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操場上,牛大力陪著姚玉玲練習騎自行車。兩個人都滿頭大汗,姚玉玲騎得很熟練瞭。她一邊騎一邊回頭看著牛大力,牛大力氣喘籲籲地一邊跟著自行車跑,一邊給她豎起大拇指。姚玉玲笑著,牛大力也跟著笑瞭……

姚玉玲推著自行車和牛大力一道往回走,她太喜歡這輛自行車瞭,簡直愛不釋手。但是,她又不好意思真要,於是便試探性地再次問牛大力:“大力,這車真給我騎瞭?”牛大力拍著胸脯說:“男子漢大丈夫,有一說一,絕不反悔。”“那我怎麼感謝你呀?”“我都說瞭,在你的鼓勵下,我進步得很快,是我應該感謝你。”“你越這麼說,我越覺得不好意思。”“那我咋說,你能覺得好意思呢?”姚玉玲站住身,一時無語。牛大力一看,以為自己說錯話惹她不高興瞭,連忙說:“看我這嘴,笨死瞭,我是說,你不用跟我客氣,我看著你騎這輛車,比我自己騎都高興。”“不管怎麼說,我都得謝謝你。”“不提這事瞭,咱們走吧!”姚玉玲像突然想起什麼,對牛大力說:“對瞭,我得去買點東西,你先回去吧!”

牛大力也想跟姚玉玲一起去,說道:“我回去也沒事,要不咱倆一塊去吧!”姚玉玲指瞭指自行車說:“我騎車去。”“正好你馱我,練練馱人。”牛大力進一步說道。

姚玉玲婉拒道:“就你這塊頭,我馱不動。”“那我馱你。”姚玉玲見牛大力還在堅持,不得已直言道:“我想自己去。”牛大力沉默瞭一會兒,無奈地說:“那好吧!慢點騎,小心點。”姚玉玲上瞭自行車朝前騎去,牛大力望著姚玉玲的背影備感失落。

姚玉玲騎著騎著,突然,自行車前輪脫落,姚玉玲驚呼一聲,撲倒在地。牛大力驚呆瞭,片刻之後,他朝姚玉玲跑去。

牛大力一手背著受傷的姚玉玲,一手拖著破自行車往回走。姚玉玲氣呼呼地質問牛大力:“這是什麼破車呀!輪子怎麼還能掉瞭呢?”“我要知道是咋回事,還敢讓你騎嗎?”牛大力有些心虛。“對瞭,你這是新車嗎?你老實回答。”姚玉玲追問道。“刷瞭一層新漆。”牛大力如是說。“就是破車唄?”姚玉玲撇瞭撇嘴。“也不破,我不是騎得好好的嘛!咋到瞭你手,就散架瞭呢?”“你還埋怨我?”姚玉玲鳳眼一瞪,生氣地說。牛大力趕緊道歉:“是我錯瞭,我該提前檢查好。”“可摔死我瞭,得虧我護住臉,要是破瞭相,我這輩子就完瞭!”姚玉玲雙手捶著牛大力的頭說。“完不瞭,我兜著底呢!”牛大力小聲嘟囔道。“你說什麼?”“我說要不要去醫院看看?”“不用,你還拖著這破車幹什麼?趕緊扔瞭吧!”牛大力有點兒舍不得:“都是花錢買的,回去修修,還能騎。”“別怪我沒提醒你,說不定它還得給你來個大馬趴!”姚玉玲撇著嘴說道。“嘿,你看,你還關心我瞭,就這一句話,我這渾身都熱乎瞭。”牛大力心裡美滋滋地笑著說道。姚玉玲噘著小嘴,沒好氣地說:“誰關心你瞭。”

牛大力感覺渾身都是使不完的勁兒,他背著姚玉玲,拖著破自行車,大步往前走著。快到鐵路大院時,姚玉玲怕被人看到,要牛大力放她下來自己走,牛大力死活不撒手,堅持要背著腿受傷的姚玉玲,並小跑著進瞭大院。碰巧遇上老吳媳婦端著一盆水從屋裡走瞭出來,順手把水潑在瞭地上。

牛大力站住身,跟老吳媳婦打招呼:“吳嬸,忙著呢。”老吳媳婦遲愣片刻,問道:“這咋還背回來瞭?”牛大力解釋說:“不小心摔瞭一跤。”老吳媳婦關切地問道:“把腿摔壞瞭?”牛大力笑著說:“沒大事,養養就好瞭。”

姚玉玲真的不想在院子裡現眼,悄悄地說:“怎麼還嘮上瞭,趕緊送我回傢!”“人傢跟我說話呢!還能不搭理嗎?”牛大力扭頭望著姚玉玲說。這時,老陸媳婦從傢門走瞭出來,牛大力又上前殷勤地問好,姚玉玲一看牛大力沒完瞭,不悅地低聲道:“你這不是沒話找話嗎?”牛大力耐心地說:“見著面總不能不打招呼吧!喲,蔡叔,小年,你們這是去哪兒瞭?”

老蔡和蔡小年從院外走瞭進來。老蔡見牛大力背著埋著頭的姚玉玲,說道:“泡瞭個澡。小姚這是咋瞭?”蔡小年立即笑道:“牛大力,你這是豬八戒背……”蔡小年“媳婦”二字還沒說出口,老蔡咳嗽一聲,狠狠瞪瞭他一眼。蔡小年急忙改口說:“我是說,豬八戒背孫猴子,越背越沉。”“誰說越背越沉,就是背一輩子,我都背得動!”牛大力的話惹來眾鄰居哄堂大笑。在牛大力背上的姚玉玲羞得面紅耳赤,低聲道:“你趕緊放我下來!”“走走走,咱們回傢。”一聽姚玉玲真要生氣瞭,牛大力不敢造次,快步往姚玉玲傢走去。

牛大力把姚玉玲放在床上,輕聲問:“腿咋樣瞭,能動嗎?”“好多瞭,你回去吧!”姚玉玲有些不悅。“那晚飯咋辦?”“我自己能做。”“是我把你弄傷的,我得負責到底。”“我不用你負責!”“不用也不行,要是傳出去,我成啥人瞭?聽話,你就老老實實地在床上養著吧!”牛大力不容分說地徑自朝姚玉玲院外的廚房走去。

姚玉玲急瞭,她站起身,受傷的腿實在是疼得不行,姚玉玲眉頭緊鎖,閉著眼睛,無力地靠在床上。

牛大力一邊切著菜,一邊哼唱《智取威虎山》:“願紅旗五洲四海齊招展,哪怕是火海刀山也撲上前,我恨不得急令飛雪化春水……”

牛大力把做好的飯菜擺上桌,走進屋攙扶著姚玉玲坐到桌前,姚玉玲看著桌上的飯菜,氣消瞭一半,她忍不住誇道:“你這菜炒得不錯呀!”牛大力咧嘴笑著說:“看能看明白嗎?得嘗嘗。”姚玉玲提起筷子,嘗瞭一口,點著頭說:“挺好吃的。”“好這口,我天天給你做。”牛大力立馬接話道。姚玉玲停下筷子,望著他。牛大力馬上改口:“天天不可能,還得上班嘛。”

姚玉玲正色道:“牛大力,我感覺好多瞭,你不用管我瞭。”牛大力不想放棄他跟姚玉玲親近的機會,又跟她軟磨硬泡瞭半天,姚玉玲厲聲直接封瞭他的口。倆人默默地吃完飯,牛大力收拾完碗筷,給姚玉玲燒好一暖壺水,臨走時還囑咐她,如果夜裡需要幫忙就叫他。姚玉玲有些不耐煩地搪塞著,迫不及待地關上瞭房門。

牛大力站在姚玉玲門外,靜靜地站瞭一會兒,才朝自己傢走去……

列車行進著。蒸汽機機車駕駛室內,牛大力、老吳和老蔡一邊工作,一邊開著玩笑。牛大力賣力地往鍋爐裡添著煤。

老吳看著牛大力說:“我算看明白瞭,大力這小子面兒上看是憨厚老實,其實,花花腸子最多。我看他就是故意把小姚弄傷的,完後有瞭空子,拼命往上黏糊。”“胡說,我才沒有呢!”牛大力極力否認。“那車軲轆咋說掉就掉瞭?”“我哪兒知道?”

老吳轉向老蔡說:“老蔡,你說這裡面是不是藏著心思呢?”接著老吳的話茬,倆人一唱一和:“讓你這麼一說,確實有點問題。”牛大力有些急瞭:“我是清白的,你們可別冤枉我!”

老蔡笑瞭:“不管咋說,大力是背身上瞭,可背上不管用,得摟在懷裡才行呀!”老吳跟著笑道:“你蔡叔這話,講到點兒上瞭,大力呀!你還得使勁兒啊!”“滿身力氣頂著呢,不怕!”牛大力自信滿滿地說道。

牛大力的話惹得老吳和老蔡哈哈大笑。

紅陽站廣場上,旅客摩肩接踵,步履匆匆。

人群中一名中年婦女,鬼鬼祟祟地一邊走一邊拿個挖耳勺掏耳朵,她瞄準一名匆匆趕路的男旅客故意撞瞭個滿懷。

隨著婦女的一聲慘叫,男旅客停下腳步,連聲說:“對不起。”婦女捂著耳朵,手指縫裡鮮血直流,她痛苦地蹲到地上。男旅客嚇壞瞭:“您沒事吧?”婦女痛苦地呻吟著,她的周圍迅速圍過來幾個人。

男旅客慌瞭神,趕緊解釋道:“我不是故意的……實在對不起。”婦女更加誇張地呻吟起來。這時,一個身穿中山裝,夾著公文包的男子走瞭過來。(此男子正是汪新曾打過的那個唱二人轉的男子。)“怎麼啦?”他一邊蹲下身給婦女檢查,一邊對圍觀的旅客說,“哎喲,搞不好捅著耳膜瞭,快別跟這戳著瞭,趕緊送人去醫院吧!晚瞭這耳朵就廢瞭。”

男旅客焦急地看瞭看表,望向進站口說:“我這兒十萬火急的事兒,還得趕車呢!”

那男人提高聲音生氣地說道:“趕車重要還是人耳朵重要啊?你這人咋這麼自私呢!你哪個單位的?趕緊的吧!別耽誤瞭。”

男旅客急得團團轉:“我真沒工夫,火車馬上要開瞭。”

婦女乘機死死地抓著男旅客的褲腳不放,她的呻吟聲惹來圍觀的旅客不少同情,男旅客急得滿頭大汗:“那啥,要不我賠你錢,你自己去醫院成不?”

婦女不語,那男人卻說:“她這樣,咋去醫院啊?哎,要不,你找派出所,讓民警送她去醫院。”

男旅客對那男人說:“我這火車馬上要開瞭,同志,要不您幫個忙,送這位女同志去醫院。”

那男子大聲對男旅客說:“我也趕車呢,四點的車。”

說完,他轉身要走,男旅客急忙說:“同志,您等一下,現在一點半,去醫院來得及。您就把她送到醫院,我給您留個聯系方式,後面的事情我負責,我絕對不跑,這是我的工作證。”男旅客說著,掏出工作證遞給那男子,又從兜裡掏出錢包,把裡面的錢都掏出來瞭,瞧著有三十幾元,塞進男子手裡。他點頭哈腰地說:“我就這麼多錢,麻煩幫幫忙,要是多瞭,就當賠償,不夠的話,我回頭再給補上。”

那男人把錢攥在手裡,嘴上卻說:“你這人也太自私瞭,把人傷成這樣,想掏點錢就完瞭。這萬一耳朵聾瞭,那可得受一輩子罪。”

他的話引起圍觀旅客議論紛紛:“就是啊!把人傷成這樣,咋能說走就走呢!”

汪新和林建軍身穿便衣、戴圍脖夾在人群中間當看客。林建軍見男女騙子演戲演得挺像模像樣,憋不住想逮個正著。汪新碰瞭碰林建軍的胳膊,示意他少安毋躁,繼續看那二人演戲。

隻聽那男人裝作高風亮節地對那旅客說:“那這麼地吧!我學個雷鋒,幫你送她去醫院,你工作證押這兒。她要是沒大事兒呢,回頭照你單位的地址,給你把證寄回去;要是有事兒的話,你得負責到底。”男旅客萬分感激又無奈地說:“行……”那男人扶起地上的婦女,將錢遞到她手裡說:“走吧大妹子,我送你去醫院。”男旅客點頭哈腰地對那男人和婦女說:“謝謝啊,太謝謝瞭!大妹子,對不起啊!”

那男人攙扶著婦女走瞭,圍觀的旅客也散瞭。汪新和林建軍混在來往的人群中尾隨著男女騙子來到一個僻靜的角落,他倆警惕地看瞭看四周,開始分錢。女騙子拿著男旅客的工作證問男騙子:“那工作證咋處理?”男騙子隨口說道:“扔瞭。”女騙子有點於心不忍:“錢咱拿瞭,工作證給人寄回去唄!那玩意丟瞭不好辦。”男騙子不耐煩地說:“操那心幹啥!”

汪新見時機成熟,示意林建軍他倆來個前後夾攻,然後開口說道:“你這就不講究瞭。”男女騙子一驚,轉身看到汪新和林建軍,問道:“你倆誰呀?”汪新晃著手中的手銬,斜睨著男騙子:“不認識我瞭?”男騙子定睛一看,大吃一驚:“你……”汪新哈哈大笑起來:“踏破鐵鞋無覓處啊!咱倆真是有緣。”人贓俱獲,想抵賴也沒啥用,見已無路可退,倆騙子隻好乖乖地束手就擒。

汪新將所有後續事情處理妥當,回到紅陽乘警派班室內,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給馬魁打電話匯報工作。他在電話裡滔滔不絕、繪聲繪色地說著他逮倆騙子碰瓷敲詐的整個過程,言語中透露出無比的自豪和滿足,時不時還討好地像個孩子向他師傅要表揚。電話那頭的馬魁則不動聲色地跟以前一樣,說著言不由衷和敲打汪新的話,再三提醒他別翹尾巴,否則露腚就要出醜瞭。師徒倆嘮瞭半天,末瞭,汪新試探地問馬魁就他這表現能否回寧陽,馬魁反問汪新就拿這點成績想回寧陽?他馬魁不會因為汪新是他徒弟,就去走領導後門,寧陽不是他的傢,想什麼時候回去就回去。

聽完馬魁的話,汪新雖然有些失落,但他還是拍著胸脯向師傅表示,自己不會靠走後門回寧陽!他要靠自己的努力和行動,體體面面地回去!

掛瞭汪新的電話,馬魁心裡很是欣慰,多多少少也有些自豪。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喝瞭一大口茶,笑著自言自語道:“這臭小子,是個可造之才!”

春去秋來,秋風卷起落葉肆意飛舞。北方的秋風,帶著些許寒意襲來。

王素芳的病情,是在這個秋天暴發的。

馬魁下班回到傢,習慣性地說瞭句:“我回來瞭。”半天沒見王素芳應聲,他走進裡屋,愣住瞭。隻見妻子靠坐在被垛旁,手裡仍然拿著針線和一件衣服,閉著眼睛仿佛睡著瞭。在她的身旁,躺著熟睡的兒子馬健。馬魁湊近妻子,輕聲地叫道:“素芳,老王!”王素芳沒反應。他用手推瞭推,王素芳突然歪倒在炕上。馬魁瞬間驚呆瞭……

救護車將王素芳送進瞭鐵路醫院急診室,一番檢查之後,情況很嚴重。王素芳被送進瞭病房,看著臉色煞白、憔悴不堪閉著眼睛輸液的妻子,馬魁心如刀割地守在病床邊。主治醫生劉主任走進病房,面色凝重地對馬魁說:“馬魁同志,您跟我來一下診室。”

倆人走進診室,關上房門。劉主任嚴肅地說:“馬魁同志,我必須得跟你說實話瞭,您的愛人……恐怕沒多少日子瞭。”馬魁一下愣住瞭,吃驚地問:“啥?咋回事?”劉主任難過地說:“您的愛人得的是癌癥,肺癌。查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期瞭。現在癌細胞已經轉移,您要有思想準備。她一直瞞著您。”劉主任的話,猶如晴天霹靂,馬魁整個人呆若木雞。片刻之後,他轉身拉開診室房門,沖瞭出去。

馬魁踉踉蹌蹌地沖進病房,跪在王素芳的病床前,摟著妻子淚流滿面說道:“為啥呀,素芳,你為啥不早點告訴我?”王素芳拉著丈夫的手,慘然笑道:“告訴你也沒用,這個病沒法治。”馬魁痛哭流涕,緊緊抱住妻子,不住地埋怨自己:“我要早知道,你病得這麼厲害,我還上啥班,破啥案哪?素芳,我對不起你!”王素芳也悲從中來,流淚安慰馬魁:“老馬,我能跟你過上兩年好日子,知足瞭。”“都是我害瞭你,素芳,我對不起你。”馬魁崩潰得像個孩子似的,大聲哭泣著。

這時,護士推門進來,對馬魁說道:“您是王素芳的傢屬吧,麻煩您給病人辦理一下住院手續。”說完走瞭出去。

馬魁顫巍巍地站起身,拖著沉重的腳步緩緩走出病房。辦完住院手續,他步履艱難地往病房走,走著走著,神情恍惚,腳下一個踉蹌,他伸手扶住墻……

馬魁像是行屍走肉,緩慢地扶著墻朝前走去。走到一個角落,他站住身,緩緩蹲瞭下去,雙手抱緊胳膊,將頭埋在胳膊下,輕聲地抽泣起來。

汪新從馬燕的電話中得知王素芳病重的消息,匆匆趕到醫院來探望。在醫院住院病房走廊,汪新遠遠地看到蹲在角落的馬魁,忙快步走瞭過來。“馬叔,您咋瞭?”汪新輕聲地問。馬魁趕緊站起來,掩飾著說:“沒事兒,你來幹啥?”汪新沒有回答馬魁的問話,又道:“嬸兒咋樣瞭?”馬魁嘆瞭口氣,汪新沉默地望著馬魁。少頃,兩人默默無語地朝王素芳病房走去。

得知母親病重住院的馬燕匆匆來到王素芳的病床前,一把抱住母親哭瞭起來:“媽,您肯定會好起來,醫生肯定弄錯瞭,咱再換一傢醫院試試。”

王素芳強忍淚水輕輕地給閨女擦著眼淚,哽咽著說:“燕子,媽沒多少日子瞭。你大瞭,你爸工作忙,你得把這個傢挑起來。”馬燕搖著頭,心碎地喊道:“媽……”

馬魁紅著眼圈,和汪新從外面走瞭進來。一見馬魁,馬燕滿臉淚水地哭著說:“爸,咱換傢醫院,醫生肯定搞錯瞭。”馬魁深深地嘆瞭口氣,他走到病床前,坐下身。王素芳輸著液,輕聲地說:“老馬,你和燕子別都戳在這兒,留一個就行,馬健沒人管呢!”馬魁聲音低沉地說:“老陸傢的看著呢!你好好養病,其他的事兒別管。”王素芳沒說話,看著汪新打招呼:“汪新,你也來瞭。”汪新點瞭點頭:“嬸兒。”

王素芳想要坐起來,馬魁和馬燕扶她坐起,她輕聲地對馬魁說:“我給馬健做瞭五套棉襖棉褲,從小到大,放在咱傢的衣櫃裡瞭,夠他穿到十八歲瞭。給你納瞭三十副鞋墊,也在衣櫃裡,你腳汗大,記得要常換。”馬魁望著妻子,鼻子一酸,差點流下淚來。王素芳看瞭看閨女,又望著汪新:“燕子,往後,你這性子得收一收,別老呲打人。小汪啊,你往後多讓著她點。”馬燕抽泣著,說不出話來。王素芳疼愛地看著閨女:“你們那點心思,當媽的最清楚,你倆打小一塊長起來,知根知底的,我放心。”

汪新有些動容地說:“嬸兒,您放心,有我在,絕不會讓燕子吃虧的。您先好好養病。”馬魁瞟瞭一眼汪新,輕輕咳瞭一聲。他哽咽著說:“素芳,你聽我說,你這病呀能治好。你得有信心,得……”

王素芳輕聲對馬魁說:“老馬呀,我能多活這幾年,是老天爺開眼瞭,我知足瞭。燕子,你跟小汪先出去一下,我有幾句話想跟你爸單獨嘮嘮。”

馬燕答應一聲,和汪新走瞭出去。

馬魁握住妻子的手,眼裡含淚。王素芳輕聲地說:“老馬,我走瞭,不能照顧你瞭。馬燕不頂事,馬健還小,傢裡總得有個女人呀。我走瞭以後,你要是有看上眼的,就續個弦。”馬魁潸然淚下:“素芳,你在說啥呀!”

王素芳望著丈夫,眼含熱淚真誠地說道:“你聽我說完,我沒多少時間瞭。我知道你這個人重情重義,要是我不松這個口,就你這脾氣,後半輩子指定是一個人過,我不放心。你曾經說過,沈大夫她裡外一把抓,是個能人,我也覺得她能擎起這個傢來。”馬魁擦瞭一把眼淚,嗔怪說:“越說越離譜,別胡思亂想。”

王素芳之所以在病危的今天跟馬魁提起沈大夫,是因為她已經跟沈大夫傾心交談過瞭。對於馬魁的為人及人品,沈大夫打心眼裡喜歡他、信任他和尊敬他。同住一個院,沈大夫對王素芳一傢也是真誠以待,是個完全可以信賴和托付的人。所以,她將丈夫、孩子和依依不舍的傢托付給瞭沈大夫。

王素芳對馬魁囑咐瞭半天,最後說:“還得跟你墊兩句話,你和汪永革呀,真有挑破窗戶紙的那一天,你們就和好吧。老馬,你答應我。”馬魁望著妻子點瞭點頭。

馬魁安慰妻子,希望她快點好起來。夫妻倆還暢想著女兒結婚生子的場景,馬魁退休後帶著王素芳去北京、上海等大城市旅遊的情景。這些空中樓閣讓王素芳眼含熱淚,她靜靜地躺在馬魁的懷裡,微笑著停止瞭呼吸。馬魁哭喊著王素芳的名字,將她緊緊抱在懷裡,泣不成聲。

鐵路大院的左鄰右舍聞訊來到醫院,等候在走廊裡。病房門開瞭,劉主任走瞭出來,蓋著白佈的王素芳躺在病床上,由馬魁、汪新、牛大力和蔡小年推瞭出來。馬燕撲瞭上去,撕心裂肺地哭喊著,老吳媳婦和老蔡媳婦摟住失聲痛哭的馬燕,沈大夫流著淚整理好王素芳身上的白佈……

荒蕪的山丘一片蕭瑟。王素芳墓前,馬魁和馬燕神色肅穆地在燒紙,灰燼飄向天空。

夜幕降臨,鐵路大院顯得異常安靜。

馬魁呆呆地看著王素芳的遺像,眼裡噙著淚光。馬燕端著三副碗筷和一盤菜進來擺到飯桌上。馬燕看著馬魁,輕聲地喊瞭一聲:“爸。”馬魁沉浸在悲痛的情緒裡不能自拔。馬燕看著父親,有些哽咽:“爸,吃飯瞭。”馬魁急忙掩飾著整理瞭一下情緒,轉過身問:“哦,吃飯吃飯,馬健呢?”馬燕吸瞭吸鼻子說:“我剛給他喂過飯瞭,這會兒睡瞭。”

馬魁坐到飯桌前,看瞭一眼王素芳平常坐的位子和空蕩蕩的凳子及碗筷,眼裡盈滿淚水。馬燕見父親觸景傷情難以釋懷,伸手要收走一副碗筷。馬魁制止說:“放著吧。”馬燕默默放下碗筷,邊給馬魁夾菜邊說:“爸,快嘗嘗我做的菜,有沒有我媽做的……”她意識到自己提到瞭媽媽,不說話瞭。馬魁情緒激動起來,陷入自責中:“你說我怎麼這麼粗心呢,你媽她都病成那樣瞭,我愣是沒發現。唉,我這輩子最對不住的人,就是你媽媽。”

馬燕情不自禁地流下淚來,安慰父親道:“爸,你知道嗎?自打你被關進去以後,我就沒咋見媽笑過。你回來以後的這幾年,我媽天天都樂呵呵的,我覺得我媽,她挺開心的。”馬魁體會到女兒的用心,更加難過,低下頭吃飯,其實是難以下咽。馬魁哽咽著說:“你媽啊,她……她這一輩子就隻想著咱們全傢

團圓。”

馬燕一邊流淚,一邊低頭吃飯。過瞭一會兒,馬燕調整瞭一下情緒,抬起頭對父親說:“爸,你放心,咱們全傢還跟我媽在的時候一樣,咱好好過日子。”馬魁低著頭說:“嗯,咱們好好過日子。”

父女倆沒有再說話,低頭吃起飯來。

夜色漸漸深瞭,馬魁習慣性地脫瞭鞋子和襪子,坐在平時睡覺前泡腳的位置發呆,黯然神傷。馬燕端著一盆水,放到馬魁腳下。馬魁有點意外,愣住瞭。馬燕試瞭試水說:“這溫度正好兒呀,你趕緊……泡腳。”馬燕說著又走開,隨後拿瞭張報紙過來,遞給父親說:“給,今天的報紙。泡完腳早點睡覺。我去給你把床鋪好。”說完走向馬魁的房間。

馬魁望著閨女的背影,十分感動。閨女似乎一夜之間長大瞭,懂事瞭。

馬燕走到父親的房間門口,回過身說:“爸,被子給您曬過瞭,這幾天您都沒有休息好,您得好好睡覺,養好精神才能上好班。今天晚上我帶著馬健睡,省得他折騰您休息不好,明天我就搬下來住,方便照顧你倆。”馬燕說完,就去瞭馬健的房間。

馬魁看向王素芳的遺像,喃喃地說:“素芳,你看見沒,咱閨女能撐起這個傢瞭,你就放心吧。”

時光飛逝,轉眼又到瞭大雪紛飛的冬天。

馬魁、馬燕和汪新各自在工作崗位上忙碌著。

自從母親去世後,馬燕除瞭工作,還把傢裡傢外收拾得好好的。她像母親一樣對弟弟和父親無微不至地照顧著,讓他們感覺到還像從前母親在時一樣。

雪下得太大瞭,馬燕傢門口堆瞭厚厚的一層雪。她拿著掃帚清理著門前的雪,汪新拎著一把鐵鍬走瞭過來,誇道:“夠勤快的呀。”馬燕抬頭看瞭汪新一眼,問道:“你咋又溜回來瞭?”汪新幫馬燕鏟著雪,說道:“啥叫溜回來,這不禮拜天嘛!馬叔呢?”

馬燕氣喘籲籲地回道:“跟車呢。你找他有事兒?”“沒事兒,都不在一個單位瞭,能有啥事兒。”馬燕聽出瞭汪新話裡話外的意思。試探地問他是不是想回寧陽,要不要她讓父親給單位領導墊個話,想辦法把汪新調回來。汪新婉拒瞭,說要靠自己的能力體體面面地回寧陽。馬燕笑話汪新跟自己父親一個樣,死要面子活受罪。

倆人一邊嘮著嗑,一邊鏟著雪。汪新心疼馬燕,說天冷讓她回屋暖和暖和,馬燕想跟汪新一起鏟雪,死活不回屋裡。直到倆人清掃完門口的雪,才進屋喝瞭口熱水。

傍晚,馬魁推著自行車進瞭大院。他走到門口,脫下鞋磕瞭磕鞋底的泥土,推門見屋子收拾得幹幹凈凈。他進裡屋看到兒子馬健在小床上睡得很熟,他從裡屋出來,拿起坐在爐子上的水壺倒上熱水,然後走進廚房。馬燕正在做飯,一見父親回來便說:“回來瞭,爸,晚飯一會兒就好,你先洗把臉哈。”馬魁滿臉笑容地說:“這裡裡外外的,這都是你收拾的?我姑娘可真行。”馬燕告訴父親,汪新幫她鏟瞭門前的雪,還幫她把快要熄滅的爐子生好瞭。馬魁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瞭,隻淡淡地回應瞭閨女兩個字:“是嗎?”

馬燕一邊做飯,一邊誇汪新,甚至還拿馬魁的新徒弟小胡跟汪新比,說小胡照汪新的話差遠瞭。她還一個勁地勸父親好好待汪新,想想辦法把汪新調回來。馬魁聽著閨女誇汪新,冷冷地哼瞭一聲。馬燕把汪新回來後對父親和他們傢的各種好處都一一列舉瞭出來,馬魁其實心知肚明,但就是嘴上不饒人。馬燕笑著對父親道:“其實我知道,其實你也想汪新回來。”他端著閨女炒好的菜,來瞭句:“他愛上哪兒上哪兒去,跟我沒關系。”馬燕看著父親的背影做瞭個鬼臉,馬魁回過頭來,意味深長地說:“跟你也沒關系。”

馬燕是個要強的人,並沒有因為照顧傢裡耽誤工作,她在國營商店也是一把好手。這天,馬魁領著三歲的馬健來找閨女,商店裡放著歌曲《年輕的朋友來相會》:“年輕的朋友們,今天來相會,蕩起小船兒,暖風輕輕吹……”

爺倆走到賣咸菜的櫃臺前,一個女售貨員熱情地跟馬魁打招呼:“馬叔您來瞭。”馬魁問女售貨員:“我臨時出門,孩子沒人看瞭,馬燕呢?”“她說身體不舒服,請假回傢瞭。”“我怎麼沒碰上她,走多久瞭?”“能有五分鐘吧!你們可能走兩岔去瞭。”聽完女售貨員的話,馬魁就對兒子說:“馬健,走。”馬健耍賴說:“走不動瞭,抱抱。”“都抱一道瞭,還抱抱?”馬健伸出小手說:“抱抱。”

馬魁無奈,蹲下身說:“抱不動瞭,背著行吧?”馬健高興地趴在父親背上,馬魁背著馬健大步往傢趕。

爺倆一進屋,馬燕就迎瞭上來:“爸,你倆去哪兒瞭?”“找你去瞭唄!我得去開會,尋思把馬健交給你。”“交給沈姨多好。”“也不能總讓人傢帶呀!”馬燕撇瞭撇嘴問:“得去幾天?”“說不準,你又哪不舒服啊?”“這話說的,像是我總不舒服一樣。”“隔三岔五就請假回傢,工作還能不能幹瞭?”父女倆你一言我一語拌嘴打鬧著,倆人誰也不服對方。

臨走時,馬魁語重心長地對馬燕說,有個好工作不容易,一定要踏踏實實工作,別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他還特意囑咐馬燕說,馬健需要細心照顧,尤其是要防范人販子。馬燕噘起嘴一邊嘆氣一邊催促父親趕緊走,馬魁在閨女的嘆息聲中走出傢門。

春天是四季最美好的季節,給人希望,令人向往。

會議室裡,乘警屏息靜氣,認真聽著胡隊長闡述重大案情,隨後他將鐵路刑警隊的同行介紹給大傢。

鐵路刑警隊的薑隊長說:“廢話不說,開門見山。前一陣子,有一夥毒販通過鐵路線運毒販毒,想必大傢都知道瞭。現在,這夥人的黑手終於還是伸到咱們寧哈這條線上瞭。昨天,海河站的一個列車員,在例行檢查的時候發現,有人把毒品藏在燒雞肚子裡運送。我們得知後,正準備偵查,可到底還是晚瞭一步,燒雞被扔瞭,我們也沒逮到犯罪嫌疑人。不過我們有目擊證人,他住在哈城。這個案子非同一般,很多同志對毒品不熟悉,我想把馬魁同志調到刑警隊協助破案。馬魁同志,你有沒有意見?”

“服從上級安排。”馬魁話音剛落,薑隊長立即下達瞭任務:“好!那就這麼定瞭!你馬上去趟哈城,那邊會有人跟你接洽。”馬魁站起身來說:“薑隊,我有個請求。”“說。”“給我派個幫手。”馬魁和薑隊長講瞭他所需幫手的條件,胡隊長是個明眼人,直接給薑隊長推薦瞭汪新。馬魁打心底裡感激胡隊長給汪新和自己一個臺階。

汪新終於如願以償,接到命令的他恨不得插翅飛到師傅身邊。為瞭不打草驚蛇,汪新喬裝打扮瞭一下。

蒸汽機車停靠在寧陽火車站的站臺上,乘客人頭攢動,扛著大包小裹擠上車。

馬魁穿著便衣,戴著破帽子,胸前掛著破佈兜,手裡拎著破袋子,左顧右盼地走瞭過來。汪新與馬魁的打扮差不離,人群中,他看到瞭馬魁,略顯激動地說:“師傅,我來瞭!”

汪新感謝馬魁幫他實現瞭當刑警的理想,今後就瞧他的實際行動和表現吧。

馬魁冷靜打量著汪新,他蹲下身,摸瞭摸地面的塵土,站起身在汪新的臉上抹瞭兩把說:“別嘚瑟,以後幹的事兒,都得對得起‘刑警’這兩個字!還有,你的手太幹凈瞭,自己搓搓。”

“用得著這樣嗎?”

“少廢話!”

“還是這副脾氣,我是又要遭罪瞭。”汪新嘴裡嘟囔著,還是依照師傅的話,一絲不茍地執行。

“不願意幹是吧?那就滾回你的小站去!”

“我知道您舍不得我,要不也不會把我從小站裡撈出來。”

“你個小樣!再跟你囑咐一句,師傅私下裡叫,辦案的時候還叫馬叔。”

“是,師傅!”

“記住瞭,幹刑警這行,比賊還得賊!拿東西,走瞭。”馬魁說著,支使汪新提著破袋子,兩個人朝車廂走去。

汪新一提起破袋子,就聽到裡面叮當響,他心下好奇,想問問馬魁,估計他也不會說,索性閉上瞭嘴。

師徒二人走進車廂,分好工各自行動。馬魁來到餐車,老陸看到馬魁的行頭,笑著說:“老馬呀!你這一捯飭,我差點沒認出來,幹刑警可比幹乘警遭罪多瞭。”

順著老陸的話,馬魁調侃道:“不遭罪還不幹呢,好的就是這口。”

老陸哈哈一笑:“寶貝都帶全瞭?缺啥少啥,車上給你備點。”

“東西多瞭累得慌,差不多就行瞭。”

“不是還有小汪嘛!”

馬魁一本正經地說:“他得留著力氣保護我呀!”

“這是大實話。”

蒸汽機車隆隆地在黑夜中穿行。馬魁一個人坐在臨近過道的座椅上,假裝打瞌睡,眼睛卻悄悄地註視著車廂裡。

衣著光鮮的侯三金走瞭過來,他瞥瞭馬魁一眼,沒認出來,繼續朝前走去。侯三金的小動作沒有逃過馬魁的眼睛,望著他的背影,馬魁咧嘴一笑。

不久,有人拍瞭拍馬魁的肩膀,他抬頭一看,隻見一個高大魁梧的中年人,從他身邊走過。這人背著手,用手掌向馬魁打著招呼,馬魁立即會意,毫不猶豫地跟瞭上去。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到瞭車廂連接處,馬魁輕聲喊道:“彭明傑。”

彭明傑用手捶瞭一下馬魁,滿面笑容地湊近他,壓著嗓門說:“這身打扮,差點晃瞭我的眼。”

馬魁見著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也很開心:“我就是把臉罩上,你也

認得出我來。”

“真沒想到,咱倆在這趟車上碰見瞭,又幹上老本行瞭?”彭明傑問道。

馬魁有些感慨地將這些年他的掛念,以及如何尋找老朋友的事兒都說給瞭彭明傑聽。彭明傑告訴馬魁,這些年也惦記著他,這次偶遇純屬機緣巧合。他告訴馬魁,他閨女在寧陽上大學,看完閨女就要返回哈城。

倆人聊瞭一小會兒,彭明傑知道馬魁有任務在身不便多聊,便意猶未盡地相約以後在寧陽見。彭明傑將現在的工作地址告訴瞭馬魁,如果在哈城有事可以隨時找他。

馬魁與彭明傑分開後,各回各位。另一節車廂裡的汪新,此刻正與小偷較量。

汪新坐在座位上正假寐,一個小偷將手伸進瞭他的衣兜。小偷的手剛伸進去,就被汪新逮瞭個正著。隻見他用胳膊夾住小偷手臂,反手抓住小偷的手。小偷嚇瞭一跳,想掙脫汪新,幾番掙紮無果後,隻得束手就擒。

汪新抓小偷的全過程被坐在不遠處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老賊看在眼裡,他暗自長嘆瞭一口氣,閉上瞭眼睛。

汪新把小偷交給瞭小胡,待一切處理完畢,小胡懷著崇拜的心情向餐車走去。

汪新和小胡雖然都是馬魁的徒弟,卻是第一次一起共事。過瞭好一會兒,小胡走過來找汪新,汪新問道:“都交代瞭?”

小胡對汪新說:“他倒是不想交代,可手在你兜裡呢!抓瞭個現行,就算鐵嘴鋼牙,也不好使瞭。師兄,你可真厲害,神不知鬼不覺,就把小偷給抓住瞭,你是沒看著,那小子現在還一臉蒙呢!”

小胡這番恭維,汪新很受用。他有些得意地說:“沒這兩下子,敢在馬腚後面轉嗎?不得挨踢呀。”

機靈的小胡聽出瞭汪新話裡有話,立即為馬魁辯解道:“說哪兒去瞭?師傅的脾氣可好瞭,從來不發火。”汪新沒想到小胡居然這樣說,試探道:“師傅不在,你就別編瞎話拍馬屁瞭,手腕子骨折過幾回瞭?”

“什麼意思,我沒聽明白。”

“他沒罵過你,沒跟你動過手?”汪新一看小胡發蒙的樣子,不相信地繼續問小胡。

“沒呀!”小胡真誠地說。

“跟我還玩虛的?”汪新見小胡回答得挺幹脆,不禁有些納悶。

“真沒有,就算那回他為我傷瞭腰,都沒罵過我半句。我爸還說呢,警察堆裡怎麼會有脾氣這麼好的人。師兄,師傅他訓過你?”小胡反問汪新。

“怎麼會呢,咱師傅是好人啊!”汪新說得言不由衷。他就是想不通,同一個師傅,咋就對兩個徒弟兩張臉呢?說出去還不能讓人信。

“師兄,師傅總當著我的面表揚你,讓我多向你學習。我說的可都是真的,和他搭檔的這段日子,他滿嘴都是你的好,我在他眼裡就是個窩囊廢。”小胡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語氣有些低沉。

汪新馬上安慰說:“你才幹這行多久啊,等經驗足瞭就好瞭,別泄氣,好好幹。”小胡聽瞭汪新的話,臉上的笑容又回來瞭,他向汪新敬瞭個禮:“向師兄學習。”汪新拍瞭拍小胡的肩膀:“好瞭,不嘮瞭,去忙吧!”

小胡走開瞭,汪新想著小胡的話,一頭霧水。他心下不明,師傅馬魁到底藏瞭幾張臉。

行駛的列車,穿過茫茫原野。蒸汽機的轟鳴聲及鐵軌的摩擦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馬魁坐在座位上,看到老瞎子摸摸索索地走過來,遇到乘客就伸手討要:“好心人,給口吃的吧!”瞎子走到馬魁身邊,越過他,朝鄰座乘客討要。他如願以償地討到瞭一個燒餅,對著乘客千恩萬謝:“好人有好報,一路平安。”

馬魁那雙鷹一般的眼睛,把老瞎子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裡。他望著老瞎子離開的身影,若有所思。老瞎子坐在車廂連接處吃著燒餅,馬魁走瞭過來。經過老瞎子身邊時,他伸腿絆馬魁,卻被馬魁閃開瞭。

老瞎子笑呵呵地道:“這回沒得手。”

馬魁回過身,問他:“你怎麼知道是我呢?”

老瞎子說:“腳步聲熟悉唄!”

馬魁對老瞎子來瞭興趣:“不光鼻子好使,耳朵也這麼靈?”

老瞎子提高聲音:“眼睛瞎瞭,再沒點別的本事,就活不起瞭。”

馬魁饒有興趣地繼續問:“你剛才怎麼不跟我要吃的?”

老瞎子啃瞭一口燒餅說:“你也沒給呀!咋變成破衣爛衫的捂巴味瞭?”

馬魁有些佩服這老瞎子,由衷地說道:“得虧你是個老實人,要不我這活沒法幹瞭。”

老瞎子吸瞭吸鼻子,說:“放心吧!我這鼻子耳朵都過風,就嘴嚴實。”

“老哥,你這鼻子是咋練的呀?等我也練練。”馬魁想要問出個名堂來,不料老瞎子卻說:“都是逼出來的。眼睛不瞎,練不明白。”

馬魁一聽,頓時沒瞭興趣:“行瞭,你慢慢吃吧!”馬魁說完,扭頭就走瞭。老瞎子對著馬魁離去的方向笑瞭笑,開始大口大口地吃著燒餅。

火車減緩瞭速度,即將經過一個小站。

馬魁去瞭最後一節車廂,他把著車尾列車車門,朝外望著。當火車慢速通過小站時,他拿出懷裡的一個報紙包,朝車外站臺扔去。

傻二站在站臺上,他伸著雙手接飛來的報紙包,沒接住。傻二身旁的一個工作人員撿起報紙包。傻二朝火車傻笑著,高聲喊著:“妥妥地!妥妥地!”

站在列車車尾的馬魁望著傻二,笑著朝他招瞭招手。

火車漸行漸遠,傻二直勾勾地傻傻望著,一旁的工作人員提醒他:“別望瞭,看看這回是啥吃的。”工作人員說著,就要打開報紙包,傻二一把奪過來,緊緊抱在懷裡。工作人員笑著對傻二說:“沒人跟你搶。”

傻二打開報紙包,裡面是兩張油餅夾著攤雞蛋,他咬瞭一口餅,嚼著嚼著,一咧嘴:“香香地!妥妥地!”

《南來北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