,好看!以後啊!想穿就穿!”見丈夫也說好看,王素芳那雙無處安放的手終於有些自信地重新抻瞭抻身上的新衣服,臉露羞澀地使勁點瞭點頭。

馬燕見父親誇母親的衣服好看,簡直是破天荒。她調皮地對父親說:“老爸,您也特地換瞭身新衣服,還不拉著我媽出去轉一圈,讓人瞧瞧?”馬魁伸手佯裝要打馬燕:“一天到晚胡咧咧,快去!我和你媽還等人來傢拜年呢!”馬燕嬉皮笑臉地趕緊開溜,剛到院裡,就聽到牛大力和蔡小年倆人相互調侃說著拜年祝詞。

倆人正調侃打鬧著,隻見姚玉玲一身時髦靚麗的打扮,像仙女一樣飄然而至。牛大力立即收斂起剛才的不羈,兩眼直勾勾地看著姚玉玲說:“小姚,過年好!咱倆一起拜年去吧!”姚玉玲微微挑瞭下眉,問道:“怎麼就你們幾個?汪新呢?叫上汪新一塊去吧!”

別說牛大力被姚玉玲的外貌和打扮迷得五迷三道,同樣作為女人的馬燕,也被姚玉玲深深地吸引。姚玉玲不但長相嫵媚,身材也很迷人。舉手投足,一顰一笑,散發著無盡的妖嬈。這樣的女人,哪個男人不視她為夢中情人?馬燕看姚玉玲的眼神,有羨慕,也有嫉妒和無奈。

見姚玉玲提汪新,蔡小年馬上起哄:“走走走,去把汪新叫出來一起。”蔡小年是個十足的旁觀者,他知道馬燕、汪新、姚玉玲和牛大力這幾個人的糾葛。

他們嘻嘻哈哈進瞭汪新傢,見汪新還賴在床上,蔡小年和馬燕直接掀開汪新的被子,想把他從被窩裡拽起來。誰知汪新賴在床上,縮成一團,死活不願意起來。

“我看啊,他是喝多瞭,一時半會兒估計起不來,咱先走吧!”牛大力聞見屋子裡有酒的味道,趕緊打圓場。馬燕聽完牛大力的話,用鼻子聞瞭聞,還真有酒的味道。她給汪新重新蓋上被子,不禁有些擔心起來。

一行四人出瞭汪新傢,沒有汪新同行,姚玉玲心裡有些失落。

汪新宿醉不醒,而馬魁卻在傢裡等待著他這個徒弟上門拜年。他滿懷期待地左顧右盼,沒等來汪新,卻等到瞭一眾鄰居還有汪新的父親汪永革。

眾人紛紛向馬魁和王素芳兩口子說著吉祥話,互道著“過年好”,老蔡還誇王素芳那身衣服好看,還說她穿上這身衣服至少小瞭二十歲,說得王素芳臉紅心跳,忙招呼大傢夥吃糖吃瓜子。

汪新沒來,馬魁心裡不免有些失落和生氣,對待汪永革稍顯冷淡。王素芳知道丈夫的心思,她走近馬魁身邊朝他使眼色,誰知馬魁不吃她那一套,對汪永革不咸不淡地說:“汪段長,過年好。”

“啥汪段長,多生分,還是叫老汪聽著順耳。我兒子跟著你,給你添瞭不少麻煩。老馬,我祝你新年步步高升,祝嫂子身體健康,一傢人都和和美美的!那什麼,汪新昨晚喝大瞭,一會兒過來給你拜年。”汪永革拱手說道。“你都來給我拜年瞭,他來不來兩可。”馬魁不咸不淡地回應道。汪永革笑著說:“那不能,這是老規矩!”

直到拜年的眾人散去,馬魁和汪永革也沒見汪新前來。汪永革有些尷尬地匆匆回到傢裡,見汪新還在呼呼大睡,他用手使勁捅瞭捅汪新說:“還睡呢?趕緊起來給你師傅拜年去啊!”說完走瞭出去。汪新翻瞭個身,嗯瞭一聲又睡瞭過去。

黃昏臨近,天邊流動著彩色的雲。

馬燕按照馬魁列出的名單,一一拜完年回到傢中,見馬魁一個人悶悶不樂地坐著,便湊近母親,悄聲問:“汪新還沒來嗎?”王素芳對閨女輕輕地搖搖頭,她拿著暖壺,走過去重新給馬魁杯子裡續上水,柔聲說:“再等等啊!小汪怕是有別的事耽擱瞭。”一聽媳婦提到汪新,馬魁一副不屑的樣子:“誰等他瞭!”

當院子裡燈火通明的時候,汪新才從睡夢中醒來。他站在大院裡,望著馬魁傢的燈光,才想起自己今天還沒給師傅拜年。他撓瞭撓頭,轉身進屋拎瞭兩瓶酒,向馬魁傢走去。

汪新敲門,王素芳熱情地招呼他進瞭屋。馬燕聞聲大步從裡屋出來,走到汪新的身邊輕聲問他:“你怎麼才來?”

汪新滿臉歉疚地在馬魁對面坐下,馬魁假裝閉目養神沒理他。王素芳給汪新倒上熱水,拉著馬燕回瞭各自的房間。

汪新將兩瓶酒輕輕放在馬魁面前,小心翼翼地問:“馬叔,您困瞭?”“瞇會兒。”馬魁閉著眼回道。汪新接著解釋道:“馬叔,我昨晚上喝高瞭,對不起,這麼晚才來給您拜年。”“大年初一,晚上拜年,這是什麼規矩?明天初二就送神瞭,你給鬼拜年呢?”馬魁真的有些不悅,一字一頓地說道。“馬叔,這事是我錯瞭。”汪新站起身來,給馬魁深深鞠瞭個躬。“行瞭,別跟我這兒鬧心瞭,滾蛋吧!”馬魁壓著火,趕汪新走。

“唉,我明天就滾回紅陽站去。師傅,您別發火瞭。祝您老人傢身體健康,萬事如意!”汪新說完,偷偷瞄瞭瞄馬魁的臉,轉身悻悻地離開。

裡屋的母女倆,將師徒二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的,馬燕一聽汪新走瞭,立即從自己屋裡追瞭出去。馬魁一見閨女追出去瞭,壓著的火噌地冒瞭上來。他緊跟著走到大院裡,卻早已不見馬燕的蹤影。他跺著腳,望著夜空仰天長嘆。

次日,迎著冬陽,馬燕為汪新送行。分別在即,馬燕拿出一個紅包遞給汪新:“給,我爸特地給你包的。”汪新打開紅包,裡面是五塊錢。他為昨天的事愧疚不已。馬燕接著說:“我爸讓我囑咐你,工作上再小的事也得多細心,別沒人盯著,你就去闖禍。”

汪新動容地說:“我就知道,馬叔沒真生我氣,還是想著我。燕子,讓他放心吧,我遲早會靠自己的本事回來!”“你自己在紅陽要多註意身體,我有空瞭,就去看你。”馬燕望著汪新,臉頰發燙,羞澀地囑咐道。“嗯,那你快回去吧!”

兩個人就此依依惜別,馬燕一步三回頭地望著汪新乘坐的列車漸漸遠去。

時光荏苒,冬去春來。

牛大力站在院外時不時地探頭,他興奮而緊張地等候著姚玉玲。姚玉玲一看到他,不樂意地說:“有事院裡說唄!叫我出來幹嗎?”牛大力神神秘秘地對姚玉玲說:“院裡人多嘴雜,不方便。你跟我去個地方,準保有好事。”姚玉玲半信半疑地跟在牛大力身後,向前走去。

倆人一前一後走進小樹林,一棵剛剛冒出新芽的樹下,鎖著一臺嶄新的自行車。牛大力掏出鑰匙,打開鎖,推著自行車,走到姚玉玲跟前。姚玉玲瞪著那雙迷人的眼睛,驚訝地問道:“大力,這是你買的新自行車呀?”她愛不釋手地摸著自行車,牛大力滿臉自豪地說:“剛買的,能不新嗎?送你瞭。”“啊?你送我?我可不能要這麼貴重的東西!”一聽牛大力要送她自行車,姚玉玲的雙手趕緊從自行車上收回。

“這有啥!小姚,你對我的幫助那麼大,我得感謝你呀!”牛大力真誠地說道。“要說感謝,我才應該感謝你。”想到那次牛大力為瞭幫她滅火雙手和胳膊被燒傷的事,姚玉玲心裡至今還有點愧疚。牛大力列舉瞭很多他應該感謝姚玉玲的事,執意要把自行車送給她。

姚玉玲勉強答應瞭,她讓牛大力教她學騎自行車,牛大力一口應下,並立即開始在操場上示范教學。

“很好,就這樣,不要著急,慢慢來。”牛大力鼓勵著姚玉玲。姚玉玲也算天資聰明,在牛大力手把手的教授下,很快悟出瞭騎自行車的訣竅,可以在不用牛大力的扶持下自行騎車瞭。

也許是第一次騎自行車的感覺太好瞭,姚玉玲居然忘瞭自己還是個初學者,她撒開車把,準備將雙手伸向天空做飛翔的姿勢。誰知她的雙手剛撒開車把,突然,隻聽一聲驚呼,自行車猛地朝右邊倒去,她一下子失去瞭平衡。眼看就要摔在地上,牛大力一個箭步沖瞭上去,他原本想護住摔倒的姚玉玲,哪知事與願違,他的身體偏偏壓在瞭摔倒的姚玉玲身上。

身體相疊的那一刻,兩個人尷尬極瞭。姚玉玲又急又惱,沖牛大力喊道:“你趕緊起來!”牛大力迅速地爬起身,望著滿臉通紅的姚玉玲,伸手將她拉起。

姚玉玲的這一摔,讓學騎車的快樂氣氛蕩然無存。倆人沉默瞭一會兒,姚玉玲打破沉默,對牛大力說:“算瞭,不騎瞭,回去吧!”說完,徑自往傢走去。牛大力推著自行車,默默地緊跟在她身後。

春光明媚,處處鳥語花香。

汪新和馬燕走在郊區的路上,兩個人邊走邊聊,在一處風景絕美的地方停瞭下來。汪新指著遠處,向馬燕介紹著。盡管春光無限,但馬燕的眼裡隻有汪新。她不時歪頭看著他,春心蕩漾。

倆人正漫步在春光旖旎裡,誰知突然春雷陣陣,下起瞭瓢潑大雨。汪新脫下衣服給馬燕披在頭上,慌忙躲進瞭一個廢棄的碉堡裡。馬燕環顧瞭四周,好奇地問:“這什麼地方啊?”“這是戰爭時期的碉堡,打仗的時候防禦用的。”汪新看瞭看天,“這雨還下個不停瞭。”“就是啊!要是趕不上車,我今天回不去,那我爸媽得急瘋瞭!”馬燕擔心地說。汪新擔心的是,如果這雨一直這麼下下去,被雨澆透的馬燕,要是受涼感冒瞭怎麼辦。

碉堡外,雨越下越大,完全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躲在有些空曠的碉堡裡,汪新和馬燕望著遠處霧蒙蒙的山,所有的閑情逸致都被這場突如其來的春雨破壞,渾身濕透的馬燕忽覺一陣涼意襲來,不由得打瞭一個寒戰。她不由自主地向汪新身邊靠瞭靠。汪新看在眼裡,朝馬燕挪瞭挪身子,說道:“你靠著我,能暖和點。”汪新說著,裝作很自然地一把摟過她,讓她貼在自己懷裡。

雷聲陣陣,雨聲淅瀝,夜幕降臨。

汪新在碉堡內點起篝火,一看天都黑瞭,馬燕開始有點不安,她問汪新:“咱們怎麼辦呀?不會在這待一宿吧?”汪新不知道怎麼安慰她,他也吃不準這雨什麼時候能停。他思索瞭一下:“要不,你在這等著,我回去取自行車和雨衣,回來接你?”“這一來一回的,不得一個多小時啊!我可不敢自己在這兒。”馬燕說完,看瞭一眼黑黢黢的四周,下意識地往汪新懷裡鉆。汪新低頭看瞭一眼懷裡的馬燕,感覺到自己心跳加速,他急忙掩飾地說道:“不這樣,咱們就回不去瞭!咱又不能冒雨頂黑一起往回走,要是你因為跟我出來淋雨感冒發燒,弄個肺炎啥的,估計我這小命就不保瞭。到時候你爸得恨不得把我撕瞭。”

“有我在,他不敢。真要這樣,我保護你!”馬燕打包票道。“當然,也得看你願不願意讓我保護你。”她話鋒一轉,試探地說。“我願意!”汪新這仨字說得擲地有聲。馬燕伸出雙臂,緊緊地抱住汪新的腰,心裡猶如小鹿亂撞,幸福得差點流出眼淚來。

夜深瞭,篝火漸漸熄滅。汪新和馬燕相互擁抱著,蜷縮成一團。

寧陽也下著瓢潑大雨,馬魁白天在辦公室給汪新所在紅陽乘警派班室打瞭一天的電話,仍找不到他的人影。回到傢裡也不見馬燕的身影,心急如焚的他臉色鐵青地在房間裡來回轉著圈,此時的他恨不得長雙翅膀,飛到紅陽找到汪新,生吞活剝瞭他!

王素芳心裡也像著火瞭一樣著急,但她看著丈夫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柔聲勸道:“你坐下等吧!他倆都這麼大瞭,不會有啥事的。”“能坐下,不早坐下瞭!都怪你,平時啥都依著她。你要是不放她出去,能有這事嗎?”馬魁瞪著佈滿血絲的雙眼,沖妻子吼道。“孩子這麼大人瞭,我也不能把她鎖屋裡,不讓出門呀?她平時就是去找小汪,這個時候也回來瞭。這不趕上下雷雨嗎?”馬魁無心再理會妻子,此時他的心裡,怒火夾雜著擔心翻江倒海地不斷湧動著。

大雨下瞭整整一夜,馬魁如泥塑般坐瞭整整一夜。

雨過天晴,汪新和馬燕回到瞭宿舍。

一番收拾之後,汪新用酒精爐子煮面條,馬燕出去給父母打電話,打完電話回來的馬燕,滿臉焦急地望著汪新說:“咋辦,我媽說,我爸昨天給你打瞭一天的電話,熬瞭一宿沒睡,一大早火急火燎地跟車往這趕來瞭。”汪新一聽,垂頭喪氣地說道:“完瞭,這算徹底完蛋瞭。”馬燕也慌瞭陣腳:“這樣,你裝病,躲起來,我先見我爸。”“你頂得住?”汪新不放心。“總比他見到你能好點。”倆人商量瞭半天,決定先讓馬燕見馬魁,實在不行,汪新作為後盾再上。

當馬燕硬著頭皮,站在汪新宿舍門外迎上馬魁那凌厲的目光時,不由得一激靈。父女相見,默默無言。終究還是馬燕先開瞭口:“爸,昨天下大雨,我被隔道上瞭,趕不上回去的車瞭。”馬魁用佈滿血絲的眼睛盯著閨女,冷冷地問:“那你們去哪兒瞭?”“在一個碉堡裡躲雨來著。”馬燕低著頭,雙手不自在地擺弄著衣角。“躲瞭一宿?”馬燕誠實地點瞭點頭。馬魁氣得嘴唇發抖,厲聲問道:“汪新呢?”

馬燕往屋裡一指說:“屋裡躺著呢!”馬魁隨即就要進屋,馬燕擋住門口,對父親說:“昨天,他怕我著涼,把衣服給我穿瞭,自己卻感冒瞭,都發燒瞭。”“讓開!”“汪新是為瞭我病倒的,您就先別罵他瞭。”“誰說我要罵他瞭?我是去感謝他,好好感謝他!”望著閨女胳膊肘往外拐,馬魁氣不打一處來。

父女倆一番僵持之後,馬魁走進宿舍,看到躺在床上、蓋得嚴嚴實實的汪新。他打量著宿舍,發現有兩張床,那張床的被褥整整齊齊,沒人睡過。

“馬燕,你去外面等我一會兒。”馬魁看著躺在床上的汪新說道。“還怕我聽呀?”馬燕滿臉的不願意。“我們師徒倆嘮嘮嗑。”“抓緊嘮吧!嘮完還得趕車回傢呢!”“我叫你出去,管不瞭你瞭,是吧?”

躲在被窩裡的汪新,聽到父女倆的對話,害怕進一步惹惱馬魁。於是他從被子裡探出頭,佯裝睡眼惺忪:“我還以為做夢呢!誰吵吵呢?還讓不讓人睡覺瞭!”他一邊說著,一邊揉瞭揉眼睛,看向馬魁,故作驚喜地笑著說:“喲,馬叔,您來瞭呀!快坐。”

馬魁不理會,那張臉始終黑得如鍋底,汪新沖著馬燕說:“燕子,我跟我師傅嘮點悄悄話。”馬燕見汪新給她使眼色,假裝不情願地說:“那你們快點嘮,我還急著回傢呢!”馬燕說完,乖乖地走瞭出去,馬魁氣得七竅生煙,怎麼自己好說歹說她就是不聽呢?她不但護著汪新這個臭小子,還那麼聽他的話!

望著師傅氣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汪新的成就感油然而生。心想,以前都是自傢老爹護著,這以後要是多個像馬燕這樣的媳婦一輩子護著他,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汪新的嘚瑟止於馬魁把宿舍門關上的那一刻,他垂著眼皮,假裝病人,有氣無力艱難地在床上坐瞭起來說:“這腦袋渾漿漿的,跟面糊一樣,眼睛也睜不開瞭。招待不周,馬叔,您見諒。”說著,他佯裝打瞭個噴嚏,繼續嘟囔:“一場大雨,就著涼瞭,看來我這體格不行啊!還得練。”

馬魁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目光死死地盯著汪新,閉口不言,根本就不接話。汪新見馬魁不接招,裝作虛弱地說:“馬叔,幫忙倒杯熱水唄?”馬魁仍舊沒說話,但是他提起暖壺,倒瞭杯熱水,遞給汪新。就在汪新伸手準備接水杯的時候,馬魁作勢要潑他,汪新迅速避開,喊道:“別潑!”“不是沒精神頭瞭嗎?眼睛也睜不開瞭嗎?”“都要上大刑瞭,死魚也得打個挺呀!”“你小子別跟我演戲瞭,不好使!”

站在宿舍門外的馬燕,一直聽著屋內的動靜,馬魁提高音量的聲音剛傳來,她就推門探進頭,詢問道:“還沒嘮完呀?”汪新心裡一暖,輕聲說:“快瞭,聽話,再等一會兒。”馬燕乖乖地將宿舍門關上。

馬魁怒目而視,盡量壓低聲音:“昨晚,你倆在外面待瞭一宿?”“沒想待一宿,可雨太大,回不來瞭。”“荒郊野外的,多難熬呀!”“就是啊,得虧有個碉堡能躲著。”“你倆在碉堡裡就一直待著?”“倒是不想待著瞭,可也出不去呀!”“黑燈瞎火的,沒出別的事吧?”“出事瞭,半夜裡柴火燒沒瞭,可冷瞭,還黑。”“我問的不是這事。”“那是啥事?”“你就說你倆是怎麼待在碉堡裡的?”“還能咋待,想躺著也沒地兒呀,坐著唄!”師徒倆一問一答,來回推磨。直到汪新說他和馬燕啥事沒有,天一亮雨一停就回宿舍瞭。馬魁還是半信半疑,他拎起汪新的鞋,看瞭看鞋底,鞋底子都是泥,接著問:“回來之後幹啥瞭?”“睡覺啊!”汪新剛說完,馬魁拎著他的一隻鞋,就要掄他。

汪新心裡一緊,張口要喊,馬魁立即停下動作,看瞭看門口,繼續問:“在哪兒睡的覺?”“床上啊!您這不都看見瞭嗎?”汪新見馬魁一點口風都不松動,看來要審問到底。“燕子呢,她在哪兒睡的?”“那張床。”“胡說!被褥子整整齊齊,一看就沒人睡過!她到底在哪兒睡的?”“真是在那邊睡的,那是林建軍的床。再說瞭,就瞇瞭一會兒,跟在火車臥鋪一樣,穿著衣裳沒蓋被子。”“你小子要是敢胡來,我剁瞭你!”馬魁咬牙切齒地說道。“什麼呀?什麼呀?我聽不懂啊!”汪新有些委屈地說道。“那我現在就讓你明白明白!”馬魁揚起手,就聽汪新喊道:“救命啊!來人啊!”

馬魁的手還沒碰到汪新,隻見馬燕推門而入,當著閨女的面,馬魁本來想重重劈向汪新的手輕輕地拍瞭拍他的肩膀,說:“你,好好養病吧!”然後,轉頭對著閨女:“燕子,回傢!”馬魁說完,開門就往外走,馬燕湊近汪新耳邊溫柔地說:“等我,有空我再來。”

見父女倆終於離開,汪新才長長舒瞭口氣。一想到昨晚在碉堡裡與馬燕互擁的情景,他的心頭就蕩起無限的漣漪。愛的種子,早已悄悄生根發芽,開始

瘋長。

都說有媽的孩子是個寶,這話一點也不假。馬燕一回傢,王素芳立即給閨女送上剛熬好的薑湯:“媽給你熬瞭碗薑湯,趁熱喝瞭吧!”馬燕接過薑湯,撒嬌道:“媽,您別緊張,我本來就沒事。”“那也得喝瞭,祛祛寒氣。”為瞭讓母親寬心,馬燕一口氣喝下,王素芳在旁邊細心地叮囑:“慢點喝,別燙著。”

王素芳看著閨女,欲言又止。她接過閨女遞給她的空碗,用責怪的口吻說:“在外面待瞭一宿,這要是碰上危險,可怎麼辦?媽一想起來,就後怕呀!”“汪新是警察,就算碰上壞人,他也能保護我。”“話是這麼說,可好虎架不住群狼呀!”“媽,我都安安穩穩地回來瞭,您就別說那些瞭。”“燕子,你不小瞭,這男女的事,也都明白,你倆在外面待瞭一宿,要是傳出去的話,好說不好聽啊!”“我倆是同學,有什麼不好聽的,再說,汪新離得遠,這事傳不過來,可真要是傳過來瞭,那也一定是我爸傳的。”“你爸?他怎麼可能傳這事?”“那不就完瞭,沒人傳瞭。”“燕子,你跟媽老實說,昨晚汪新有沒有欺負你呀?”“他敢欺負我?借他三個膽子!”“孩子,這姑娘傢呀!名聲最重要,可得註意呀!”“我知道,要怪就怪下大雨,全是大雨惹的禍。媽,我有點困瞭,想瞇一會兒。”馬燕說完,轉身躺下,被子一捂。王素芳隻好噤瞭聲,端著空碗走出閨女的房間。

馬魁坐在炕沿上,王素芳推門走瞭進來,反手關上門。王素芳說:“看樣子應該沒事。”“但願,要是真出瞭事,我把老汪傢給掀瞭!”馬魁餘怒未消地提高瞭聲音。“馬健睡覺呢,你小點聲。”王素芳指瞭指兒子。馬魁壓低聲音:“往後,你得看住她,不準她再去找那小子瞭!這一天天的,胡折騰!”“我也沒那膽兒瞭。”王素芳說完,甩臉子走瞭出去。馬魁心裡委屈大瞭,怎麼一沾上那小子,母女倆都偏向那臭小子呢。

折騰瞭兩天一宿,馬魁往炕上一歪,抱著熟睡的小兒子,閉上眼睛休息起來。

《南來北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