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一次就好

光明周末來傢。剛好遇到小范和米娟見面。他跟媽媽傢文打瞭個招呼,便要去飼料公司老房子住。那是他的一個避風港。傢文知道光明不想在老范傢待,也就順勢同意,給瞭他點錢,吃飯就在樓下小飯店解決。

光明的理由很正大光明:找個安靜地方好好學習。這並不是搪塞,光明就是這麼想的。文理分科之後,他讀文科,考瞭不知道多少個第一。他奔著一個光明的前途,他不得不為自己考慮。洋洋來瞭。因為同病相憐,表兄弟倆關系不錯。中午,就去樓下牛肉湯鋪子吃。黑黑的一口大鍋旁,兩個人面對面坐著。洋洋說:“哥,你這算離傢出走啊。”

光明糾正,“離傢出走是不讓傢裡人知道,這算什麼離傢出走,頂多是個狡兔三窟。”吃兩口粉絲,光明又說:“你想走你也可以走啊,五姨不是給你留瞭套房麼。”

洋洋道:“那房得對外出租,每個月有點租子,夠我生活,我可不想老用我大伯大媽的錢。”

“你恨你媽麼?”光明說得坦誠。

“不知道。”洋洋說,“我都快忘瞭她長什麼樣瞭。”

光明能理解洋洋的痛,“再過幾年,獨立瞭就好瞭。”

洋洋突然問:“你叫那人爸麼。”指老范。

光明據實回答,“不叫。”

“那叫什麼?”

“叔。”

“你恨他麼?”

“談不上恨,也談不上喜歡。他隻是一個既成事實。”話說得文縐縐的。

“哥,如果有一天,咱倆都能離開傢就好瞭。”

光明一笑,“別急,很快,很快就到那一天。”

洋洋又問:“哥,你覺得我叛逆麼?”

“叛逆。”

“你叛逆麼?”

“叛逆。”

“沒覺得。”洋洋吸溜粉絲,卻被牛油和辣椒辣到嗓子。光明遞油酥燒餅給他。光明笑著說:“明天月考,我不去。”

“不去……?什麼意思?”洋洋還嗆著,輕咳。

“反正每次都考第一。”光明永遠坐第一考場第一位。

“罷考?”

“不行?”光明笑笑。

“那咱們出去玩!”

“去哪兒?”

“去茅仙洞。”洋洋說。

“行,那就去茅仙洞。”光明嬉笑著。罷考,小小的越界,青春期的小叛逆。光明需要這樣的舉措,來平衡人生。過往的他,太過循規蹈矩。他不滿意那樣的自己。

電廠傢屬區,范傢。老范和傢文出去買菜,避一避,留空間給小范和米娟。老范還是擔憂,怕米娟看不上他兒子。傢文看不慣老范區區摸摸的樣子,說:“行就處,不行再找,女人多呢。”她下定決心做這一門善事。為老范,也為自己。菜市場,有人跟老范打招呼,是老門鄰,現在買瞭房搬到街裡住瞭。偶爾回來看看,主要是來廠裡領勞保產品。隔老遠就打招呼。

老范揮手。傢文跟著。老門鄰是個中老年婦女,卻見傢文,一時無言,故意遲疑地,問:“這是?……”老范笑說:“我愛人。”老門鄰立即,“新夫人真漂亮!漂亮!”老范的艷福,廠裡流傳已久。

傢文做面子,笑說:“有空來傢裡玩。”沒再多說,各自買各自的菜。買完回傢,出人意料地,小范和米娟竟談得出奇的好。“爸,何姨,我們出去走走。”小范精神抖擻。等人出門。老范興奮,對傢文說:“我看有戲。”傢文說:“緣份到瞭。我回頭問問。”

果真,兩個人出門玩得愉快。回來吃個中飯,小范再送米娟走。的確,傢文給他們搭配得正好。小范矮,個人條件中下,但工作穩定,電廠的待遇在淮南數一數二。米娟長得不錯,算漂亮,但工作一般,傢庭更一般。城鄉結合部出來的,傢裡瀝瀝拉拉好幾個孩子,又有男孩,她作為女兒自然不太受重視。婚姻,是她上升的重要砝碼。有機會,自然要抓住。不過見面過後,米娟還有些猶豫。老范和小范都有些著急。老范還想讓傢文幫忙使把力。傢文嘴上說:“該說的都說瞭,禿子頭上的虱子,什麼都是明擺著,她自己會掂量。”但還是免不瞭操操心。

快下班,傢文在廠門口遇到米娟,叫住她。

“怎麼樣?”傢文推著自行車。

米娟不好意思,“還得問問爸媽。”

傢文落落大方地,“謹慎點是應該的。不過有些情況我得跟你說清楚,畢竟是我介紹的。”米娟站住腳,兩個人找路邊一處房簷下說話。傢文道:“他工作情況,本人的情況,你都知道瞭,再一個,他傢關系簡單,他媽去世有年頭,我進這個傢不久,也隻能說是管著,你如果進門,我做你老婆婆,不用擔心,進門你就當傢,那個小傢的事你說瞭算。不怕告訴你,我當初也是覺得這傢人人品不錯,傢庭負擔輕。所以才給你介紹,亂七八糟的我不會介紹。”

米娟口笨舌拙不太會說,隻是說謝謝。

晚間到傢,老范問怎麼樣。傢文說:“七八成吧,等著。”老范感謝傢文,自從她來,這個傢也有些傢的樣子。傢文問:“小琥怎麼樣?”范小琥是老范大女兒。老范多少有些重男輕女,女兒出嫁後,他不怎麼問。老范說:“帶孩子呢,她婆傢管著,沒事不會來找我。”老范這麼說,傢文就不多問。畢竟是隔瞭一層,親爹都不問,她這個後媽,更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手機響,傢文去接電話,是學校老師打來的。

學校教導處,班主任是中年男子,頭發花白。傢文賠著笑臉,自光明讀書以來,她這是第一次被老師教到學校談話。

“陳光明月考缺席,”班主任說,“是不是傢裡有什麼事情,也沒請假。光明媽媽,這個年紀的孩子,心理變化特別大,你要註意觀察。”傢文笑著說:“真對不起老師,是我做得不到,那天光明突然發燒,可能是受涼瞭,我帶他去醫院,忘瞭請假。”

一句話搪塞過去。老師不好再說什麼。

光明在教室裡做題。傢文談後叫他,光明送媽媽出學校。傢文是坐公交車來的,24路。光明送她到車站站牌下,車還沒來,能多說幾句話。

“一次夠瞭吧。”傢文口氣平緩。

光明愣瞭一下,他已經做好準備,接受批評,誰料傢文卻和風細雨。“夠瞭。”一次就好。

“你為自己學,”傢文說,“別玩過火。”

光明點點頭。他心裡當然有數。不過他也感到媽媽的厲害,他的心思,不用說,媽也知道。知子莫若母。

“周末我不回去。”

“去哪?”

“飼料公司。”

傢文想瞭想,說:“去可以,總得回來見我一面,禮拜五晚上睡一夜,禮拜六過去。”既然成瞭兩口子,傢文就不得不考慮老范的感受。兒子整天不冒頭,老范心再大,也會覺得別扭。睡一夜就好些,能緩和關系。光明退一步,表示同意。

那日去淮濱大戲院看電影,傢藝本想去看看老六傢喜的婆婆王懷敏。但走到跟前,又覺得帶著歐陽不好說話。因此當天坐車回傢。選瞭周末,借著去看傢喜,給小曼送古箏琴譜的機會上門。

傢藝把琴譜遞給傢喜,“仔細點,這可是老琴譜,你三哥找瞭市文工團的人才找到。”傢喜拿瞭,說放心,小曼做事仔細,知道心疼東西。宏宇又開始幹出租,不過是自己的車,不跟著二汽幹。月月收入還算湊合。傢喜給傢藝提建議,“要不你讓姐夫也開車算瞭,多少能掙一點。”

傢藝道:“他?老瞇咔嚓眼的,還開車,車開他差不多。”

“正是幹事的年齡,總在傢待著也不是事。”傢喜下過崗,在傢待過,的確難受。

傢藝問:“你婆婆怎麼樣瞭?”

傢喜撇撇嘴,“帶孩子呢,孫子不顧瞭,主要顧兒子。”說著她發笑。

“我去看看她。”傢藝說著,隨手拎起放在腳下的奶粉。傢喜慌忙道:“噯,三姐!你這奶粉不是給我的?”傢藝說:“你一桶你婆婆一桶,她正需要奶粉,我們雪中送炭。”

傢喜沒轍,隻好陪著老三下樓,繞一個圈,又上她婆婆那邊,從一樓進屋,再上二樓。單過之後,傢喜傢和婆婆傢之間砌瞭面墻,各過各的,去王懷敏那,總是跋山涉水的。傢喜懶得過去。這回三姐中瞭魔,她不得不跟著走一遭。

小臥室,王懷敏抱著孩子,是她最小的兒子,比孫子年齡還小。傢藝進去,叫瞭一聲親傢母。王懷敏一抬頭,光線暗,看不真,她以為是美心來瞭,或者是傢麗,待人走近,才發現是傢喜三姐。王懷敏是營業員出身,應付場面一流,“她三姐!這展子怎麼來瞭?”傢藝自自然然地,“路過,進來看看阿姨。”隨即送上鐵罐奶粉。

王懷敏喜出望外,但還客氣著,“哎呀,怎麼還破費。”

傢喜在一旁聽著難受。傢藝見她幫不上忙,就支她下去,讓她去藥房幫著買點仁丹。傢喜本就不想在婆婆屋裡待,忙不迭下樓。小房間裡隻剩傢藝和王懷敏兩個人。

傢藝道:“我看看孩子。”王懷敏讓開瞭點,傢藝湊到跟前敲敲,用食指觸觸孩子的小臉。傢藝誇,“長得真漂亮,隨阿姨。”

王懷敏聽著舒坦,但也知道是客套話,“漂亮什麼,我都成什麼樣瞭,老天偏塞給我這麼一個,可好歹是條命呀,不生就是殺生。生瞭,這七嘴八舌的,真是……”

《六姊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