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放手一搏

傢藝立刻站她一邊,“大驚小怪,過去孫子比兒子大的多瞭去,我二姐的前婆婆,就是衛國。”王懷敏連忙說知道衛國。傢藝繼續,“衛國的外甥就比他大,等於說是女兒生瞭大兒子,媽媽的小兒子還沒出生呢。”王懷敏笑道:“哎呦,這女兒媽媽兒子的,我頭都暈。”傢藝笑說:“阿姨,反正就你當耳旁風。”

王懷敏連聲說是是。

傢藝又說:“阿姨,不過話說回來,生是生瞭,你真打算這車站村養這孩子?”

“不在這能去哪?”

“買個樓房呀!”傢藝說,“現在住宅也更新換代瞭,你在這養,老年生活都不得安生。”

王懷敏動瞭心思,說的確。

傢藝趁勝追擊,“阿姨,其實你這幾間房,還不如轉給別人算瞭。”

“誰要?”

“我那不爭氣的男人,傢裡瀝瀝拉拉不少混頭小子,倒想弄間房,做做早點生意,小本買賣,糊口飯吃。”說著,傢藝竟垂下淚來,“我跟傢喜不一樣,有男人靠著,我那男人還有男人的傢裡人都得靠我,我就那點下崗工資,夠什麼的?我就想著,好歹幾個猴崽子能找個事情,扒上飯碗子,我也能喘口氣,阿姨,你說我這……”傢藝哭得更厲害,看上去像真難受。

王懷敏剛被奉承得舒服,如今動瞭惻隱之心,便安慰傢藝道:“別難過,這事我也不能做主,回頭跟我們傢老頭商量商量,隻是價格上……”

動惻隱之心也不改精明。

“價格好說,阿姨,你就報價,我去傢裡頭商量,再不濟,弟兄十個,眾人拾柴逗一點,怎麼也給足瞭,讓阿姨好歹能出去再買一套,安度晚年,順帶把老幺挵大,不然總是個心事。”

談完正事,傢藝又跟王懷敏說瞭一車好話。

傢喜來送仁丹,傢藝又說:“這展子頭又不疼,給親傢母吧。”傢喜百般不情願,不知三姐賣的什麼藥。

傢藝到傢,喝口水。歐陽問她出去幹嗎的,滿頭大汗。

傢藝擲地有聲,“歐陽,跟你商量個事。”

歐陽湊過來。傢藝兩手抓住他兩手。歐陽發懵。

“想不想東山再起?”傢藝眼眸中有光。

“怎麼說這個。”歐陽木然。他衰落太久。

“你就說想不想。”傢藝振奮地。

“想。”

“好,”何傢藝說,“我們必須放手一搏。”

“你說,怎麼弄。”歐陽有點被點燃。

“得把房子賣瞭。”傢藝保持冷靜。

“房?房?……房子?”歐陽結巴。

“對,房子,就我們傢,現在這個房子。”

歐陽激動,“賣瞭幹嗎,賣瞭住哪兒?這房子要再賣瞭,咱們就一無所有,就得流落街頭!小藝,你是不是被傳銷的洗腦瞭。”

傢藝還是緊握他的手,激動地,“你聽我說你聽我說你聽我說你聽我說!”連說四遍。歐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說話,聽她說。

傢藝意氣風發地,“現在淮南的旅館住宿還沒發展起來,你記得過去我們去上海住的那個傢庭小旅館吧,私人旅館還是可以開,隻是淮南跟上海比,那差瞭十幾年。現在正是時候。開旅館最重要的是位置,像我們這種深巷子裡,開瞭也沒人來。我考察瞭一下,傢喜婆婆傢的位置最好,挨著長途汽車站,我今天就是去做她婆婆的工作,讓她把房子賣給我們。”

“就那幾間破房子?比我們傢新淮村的還不如。”

“地段,最重要的是地段。”

“她能願意賣給你?王懷敏是什麼人?沾上毛比猴都精,小旅館她自己都開過,哦,她自己不幹,讓給你幹?”

傢藝說:“她幹,幹得比較初級,沒有服務,沒有裝修,沒有概念,黑咕隆咚一間房,誰住?她幹也幹失敗瞭。而且我沒告訴她要幹旅館,我告訴她是你兄弟們要做早點生意。這樣她不會多想。等房子到手,想幹什麼,還不是我們說瞭算?”

一席話,有理有據,歐陽的心思活泛瞭幾分。隻是現在的傢,這個房子,有前院後院,三室一廳,是他溫暖的避風港。如果這裡賣瞭,去買車站村的幾間破房,萬一生意失敗,他真就輸得內褲都不剩瞭。歐陽遲疑地,“要不,找人借點呢?”

傢藝說:“我都想過瞭,你那些弟兄,有能指靠的麼?不是在外頭,就是混得比我們還差,是蛋是蛋,出力行,出錢沒門。我們傢這邊,大姐還有個小二子工作沒落實也沒辦事,二姐不用說瞭,沒錢,老四有點存款,但也有限,除非她貪污。她要真貪污,也不敢隨便把錢拿出來暴露自己。老六也是個窮人。”

歐陽問:“老五呢?”

傢藝恨道:“你真能想!老五一個人在外頭,苦瓠子一個,你還問她張嘴要錢!”歐陽憋瞭,隻說再考慮考慮。傢藝說:“你快點想,行不行就這一錘子,咱倆下半輩子,就靠這一錘子瞭。”

歐陽嘀咕,“楓楓不是說成名後養活我們麼……”

傢藝當即,“你真活倒過來瞭,自己兒子什麼樣自己不知道,還唱歌,聲音都變成什麼樣瞭,老公鴨嗓子,能唱出來嗎?我也就是心疼咱兒子,不擋著他。讓他去試,我跟你說過不瞭幾天,他自己就知難而退瞭。”

小音樂教室,歐陽楓站著,老師彈琴。

“提氣。”老師作指導。

楓楓又唱,“nearfar,whereveryouare,ibelieve,thattheheartdoesgoon……”是《泰坦尼克號》主題曲。

鋼琴聲停,老師揮舞著雙手,“氣提起來,氣沉丹田,提起來,調子要上去!”

楓楓再唱,引吭高歌,生頂。很可惜,又破音瞭。

老師為難地,“小楓,你這個變聲變得,怎麼整個又往下一個八度。”楓楓急得要哭,“老師我能唱好,我多練習,我能唱好……”

老師嘆息,“楓楓,唱流行歌曲,還是要老天爺給點本錢的……”四海大廈旁,小天鵝音樂培訓中心,歐陽楓站在九層走廊上,眺望遠方,看著看著,突然淚流不止。他的歌星夢,好像天邊流雲,風一來,就被擊散瞭。

預備鈴響,光明背著書包走進教室。教室內亂哄哄的,同學們有的在背書,有的在聊天。又是月考,因為上次光明缺考,沒有成績,所以這次考試,他自動排在最後一個考場最後一位。光明一進來,同學們愣瞭一下。光明朝教室最後一排最靠右的一個角落走去。

角落裡堆滿破掃帚,這個角落,沒有人做,光明用復習資料拍瞭拍桌面,打掉灰塵,拽過來一隻凳子,就坐在掃帚堆裡。第一排,一個剃著男孩頭的女孩下座位,快速朝光明走過去。

腿朝凳子上一踩,女孩架勢雄偉,“光明,好不容易來瞭,給我抄抄。”

光明詫異,“我坐最後一排,你做第一排,怎麼抄?”

“寫完你傳過來就行。”女孩說的輕松。

“違反考場紀律的事我不做。”光明有原則。

女孩威脅,“幫幫哥兒們!哥兒們大恩不言謝!”女孩是混世的,諢名血蝙蝠。光明說:“這樣吧,我提前交卷,你能抄就抄。”最後一個考場,連監考老師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都是差生,給他們作弊,也做不出來。

果然,光明很快就做完瞭。交卷,老師收卷子。走到門口,光明突然說肚子疼。老師沒辦法,隻好陪光明去醫務室。血蝙蝠他們順利得手。

一周後,卷子改出來。班主任拿著排名表走上講臺。

用他沙啞的嗓音,“第一名,陳光明。”坐瞭個過山車,光明歸位,從最後一名重回第一。又坐在第一考場第一的位置。他喜歡這種感覺,有起有落,起起落落。這才叫傳奇。

老師繼續念。同學們各就各位,有驚喜,有失落。

“第二十三名,遊雅竹。”就是血蝙蝠。光明回頭,遊雅竹看瞭他一眼,是感謝。班主任當然知道怎麼回事,但看破不點破,就是善良,“我們有雅竹像做瞭火箭一樣,進步瞭二十個名次,希望能保持!”

當然保持不瞭。不過,過一下癮,夠瞭。

光明不討厭這些差生。從來不。學校的階層,和傢庭的階層,社會的階層,何其相似。他是從底層爬上來的人,因此尤其對身處“底層”的差生有同理心。都是人,為什麼不能平等以待?光明這樣想。

月考完重排座位,放學,老師把名字寫在黑板上。兩個兩個一位,都分好,一目瞭然。班主任剛寫完,一個高個子男生走瞭上去,小聲,“老師,光明和這人關系不好。”

“哪個人?”老師問。

高個子男生指瞭指黑板,“他同座位。”

“那光明跟誰關系好。”

“我。”高個子男生毛遂自薦。

翌日上課,高個子男生坐在光明旁邊。光明來瞭有些意外,“高遠,你坐這?”高遠說:“老師調整瞭。”

無所謂,跟誰坐一起,對他來說沒區別。

放學,光明獨來獨往,高二,傢文幫他在校外租瞭房子。這天下雨,光明沒帶傘。“一起走。”高遠說。剛好順路。高遠是要求進步的,主動向光明靠近。光明接納所有朋友。

“你看書看到幾點?”

“什麼看到幾點?”光明問。

“晚上。”

“一點。”光明隨口說。

高遠震動,他十一點就睡覺的。好生和差生的區別,多半在努力程度。光明早就下定決心從讀書上找一條出路。

《六姊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