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一夜之間

傢喜給小年打電話,說親戚當兵的事,沒通。又發短信,過瞭一天,小年回電話。說事情可以辦,看在傢喜的面子上,價錢還可以低一點,隻要兩萬,但就是時間上不能等,主要趁著過年,把該打點的都打點好,該送的送,接下來好辦事。傢喜跟王懷敏回瞭。王懷敏跟親戚問,親戚立刻表示同意,錢第二天就拿來。有第一次的成功經驗,大傢放心。隻不過,傢喜多要瞭五千。兩萬五。小年來見她,她給小年兩萬,剩下五千,自己揣著。算介紹費。

誰知沒幾日,小年二次欠債的事爆發,整個傢族被震動,受沖擊最大的,當然是傢喜。她氣得要殺人,在傢裡張牙舞爪,“還是人麼?!這個小年,跑之前還撈我一筆!”王懷敏一聽事情辦瞭,立刻找傢喜要錢,傢喜推卸責任,說媽,我隻是介紹,我又沒拿錢,這種事情,誰也不能百分百打包票。王懷敏不幹,鬧得翻天,傢喜沒辦法,隻好先把那五千塊退瞭,對宏宇說:“以後你傢的事!別來找我!”

仿佛一夜之間,小年辭瞭職,辦瞭離婚,龍湖小區的房子賣掉,遠走他鄉。至於去哪瞭。沒人知道。這是事實,短時間內,連傢麗和建國也不知道兒子去瞭哪。他隻說,去找戰友。反正光桿一個,在哪都能湊合湊合。走那天當然沒人去送,傢麗在傢偷偷哭。小年坐夜車走。李雯帶著依依回娘傢。娘傢自然都說小年的不是。扶不起的阿鬥,毀瞭自己女兒。可奇怪,李雯似乎並不怪小年。離婚就離婚,她帶著女兒過。小年走後半年,就有人給她介紹對象。李雯拒絕。女兒上學,她給改瞭名字,跟媽姓,叫李依依。時至今日,何雯依依這個名字,跟離婚後墻壁上的巨幅結婚照一樣諷刺。不作不死。命運的潮頭打過來,再依依,也隻能分離。

傢藝的旅館停瞭小半年。幸虧是自傢房,不需要付房租,否則真要一敗塗地。百年後,傢藝再開張,又請傢歡來做賬,老老實實弄瞭。傢歡在股市裡打瞭幾個滾,有虧有賺,但多少賺瞭一點,算有些本錢。剛從體制內出來的焦慮有所緩解,她仔細調研市場,打算做面包店。她覺得淮南這種小城市,西點方興未艾,還有發展的空間。隻是要開店,手裡這點錢就不夠瞭。

綠十字門口。傢歡找到傢喜,問她借錢。

“沒有。”傢喜表情很兇,“我上班呢,沒事瞭吧。”轉身要走。傢歡不饒她。“何傢喜,做人不能這樣吧。”

“哪樣瞭?你做你的人,我做我的人,還有兩樣人?”傢喜不高興。傢歡翻舊賬,“你要回去占房子的時候,我們可都是支持你的。”

戳到傢喜痛處,她反彈強烈,“什麼叫我占房子!媽跟大姐過得不好,請我回去的,怎麼叫我占?!”跟著又哼瞭一下道,“要說做人,我們自認沒什麼不到的,你在裡頭的時候,就宏宇跑得最歡。”

傢歡不示弱,“宏宇的命還是老方救的。”

傢喜說不過,“提這些有意思嗎?陳芝麻爛谷子。”

傢歡窮追,“你的命還是大姐救的呢。”

“何傢歡,你有完沒完?!”傢喜憤怒,“你還不是被丟在南京火車站差點被人撿走?!”

傢歡手一揮,“這個就別說瞭。老六,該誰的誰拿,你占瞭房子,還月月拿著媽的工資,我們跟你同一戰線,總不能得到好處你一人吞。”

傢喜反駁,“我得什麼好處瞭,完全義務勞動,你行你來,你來照顧媽,我騰出來給你住。”

傢歡問:“房產證上現在是誰的名字?”

傢喜不語,扭頭就走。

小年走後,傢麗傢更加沉寂。要債的來鬧過幾次,見效果不大,也隻能作罷。建國基本算退下來。日日無非種種花草,養瞭幾條魚,下午就去公園旁邊看看其他老頭下棋。然後繞公園走走,保健。傢麗無事,無非買菜做飯,下午偶爾打打小牌。心思放在小冬身上,但小冬自從管衛生監督後,傢裡夥食不好,人傢飯店夥食好。各種店子見他們來監督,立即好菜伺候。小冬和同事們嘴紮到人傢鍋裡。很快膘肥體壯,參軍回來,還是個英俊的青年,工作沒多久,則開始有點中年氣象,老成得厲害。老二的婚事,傢麗務必求穩,長相倒是其次,一定要老打老實(土語:很老實)。托人尋麼瞭一圈,都不太滿意。傢麗讓傢文幫忙留心。

放暑假,光明還沒回來,繼續在學校看書。

傢文愁心,托傢麗有機會給調和調和。傢麗道:“既然走瞭這步,孩子遲早有自己的生活。”傢麗也能看出光明對重組傢庭的不接受。“過年回來我說說他。”傢麗說。

“就怕他不回來。”傢文擔憂。

“不會吧。”傢麗說。

光明沒回來,老五卻回來瞭。來回無錫幾次,再回來,傢藝的旅館關門,她也不好意思住進去。龍湖的房子收回,她自己住。依舊沒有正式工作,也不知道吃什麼。這日,半下午,建國去遛彎,小玲上門,傢麗在傢。傢麗問:“這展子怎麼來瞭?”

老五說:“有點事商量商量。”

傢麗現在膽子小,聽不得事,“能不能安泰點,你就應該找個事,或者找個人,過日子。”

小玲道:“就為這事。”

“什麼事?”傢麗糊塗瞭。

“人的事。”

“人呢?”

“在門口呢,沒讓他進來。”

傢麗這才意識到小玲又領回來個人。她忙道:“應該帶去給媽看。”小玲說:“老六不讓進門。”傢麗沒轍,人都到門口瞭,少不得幫她長長眼。傢麗擺擺手,“帶進來吧。”

小玲這才出去,領著何其慶進院子。何其慶手裡拎著腦白金,進屋放下。傢麗給倒瞭兩杯茶。

小玲兩邊介紹瞭一下。傢麗讓座,一口氣問瞭哪裡人,做什麼的,年紀,等等。何其慶一一答瞭。傢麗驚異於他也是江都人。

她改說江都話。何其慶對答如流。看來沒撒謊。

傢麗端起茶杯,若無其事地,“老傢還有人伐?”

何其慶說:“還有姑姑。”

“父母都不在瞭。”

“走得早。”

“在外頭打拼不容易。”傢麗嘆息。

“混口飯吃。”

傢麗翹起二郎腿,“跟老五怎麼認識的?”

何其慶遲疑瞭一下,眼神向小玲求助。小玲接話,“朋友介紹。”

“認識多長時間瞭。”

“有日子瞭。”劉小玲答。傢麗不耐煩,“沒問你。”

又問小何,“來瞭住哪?”

何其慶說住旅館。傢麗沒再多問,又聊瞭一會,到挨晚子,她留飯。小玲與何執意不肯。傢麗放行。建國回來,傢麗把將才小玲帶人回來的事簡單說瞭。建國感嘆,“這第三回瞭,得小心吧,不能再有下次瞭。”

傢麗說:“帶到媽那,老六不讓人進門。”

建國不予置評。停一下,才說:“老五既然來找你,你就好好幫忙把把關,不為別人,就為爸。老五辨別能力差,別又被騙一回。”傢麗思忖,“這個人,我看還好。也姓何,江都的。”

建國說:“江都好辦,可以找老傢姑姑打聽打聽。”

傢麗這才想起來自己也有個姑姑在老傢。此前老太太的骨灰,就是她讓兒子拿回去的。表弟電話她有。打過去,還算客氣。傢麗把事情簡單說瞭說,表弟說願意幫忙問問。他在當地公安局有熟人,查人方便。沒兩日,江都姑傢的表弟回電話,把何其慶的情況跟傢麗仔細說瞭。傢麗立刻炸毛,打電話讓小玲過來。讓她不要帶姓何的來。

到傢麗的小院,小玲笑著說:“人昨天就走瞭。”

傢麗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恨其不察,“劉小玲,就算你傻,也不能傻到這種地步。”

小玲站在臘梅樹下,一手扶著樹枝,不知所措。

傢麗斥,“你知道何其慶是什麼人麼?”

“好人。”小玲亂答。

傢麗哼瞭一聲,“你讓我怎麼說你好,劉小玲,你多大瞭?腦子還這樣,你不能光有兩隻眼,還得長點心眼。”

“大姐——”小玲不知大姐為什麼這樣。

傢麗嘆口氣,“幸虧你姐夫多說來一句。”

“姐!到底怎麼啦?!”小玲還一派天真。

“何其慶殺過人你知道不知道?”傢麗拿著花枝剪,“殺過人!殺人!明白?殺人!”

劉小玲答:“知道,是誤殺,屬於正當防衛。”

傢麗不解,“知道?!知道你也願意?你要找個殺人犯?”

小玲說:“誰沒有個過去。”她看得開。

“你真要跟他?”傢麗問。

小玲不做聲。傢麗看來老五是動真格的瞭。她讓老五再考慮考慮。次日,又叫傢文來商量,雖然姊妹幾個如今已經四分五裂,但老五問到她門上,傢麗還是盡量幫老五考慮周全。傢文道:“如果是誤殺,或者是被人欺負正當防衛,的確不能證明這人有壞。”傢麗道:“殺人,聽上去總瘆人得慌,按照老話,至少說明這人煞重。”傢文客觀地,“像老五這樣的情況,想要再婚,也就這幾年,沒有合適工作,有兩次婚史,兩個孩子,換位想,如果不是這個何有點過去,他可能也不會找老五,都是可憐人,撞到一塊瞭,沒準還真是個好姻緣。”傢麗說:“還是得看看他對老五的是不是真心。”

“怎麼看?”傢文一時想不出辦法。

又幾日,傢麗把劉小玲叫至傢中,老二傢文也來,就用傢麗傢的座機,給何其慶打電話。姊妹仨圍成一團。通瞭。何其慶客客氣氣,寒暄過後。傢麗徑直說:“小何,你和小玲的事,傢裡沒意見,很支持,就是老媽媽年紀大瞭,不太想讓老五走遠。如果你們結婚,希望你能來淮南,發展,安傢,你也說,江都傢裡沒人瞭。到淮南,就是你的傢。”何其慶停瞭幾秒。似乎在猶豫。

傢麗和傢文對瞭一下眼色,繼續說:“你也不用著急回答,再考慮考慮,建材生意,哪裡都是做,我這出門就是建材一條街,你來的時候也看到瞭。”何其慶果決地,攔話,“大姐,我去,沒有問題。”

出人意料。傢麗和傢文沒想到他答應得這麼爽快。傢麗還要多問,傢文伸手一擋,示意一次不要問太多。小玲在旁邊聽著也歡喜。無錫當然比淮南好,但無錫無論對她還是何其慶來說,都是異鄉。傢麗鞭策小玲,“再走一步,該老實瞭。”

小玲連連說是。人到中年,塵埃落定,她也倦瞭,累瞭,她原本以為自己可以漂泊一輩子,什麼都不在乎。但隨著年紀見漲長,皺紋白發一起冒出來,她才漸漸明白,對於一個女人來說,傢是溫暖的港灣。有瞭傢,才有瞭底氣。

《六姊妹》